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起睡 很輕地、親昵地喊了一句:“小……
第52章 一起睡 很輕地、親昵地喊了一句:“小……
葉寧知道陸司淮大概率在騙他。
畢竟“被子沉”這個理由聽起來的确不可信。
但他總想, 萬一呢。
陸司淮以為這句“這麽好騙”出來後,自己最少要挨個“瞪”,也做好了“發脾氣不理人”的準備, 可自家男朋友什麽都沒做。
只是在躺進被子的瞬間, 簡單地說了一句:“怕你真的疼。”
沒有絲毫生氣、直白又露骨的關心話語。
陸司淮怔了怔, 心口像被什麽東西穩穩托住。
…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疼。”陸司淮最後也只用了最簡單的話語。
葉寧點頭:“嗯。”
被褥裏全是陸司淮的氣息,葉寧被重重裹住。
其實是有些旖旎的氛圍,可因着葉寧怕自己在床上翻身震到陸司淮的傷口,選擇了一個格外祥和的姿勢——
緊貼着床沿的位置平躺着, 雙臂貼着身體自然垂下, 擡眼看着天花板。
旖旎的氛圍被沖散大半。
陸司淮被托住的心口打了個趔趄, 看着躺得筆直,恨不得懸空躺到床墊外的男朋友, 失笑:“你自己躺進來, 還是我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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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寧終于偏轉過頭去,兩人潦草對視一眼,葉寧的視線打着旋往下落,停在陸司淮若隐若現的繃帶上:“會碰到你傷口。”
陸司淮看着他。
一句和段開他們打趣的時候, 時常挂在嘴邊的“死不了”立刻就要脫口而出, 卻在抵在喉口的剎那,關閘停住。
再開口時,陸司淮聲音柔和了兩分:“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不會碎,過來。”
葉寧見陸司淮真的一副“你不過來就我過去”的模樣, 怕他真要亂動,最終放棄了,但動作仍舊很小心, 跟靠近邊境線似的,一分一寸挪過去。
可“楚河漢界”那頭的人顯然沒有合作精神和領地意識,飛象過河,一把拉過葉寧的手腕,将人翻了個身。
兩人瞬間面對面躺着。
“下午是不是不該帶你下樓。”陸司淮忽地開口。
因為要擡高胸腔的位置,陸司淮頭下墊着兩個軟枕,位置高,此時他看着葉寧,眼睛半阖着,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葉寧聽着陸司淮的話,微微擡起眼:“嗯?”
陸司淮沒說話。
葉寧卻順着陸司淮的視線感受到了什麽,他擡起手,按住自己額頭那張早已和體溫融為一體的退燒貼。
貼太久了,早就忘了還有這東西。
應該在來之前就摘下來的。
“沒發燒,就37度,只是有點餘熱,貼着舒服。”現在擡手去摘好像心虛似的,葉寧便想着等等。
可陸司淮依舊沒說話。
在他靜而深的視線中,葉寧撚了撚手指:“…37.7度,低燒,一點點。”
“床頭櫃第二格有耳溫槍,去拿。”
“…哦。”
葉寧翻身要下床,陸司淮卻伸手攔在他腰間:“夠得到,不用下床。”
的确夠得到,甚至因為葉寧離床沿的位置夠近,還很有餘祿。
葉寧拿過耳溫槍,還想自食其力自測,可這次陸司淮沒有給他機會,手半圈着繞過葉寧的手,從他手中接過耳溫槍,開口:“躺好。”
葉寧重新躺下。
兩人離得很近,葉寧躺着,燈光從陸司淮身上透過來,遠遠看去,他就像是被陸司淮的影子壓在床上。
耳溫槍入耳,幾秒後,儀器響起“滴”的一聲。
葉寧在心裏祈禱了三遍退燒。
“幾度?”
葉寧眼睫有些抖,陸司淮骨子的惡劣因子有幾秒躁動,但很快又被壓了下去。
他長指一轉,葉寧看到耳溫槍上的數字。
37.0。
不多零點一度,不少零點一度。
退燒了。
葉寧像是有了底氣,擡手就要去撕額頭的退熱貼,陸司淮沒讓。
陸司淮順手将耳溫槍放在枕邊,葉寧接了個空:“我放進抽屜。”
陸司淮說:“過兩個小時再量一遍。”
葉寧怔了下,從被子裏擡起腦袋:“我等下就走。”
說着,葉寧擡手要去接耳溫槍。
陸司淮慢條斯理将耳溫槍放到更遠的一側,聲音較之以往更平和,說出的話卻活脫脫一流氓。
“我說了讓你走了麽。”
“……”
葉寧停頓片刻,倏地笑了。
“陸司淮。”
“嗯。”
葉寧等陸司淮重新躺下,身後将他身後的靠枕挑了個位置:“我等下要回去睡。”
陸司淮:“那等下再說。”
調完靠枕,葉寧枕在枕頭上:“秦樂舟說你睡覺的時候不喜歡身旁有別人,不讓陪床。”
陸司淮垂眼看他:“你是別人麽。”
葉寧:“。”
葉寧從這眼神中掙出來。
“這次不行,壓到你傷口我會不高興。”
他越過陸司淮的臉,掃到不遠處牆壁上的挂鐘,他停頓兩秒,忽地說:“但今天我會陪着你,明天我再回去。”
陸司淮有些意外地一挑眉,正要開口,注意到身旁人游離的視線,他微一側臉,餘光中看到鐘表的影子。
“幾點了。”陸司淮問。
葉寧見他發覺,也不遮掩:“11:19。”
陸司淮笑了。
“怎麽,我是在和辛德瑞拉談戀愛麽,到了午夜十二點就得跑?”
葉寧也聽笑了,屋內氣氛缱绻卻并不失序,溫溫柔柔烘着。
“你還有41分鐘。”葉寧說。
陸司淮捏了捏葉寧耳骨上的軟肉:“我麽。”
葉寧聽懂他話裏的意思,自我糾正:“好,我們。”
我們還有41分鐘。
陸司淮還想着這40分鐘該做些什麽。
畢竟他還算有自知之明——如果什麽都不做,幹看着,他不保證自己會做什麽。
可他一垂眸,看到的卻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或許也不用他想了。
“想問什麽。”陸司淮低下頭,兩人像是交換了一下呼吸。
靜谧的深夜,葉寧沒有避開陸司淮的眼神:“陸司淮。”
“嗯。”
“你小時候過得不好麽。”
陸司淮做過很多設想,設想葉寧會問什麽,但唯獨沒有這個。
生平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陸司淮甚至覺得有些新奇,他沒第一時間反駁。
“又聽誰說什麽了。”
葉寧藏了一天的話,終于在這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夜闌人靜時刻,慢慢淌出來。
“下午在診療室,齊院長說沒有人這麽護過你。”
“秦樂舟也跟我說,你不回溇山,有一部分原因在你爺爺。”
“你爺爺……”
積蓄了許久的話被撕開一道口子後,再說就不難了。
葉寧将秦樂舟的話一字不落轉述完,他怕其中有纰漏,沒有一絲後期加工。
陸司淮也沒打岔,聽他說完,太陽穴有些突突地跳。
他悶笑了一聲:“你覺得我像是從小過得不好的人麽。”
葉寧視線從始至終沒離開過陸司淮,他的每一寸表情都沒落下,陸司淮表情的變化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陸司淮沒說謊。
所有不通的邏輯在這一瞬間通了。
“…秦樂舟騙我?”
“沒騙你,有這些事,但這就是我和爺爺相處的方式。”
陸司淮一一解釋。
像溺水者嗆出最後一口水,葉寧胸腔緩而慢地長長一起伏,淤堵在身上各個角落的焦慮情緒一呼而散。
“生氣了?”陸司淮寬大的手掌撫在葉寧後脊,輕笑着說。
“沒,”葉寧沒生氣,“還好你小時候過得好。”
陸司淮心口有些癢,終是沒忍住,低下頭,和他額頭抵着:“擔心我小時候過得不好。”
“以為自己在和辛德瑞拉談戀愛?”
葉寧怔了下,沒想到剛剛那個話題在這裏還有發展的空間。
“你認真點。”葉寧邊說邊溢着笑。
笑完,葉寧才驚覺兩人靠得很近。
他呼吸像是要灼燒起來,有些受不住地偏過臉去,因着兩人枕頭的高度差,這一偏臉,順勢埋進陸司淮頸間。
像只埋沙的鴕鳥。
已經提起家事,陸司淮垂着眼思索許久,将人摟進懷裏的瞬間,說:“等我小叔回來,帶你去一趟法源寺,好麽。”
陸司淮清晰地感覺到,在他說完這個話題的瞬間,懷裏的人僵住了。
就那麽一瞬間。
像一盞忽然被風吹熄的燈燭。
不知過了一分鐘還是三分鐘,或許更久。
葉寧語氣很輕,像是夢中呓語。
“為什麽。”
沒有哭腔,陸司淮卻覺得他在哭。
陸司淮将人抱得更緊,安撫他僵硬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知道你在跟我說‘我不喜歡你’的時候,我在你眼裏看到了什麽嗎。”陸司淮的聲音緩緩漾開。
夜那麽靜,靜到葉寧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也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什麽。”
陸司淮牽過葉寧垂在身側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看到你在跟我求救。”
葉寧明明穿着完整的衣服,蓋着被褥,他卻覺得現在的自己是赤|裸的。
可那種赤|裸不帶有任何羞恥感,也沒有任何情|色意味,就像初生嬰兒赤條條地脫離舊世界,也赤條條降臨新的人世。
他就在愛人的眼睛中降落。
“陸司淮。”他緊緊扣着陸司淮的手指,用一種幾乎讓彼此都疼痛的方式。
“嗯。”
葉寧呼出一口長氣,氣息是抖的,他終于從陸司淮頸間擡起頭來,看着愛人的眼睛。
“等你養好傷之後,我帶你去熹山見爸爸媽媽吧。”
陸司淮喉結一滾,心口情緒泛濫成災,可他做的,就只是溫柔地揉開葉寧無意識皺着的眉頭,用一種輕松的語調說:“戀愛的事,不能告訴段開他們,但能告訴你爸爸媽媽?”
“嗯。”葉寧順勢把臉埋進陸司淮掌心,一如那個淩晨。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瞬。
有些話不用言明。
醫院的牆壁比教堂聆聽了更多的禱告。
它們殊途同歸,都在說“別走”。
葉寧終于笑了。
陸司淮借着燈,看着葉寧那雙泛着水色的眼睛,看着他額頭的退燒貼,忽地開口,很輕地、親昵地喊了一句:“小苦瓜。”
葉寧眨了眨眼。
下一秒,陸司淮帶着一身安撫的氣息,沒有侵略感地壓下來。
唇角即将相觸的瞬間,葉寧擡起手,用掌心抵住陸司淮的下巴。
“別。”葉寧聲音已經有結巴的跡象了,但因為只說了一個字,沒有露餡。
陸司淮:“沒人看見。”
葉寧抵着陸司淮下巴的那塊掌心皮膚有點燙:“不是有沒有人看見。”
“那是什麽。”
“…我感冒了,會傳染。”
“那就傳染。”
“不行。”
如果傷在別的地方就算了,可陸司淮傷的是肋骨,咳嗽會疼。
陸司淮眉頭往下壓了壓,葉寧見狀,思索幾秒,破釜沉舟似的,抵着陸司淮下巴的手往他的臉側一轉一捧,再往下一拉,他仰起臉,在陸司淮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陸司淮怔了下,随即失笑。
“這叫什麽,打一棒,給顆棗?”
就這麽一下,葉寧已經局促到手指都不知道怎麽放,在陸司淮面前還得裝得鎮定。
把葉寧從這種狀态中救出來的,是午夜12點的鐘表。
“12點了,”葉寧調整好呼吸,從床上坐起來,“明早還要體檢,得回去睡了。”
陸司淮圈着他的手腕,一副不讓走的架勢。
葉寧提醒他:“說了就到12點。”
陸司淮食指在葉寧手腕間有一搭沒一搭點了兩下,似在商量。
“你睡這,我睡陪床,行不行。”
葉寧郎心似鐵,手腕晃得跟鈴铛似的,從陸司淮手中掙脫出來。
他掀開被子,翻身下床,一邊穿拖鞋一邊說:“不行。”
陸司淮半撐在床上,看着自家男朋友拒絕的後腦勺,語氣忽地軟下來。
“再陪一會也不行麽。”
葉寧聽着他的語氣有瞬間的猶豫,但還是穿好拖鞋:“秦樂舟還在隔壁睡着,我……”
葉寧話還沒說完,陸司淮再度開口。
語氣輕飄飄的。
“也對,說了不能讓人知道。”
“看見了對你影響不好。”
葉寧動作倏地停滞,此時就保持着要下床但還沒完全下床的姿勢,轉過頭去,神情複雜地看着陸司淮。
他有時候覺得陸司淮說話的語氣奇奇怪怪的。
可……
“…那我再待20分……”在陸司淮的注視中,葉寧硬生生加碼,“半小時。”
陸司淮:“那謝謝了。”
葉寧:“…不客氣。”
已經穿好的拖鞋被葉寧重新脫下,整整齊齊碼在床邊。
葉寧重新躺上床前,在心裏反複告訴自己,只多待半小時,半小時後直接堵住陸司淮的嘴,一個字都不讓他多說。
他是這麽想的。
可事物發展的規律一向不受人類意識掌控。
和愛意同樣不可控的,還有睡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這半個小時,陸司淮幾乎都沒怎麽說話,就将人圈着,有一搭沒一搭撫着葉寧脊背和後頸。
溫柔慢慢煨養出睡意。
葉寧一放松下來,意識逐漸開始迷糊。
不知過了多久,他半睜着眼睛,低聲問:“幾點了。”
陸司淮掃過牆上顯示着“12點37”的鬧鐘,說:“12點15,還有15分鐘。”
又不知過去多久,葉寧已經被困意俘虜,他半埋在陸司淮身前,鼻尖萦繞着淺淡的草本藥氣,全憑本能問了一句:“還有幾分鐘。”
牆上時針已經由“12”轉向“1”。
陸司淮伸手拿過放在枕側的耳溫槍,邊給葉寧測體溫,邊回:“7分鐘。”
葉寧覺得這半小時無比漫長。
他有點等不下去了,掙紮着就要從床上爬起來,陸司淮沒讓。
葉寧有點反應過來了,現在他也不考慮幾點了,在最後一點還算清醒的理智中說了一句:“該回去了。”
葉寧迷迷糊糊中只說了結果,沒說原因,但陸司淮卻知道他最擔心的是什麽。
他擔心的不是被人看見,而是——
“我去那張床睡,壓不到傷口,別怕。”
陸司淮刻意放輕的聲音将葉寧心底最後一點能和本能抗争的籌碼收回,他被睡意徹底席卷。
-
葉寧再醒來時,已經早上六點。
已是早晨,但深冬的天卻還沒亮起,窗外一片黑蒙蒙的。
腰間橫着一只手,葉寧怔了怔,一擡頭,對上陸司淮閉着的雙眼。
葉寧:“……”
就知道。
葉寧幾乎是下意識擡手扒開陸司淮的衣領。
還好,繃帶沒有移位,沒有滲血,陸司淮睡得很安穩,背後的靠枕位置沒有偏離,蓋在兩人身上的被褥也很齊整,證明昨晚睡覺的時候沒有很折騰。
唯一有些不同的,就只有耳溫槍的位置。
它從枕側變到了一旁的床頭櫃上。
葉寧隐約記起昨晚快要睡着時,陸司淮好像拿着耳溫槍給自己量了體溫。
葉寧擡手摸了摸額頭——
退燒貼已經被摘下來了。
大概是陸司淮替他摘的。
葉寧打了個哈欠,身體叫嚣着再睡個回籠覺,可只要想起秦樂舟還在隔壁,随時可能醒過來,要是沒看見他……葉寧耳朵開始疼了。
思及此,葉寧揉了揉眼睛,給陸司淮小心掖好被子,蹑手蹑腳下床,關門,走了出去。
醫院走廊雖然也開着空調,但畢竟不是室內,有點冷,葉寧打了個冷顫。
冬日從被窩裏爬起來需要強大的意志力,葉寧此時的睡意還沒完全消散幹淨,在陸司淮房裏的時候,怕吵醒他,強提起精神,一出門,被涼氣一裹,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下子垮了。
葉寧手壓在門柄上,消化似的靜靜站了一會,然後轉過身——
和段開、塗鳴欽、姚博文、邵宏安對上視線。
段開:“……”
塗鳴欽:“……”
姚博文:“……”
邵宏安:“……”
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