第103章 狹路
第103章 狹路
于秋月坐在颠簸的馬車之中, 膝蓋上放着的手,不停攥住又松開,她內心的不安, 此刻完全體現。
她偶爾能從被風吹起的車簾向外看,看見外面偶爾路過的村莊和行人,這些畫面一次又一次讓她确定,她終于從那該死的山上下來了。
守陵祈福,這種事情, 向來只有家中罪人,或者是買來的奴仆才會去做,因為陵墓所在之地, 荒涼無人,過得日子很苦。
于秋月從來沒有想過,她有朝一日會淪落到給自己的夫君兒子守陵的地步。
都是因為江易周!
一想到那個名字, 于秋月便恨得牙癢癢。
虧她以前還覺得, 她對那孩子多有虧欠, 應該對那孩子好一點兒,沒想到,她對江易周有慈母之心, 江易周對她卻只有禍心!
如果不是江易周, 江易雅怎麽可能變成現在這樣, 她的夫君和兒子怎麽可能都相繼慘死!
“夫人,很快就要到西城門了, 您知道回去之後,該怎麽做吧?”
于秋月正恨着江易周, 車門陡然被人推開,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進了車中。
這個男子, 并不是江盛曾經的幕僚,那天晚上,于秋月看見了曾經的故人,也借由故人,與這個神秘的男子搭上了線。
于秋月本以為眼前這人說送她回長州城,不過是一句玩笑,江易周将長州城治理的密不透風,誰能越過江易周,将人直接送入長州城去?
沒想到,此人還真有點兒本事,于秋月就在大白天,大大方方從山上下來了。
本來于秋月并不在意這個男人是誰,她只想利用對方回長州城,至于之前在山上談的合作,那都不過是空話,她不遵守又能如何?
可是現在,想到這個男人如此輕易就讓她從山上下來,于秋月心裏生出幾分希望,或許他能幫她,幫她殺了那個不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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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于秋月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自然,回去之後,我會和易周說明,我不願意去守陵了,我之後一定會乖乖聽她的話。”
坐在于秋月身前的男子,姓沈,沒錯,就是大莊國姓那個沈。
江盛死了之後,他就往長州來了,為的是接手江盛的地盤,他想着,江盛沒了兒子,就一個剛及笄沒多久的女兒,這麽大一片地盤,便宜了別人,比如便宜自己。
誰知道他剛到長州,就聽說江易周繼承了江盛的位置,為江盛辦了喪事,請了周遭的州牧諸侯,聲勢浩大,動靜不小。
這下全天下都知道,長州依舊姓江了。
他想要借此生事,将長州奪走,卻是不能了。
在京城的時候,他就是個出不了頭的宗室,後來老皇帝一脈為了皇位互相戕害,死到最後只剩下個大長公主還能穩定大局了。
他就是覺得在京城他永遠無法出頭,這才到了長州,沒想到長州的情況更複雜。
好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只是一個女子,還是個年輕的,沒有情郎的女子。
沈皓眯了眯眼,說道:“夫人是江州牧的親生母親,江州牧不可能不顧孝義,為難夫人,只要夫人以後能為在下引薦一二,在下便心滿意足了。”
于秋月明白,沈皓是沖着江易周來的。
她打量着這個想當自己女婿的男人,從心底來說,她并不是很滿意,江易周手上的權力,是屬于江家的,如果坐在州牧之位上的人是她的女兒,她就永遠都是州牧母親,如果那個位子變成了她的女婿,以後最尊貴的女子,可就不是她了。
不過江易周對她并不好,她憑什麽幫江易周呢?
就讓江易周看看,她以為自己坐上州牧之位就高枕無憂了嗎?只要身為母親的自己不滿意,江易周就永遠坐不穩那個位子!
“當然,我女兒一定會喜歡你的。”
于秋月笑得慈祥,就像是真的看見了自己最喜愛的女婿。
現在的于秋月,倒是和沈皓在京城聽說的安國公夫人沒有兩樣了,一個極其愛自己女兒的慈母。
跟在山上自怨自艾,憎恨女兒到幾近瘋魔的人,判若兩人。
蘇破玉此刻正領着兵馬奔馳在官道上,官道最近應該是又修過,修得極好,比原本的官道要寬了兩倍有餘。
在這平坦猶如一整塊巨石的路上跑馬,讓蘇破玉想起了以前在草原上跑馬的感覺。
“将軍,馬上就要到長州城了,要不要在城外先歇歇腳?大家都有些渴了。”
跟在蘇破玉身後的司徒菁無法理解蘇破玉此刻的心情,她只覺得蘇破玉這一路跑來,像是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一路愣是沒有休息過一點兒。
“既然馬上要到了,為何還要歇息?大家都歸心似箭,想必更想回家休息。”
蘇破玉此言一出,隊伍裏便傳來應和的聲音,長州城就在眼前,他們出去大半年沒回來過兩次,早就四年家中親人了。
司徒菁見衆人還能堅持,便不再說其他,她的親人都不在這兒,也就沒有其他人那種恨不得立馬回家的心情。
倒是蘇破玉,明明她的親人也不在這兒,為何一路疾行,如此焦急呢?
司徒菁直覺有什麽問題,但想想最近的蘇破玉,她又看不出有任何不同尋常之處,真要是硬找,估計就是蘇破玉在戰場上更拼命了,殺敵永遠沖在最前頭,是最勇武的那個。
蘇破玉現在一心想要建功立業,司徒菁想,難道是不服氣謝葉瑤當主帥,所以想要盡快立功,好争個主帥當當?
自打蘇破玉來到長州,為江易周效力後,司徒菁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昔日高冷的蘇破玉了。
如果蘇破玉選擇在城外稍微歇一歇,而不是帶着士兵一路跑到西城門,如果于秋月選擇緩一緩前進的步伐,而不是想要一鼓作氣進城,那兩邊可能會錯過去。
城門那麽大,來往的人那麽多,稍微錯開一點點時間,都不會出現兩個車隊在城外碰頭的事情。
可偏偏,這種事情就是發生了。
蘇破玉眯着眼睛,看向那疾馳而來的馬車,那是一支由百來人組成的車隊,車隊中心兩匹馬拉着的馬車,顯然是車隊主人所在。
她勒馬停住,目光在那些護衛腰間瞥了一眼,那些護衛,幾乎都腰挎長刀,每一個都有些功夫在身上。
不是什麽無名無姓的人物。
蘇破玉很确定這一點。
難道是江湖上的幫派?
不可能,一般江湖幫派進城都很低調,生怕被官府注意到,官府在對付江湖人上,擁有先天優勢,那些江湖人都不喜歡與官府打交道。
而且那馬車是兩匹馬拉車,在大莊,只有身上有爵位的人,才能用兩匹馬駕車。
在長州城內,可以名正言順坐這一輛馬車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安國公夫人,诰命夫人于秋月。
可于秋月已經被州牧送上山,去守陵了。
雖說年關将近,但是蘇破玉并不覺得,江易周會選擇将于秋月從山上請回來,就算城中再多人議論此事,也不可能讓江易周改變半分。
江易周決定的事,無人能夠輕易改變。
“攔住那個車隊。”
如果不是于秋月,那坐在車裏的人會是誰?蘇破玉難得有些好奇,同時她也想查清楚一些,等回城後,好與州牧彙報一二。
告訴州牧的情報越多,州牧才越重視她。
蘇破玉一聲令下,她身後的士兵迅速行動,眨眼就将那旁人看上去十分龐大的車隊,圍了個水洩不通。
坐在馬車裏的于秋月感覺到外頭的異樣,還聽見了車隊裏那些護衛的詢問聲,心生不安,伸手想要去挑起窗簾看一眼,沒想到沈皓先下去了,下去之前,還特意叮囑她,絕對不能在進入州牧府前露面。
進入州牧府後露面,可以說是江易周偷偷将母親請了下來,之前露面,沒有江易周下山的指令,于秋月就是偷偷下山。
二者意義完全不同。
于秋月老老實實落下了手,在她沒有見到江易周之前,她并不安全。
沈皓從車上下來,一眼就看見了那坐在大馬上的女子。
女子眉眼間全然是漠然的冷酷,腰上帶劍,身着盔甲,身後跟着的顯然是正規的騎兵。
能在長州城外大大咧咧行走的騎兵,只能是江易周手底下的人。
這是江易周手下的女将,是誰?謝葉瑤還是蘇破玉?
謝葉瑤已經年過三十,蘇破玉才剛二十出頭,沈皓從女子較為年輕的臉龐上,猜測出來者的身份。
是蘇破玉。
沈皓下意識在臉上堆起谄媚的笑容,這笑容在蘇破玉如寒冰利刃的目光下,僵住了。
他想起一件事來,蘇破玉是怎麽從鎮西軍所在的西北,跑到江易周的中原來的來着?
鎮西軍全軍覆沒,西北淪陷,京城放棄整個西北不說,還将戰敗的原因全部推到了殉城的蘇家身上,導致蘇破玉一身本事,卻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諸侯敢要她,覺得她不祥,還會引來朝廷的厭惡。
最後是江易周收留了蘇破玉,蘇破玉這些年在江易周手下做得也很不錯,尤其是此次長州對原州的大戰,蘇破玉在戰場上的表現格外亮眼。
讓不少人想起了,蘇家那個驚才豔豔,天生将帥之才的先祖。
沈皓知道蘇破玉是誰,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笑不出來了。
蘇家和沈家之間,可是有血海深仇。
大部分宗親不将蘇家放在眼裏,是因為現在蘇家只剩下一個蘇破玉了,而且他們在京城享福,蘇破玉窩在長州這個小破地方,注定沒有未來。
衆所周知,京城大部分宗親都是二傻子,他們的判斷,當然當不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