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子
面子
第一次正面見到琴酒,還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中野良站在人群裏,遠遠地看着了他們走進史丁格辦公室,人群這才散開,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
回自己的工位上繼續幹活,坐下還沒兩分鐘,雜務山本便走過來,說是要中野良給史丁格彙報這個月的資金數據。
中野良眼睛緩緩往下移動,看着電腦裏整理了一半的采購單,天真笑臉立馬垮了。
這個月的數據昨兒才剛交給他整理,今天早上就讓他彙報任務?怕不是有個毛病哦!
中野良很想摔盤子不幹了——當然,這不過只是心想罷了。
現實中的中野良雖然很是崩潰,還是睜着一雙生無可戀的眼睛回道:“好的,我知道了,山本先生。”
山本笑眯眯地跟中野良說:“史丁格大人的意思是,想讓中野君在琴酒面前好好表現表現……能不能抓住機會,那就看中野君你的表現了。”
中野良撐着艱難的笑臉道:“好的,我馬上就去。”
等山本轉過身離開,中野良的笑臉立馬就垮了,撇撇嘴想道:'史丁格是想我在大人物面前表現嗎?分明就是想我在他們面前丢臉!'
然而史丁格都交代了,中野良也必須得上了。
他輕拍自己的臉,無聲地給自己鼓氣,輕輕地敲了敲辦公室的門,揚聲道:“史丁格大人,我是中野良。”
史丁格的聲音便迫不及待地傳來,“進來!”
中野良瞬間綻開最熱情的笑臉推門進去,“史丁格大人早上好。”
辦公室裏一位金色長發戴着帽子的美人随意地靠着椅背,第一眼望去,驚豔的側臉讓中野良不禁發出驚嘆:好一個美人!
Advertisement
然而當對方擡起眸子投來目光,四目相對之時,中野良真的被吓到了。
'他絕對殺過人!'
他背後全是冷汗,強忍住恐懼顫抖的沖動,聲音雖有些顫抖,但還是流暢地彙報了任務。
琴酒冷淡地擡起眼皮看了一眼顫栗的中野良,似是在打量。
史丁格越聽臉越黑,中野良悄眯眯地瞥了一眼,腦袋上的小人兒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沒想到吧!我熬夜肝完啦!
這股得意的情緒瞬間把對領導琴酒的恐懼給蓋了過去。
中野良越說越興奮,越說越高興,不僅把這個月的數據說了,還将組織在東京裏半年內的資金數據全部都演說了一遍,對如何控制成本減少損失作出了一點自己的意見——這是中野良之前花費了一番功夫整理出來的,現在剛好派上了用場。
最後,中野良還謹慎地加了一句:“當然,這不過是中野的一些拙劣的見解,各位大人聽着當作解悶就好。”
琴酒毫無波瀾的綠瞳随意地打量着中野良,沒有表達任何點評,也沒有打斷中野良興致勃勃的演說。
彙報完後,中野良便閉麥站在一邊,減少存在感。
雖然琴酒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和高興,但不知為何待在這個辦公室裏,中野良只感覺冷飕飕的,氧氣凍得都快結冰。
一邊在心裏嘀咕史丁格開空調開得那麽低也不怕感冒,手都要給凍出冷瘡了。
史丁格雖然想打斷中野良的施法,但在琴酒面前他根本不敢。
聽到最後,他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艱難地撐着笑臉打了個圓場,點中野良經驗不足還想發表意見。
将教導部下無方的罪名攬到身上,實則就是将中野良的功勞、能幹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雖然沒有明說,卻句句都在點中野良今日能有這麽厲害,全都是他史丁格指導的結果。
中野良也不吭聲,任由史丁格搶了功勞。
琴酒複查數據,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不錯。”
也不知是在說誰不錯。
史丁格便腆着笑臉恭敬地說:“多謝琴酒大人的誇贊。中野,還不快謝過琴酒大人。”
聞聲,中野良便揚起笑臉也表達了一番感謝。
彙報完後,史丁格讓中野良下去,中野良便麻溜地滾蛋,不再阻礙上司跟更高級領導邀功。
之後,中野良就不曾再見過琴酒,直到代號任務的到來。
收回飄遠的思緒,舌尖彈了彈口裏的糖果,狠狠地吸了一下糖果的味道,深呼吸着強行壓下遺留的恐懼感,他扶正鏡框,微笑着對露出震驚與敬佩的小助理溫聲問道:“村上,感覺還好嗎?”
村上是中野良剛進入財務部時,偶然一次機會遇見的。
她與中野良一樣,意外被坑入組織,茫然,失措,恐懼,不安,看不見前方的路,世界沒有一絲光亮,渾渾噩噩地活着。
偶然一次書店有預謀的相遇,兩人就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旅人,一拍即合,開始了騷操作。
“還、還好……我很、好……”
癱在地上的小助理顫顫巍巍着掙紮起來,宛如一個七老八十的婦人,控制着哆嗦的雙腿,好似一個掉了螺絲的機器人一樣僵硬地走到桌邊,偷偷伸出手撐住桌子,不斷深呼吸,調整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将恐懼壓下去。
村上小心翼翼地詢問:“中野……你知道,剛才那位是誰嗎?”
那可是琴酒大人啊!冷血無情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的行動組的組長!組織的忠犬topkiller!
村上從前見過琴酒一次,但也只是遠遠地瞥見琴酒路過,進了電梯,像現在這般直面琴酒,還是頭一回。
中野良真的,太牛了!
居然連琴酒大人的要求都敢拒絕!
真的,她完全沒有想過。
中野良端起旁邊的保溫杯倒了杯熱水遞給村上,村上接過來惡狠狠地喝了一口茶水,溫暖的氣息驅散寒冬殘留的尾巴。
他眨着一雙無辜的狗狗眼微微一笑,“我知道,琴酒,組織的三把手;那個戴墨鏡的威猛壯漢,是琴酒身邊的小弟,伏特加。昨兒才剛見過面,我的代號就是琴酒大人給的。”
村上:“……那你怎麽敢的啊!”
村上震驚到聲音差點破喉嚨的程度,卻又因為恐懼強行壓下音量,有些崩潰地揪了揪耳邊落下的發絲,“那可是,琴酒大人啊!中野你怎麽敢的!你就不怕死嗎!”
剛剛她還以為中野良要死了!
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中野良歪了歪頭,作出一副茫然的神色:“可,他們沒有發票啊,沒有發票……萬一史丁格大人怪罪下來咋辦?我不能給他們報銷。”
村上:“……”
只感覺天空一聲響雷,直直地朝着自己劈下來,把靈魂都給劈成外焦裏嫩的黑炭。
艱難地抹了一把臉,心想:還好琴酒大人肚子能撐船,沒有跟這個傻子追究。
才剛上任第一天就得罪了一個大人物,這生活,真是越來越有叛頭了。
中野良小心翼翼地給村上倒水,“村上?我哪裏做錯了嗎?”
哪裏做錯了?
家裏沒點金沒點礦,還想搞不畏強權的事跡來,村上都怕自己要去郊區墳場那邊給中野良一塊一塊地把肢體撿回來拼圖。
村上崩潰地向中野良投去目光,想要揪住中野良的衣領子,惡狠狠地搖晃着,看看能不能将中野良腦袋裏的水都給晃出去。
'算了算了,這個傻子一向如此不懂人情世故,我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有軍師在,中野良白癡一點也沒關系。'
村上深呼吸,再深呼吸,才勉強将驚懼轉變的憤怒壓下去。
中野良這頭得罪了人,那頭就會哄得妥妥貼貼的,就像是當年的采購部長,怒中野良幹沒了自己一個稱心如意的拍馬屁下屬,後頭就被軍師出招一套利益好處拳法下去,哄得眉開眼笑。
不說幫中野良反了史丁格,但也不會幫着史丁格光明正大地搞死中野良。
頂着村上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中野良呲牙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掏出口袋裏的棒棒糖,給村上塞了一顆。
“村上吃顆糖緩緩神。”
村上氣不打一處來,直想把糖果甩中野良臉上,'讓你吃!讓你吃!早晚有一天牙都要壞了!'
最後村上惡狠狠地把糖果塞進嘴裏,氣得連恐懼都忘了,重重地踩着地面出去。
咔噠。
門鎖發出了一絲細微的響聲,辦公室裏重歸平靜。
中野良慢吞吞地收斂起天真得跟個白癡降世的笑容,将糖果咬得嘎吱作響,甜膩的碎片黏住了牙齒,很快便被唾液融解成水。
捧着保溫杯,感受着暖流順着食管朝胃部流去,冰冷的手指還沒有回溫,一邊猜測着自己被琴酒看清了多少東西。
'沒關系的,最艱難的一步已經邁了出去,後面會越走越順暢的!'
琴酒沒追究他那些智障的行為,那就是最好的信號。
規矩已經立下來了,往後的日子裏,哪怕不服的聲音,也不會有人敢光明正大地為難。
“琴酒的面子”會讓他們都閉上嘴巴,也絕對會鎮住外面偷聽的那群人。
因為琴酒不明的态度,史丁格等人會投鼠忌器,短時間內他可以獲得一個安靜的生活。
可是一旦他露出了懦弱的表現,史丁格必定會抓住他的漏洞将他摁死,然後回收自己的權力。
掌管出納的工作,比從前徹頭徹尾的跑腿的工作要好一點,但也只是好一點點。
錢啊什麽的,根本!碰!不!到!
刨除必要的雜務活兒,剩下的……還是跑腿。
連印章都沒有,也沒有轉賬的權限,去銀行還能幹些啥呢~
'去買杯奶茶,把杯子裏的茶替換掉吧。'
'樓下的咖啡廳就很不錯。'
是個聽八卦的好地方。
中野良微笑着,思緒化身為雲霧随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