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赴死決心
赴死決心
國慶的時候,許安言和江昀都有假期,便一起回濱江。兩人從機場坐車先到了福祿巷,江昀下車,許安言趴在窗口和他告別,有些依依不舍,“江昀,明天我就來找你。”
江昀撓了撓他的下巴,笑道:“只要不是大半夜偷跑出來,我都歡迎。”
許安言挑了挑眉,見四周無人看這邊,拽着江昀往下彎腰,在他耳側小聲說,“地下情人不都是半夜幽會的嗎?你可以試試來翻我家窗戶。”
高三下半學期,兩人都拿到了學校錄取通知書,許安言會趁家裏沒人的時候,讓江昀去青雲闕,什麽都不幹,只是坐在房間裏看電影,江昀都心驚膽顫。
兩個男生在一起看電影沒什麽,但江昀屬于做賊心虛。
某次聽到敲門聲,許安言出去查看,收了快遞再回房間,發現江昀不見蹤影,找了好一會,才發現人躲在了衣櫃裏。
許安言笑了他好久,江昀羞惱的不願意出來,心說影視劇都是這種橋段,他不過是學以致用罷了。
想起曾經的經歷,江昀還是會覺得腳趾抓地,但沒表現出異常,只是笑了笑,“十三層,我可沒命翻。”
許安言想了想,說,“哪天有時間,我去收拾一下學校旁邊的房子,住進去,架好梯子,你再來翻。”
許安言總有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癖好,江昀也願意配合他,點頭,壓低聲音說,“好,你等着我翻窗找你睡覺!”
“那我想想啊,明年夏天的時候,向日葵開花,我們支帳篷在院子裏睡怎麽樣?”許安言說的時候,眼睛很亮,仿佛已經看到了夏日夜晚,涼風習習,他和江昀躺在院子裏擡頭望星空的場景。
大一暑假,許帆遠準備将桃李序的房子租出去,合同都拟好準備簽了,結果提前幾天去收拾東西的時候,看着滿院開得正盛的向日葵,他突然紅了眼,抱住萬舒說不租了,不想租了。
“夏天蚊子不少呢,啪——”許安言那句話沒有收住音量,司機插了一嘴,巴掌拍在胳膊上,自帶音效,“夠你們從天黑打到天明。”
“啊?”許安言有些擔憂。
“沒事,我們的帳篷有網紗,”江昀對許安言說。帳篷是他們以前去旅游的時候買的,一直放在江昀家。
許安言聞言笑了起來。
車子停在幸福大道的路邊,國慶假期無論哪個時間,路上都很堵,許安言心想與其堵在路上還不如停這裏和江昀說一會話,反正打着表,司機也不虧。
但怕爸媽打電話問他怎麽還沒到家,于是再次和江昀告別,車子駛入主路,江昀的身影一點點的消失在視線裏,許安言才把目光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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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另一位乘客在車上時,氛圍很熱鬧,司機也善于聊天,聊了一路,但自從過了福祿巷,車內就特別安靜。
于是等紅燈的途中,司機感慨一句,“這隊伍長的,咱們得等個兩三輪才能過去。”
許安言擡頭看了一眼,沒接話。
經過一段爛尾樓小區的時候,司機又說,“前段時間有人上天臺要跳樓,警車來了七八輛,消防車停在那,陣仗不小,都上新聞了。”
許安言往外看了一眼,又瞅了瞅司機,恰好在後視鏡中目光交錯,只得說了一句,“刷到過新聞。”
隔了一會,許安言從包裏翻出帽子扣在頭上,徹底和司機隔絕。
司機看到,覺得納悶,心說方才這人還挺熱絡的,和另一位乘客有說有笑,怎麽這會倒安安靜靜的,跟自閉似的。
路程行至大半,後排乘客的手機響了。鈴聲沒響兩秒,司機聽到極為歡快的一聲,“你怎麽這麽快就打電話過來了?”
“身份證?在我包裏呢,沒丢。”
“我現在才到中央城這邊,估計還有半個小時到家,好無聊啊,早知道不告訴我爸媽航班信息了,這樣我還能去你家待一會。”
......
接下來的路程,後排的乘客一直在打電話,連看到一只飛鳥都要驚奇的跟手機對面的人分享,完全像個話唠。
被區別對待了,司機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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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家門之前,許安言挂了電話,剛打開門,萬舒和許帆遠就迎了上來,“不是十點落地嗎,怎麽這麽晚才到?”
許安言沒敢說自己去了福祿巷,換好鞋才說,“路上特堵,而且司機把我當成外地來的,帶我繞路了,一路上他還老跟我說話,我都沒搭理。”
“早說我們去接你,你還不叫我們去,碰着黑心司機了吧!”許帆遠說。
許安言附和的點頭,去廚房洗手,出來後坐在餐桌上,先夾一塊紅燒肉放進肚子裏,緩解了嘴饞,說,“你們去北京不也沒叫我去接啊。”
萬舒往他碗裏多放了幾塊肉,笑着說,“你平常都要上課,畢業了也得工作,哪有時間去接我們,再說了,我和爸爸都那麽大的人了,又不是不認路。”
“我也那麽大的人了,我都二十二了,”許安言喝了口溫水,察言觀色,随後試探的說一句,“二十二歲,都可以結婚了。”
許帆遠沒有意識到他話裏有話,笑着說,“法律上确實是可以了,我前幾天參加飯局,碰着一老同學,他兒子比你大一兩歲,大學剛畢業就結婚了,那天正是他孫子的滿月酒,我還跟着去添了份子錢,小娃娃圓頭圓臉的,讨人喜歡。”
“畢業就結婚,那真是夠快的!”萬舒感慨了一句,她自己都沒有做好兒子結婚的準備,在她眼裏,許安言完全就是個小孩,雖然見過他穿西裝去上班的樣子,但總覺得像是偷穿他爸衣服一樣,很違和。
而且去的還是一家動畫公司,在電腦上寫寫畫畫,就和小時候報興趣班的那段時間一樣,除了一個是交錢一個是賺錢,別的沒區別。
萬舒作為一個開明的家長,自然不會加入催婚大軍,于是說,“小攸還小,咱們近幾年用不着操心這種事,不着急,爸媽不催你,等碰到喜歡的人再說。”
“媽!”你們不着急我着急啊,許安言想着,就喊了一聲,而後豁出決心,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聽起來,有種要去赴死的顫抖。
這個年紀,告訴父母自己有喜歡的人,不應該這樣緊張。
萬舒神色僵硬了一瞬,和許帆遠對視一眼,才說,“是嗎?那是、是最近才認識的?”
“高中就認識了,”許安言說,“他和我一樣,也是個......男人。”
“男人啊,男人......”許帆遠眼裏有詫異,有震驚,還有某件事情終于塵埃落定的平靜。
沉默良久,萬舒才說,“爸爸媽媽需要緩一緩,你也知道,我們可能一時不能接受,得好好想一想。”
萬舒放下筷子站起來,走到玄關前突然停下,問道:“是小雲還是小李?”
許安言擡起頭,有些驚訝,但還是說了,“是江昀。”
萬舒走後,許帆遠跑到陽臺澆花,許安言沉默的扒飯。沒一會,澆花的爸爸也走了,家裏只剩下他和李阿姨。
許安言吃完飯,把花盆裏快要漫出來的水倒出來,坐在客廳裏等着,指針從十二轉到了三,門鎖嘀嘀幾下,響起了輸入密碼的聲音,萬舒和許帆遠回來了。
他連忙過去,喊了聲,“爸,媽。”
人一旦遇到煩心事,就喜歡花錢,許安言看着他們手裏的拎着的購物袋,連忙接了過來,語氣輕松的說,“買這麽多東西啊。”
東西被放到餐廳,萬舒和許帆遠坐在沙發上,許安言看了一眼,乖巧的走過去,坐在一角的單人沙發上,聽候發落。
萬舒輕咳一聲,胳膊碰了碰許帆遠。許帆遠立刻會意,苦口婆心的問道:“小攸啊,你說你喜歡江昀,那,人家喜歡你嗎?”
許安言點了點頭。
萬舒又咳,許帆遠又問,“你和小雲是已經在一起了,對嗎?”
許安言點頭。
父母兩人對視一眼,萬舒的目光中沒有驚訝,反而寫着“我就知道”這四個大字,她揚下巴示意,讓許帆遠繼續問。許帆遠:“什麽時候在一起的?你這幾年老往加拿大跑,是在、在追求他嗎?”
許安言手裏攥着衣服下擺,聽到這話,還松了口氣,順着點了點頭,能瞞一點是一點,他要是一次性當着父母出櫃加承認早戀,萬舒和許帆遠指不定又跑出去沖動消費。
許安言:“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我很喜歡他,他什麽都不知道,是我追的他,我把他掰彎的。”
“掰彎?”萬舒盡管沒接觸過這一領域,但還是很快理解了這個詞的意思,對于兒子主動追求人這件事,她已經在過去四年慢慢消化掉了。現在萬舒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問道:“那他父母呢?他父母接受嗎?”
許安言用力攥了攥衣角,壓下心底的酸澀,說,“他,沒有父母。”
江昀是個孤兒。
十二歲的時候,最愛他的人就不在了。
萬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許帆遠摘掉眼鏡,望着頭頂的吊燈,良久才開口,“小雲畢業也回國了吧,你們最近......他現在在濱江嗎?”要是江昀還在加拿大,這個暑假許安言不會老實待在國內的。
“在。”許安言說。
萬舒:“他一個人住?”
許安言點頭:“一個人。”
萬舒沉默了一會,溫聲說,“小攸,把他叫來家裏做客吧,媽媽記得他喜歡糖醋排骨,還喜歡什麽?我讓李阿姨多做點,別叫小雲覺得我們對他有偏見。”
許安言學完最簡單的番茄炒蛋,就開始學糖醋排骨了。他盯着茶幾上映着的燈光,雙目有些恍惚,“媽,等過年再讓他來家裏吧,江昀他很緊張,得有時間準備。”
而且讓父母接受兒子有男朋友,需要時間平靜。今天就把江昀叫過來,許安言怕飯桌上一家人面對面哭起來。
“爸,媽,有一點我得讓你們知道,”許安言深吸一口氣,說,“我和江昀在一起,是打算結婚的。”
“結婚啊,挺好,挺好,”萬舒說着後。過了眼眶,“媽媽原本準備了首飾打算送給你未來的結婚對象,但自從你上了大學,每次提起談戀愛的事,你都閉而不語,媽媽還以為那些首飾用不上了呢。”
沒想到,現在真的用不上了。
萬舒:“小攸,不管怎樣,你能結婚,媽媽還是高興的。小雲是個好孩子,你讓他不要害怕,爸爸媽媽都很好的,不會跟他拿架子擺臉色,讓他放心來家裏。”
“媽媽,”許安言坐到她身邊,輕輕摟住她,“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
“爸爸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的爸爸,”許帆遠笑呵呵的說,“你媽剛剛去超市見到什麽拿什麽,陣仗不小,都是我付的錢。”
“但你差點把花澆死了,”許安言說。
“是嗎?”許帆遠看了眼陽臺,撓着頭說,“可能一不留神就倒多水了。”
“你又偷偷澆水?”萬舒看向他。
“你不能只怪我一個人,”許帆遠把兒子拉來背鍋,“主要是小攸談戀愛了,我太激動了,那個小攸啊,你來說說,你是怎麽追的小雲?”
當年英雄救美,背後留下那麽大一道疤,結果竟然又追了四五年才在一起,許帆遠怎麽想怎麽覺得不應該。
看着爸媽充滿好奇的眼神,許安言有些哭笑不得,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于是打着哈哈說,“這就說來話長了。”
萬舒:“乖兒子,慢慢說。”
許帆遠:“爸媽是在替你謀劃将來,一段感情中,先心動的那個人往往處于劣勢。”
不知道他爹哪看的心靈雞湯,許安言捂住臉,“爸,我和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