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正文完 等明年柿子熟
第77章 正文完 等明年柿子熟
陸司淮聽到“熹山”兩個字, 安靜地看了他一會。
葉寧慢聲說了一句:“就我們兩個。”
陸司淮低頭親了親他:“和爺爺說了麽。”
葉寧點頭:“說了。”
在他回饒水的第一天,在爺爺問他是不是找到長長久久陪着他的人的時候,他就和爺爺說了。
他想帶陸司淮去見爸爸媽媽。
他和陸司淮的第一年, 他想在熹山過。
爺爺很高興, 說:“應該的。”
葉寧不想留爺爺一個人, 說要帶他一起去,但爺爺拒絕了。
他說:“今年就留給你們兩個。”
“跟爸爸媽媽好好說會話,明年爺爺再和你們一起。”
“剛剛阿姨問我要不要來溇山吃年夜飯的時候,我已經跟她說過了, 還告訴了爺爺, 說我想帶你回熹山, 阿姨和爺爺都同意了。”葉寧像個要帶別人家小孩出去玩的小朋友,還知道告知家長, 征得家長同意。
因為葉寧表情太認真, 陸司淮低低笑了一下。
“你怎麽說的。”
“沒怎麽說,就說想帶你去見我爸媽。”
葉寧開始說起行程安排。
“除夕那天去熹山。”
“我們年二八在溇山吃團圓飯,年二九在饒水過夜,然後除夕早上就出發去熹山。”
“剛剛我讓小叔幫忙算了時間, 除夕那天日子很好, 每個時辰都不錯,但中午十一點最好,天地有知, 福自天生,我們早點從饒水出發, 到熹山差不多十點。”
“到了熹山,簡單收拾一下,就先去見爸爸媽媽, 掃墓上香,然後回別墅。”
“我給李叔打過電話了,他準備了對聯燈籠和窗貼,先不布置,我們早點去,可以自己布置。”
“會有點忙,除了李叔,其他人都放假了,李叔也不會在熹山過夜,他給我們準備好年夜飯,等我們到了,他就下山。”
葉寧絮絮說着,說到這裏,忽然頓住,他轉過身,背對着窗臺和那株新植的柿子樹,看着陸司淮。
葉寧剛剛在和爺爺聊天的時候,聽到爺爺說溇山過年很随意,吃個團圓飯,年後去寺廟上個香,基本不用年輕人動手,主打一個休養生息,早睡晚起養氣血。
葉寧想了想,開口:“要做的事比較多,可能會有點累。”
“饒水到熹山要開四個小時,你補一下覺,我開車。”
陸司淮被這麽一雙眼睛看着,心軟又好笑。
“你都做了,我做什麽。”
“你什麽都不用做,在我身邊就好。”葉寧道。
“這話該我說,”陸司淮淡聲道,“爸媽都看着,我什麽都不做,他們會不高興。”
葉寧反應了好幾秒,才意識到陸司淮這聲“爸媽”喊的是誰。
“不會,”葉寧心口滾燙,他笑了下,勾住陸司淮的手指,“爸爸媽媽肯定喜歡你。”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
葉寧不假思索地回答,陸司淮怔了下,緩慢攏住葉寧的手。
他拇指指腹剛好貼在葉寧無名指指節上,他輕輕按了一下,像是烙下一個戒指印記。
“給我點表現機會,”陸司淮說,“剩下交給我。”
葉寧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那我做什麽?”
陸司淮回答:“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葉寧沒說話。
陸司淮捏了捏他指骨:“說‘知道了’。”
葉寧眼尾往下彎了彎,與他十指相扣,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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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寧原本以為自己的行程安排已經夠緊湊,沒想到現實比計劃更忙。
從小年開始,他和陸司淮幾乎就沒有停過。
葉寧當時只算好了兩邊團圓飯的時間,忘了除了親朋,還有好友。
雲江有翟文星他們,建京有段開幾人。
和好友碰完面後,葉寧又在饒水和溇山兩地跑。
雖然兩家長輩都很支持小兩口在熹山過年,但守歲的時候不在身邊,總歸有點可惜,于是不可避免地産生了“補償性吃飯心理”,葉寧排好的時間根本不夠用,光是饒水那邊,就連吃了三頓團圓飯,菜色還都不重複,葉寧人生第一次知道原來團圓飯還有這麽多菜色。
連軸轉中,終于到了除夕這天。
李叔一早給陸司淮打來電話,說熹山下了雪。
是今年最後一場雪。
雪不大,飄飄揚揚,不影響他們進山。
李叔在電話裏樂呵呵的,直說這場雪是瑞雪,來年必是豐年。
葉寧昨晚陪爺爺喝了一盞酒,有點興奮,睡得有點晚,陸司淮先起了床,把一切收拾好,才撥攏開葉寧的碎發,在他額頭親了一口,輕聲把人喊醒。
葉寧頭還有點沉,陸司淮半哄半抱将人從床上撈起來,帶到浴室洗漱完,替他換下睡衣,套好毛衣和絨服,又從衣櫃裏找了條圍巾。
“不圍,熱。”葉寧說。
“進山的時候圍,先帶着。”陸司淮說。
葉紹章起得也很早,讓廚房備好了清淡的小粥和包點,還炒了幾個葉寧和陸司淮愛吃的菜。
陪着兩人吃完飯,葉紹章送他們上車。
陸司淮開的車。
葉寧坐在副駕駛位,降下車窗。
葉紹章舉起小滿一只腿,輕輕晃了晃,說拜拜。
“車窗升上去,外頭冷。”葉紹章說。
葉寧“嗯嗯”兩聲,卻沒有動作。
熹山比饒水冷上不少,環境對小狗來說全然陌生,這次又只有葉寧和陸司淮兩人,葉寧怕自己看不好它,就把小滿留在了饒水陪爺爺過年。
“我們初二回來。”葉寧說。
葉紹章:“知道了。”
葉紹章往年都是年後,挑幾天晴好的時候,去熹山住幾天。
這次葉寧和陸司淮先去了,葉紹章便打算元宵再去。
葉紹章看了眼時間:“路上可能會堵,早點進山。”
葉寧點頭:“那爺爺你也快進屋,外頭風大。”
葉紹章知道自己不進屋,倆孩子不會走,于是朝着兩人擺了擺手,對着陸司淮說:“開車小心,到了給我發條信息。”
“好。”
等葉紹章背影消失在視線,陸司淮才啓動車輛。
引擎聲浪呼嘯。
陸司淮開的還是那輛悍馬h1黑武士,他第一次去熹山開的那輛。
只不過那時還是段開的,現在已經送給他男朋友當見面禮。
“睡一會。”陸司淮上車前在副駕駛座放了條毯子。
葉寧已經完全精神了:“不困,我陪你說話。”
大年最後一天,街上都是新春的氣息,一片紅火。
這紅色一路延伸到熹山。
李叔聽從葉寧的話,沒有布置瓦屋,可他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于是便找了人,沿着山路路燈,裝點上寫着“福”字的紅燈籠。
悍馬就在這一路飄紅中到達山頂。
時間剛剛好,十點差幾分。
李叔已經候在門口了,見到葉寧和陸司淮,眉開眼笑的。
“開了幾個小時?”李叔問。
葉寧說:“三個多小時。”
“沒有堵車?”
“市區堵了一會,我們開的繞城高速,那裏不堵。”
“起這麽早累了吧,”李叔看了眼葉寧,又轉過去叮囑陸司淮,“早點去後山,上完香回來吃個飯,午睡一下,屋裏下午再布置也行,如果來不及,就給我打電話,我過來一趟。”
“不用。”葉寧笑着對李叔說了句“新年快樂”,在門口等了五分鐘,接李叔的車便來了。
兩人目送李叔的車開遠,從後備箱拿出掃墓的鮮花,進屋。
葉寧把兩人的東西放在樓上,走到小天臺給爺爺打了個視頻電話。
視頻接了十幾分鐘,等他從小天臺下來,看到陸司淮從房間浴室走出來。
陸司淮換了身衣服。
松弛的灰色毛衣換成了黑色大衣和英式西裝。
他周身還帶着淺薄的水汽,像是有點趕,簡單沖了一把便出來了,但衣冠很整潔。
葉寧見過陸司淮穿西裝的樣子,通常都是比較休閑的一粒扣,今天卻穿了最正式的三件套,領帶、袖扣一樣不少。
“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葉寧心口有點漲,走過來,“淨個手就好了,不用沐浴,沒那麽多講究。”
葉寧聽李叔說過,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陸司淮每次去熹山,都會在後山待許久。
“是第一次。”陸司淮說。
“和你一起,第一次。”
葉寧笑了下,淨過手,和陸司淮一起下樓。
兩人帶着鮮花往後山走,鮮花裏還放着兩雙曬幹的柿餅。
路面積了一點雪,但不厚,陸司淮牽着葉寧,深一腳淺一腳走到後山。
葉寧上完香,放下鮮花,用手拂了拂石碑上的落雪。
石碑很幹淨,陸司淮不久前就打理過。
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又好像說了很多。
山高路遠,但風雪達意。
他們從來不是誤入這林間的山翁新客,而是歸人。
要走的時候,葉寧看到陸司淮走上前,将兩條祈福紅繩系在了石碑前的小石獅上。
嶄新的兩條紅繩,打着釋迦結,左邊蓮花圈,右邊燈籠圈。
和媽媽系的手法一模一樣。
“什麽時候學的。”葉寧有些好笑。
“第二天。”陸司淮答。
葉寧知道陸司淮說的第二天是從溇山回來那天,他說帶他回熹山的第二天。
但他不知道具體時間,他印象裏兩人似乎一直在一起。
“你睡着的時候。”陸司淮看着他說。
“學了多久。”
“半個小時,不難。”
風一拂,紅繩像是活了過來,翩然飄揚。
紅繩映在白雪間,格外好看。
兩人靜靜看了好一會,對視一眼,葉寧牽起陸司淮的手,閑聊着日常,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瓦屋,陸司淮問葉寧困不困,葉寧搖頭,簡單吃過午飯,便一頭紮進對聯和燈籠的海洋。
耗了一下午,終于給瓦屋裹上了“紅裝”。
對聯和“福”字都還好說,有固定的位置,撕掉面膠一粘就齊了。
最難布置但也是葉寧最費心的,就是那株柿子樹。
葉寧在柿子樹光禿的枝桠間,挂滿了小燈籠。
燈籠巴掌大,百來個。
挂完燈籠,葉寧後頸和肩頭都是酸的,陸司淮替他揉着,無奈又好笑:“說了讓我來。”
“明年你來,”葉寧靠在陸司淮懷裏,“左邊還有點疼,再揉一下。”
日頭西沉的剎那,燈籠“啪”地全數亮起,明亮如晝。
李叔準備得很周到,年夜飯都在竈火臺上溫着,不用兩人動手。
吃飯的時候,兩人手機都沒閑着,葉寧接着饒水的視頻,手機那頭是爺爺和小滿的聲音,秦樂舟本來也想給葉寧打,奈何占線,只好不情不願給哥哥撥過去,實時播報溇山資訊。
熹山明明只有兩人,卻吵出天際,直到吃完飯,兩人挂了電話,耳邊才消停了一些。
這一頓飯吃了很久,結束的時候已經十點半。
兩人上樓洗漱,等着守歲。
葉寧吹完頭發,換了件睡衣,下來的時候,陸司淮卻不在屋內。
爐火正燒着,上頭還煮着加了點陳皮的姜茶,聞着就很暖身。
葉寧沒打電話,沿着透了條縫的木窗往外看,陸司淮在長廊上。
葉寧随手套了件棉服,朝他走過來。
跨過門檻的瞬間,他忽然覺得這畫面有點眼熟。
“咔嚓”一聲,葉寧踩到一樣硬物。
他低頭一看。
是一截木枝。
柿子樹的木枝。
——大概是下午給柿子樹挂燈籠的時候掉下來的。
記憶在這一刻回籠。
葉寧想起那個淩晨的雪夜,陸司淮也站在這個地方。
他低下頭,看着腳下的木枝,就像那時一樣,很輕地踢了一腳。
木枝滾動幾圈,沒有落在外庭,而是骨碌骨碌滾到了陸司淮腳邊。
陸司淮挂完溇山的電話,聽到窸窣的聲音,一轉頭。
“怎麽出來了。”
葉寧攏着棉服的衣領,朝着陸司淮走過來,自然無比地開口:“來陪你抽支煙。”
陸司淮很輕地怔了下,随即低低笑開,顯然也想到了那個雪夜,想到了那句如今想來,仍舊讓他心悸的——“陸司淮,我陪你抽支煙吧。”
陸司淮微微敞開衣襟,将葉寧圈抱進他的大衣裏。
“沒帶煙。”陸司淮說。
葉寧去摸陸司淮的口袋:“真的?”
“嗯,”陸司淮任他動手動腳,“摸到沒。”
的确沒摸到。
葉寧語帶可惜:“陸司淮,你失去了今年最後一次抽煙的機會。”
回廊比裏屋冷上不少,但兩人誰都沒提進屋的事,就這麽閑閑散散地相擁着,直到兩人手機以一種相似的頻率同時震起。
屋內外放的顯示屏中傳來主持人激動欣然的聲音。
葉寧和陸司淮忽然同時開口——
“新年快樂,男朋友。”
兩人相視一笑。
“陸司淮,新年快樂。”
葉寧慢聲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廊外風雪依舊,吹着枝頭的紅燈籠。
葉寧轉過頭。
人間百年,也不過百次柿子熟。
新雪別舊年,新年勝舊年。
這是他和陸司淮的第一年。
一定會是很好的一年。
也一定會是,很長很好的一生。
——等明年柿子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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