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關于膽量
關于膽量
“我也喜歡你,”江昀肩膀緊接着許安言,小聲說,“你這個裁判要公平,戀愛雙方如果只有一方喜歡,賽場是維持不下去的。”
許安言擡手,飛快地摸了一下江昀的腦袋,又迅速收回去,如果不是被摸者感受到了輕輕的揉動,只怕會以為是被打了一下。
江昀忍不住笑,“你怎麽那麽可愛。”
教室裏逐漸安靜下來,已經開始有人開始午睡了,許安言“噓”了一聲,也枕着臂彎趴下,“睡覺了。”
江昀學着他的樣子,兩人都沒有閉眼,就這麽對望着。許久,江昀說,“等你下次來我家的時候,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許安言眨了眨眼,沒有出聲,只比了個口型,“今晚可以跟你回家嗎?”
不行,江昀搖頭。
接下來直到期末考試都沒有小假期,再去江昀家,就要等到寒假了,許安言心想。
“好吧,”許安言輕聲說。
-
自從知道許安言失戀一事,李承明老父親心态愈發明顯,每次在走廊碰見許安言,都會假裝忘記那天的事,閉口不提,給許安言安靜療愈的時間。
一開始李承明還覺得自己做得很對,許安言失戀後确實沒什麽激烈反應,上課照舊認真聽講,下課照舊坐在位置上寫習題,完全看不出受了情傷。
時間一久,李承明琢磨着這麽下去不行,許安言哪裏是自我療愈了,他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憋在心裏,獨自承受。作為朋友沒有及時疏解,李承明有些內疚。
于是期末考試最後一場考完,看着前面收拾東西要回二班的許安言,李承明說,“我和蔣述約好了,晚上去濱江公園,你也一起來呗。”
吹着濱江的夜風,所有煩惱都能消散。
“濱江公園?”考完最後一場,一中就放寒假了,許安言計劃好去江昀家的,便拒絕道,“我晚上有事,你和蔣述去吧。”
許安言能有什麽事,除了學習就是窩在家裏追動漫。都放假了,還不肯敞開心扉,李承明怕他一個寒假都傷感,勢必要在今天把人從失戀的坑裏挖出來。
“濱江公園最近擴建,新加了些游樂設施,極速飛車,大擺錘,海盜船,跳樓機,對了,還有鬼屋,前幾天陳陽他們去了,說是挺刺激,反正都放假了,作業有的是時間寫。”
濱江公園有個小游樂場,不過也只有簡單的兒童項目,小型的彩虹滑梯,小型旋轉飛梯,小型的過山車,過山車的最高點也才堪堪比許安言高一點,平日裏只有很小的小孩由家長抱着坐。
擴建之後許安言還沒去過,想了想,問道:“之前那個旋轉木馬還有嗎?”旋轉木馬也只有一層,很多年了,木馬都有些掉色,每天轉啊轉的吸引顧客,但除了節假日,很少有人上去。
“沒了,那個早出故障了,”李承明說,“這次換了新的,雙層旋轉木馬,還起了個名字,好像叫‘金色城堡’,晚上亮燈的時候特別漂亮,估計一放假,就成情侶約會必打卡點了,小孩都搶不過他們。”
許安言聽着,露出了笑容,“那要趁剛放假情侶們還沒反應過來就去。”
“你答應了?”李承明摸不清他的笑帶了幾分憂傷,反正到了游樂場把人往跳樓機上一按,上下幾趟魂都沒了,哪還記得失戀,“晚上七點濱江公園門口集合,你吃飯少吃點,別到時候吐了。”
坐旋轉木馬不至于吐吧?許安言覺得莫名其妙,還是問了一句,“我叫上江昀行嗎?”
“行啊,”李承明笑,人多力量大,三個人一起開導,相信許安言很快就能走出陰霾,重見陽光。
-
這件事幾乎沒有商量,江昀就同意了。
他假期會很忙很忙,晚班的時候十點多才下班,沒多長時間能和許安言待在一起,上學的時候除了看過一次電影,去過一趟慈光寺,就沒有出去玩過,而且那還是兩人在一起之前的事。
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江昀當然不會拒絕。
考完試是下午四點,留在教室裏打掃衛生,領了寒假注意事項通知書,結束時是五點。
在許安言家吃了飯,等時鐘轉到六點半,兩人便打車前往濱江公園。
冬天天黑的早,七點鐘,公園裏的裝飾燈全都亮起了,還沒到春節高峰期,這會人不算多,許安言的手被江昀抓着一起放進口袋裏,所以他不得不警惕地觀察四周。
看見迎面散步的大爺大媽走過來,許安言心一跳,卻沒抽出手,而是拉着江昀原地轉了個圈,把人躲過去。
“像做賊一樣,”江昀說。
許安言看向他,“做賊能牽手,你不樂意?”
“當然樂意,”江昀挑眉,“就算被抓走,戴上手铐,我倆也得戴同一副手铐。”
許安言不知道想到什麽,沖他笑,笑容中帶着一絲亢奮,江昀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起來,問,“李承明他們到哪裏了?”
許安言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信息,“在買票,讓我們直接去售票處找他。”
靠近游樂設施處,人明顯比公園裏多了起來,伴随着尖叫聲,不遠處的跳樓機飛速落下,速度太快,以至于看過去還能瞧見空中殘存的人影。
瞧見售票處門口的人,許安言依依不舍的松開手,放進自己的口袋,長時間在冷空氣侵襲下,裏面很涼。
蔣述正四處找着人,看見許安言,揮了揮手,“這裏!”
李承明拿了四張票,一人一張,“這是他們的新推出的項目——魂飛魄散組合套餐,天地涼心、搖擺世界、午夜驚魂,咱們先去哪個?”
“咳咳,”許安言拿着票的手有些發虛,“小李,玩這麽刺激?”
“還不是為了幫你渡情關,”蔣述小聲說。
“什麽關?”許安言疑惑,他沒聽清。
“沒什麽,”蔣述被李承明叮囑過,在許安言面前不能提情啊戀啊這些字眼,他敷衍過去,“那邊好像要賣飲料的,我們去買水吧。”
許安言朝那邊看了一眼,不遠處就有個小攤子,見蔣述要去,拉了他一把,“現在就買水,拿着不方便吧。”這邊設備不齊全,沒有寄存東西的地方。
“那待會再買也行,我也不渴。”蔣述說,指着不遠處說,“咱們先去哪個?鬼屋肯定要放在最後,大擺錘和跳樓機選一下。”蔣述看向許安言。
“跳樓機吧,排隊的人少些,”許安言說完,問江昀,“你害怕嗎?害怕的話就別上去了。”
是個正常人看見這東西都會膽顫的吧,不過還在心理預期之內,江昀說,“我感覺還好,你不怕嗎?”
許安言微微一笑,“我喜歡刺激。”
綁安全帶的時候,李承明有些後悔了,他和許安言相鄰而坐,這種時候人不應該緊張的發抖嗎,怎麽旁邊愈加綻放的笑容是怎麽回事?
許安言察覺到他害怕,語氣平靜的安慰,“小李,考完試放松一下确實不錯,上到最高頂能看見濱江城的夜色,估計挺漂亮的。”
他越是平靜,李承明越是心顫,“以前怎麽不知道,你膽子這麽大。”他印象裏,許安言一直是乖巧柔弱的形象,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标準的文弱書生。
難不成都是裝的?
趁還有人在上,他伸手想解開安全帶,被蔣述攔住了:“老李,別忘了咱們的目的,就當為兄弟慷慨就義,一閉眼一睜眼過去了。”
許安言笑着說,“大不了叫幾聲,我瞧見下面有賣潤喉糖的,結束了給你買一盒。”
見李承明閉上眼放棄掙紮,許安言少見他這個模樣,開心的伸手去抓江昀,十指相扣。工作人員挨個檢查完退場,高度緩緩上升,許安言撓了撓江昀的掌心,“你別害怕。”
“我不......”望着越來越遠的地面,江昀沒把話說完,比想象中的要高很多,還未登頂,周圍已經有人小幅度的尖叫了。
濱江公園周圍沒什麽高樓阻擋,可以看見大片的夜景,江水在漆黑的夜色中,環繞了一座萬家燈火的小城。
這個時候,膽子大的人往往會大喊“某某某我喜歡你”,無論是因為飙升的腎上腺素,還是因為吊橋效應,都會令被表白者心跳加速。
升至最高點,許安言小聲喊了江昀,在他回頭看過來時,沖着遠處大喊,“我喜歡你——”
高處的寒風吹得人頭暈,聲音混合在尖叫聲中,機器迅速下降,回聲依舊蕩在高空之上,蕩在江昀心尖。
下到地面,所有人都在劫後餘生,只有江昀,聽着自己的心跳,久久不能回神。
沒給玩家過多的反應時間,機器又開始了第二輪的上升,許安言碰着江昀的胳膊,重複了江昀的話,“戀愛雙方如果只有一方喜歡,賽場是維持不下去的,江昀選手,輪到你了。”
在這裏,無論他們喊什麽,都不會被人聽見,許安言滿心歡喜的等着江昀,卻見身側的往這邊傾身,低沉的嗓音說了一句,“我愛你。”
許安言的笑容僵在原地,跳樓機都沒讓他加速的心跳,此刻被煙花炸了一般,使勁的跳動,一下又一下,倘若沒有有胸膛阻隔,只怕直接要撲到江昀身上了。
好端端的說什麽愛啊。
高中都沒畢業的小屁孩。
掌間傳來炙熱的溫度,狠狠揪着許安言的心,江昀的目光看過來,在夜色下,一雙眼睛格外明亮。
若不是年齡不對,許安言現在就想去買戒指套在江昀手上,一直親一直親,親完做別的事情。
第n+1天為年齡太小感到遺憾。
跳樓機折磨了三輪,終于穩穩停下,不再飛升。工作人員走過來挨個打開固定器,許安言解開安全帶,半個身子趴在江昀身上,“我腿軟,走不動了。”
李承明和蔣述互相攙扶着,往這邊看了一眼,心裏得到了些許安慰,果然,沒人能直着身子從跳樓機上走下來。
“去前面客區坐一會,”李承明說,手裏捏着被勾掉一個項目的票,心想待會要否決掉搖擺世界,畢竟大家都害怕。
兩個大男生摟在一起或許會引人注目,但如果是從跳樓機上下來的兩個男生,他們就算是躺在一起,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李承明和蔣述坐在對面,許安言自然和江昀坐在一起,額頭抵在江昀肩上,完全一副受驚吓的模樣。若不是剛才這人貼在耳邊說了一句“我也愛你”,江昀怕是要擔心起來了。
盡管知道許安言是裝的,江昀還是十分關心的問,“冷不冷,我去買水,不想喝拿着暖手也行。”
游樂場的目标客戶小孩子還是占多數的,所以冬天的時候,攤子上會賣熱飲。
“一起去,”許安言站起來,看向兩位真正受到驚吓的人,說,“你倆接着緩緩,我給你們帶過來。”
蔣述顫着聲擡頭,“許安言,你聲音怎麽不抖啊?”
許安言忍不住笑,“可能咱倆抖得頻率一樣,所以你聽不出來,其實我的聲音很、抖、啊!”
笑完,許安言和江昀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蔣述看着他的背影,問一旁的人,“老李,你真覺得他失戀了?我怎麽瞧着不像啊。”
“他自己親口說的,當時江昀也在場,”李承明說,“剛才跳樓機上沒聽見他喊嗎?他就是不想讓我們擔心,才一直強顏歡笑,這點,我有經驗。”
蔣述憐憫的看了一眼他,問,“那接下來怎麽辦,去鬼屋?使勁吓一吓他?等他痛哭流涕的時候我們安慰他?”
“我覺得可以,”李承明點頭,“等他們回來了,咱倆和江昀商量一下。”
-
許安言把兩瓶熱飲分遞過去,就聽李承明說,“大擺錘不玩了,沒意思,咱們直接去鬼屋吧。”
“許安言,我想去廁所,你陪我去呗。”蔣述站起來時,腿一軟,好在扶住了桌子,他不是裝的,本來還怕許安言不同意,這麽一跌,許安言直接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
“小蔣,你的膽量有待提高啊,”許安言邊走邊說,沒注意到蔣述和李承明交換了個眼神,随後江昀就跟着“叛變”了。
-
鬼屋門前便是恐怖的氛圍,江昀先問了一句,“你害怕這個嗎?”
“有一點,”許安言說。
江昀方才被說服的心隐隐動搖,進入裏面,燈光昏暗,緊緊抓住許安言的手,“別怕,我走在前面。”
李承明和蔣述在旁邊揮手,盡管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但兩人仍舊眼神示意,讓江昀過去。按照計劃,他們是要把許安言一個人抛下,任由萬鬼蹉跎,內心崩潰哭着跑出鬼屋。
江昀朝他們比了個放心的口型,帶着許安言往前走。
許安言的害怕其實可以忽略不計,但情侶玩鬼屋,總得有一個膽子小的,江昀不害怕,只能他害怕了。
“江昀,這裏好黑啊,”許安言一雙明亮的眼睛躲在江昀身後,“音樂也很詭異,晚上會不會做噩夢啊。”
走了一會,許安言發現鬼屋的設計有點像迷宮,不過應該是最簡單的迷宮,一條路堵死兩條路外出,頭頂上倒挂着骷髅頭和藤條,他擡手就能碰到。
隔壁傳來一聲尖叫,“啊——鬼啊!!!”
好像是蔣述的聲音?都喊破音了,看來走的時候有必要買一盒潤喉糖。正這麽想着,前面拐角沖出來一張青面獠牙面具,“哈”的叫了一聲。
許安言多看了幾眼他破爛的穿着,三個人就這麽靜止了一會,許安言才後知後覺的抱住江昀,眼睛埋進江昀的臂彎,顫着聲音說,“我好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