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名正
第071章 名正
你拿父女情做文章, 就別怪我拿出來同樣做借口。
江易周一番唱念做打過後,能明顯感覺到,對面坐着的江氏族人的目光, 對她都柔和了些許。
這些江氏之人,現在都跟随在江盛身邊,江盛是什麽态度,他們就是什麽态度,同理, 如果江易周對江盛不好,他們也不會對江易周好。
江易周不稀罕他們的那點兒忠誠,但想要順利拿到老登的遺産, 這些人還真是一份助力。
對面的江氏族人并不知道江易周腦子裏都在想,弄死老登拿遺産,他們只覺得江易周和傳聞中那個不服管教的形象, 出入頗大。
聽聽她剛剛說的話, 看看她那真摯的表情, 到底是誰說她不敬父母的?
明明非常尊敬,比他們自己家裏的孩子還要孝順啊!
或許是江易周的演技真的相當精湛,又或者是江盛覺得江易周就該對他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在聽完江易周的關心後, 江盛的臉色都變好了不少。
如果剛剛的溫情都是假的, 那現在的溫情,就有了三分真。
“清江城比不得長州城大, 好在那地方是咱們江家族地所在,你在清江城, 必不會有人叫你委屈了去,但清江城內有頭有臉的大族實在是太少了些, 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相看一二,這次你到長州來,就跟你母親外出多走走,多看看。”
江盛這番話在大多數人聽來,都是好心,但在江易周聽來,就是老登發起了第二輪進攻。
江易周微微垂眸,等再擡起時,眼中已經有了點點淚花,她拿出手帕,捂住嘴,怕自己唇角天生的三分笑意,沖淡她表演的哀傷。
“父親,大哥和二哥屍骨未寒,他們都沒留下子嗣,年紀輕輕就去了,女兒實在是不想這麽快,就與人結秦晉之好,不然誰來祭奠他們呢?”
江盛聞言,一陣恍惚。
他到現在都沒發現,江易周的稱呼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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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是他親自認了江易雅為親生女兒,江易周在族譜上,還是江固的女兒呢,她不應該喊江盛父親,就好像她從前一樣,每一次江易周都是喊江盛伯父。
連帶着江舟和江帆,她都是喊堂兄,什麽時候喊過一聲哥哥。
她在公共場合喊人,還是從那一封信開始,那封信的真實用途到底有多險惡,或許只有江易周這個出手之人才明白。
江盛世不懂得,現在的江盛已經完全被身邊人的恭維給迷住了雙眼,他看不清真相。
只是對于兩個兒子的死,其實也是江盛心底的傷痕。
而兩個兒子的死,對同樣在場的于秋月來說,那不是一道傷痕,是活生生将她的心剜去了兩塊!
只要提起兒子,她便痛不欲生。
于秋月的臉色立馬不好看了起來,她惡狠狠瞪向江易周,懷疑江易周是故意的!
什麽對兩位兄長的逝去感傷!在清江城的時候,她看見過江易雅祭奠兄長,就是沒見過江易周祭奠幾次,現在江易周怎麽能将她無辜的兒子們,拿出來做借口!
于秋月當即便想發瘋,江盛坐在她旁邊,沒發現什麽問題,倒是底下坐着的人先一步看見了主位上的不尋常。
幾個江氏族人對視一眼,心裏對族長這一家內部的矛盾,有了一點兒深刻的了解。
有了新了解後,再去看江易周和江盛“其樂融融”的對話,真不禁感嘆一句,好一個“父慈女孝”啊。
“兄長,易周是我的女兒吧?”
江易周和江盛還沒來得及多聊幾句,人群中就有人喊了一聲,随後整個宴席之上,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江易周感覺現在真的是靜到落一根針,都能聽見響聲了。
說話的人,是一直坐在後頭的陰柔男子。
他就是江固。
和記憶裏的江固不同,江易周之前看了好幾眼,都沒敢認,怕自己記性不好,認錯人才尴尬。
結果現在對方一開口,破案了,真是江固。
江固啥時候進宮當太監了?
“五弟說笑了,你的女兒不是早死了嗎?我知道五弟你太想要一個孩子,可惜,你沒子女的緣分。”
江盛說着話,連連搖頭,好像特別遺憾。
以前他是安國公,江固是老安國公之子,他的兄弟,他再對江固不滿,也只能維持表面上的臉面,省得京城的那群貴族嘲笑他安國公府家宅不寧。
現在他是手握兵權的一方諸侯,或許以後還有能力往上再走兩步,拿到至高無上的皇位,這個時候,江固算什麽?那些貴族又算什麽?
他們能不能在京城的浩劫中活下來,都不一定,真活下來,那也只能讨好他江盛,因此江盛現在翻臉,翻得理直氣壯。
更過分的事情都做了,搶江固一個女兒,又如何?
江固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最後擠出一個扭曲猙獰的笑來,舉杯示意了一下,一口飲盡杯中酒,将酒杯往地上一扔,憤然離去。
大袖子甩得都出聲了。
看來是氣得不輕,江易周略有些興趣,看了一眼詩琴,詩琴領會意思,立馬點頭,悄悄立場,去查江固身上發生的事了。
見詩琴也走了,剛剛還拿筷子吃兩口飯菜的蘇破玉,這下筷子都不動了,只盯着江易周,生怕有人竄出來,想要害江易周。
江易周感受着蘇破玉的灼灼目光,略有些無奈。
因為有江固這麽一鬧,于秋月突然安穩了不少,她非常厭惡江固,現在看見敵人過得不好,她心情就好了。
這可不是江易周想要看見的情況。
于是江易周又開大了。
“唉,在此阖家團圓之際,我就不禁想到兩位兄長,若不是那城中的火,山上的匪徒,兩位兄長何至于雙雙入土,父親,你可一定要為兩位兄長報仇啊!當初殺害兄長的匪徒,我已經盡數殺死,那京城之中放火之人,可有下落?”
于秋月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情,驟然平地起波瀾。
她扭過頭,死死盯着江盛,希望江盛給她一個複仇的目标。
誰知江盛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說罪魁禍首是誰。
這下徹底激怒了于秋月,于秋月一拍桌子,怒吼道:“江盛!那是你的兒子,你就讓他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當初在京城的時候,你說要先逃離京城,說是有人故意害人,現在你人已經到了長州,即便繼續查下去,兇手也不可能到長州來放火殺你,你竟然完全沒有查過!”
“夫人,事情真相已經很清楚了,是當初的郭家在作祟,他們已經滿門被斬,我總不能鞭屍洩憤啊。”
“郭家?哈!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那郭家不過是個頂罪的!”
于秋月這個時候腦子格外好使,而且二兒子被活活燒死一事,早就成了她的心結,她日日想,夜夜想,再蠢笨的人,也能琢磨透裏面的關鍵。
江盛一時無言,他當然知道背後有人,當初就是用這件事的真相,換了現在的榮華富貴。
長州州牧的官職,是他兒子的性命。
這件事他不願意提及,男人大多如此,讓他們感受到侮辱的過去,是他們永遠不願意直面的現實,誰在他們面前提起,往往不會激發他們的鬥志,反倒會讓他們殺心四起。
覺得提及此事之人,是故意嘲諷他。
現在的于秋月就是在幹這樣的事,江盛不想追究,于秋月卻不管不顧,安撫于秋月幾句後,感受到江氏族人奇怪的目光,江盛沒忍住,叫人來将于秋月直接請走了。
這場宴席,就此結束。
原本的主角是江易周,江盛還打算讓江易周答應跟長州大族聯姻,結果最後的主角成了江盛和于秋月。
這次江盛丢了個大臉,走得時候,臉黑如鍋底。
他走之前,江氏族人連點兒聲音都不敢出,等他離開,才有江氏族人上前,感謝江易周。
江易周在清江城幹得很不錯,清江城還有一些江家人,大多是這些江氏族人的親眷,江易周照顧那些人,算是解了他們的後顧之憂,他們自然要謝謝江易周。
“不過是舉手之勞,既然本城主得朝廷賞識,當了清江城的城主,那讓治下子民過上好日子,便是分內之責,當不得一聲謝。”
之前對江易周有懷疑,并且向江盛說明情況的江氏族人,都被江盛給弄走了,那時候江盛還用得着江易周,自然不允許和江易周有仇的族人留在長州。
這件事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此刻江易周面對的江氏族人,全都是一群傻白甜,壓根沒有發現清江城大難,完全是江易周一手策劃。
他們真心實意的感謝江易周。
同時也真心實意的認為江易周不容易。
“我們舔着臉,從輩分上,算是你的長輩,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夫人性情大變,國公日理萬機,忙得不行,難免對你有所疏漏,還請不要介懷。”
有江氏族人是江盛的幕僚,與江易周說話時,不自覺站在了江盛的立場,與江易周說好話。
初心倒是不錯,想讓江盛家庭關系和睦,讓江易周懂點兒事。
但是向來懂事的人,就是吃虧的人,江易周這人向來挑食,不愛吃的飯不會吃,虧,她同樣不會吃。
“我看府上還多了位二夫人,想來有解語花在身旁,父親的心情會很好,京城大亂,咱們長州受了皇室頗多恩澤,總不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父親可想過入京清君側啊?”
江盛幕僚的表情一滞,他好像很不習慣跟年輕女子讨論朝堂之事。
偏偏江易周身上還有個城主之位,同時,也是江易周一力推舉江盛再往前一步,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用話敷衍江易周。
“這……這些事情還沒商量出結果。”
“還是盡快有個決斷吧,不然一切就晚了。”
江易周意有所指,可惜對面是個榆木疙瘩,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
不過也不要緊,江易周會将這裏頭的意思,掰碎了告訴這群人。
第二天一早,江盛要出門上值,剛到大門口,就發現江易周換了一身官服,在門口等着。
見江盛出來,江易周還特別高興地沖他揮揮手,“父親,我與你一起去府衙。”
江盛恍惚一瞬,他好像看見大兒子江舟的身影。
以前他們父子倆就是一起上朝,他還會在路上,跟江舟說說朝廷中要注意的事情。
不過一年時間,一切物是人非。
江盛的恍惚只有一瞬,随後他便有些怒了。
“胡鬧!你一個大家閨秀,府衙那全是男人的地方,是你能去的嗎?”
江易周回答他的,是朝廷頒發給她的城主印。
江盛不說話了,悶不做聲上了馬車,而江易周則翻身上馬,在馬車前面領頭。
她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她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走進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