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失去
第096章 失去
雖然江易周說會幫忙看着點兒李凝香, 但是江易雅還是不太放心。
主要是京城的局勢太過複雜,而她所在的長州,距離京城千裏之遙, 想要幫忙,鞭長莫及。
江易雅自認自己的親緣實在是淺薄,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她格外在乎自己的朋友。
以前她會擔心獨自一人在外的蘇破玉,現在擔心單獨一人, 身處狼窩的李凝香。
“說來,我與凝香也有将近三年沒有再見了。”
時間過得很快,以前江易雅還不覺得, 現在她突然發現,一年年不過是眨眼間。
恍惚她們離別的畫面還在眼前,但其實, 已經兩年多将近三年, 這麽長的時間裏, 她們一直是用書信交流,再也沒能見面說一句話。
這是一個尋常的午後,不尋常的是前線傳來消息, 謝葉瑤又破了一城, 而今原州只剩下寥寥六個城池, 沒能入江易周的手。
本來兩人都在埋頭苦幹,處理公文, 結果江易雅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話,将話題一下子扯到了時間啊, 歲月啊上面。
十分有哲學氣息。
江易周不太喜歡。
人的思想一旦落入哲學,就容易離家出走, 發發呆,時間便能過去好久。
她是個務實的人,只喜歡埋頭幹事。
所以江易周沒有跟江易雅搭話,而是說起另一件事,“過幾日就是中秋佳節,今年年頭不好,好幾處秋收欠佳,中秋節可以在城中辦一辦,熱鬧熱鬧。”
手底下掌握的地盤越來越大,差異也就越來越大,同一個時間段,一個地方可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另一個地方可能就需要她調遣赈災糧過去赈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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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易周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這種天差地別,并且還能忙裏偷閑,想想怎麽娛樂娛樂,緩解壓力。
江易雅見江易周一句沒提李凝香,就知道江易周是不想就這個話題深入。
江易雅便也先将李凝香放到了一邊,她們對京城的一切都無能為力,說多了,其實除了給自己添加壓力外,并無其他作用。
“中秋節是團圓節,要不讓原州那邊的兵,回來一部分?”
江易雅這個提議倒是不錯。
謝葉瑤勢如破竹,已經打得原州那邊的軍隊潰不成軍,之所以沒有一口氣将剩下的城池攻下來,不是謝葉瑤不行,而是江易周這邊不行。
江易周沒有足夠的人去接管那麽多城池,謝葉瑤必須放緩腳步,給人才庫喘口氣的機會。
接下來攻城都快不起來,與其讓大軍在外頭過節,不如選一部分回來,還能省些糧草。
謝葉瑤也能順便回來一趟。
“好啊,咱們姐妹三人也好久沒有聚聚了,我親自給大姐寫一封信,請她回來參加中秋佳節。”
江易周越想越覺得主意不錯,拿出信紙便動筆寫下了邀約的話語。
江易雅心情也好了一些,她不是只有李凝香一個朋友,其他朋友在她身邊,高高興興地生活,她也會覺得很高興。
遠在原州的謝葉瑤收到信後,沒過幾日就安排好,帶着一些長州本地的士兵,回長州去了。
前些年一直忙,謝葉瑤已經許久沒好好過過中秋節了,江易周在信裏反複提及她們之間義結金蘭的情誼,謝葉瑤看得鼻頭一酸,感動得差點兒哭了。
其實自打謝家被滅門起,她就一直有意識地規避這些團圓佳節,她的親人全都沉睡地底,此生與她永不複見,團圓佳節就是在刺她的心。
現在有了兩位義妹,她才有了再過節的想法。
中秋節将至,長州街頭的氣氛熱鬧了不少。
到處張燈結彩,行人臉上帶着輕松愉悅的笑容,這在眼下的大莊,是十分少見的輕松。
不少從外地過來的人,看見長州城內百姓的生活面貌,都會楞上許久,最後紅着眼眶,尋親訪友,或是去客棧酒樓下榻。
本來想着路過就走的大家族之人,也有了多停留幾日,與身旁的家人在此地過完中秋的想法。
他們不能确定,自己奔赴的地方有沒有長州城美好,所以不如停留片刻,享受一下長州城的“世外桃源”。
“最近城裏外來的人有許多,街上巡邏的官兵多了一倍。”
一家客棧,男子推開窗戶向大街上看去,人來人往的大街十分熱鬧,行人三五成群,或是一家同游,或是親友相伴,伴随着街頭小販的叫賣聲,路邊小攤飛騰的熱氣,構成一幅充滿人間煙火氣的畫面。
比當年的京城,還要熱鬧三分。
男子嘆口氣,側過頭去看坐在屋中,一言不發的女子。
那女子頭上戴着帷帽,垂下的紗将臉遮的嚴嚴實實,只能隐隐約約看見一個輪廓。
僅僅是那隐約的輪廓,就能看出女子國色天香,是實打實的美人。
“縣主,去州牧府吧。”
李凝香擡眼看向那臉上帶了幾分疲憊,依舊不減俊美姿容的男子,冷笑一聲,滿是嫌惡地說道:“你若是想找死,就盡管去。”
封修搖搖頭,“她不會要了你的命。”
“但會要了你,還有其他人的命。”李凝香當然知道,州牧府裏的人,不會動她,有江易雅護着她,江易周都不可能說殺便殺了她。
可是其他人呢?
母親給她留下的其他人,又有幾個能活。
“大長公主倒下後,我們就沒了威脅,江州牧不會計較那麽多,更不會趕盡殺絕。”
封修曾經見過江易周,雖然只有幾面,但是他覺得,江易周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況且她面對殺父仇人,都沒有屠城滅族,而是一個城池一個城池打過去,每個城池都好生對待當地百姓,唯有那些別有用心之人,被她枭首示衆。
這些手段,在封修看來,說是仁慈也不為過。
李凝香眯了眯眼,嗤笑聲從帷帽下傳出,“哈!封修,你是在京城當官當傻了吧?如果州牧是易雅,她當然什麽都不會計較,因為她是個好人,江易周?你沒見過江易周,你不知道,她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如果不是易雅護着我,你信不信,她連我都殺。”
封修皺了皺眉,不太信李凝香的話。
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也在心裏打了個腹稿,李凝香被大長公主強制送出京,現在正在氣頭上,不管他說什麽,李凝香都有一百句等着怼他。
他如果想讓李凝香去做什麽,只能強迫,靠說是說不了的,李凝香聽不進去半句。
“你也說了,江五娘子會護着你,聽說現在州牧府,府上的一切,都是江五娘子在管。”
封修還是希望用說服的手段,讓李凝香去州牧府,而不是将人綁過去。
他不打算跟李凝香結下死仇。
“她如果真有本事,就不是在管州牧府,而是在管整個長州城!江易周那個混蛋,她分明就是将易雅視作好用的下屬,沒有半點兒對親人的重視,易雅的母親都被她送到山上關了起來,喪心病狂!”
李凝香覺得,她去找江易雅,是在給江易雅添麻煩。
江易周在京城的那段時間,她與江易周有過許多次接觸,在江易周的影響下,做了好幾個事關人生的決定。
那些決定,李凝香不曾後悔過,可當時的江易周給李凝香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當時年紀小,腦子笨,看不出江易周的狼子野心,現在她早就不是當年的她。
一想到江易周那麽早就展露出野心,并且為此做了許多手段,李凝香就覺得膽寒。
她不是個善于陰謀詭計的人,李凝香承認,她就算是成長了,也沒變成一個聰明絕頂的權謀家。
正是因為有自知之明,李凝香才想離江易周遠一點兒,她玩不過江易周,如果可以,李凝香還想帶着江易雅一起遠離,易雅與她一同長大,性子再溫柔不過了。
李凝香都不敢想,這些年來,江易周是怎麽欺負江易雅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纖細修長的手指過于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女,這麽一雙手,要怎麽去救她的摯友?
她救不了母親,救不了易雅,也救不了自己。
“封修,你是個有本事的,既然你已經将我送到了長州城,那你就走吧,帶着剩下的那些人,去投奔其他人,或許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李凝香突然開口,說出的話,可算得上是最近說的話裏,最好聽的一句了。
封修卻不願意聽。
“一仆不侍二主,封修誓死追随長公主殿下。”
李凝香微微閉眼,下一刻沒忍住,起身驟然将身前的桌子一把掀翻在地,喊道:“那你就帶我回京城!你既然誓死追随,那就去替我母親死啊!”
她踉跄兩步,一把将頭頂的帷帽扔掉,露出她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她自打離開京城後,日日困于夢魇,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李凝香走到封修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問道:“什麽誓死追随,說得好聽,你不還是臨陣脫逃了?封修,你讓我看不起你!你這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縣主是殿下唯一的血脈,封修,定然要護住縣主。”
被李凝香指着鼻子罵,封修的表情也沒有多少變化,更難聽的話他都聽過,李凝香幾句罵又算得了什麽?
“哈!哈哈!”李凝香無力地松開手,一邊笑一邊哭,最後她捂住臉,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不止。
“封修,封修……我要沒有母親了,我要失去她了……”
她知道,在她離開京城的那一刻,大長公主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