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正的死亡節點
真正的死亡節點
【死亡節點倒計時,第一日】
謝九淵在晨日裏醒來時,睡意還沒有完全消退,腦中響起的這句話也只像是一種錯覺,不像真的。
但他眼睫動了幾下,完全睜開眼時,又聽見系統的聲音:【請宿主做好死亡準備。】
謝九淵這才坐起來,往身上罩了件外披,轉頭看了眼窗外。
或許是他沒有關窗的原因,他竟覺得冷了。
他在榻上靜坐許久,突然覺得自己此刻無事可做。
祝貍早早就被他遣走。符安那裏他已經提前送了信去,信中附帶的高階丹藥送到“十有八九”去,也夠阿古阿铮他們往後的生活。給師兄的信一并寄給了符安,叮囑符安一月後送到師兄手上。就連給溫玉卿祭拜的事,他也托了符安去做。他這後事交代得似乎已經挑不出錯處。
他想,将死之人在死前能這麽閑着的,他大抵是頭一個。
又坐了很久後,他從榻上起身,在屋裏踱步走了一會,猶豫着要不要去見那位魔君大人最後一面。
而在他做出決定,踏出門時,檐上忽然跳下來一個巴掌大小的紙人,搖搖晃晃落在他腳邊。他撿起來看,見那紙人左手長過右手,便知這是誰的手筆。
師兄到魔都來了……
謝九淵想不通,仙門和魔族才休戰不過幾日,師兄怎麽會到魔都來?
是只身一人來的?還有有別人在?找他又所為何事?這些問題謝九淵一個也想不出答案。
但他捏着那紙人,終是出了魔宮,在一處湖邊找到了齊聞風。
不知怎麽,他覺得這裏比魔宮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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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他喚了一聲,往齊聞風的方向走過去。
齊聞風轉臉看見他,溫溫笑着喚他:“阿淵。”
謝九淵看見他眉眼間的疲态和臉上的傷,又見他手上纏着白布,頓時有些擔心。
“師兄的傷怎麽樣了?”謝九淵問道。
齊聞風微斂着眸,道:“不妨事,不是什麽重傷,過些時日就好了。倒是你,阿淵,那日葉宗主他……你可有受傷?”
謝九淵搖搖頭,讓他寬心,後又問起他的來意。
齊聞風猶豫片刻,才擡眸看向他,道:“阿淵,我此次前來,是為了勸你離開魔都。”
聽見這話,謝九淵輕嘆一聲,道:“師兄,我走不了了。”
齊聞風仍是勸他:“阿淵,我不信你毫無緣由就偷盜仙門寶物,你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隐的,你同我回四夷門,将事情與師父說清楚,其他仙門那裏我與你一同去致歉。只要将事情說開了,求得諒解,仙門一定會再接納你的。”
他言辭懇切,似是滿目期許。
謝九淵望着他,只是微微搖頭,平靜道:“師兄,我不會回去了。”
“不過師兄,我有一事要問你。”
齊聞風忽然一怔,又很快道:“何事?”
謝九淵沒想那麽多,只想着既然見了面,那就趁這個機會将溫玉卿的死弄清楚,便直言了當問:“師兄,溫玉卿的死與你有關嗎?”
聞言,齊聞風嘆了一聲,道:“溫玉卿的屍身确實是我與其他師弟發現的。那日我們在迷霧森林看見他時,他已沒了氣息,屍身殘破,無力回天。他是三顧宗的大弟子,天資卓越,人品卓然,實在可惜了……不過阿淵,你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了?”
見他這番反應,謝九淵心中的一點疑慮已經完全消散了。
若溫玉卿的死當真與師兄有關,在他問出那個問題時,師兄定然會沉默不語,不會如現在這般慨嘆。
反倒是他疑心過重,對不住師兄。
謝九淵笑了下,道:“沒什麽,只是我與溫玉卿見過幾次,聽到他的死訊時有些難以置信罷了。”
“師兄……”
謝九淵還想再說些什麽,忽然感知到周圍異動,立刻将齊聞風拉到自己身邊。
“師兄當心!”他側頭提醒,手中已然召了劍。
齊聞風認出那劍不是他常用的,道:“阿淵,你這劍不是我送你的那柄了。”
謝九淵沒有轉頭,目光只留心着方才的異動,說出口的話便沒有經過考量。
“這是魔君送的。”
齊聞風:“是麽,真是柄好劍。”
謝九淵沒有注意到,齊聞風的神色已經冷淡下來了。
湖周大片的枯草驀然開始搖動,謝九淵緊了緊手中的劍,便見一群魔族從那丈高的枯草後奔出來,将他們團團圍住。
這些魔族是沖他來的,還是沖師兄來的?
謝九淵尚未想明白這一點,對方即已經提刀砍了過來。
來不及多想,他偏眸叮囑了一句“師兄小心些”,便揮劍迎上那兇猛的攻勢。
瞧着這些魔族沒有明确的領頭人,多半不是硬茬,謝九淵自以為自己定能護住身後的師兄,即便是實在難對付,師兄如今已經沒有靈根桎梏,境界定然有所提升。他與師兄二人合力,這些魔族也讨不到什麽便宜。
然而,謝九淵的這份自信只持續到他斬殺第一個魔族。
因為他調動體內靈氣和魔氣時,不但沒能凝聚出強勁的靈氣和魔氣,反而像是受到反噬一般,胸腔一痛,唇邊溢出血來。
可他還沒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便聽得身後有喊聲。
“阿淵!”
一名魔族揮舞着大刀砍向謝九淵左肩,齊聞風的處境卻分身乏術,只能将手中的劍扔過來,似是想替謝九淵擋下那一擊。
但刀劍相撞,斷裂的是劍,而刀帶着削去謝九淵半邊肩膀的氣勢繼續向下砍去,被謝九淵堪堪躲開。而沒了劍的齊聞風手臂中了一刀,鮮血順着刀尖滴落在雪裏,留下一片殷紅。
顧不上別的,謝九淵立即退到齊聞風身側,與他肩背相抵的同時,将手中劍給了出去。
“師兄,你先用我的。”
齊聞風握着劍,問他:“那你怎麽辦?”
“我有符,師兄放心。”
說着,謝九淵手上便已經捏了十幾張符紙。他将符紙甩出去,那些符便各自落了一處,将他與齊聞風一道圈住。
符文亮起,一條條陣線随之延伸。謝九淵道:“師兄,我布下陣拖住他們,你找機會先走。”
說完,他便專心布陣。可他每凝出一分靈氣或是魔氣,五髒六腑的疼痛便加深一分,簡直像是被無數極細極韌的絲線勒住,生生将他的心髒給割開了。
謝九淵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但他無法停手,師兄不敵這些魔族,他這陣若是失敗,師兄必然走不成。
他召出體內的二十四道陣法,想借這些陣法的力量來布下新陣。
然而下一瞬,鋒利的長劍毫無預兆貫穿身體,又在他的震驚和迷茫中,那長劍被人用力拔出。
謝九淵痛吟出聲,跪倒在地。
二十五道陣法頃刻破碎!
圍攻的魔族也盡數退去。
他扭頭望去,與他肩背相抵,交付性命的人手握那柄驚仙,長身立在雪裏,神色淡漠得令他無比陌生。
他張口想要叫人,卻噴出一大口血來,胸腔喉間卻全是翻湧的血味。
他說不出話來,但早已紅了眼眶。
師兄是待他最好之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會傷害他。
但師兄不會。
師兄是他最信任之人,他會懷疑任何人。
唯獨師兄除外。
偏偏就是他的師兄,控劍再次刺穿他的身體。眼中不見憐憫,只有恨意。
“你早該死了。”
齊聞風的聲音混在風雪裏砸落下來,壓得謝九淵好幾次睜不開眼。
他身上每一處都在疼,疼得他竟是想哭了。
而齊聞風轉身離去,沒有再回身看他一眼。
謝九淵就這麽躺在殷紅的雪裏,衣袍也是血色,遠看像是一片即将被風雪埋葬的落梅。
他偏眸看見那幾截斷裂的劍,瞧見劍柄上的劍穗,并不是他往日送的那個。
他這時才突然想起,那日他歡喜送出去的劍穗,其實一次也沒有見師兄戴過。
茫茫大雪之中,他終于頓悟。
原來所謂的死亡節點,是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