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根紅繩沒人會要 他最終還是低估了陸……
第61章 一根紅繩沒人會要 他最終還是低估了陸……
葉紹章睡意消磨幹淨。
陳舊的記憶随着熟悉的物件震蕩颠簸。
他攥着手中這根紅繩, 聲音輕到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相像的一條紅繩呢?”
“寧寧,你朋友有說這條紅繩是……”葉紹章說到這裏,頓了下, 像是才想起來葉寧已經說過紅繩來源了, 喃喃說了句“糊塗了”, 然後道,“司淮有說這紅繩是哪裏來的嗎?”
葉寧此時沒比葉紹章好多少,甚至更加迷惘。
在葉紹章說出“一模一樣”的瞬間,葉寧好像短暫缺氧了一瞬, 他全憑本能回答:“他小叔給他的。”
葉紹章追問:“那他小叔有說……”
葉寧知道爺爺要問什麽, 提前截斷他的話:“沒說, 他小叔…身份有些特殊,是位僧人, 我也沒見過。”
葉紹章聽到“僧人”兩個字, 顯然有些驚訝。
他低頭看着手上的紅繩,手指不自覺又摸上那個蓮花線圈,語氣有些遺憾:“僧人啊,怪不得。”
葉紹章嘆了一口氣。
“那可能是爺爺想得太多了, 這蓮花圈和燈籠圈也不是什麽稀罕東西。”
葉紹章眼神注視在紅繩上, 記憶卻飄得很遠,自我開解似的笑了笑:“說起紅繩,你還記不記得你成年禮那天的事?”
葉寧聞言, 擡頭看向葉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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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他在初到這世界那段時間,總是極力避免在爺爺面前談及“從前”。
因為他把自己當成誤入這個烏托邦的異鄉遠客, 等一場人間大夢普渡,普渡完,再恭送好走。
直到熹山那場大雪落下。
同樣的柿子樹, 同樣的木屋。
宛如一場神啓。
神啓過後,葉寧後知後覺他和這個世界的重疊度。
于是,從熹山回來之後,他逐漸不再懼怕“從前”,偶爾爺爺提及往事,他也不再如臨大敵,而是自然而然地接話。
其實往事并不完全一致,總有偏差。
比如他記憶中是南山,可爺爺口中卻是“熹山”。
比如他記憶中的老宅,在這個世界是“饒水”。
可除此之外,凡是有關“家”的一切,關于爺爺,關于爸媽,都嚴絲合縫到像一場專門為他量身打造的夢境。
如果不是陌生的城市和地名警示牌似的立在心裏,他幾乎都快“魇”進這個世界。
就像他曾在熹山和孫長樂他們說過的那個故事裏的主人公一樣。
——如果沒有之後那場夢的話。
那場讓他認清自己喜歡陸司淮,也讓自己下定決定遠離陸司淮的夢,生硬又突兀的頓挫,是這個世界提醒他“本分”,亮起的紅燈。
葉寧在饒水的時候就和爺爺聊過很多往事,卻獨獨沒有提起過成年禮和幼年系紅繩這兩樁。
雖然他對“往事重疊”的事已經不算陌生,可聽爺爺提起“成年禮”,心口還是打了個顫。
“嗯。”葉寧點頭。
葉寧原本想着事情可能也會有偏差,可以等爺爺多說些信息,再回話,可在點頭的瞬間,他卻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那天進山系了新的紅繩,祝祖爺爺福生無量。”
“是啊,”葉紹章跟着笑了下,“結果系上新紅繩回來不久,山裏就下起了暴雨。”
“我記得雲江許久沒下過這麽大的雨了,一連下了五天,新聞報道說有片山體發生了滑坡,暫時做封山處理。”
“然後你就做了個夢,夢裏你祖爺爺跟你說,他橋尾被雷劈榻了,有十三塊石頭掉下河道,不過還好,石頭現在還沉在河底,沒被卷走,得趁石頭被河水卷走前趕緊修好。”
“等過兩天天氣好轉,水位恢複,可以進山了,他再給你托個夢,還讓你務必找人在河裏撈,他不要別的石頭,就要自己的原生石頭。”
事情到這裏,與葉寧記憶沒什麽二致。
托夢的事,葉寧整個人都是懵的,這事實在超脫了他的理解範疇,但他還是把這夢一五一十告知爺爺。
葉紹章卻極其很重視,絲毫沒有在意這只是一個沒有依據的夢,一個電話下去,一支小型施工隊便準備完畢。
這還不夠,葉紹章還把之前拍攝過的佛渡橋的照片一張一張羅列出來,找了建築專家一起,在書房裏研究了兩天橋梁結構。
因為佛渡橋與一般的石板橋、石拱橋不同,它不是用長條石紮入河床砌成的,而是一座很少見單孔拱形門洞橋,最獨特的就是它的橋身,全部由天然的溪卵石堆壘而成。
——這或許也是葉寧夢到“要原生石頭”的原因。
一切準備就緒,接着就是等,等祖宗托夢說可以進山了。
可三天過去,安市放晴,封山結束,“祖宗”還是沒動靜。
最終等不住的反而是葉紹章,第三天一大早就帶着葉寧先行往山裏去。
然後他們發現,佛渡橋還是原先的佛渡橋,一切無恙,唯一丢失的,只有一星期前葉寧系的那條紅繩。
葉寧:“。”
葉紹章:“……”
“佛渡橋托夢”一事,一度讓葉紹章覺得是古橋顯靈了,結果進山之後,不僅橋沒事,紅繩還沒了,葉紹章差點沒能站穩:“是我們來晚了。”
氣咽聲絲,語氣卻憤慨。
就好像紅繩被誰偷了似的。
葉寧想笑又不能笑,只好一邊扶着爺爺,一邊安慰他:“一根紅繩誰會要。”
“這深山老林的,除了我們,也沒人來。”
“大概是被暴雨沖走了。”
葉紹章繼續氣咽聲絲:“那你祖爺爺托夢呢?”
葉寧看了一眼橋尾,攙着葉紹章往回走,平和開口:“大概率是前幾天看到了山體滑坡的新聞,所以做了個有聯想的夢。”
葉紹章勉強信了這說辭,但每每想起這事,還有種捶胸頓足的可惜感。
葉寧還當爺爺這次也是如此,卻聽到葉紹章說:“你成年禮那條紅繩,系上才一個多星期就不見了,更別說二十年前那一條了。”
“怎麽可能會是同一條呢。”
葉紹章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上這條紅繩,他繼續道:“他小叔是僧人,那他們見過的祈福紅繩肯定很多,偶爾有一樣的…也正常。”
葉紹章聲音一字比一字低,葉寧見不得爺爺這失神的模樣,小心翼翼将紅繩從他手中取下來,猶豫幾秒,安撫着開口:“沒事,過段時間,我可能會和陸司淮小叔碰一面,到時候方便的話,我再問問他這紅繩從哪裏來的。”
葉紹章注意力一下子從紅繩轉移到葉寧身上:“你和他小叔碰面?”
“…嗯,”葉寧避開葉紹章的眼神,說了謊,“雲想和他小叔的寺廟有一些合作項目,我有點興趣。”
葉紹章知道自家孫子和陸司淮關系不錯,聞言也沒多想:“也好,也是緣分。”
“嗯,”話題結束,葉寧摘掉葉紹章的眼鏡,扶着他重新躺下,“好了,再不睡生物鐘就要亂了。”
葉紹章應了一聲,靠着枕頭躺下,眼睛卻沒有閉上。
他視線靜靜追在葉寧身上,看着他将那條紅繩收進木盒,看着他俯身給自己整理被褥。
“寧寧。”葉紹章忽然開口。
葉寧:“嗯?”
葉紹章看着葉寧的眉眼:“明天有事嗎?”
葉寧還當爺爺是想自己了,笑了下:“沒事,明天也……”
“在家陪你”幾個被葉紹章的聲音打斷。
“那明天陪爺爺進山,見見你祖爺爺吧。”
“也好多年沒去了。”
葉寧動作幾不可見地頓了下:“好。”
“佛渡橋,佛渡橋,佛渡有緣人,這條紅繩可能就在提醒我們呢。”
“好,明天去,現在先睡……”葉寧聲音猛地滞住,像被一根長簽穿過喉嚨,再開口時,聲音啞得厲害:“爺爺,你說…什麽橋。”
葉寧極力壓制住身體的戰栗,在爺爺面前拼了命讓自己顯得平靜。
好在葉紹章此時還有些恍神,他沒察覺葉寧的異樣,只當他沒聽清,玩笑着說:“佛渡橋啊。”
“怎麽了,祖爺爺的名字都忘記了?”
沒聽錯。
葉寧指甲用力到幾乎要嵌進掌心:“沒。”
…佛渡橋,這個世界也叫佛渡橋。
哪怕是和原世界一模一樣的柿子樹和瓦屋,生長的地界也“入鄉随俗”,從南山變成了熹山。
可這裏的佛渡橋依舊是佛渡橋。
“爺爺,”葉寧喉間呼出一口長氣,聲音仍舊是幹澀的,他知道眼下不合适,但他急需什麽來确認這是真實的,“…你那邊還有橋的照片嗎?太久沒見了,我想看看。”
葉紹章有點奇怪自家孫子的話,畢竟明天就能見了,為什麽還要看照片?但他向來不會拒絕葉寧的要求,伸手拿過一旁的手機,翻找起來。
葉紹章有專門的相冊,輸入密碼解鎖後,很快找出照片來。
他将手機翻轉,遞給葉寧。
葉寧自認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在看到照片的瞬間,心口的震顫仍劇烈而洶湧。
穿過喉口的那根無形長簽好像碎成了無數細小的鐵片,在身體各個部位游走。
身上似乎是漏了,到處透着風。
情緒和理智互相博弈,拉扯得人生疼。
“好了,看完了,”葉寧強忍住戰栗,“明天我們一起進山。”
“睡吧。”
……
葉寧看着葉紹章閉上眼睛,輕聲走出門。
關門的瞬間,他身體一軟,撐着牆滑在走廊的地毯上。
身上所有力氣和氧氣好像都快要用盡了,只剩心口還跳動着,一種強烈的預感從那唯一跳動的地方野蠻生長出來。
葉寧就這樣,一個人在走廊坐了十幾分鐘,才撐着牆重新站起來。
一整個下午和晚上,葉寧都是疲頓的。
意識好像被什麽東西從中豁開了,一分為二,一半是理智,一半是焦躁,無論哪一半,他都無法将“佛渡橋”從自己的識海中驅逐。
身體憊倦至極,葉寧早早上了樓,想早些入睡,可身體裏那場持久的博弈仍舊不停。
他躺在床上,連一分鐘都格外漫長。
葉寧都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是撥出了一個電話。
只兩秒過去,電話接通。
電話那頭的人的聲音卻比更快。
“怎麽還沒睡?”那人聲音有些低,像是怕吵到他,“秦樂舟說你八點就上樓了。”
葉寧在打電話之前,反複調整過自己的呼吸。
他知道陸司淮對他情緒變化很敏銳,猶豫很久,甚至在腦海裏模拟過幾遍,保證自己不會出錯,才撥出的這通電話。
可在聽到陸司淮聲音的剎那,所有被壓下去的情緒再度反撲回來。
葉寧連忙捂住手機聽筒的位置,閉着眼睛重新深呼吸好幾次後,才将手機靠近耳朵。
“陸司淮。”
葉寧以為自己很平靜。
可他最終還是低估了陸司淮對自己的影響程度,也高估了自己。
尾音打着輕顫落下的瞬間,電話那頭驟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