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城市記憶
城市記憶
“許安言,車來了,你回家吧。”
許安言擡起頭來,看了一眼路邊停着的出租車,對江昀道:“你有傷,你先走,這邊是商業街,我待會再攔一輛車。”
江昀:“我其實還有事,得去前面一趟。”
“那,我沒事,”說完,許安言兀自笑了,道:“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很閑,沒有事情要做,所以,你也別抛棄我,好嗎。”
許安言是在重複江昀之前的話,但聽到“你也別抛棄我”,江昀還是愣住了。
怎麽同樣的話,他說出來就有些蠻不講理,許安言說出來,卻格外撩人呢。
見他沉默,許安言補充道:“如果不方便的話,随便在哪裏我們分開都行,我自己在街上逛逛。”
“方便的,方便的,我待會要去福祿巷那邊去,”江昀偷瞄了一眼許安言,問道:“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福祿巷。”
“我記得,但我不之前知道那裏是福祿巷,”許安言笑道:“現在記住了。”
“滴滴——”
突如其來的鳴笛聲打破了空氣中的粉紅氣泡,兩人都吓得一個激靈,同時看向聲音來源。
司機隔着副駕駛探出頭來,喊道:“兄弟還上不上車,在這等半天了,你倆還挺能唠,來車上唠嗑不行嗎?還是覺得我在前面開車會妨礙你們。”
“不好意思,”江昀抱歉道,他不是故意的把司機晾在一邊,只要一和許安言說話,就會忽視別的事情。
和許安言一起坐到後排,江昀道:“師傅,我們先去前面浮雪點茶,搬兩箱貨掉個彎,去福祿巷,在時代大廈前停下就行。”
司機對這一帶熟悉,導航都沒開,等紅燈途中,搭話道:“你要是早點上車,這會都到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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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剛才沒商量好去哪裏嗎?要是在路上突然變路線,不是怕你嫌麻煩嗎。”
“我可不嫌麻煩,”司機笑道:“你們就算是讓我繞着濱江城轉一晚上,只要還有油,我都絕對給你開到太陽升起。”
江昀:“你說的我還真有點心動,不過師傅,你看我這身校服,我還是高中生啊,高中生就意味着,不論多美好的夜晚,都得在挑燈夜讀中度過。”
司機師傅也跟着長嘆一口氣,說出那句至理名言,“等上了大學,你們就輕松了。”
除了下車找人把貨搬到後備箱,江昀和司機的話就沒斷過,從城東聊到城西,從天南唠到海北,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天已經黑了,一道道華光從眼前亮起,在遠方形成金色光線。
許安言越看越覺得這裏很熟悉。
關于城市記憶,大多數人會研究地圖,記住幾個标志地點,将它們串聯起來,輻散到周圍的小地點,從而将一座城記住。
但這種方法太寬泛,只适用于大場景的記憶。到了具體的地方,你看到的每一條街,走進的每一家店鋪,和在地圖上研究是完全不一樣的。
兩者結合起來,才是真正的城市記憶。
這裏,許安言知道自己來過,不止一次。
他小學的時候跟着爺爺去過那家五金店鋪,初中的時候一個人在這邊的新華書店買過書,對面的超市他好像也去過,在裏面買過一大包零食。
如今這條路再次出現在眼前,許安言的很多記憶都被勾起,人民醫院也在這條路上,暑假的時候他來往過很多次,卻都沒有注意過沿途。
“到了,”江昀提醒許安言,又對前面的司機師傅道:“師傅稍微等一下,我找人把東西搬下來。”
許安言看向外面,暑假的時候,他最後一次走這條路,就在這裏停下了腳步,之後遇到了江昀。
司機突然開口:“你這小同學挺樂觀啊,手都傷成那樣了,說起明天要去奶茶店兼職,還樂呵呵的。”
“是啊,”許安言望着江昀的背影,說不出來什麽情緒。
剛才車上的聊天許安言聽了個七七八八,自然也聽到江昀抱怨明天要上班,要早起,所以他才一路沉默。
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條路,對于江昀的意義,應該更加獨特而厚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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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言下了車,打開後備箱搬了一箱貨物,并不是很重。
林遲率先走過來,看到許安言時愣了一下,“你就是救了江昀的小同學?我看你有點眼熟,咱們是不是見過?”
大哥,我看你可一點也不眼熟。
許安言笑了笑,放下箱子。
一個人搬兩箱并不費力,他原本只是想幫江昀,現在有人過來,就不亂幫忙了。
“林哥,你別和我同桌唠,待會司機師傅又按喇叭,趕快付了錢把東西搬下來。”
江昀腿上有傷,走不快,許安言上前兩步站在了他身旁。
“進去坐一會嗎?”江昀問,“這會店裏只有林哥一個人,另一個去吃飯了,估計得半小時才能回來。”
許安言點了點頭,跟着江昀往前走。
林遲付完錢搬着兩箱貨,他想快點進去把東西放下,偏偏前面兩人毫不知擋道可恥,慢悠悠地走着。
“你倆能不能讓個路,先讓我過去。”
“不好意思,林哥,我這腿,”江昀嘆了口氣,慢慢挪動腳步退到一旁,“我這腿,唉!”
不就是磨破了皮嗎,不知道的還以為腿廢了呢,林遲不想糾纏,道:“知道了,我跟我爸說,給你加班費,還有什麽神經費,這費那費都給你。”
“還有我這手,唉!”江昀把手伸到林遲眼前,“醫生說我這手不能沾水,我連臉都洗不了。”
你左手也廢了嗎?
林遲瞥他一眼,“明天休息一天,工資照發,行了吧,別總在我耳邊念叨苛待員工了。”
“好嘞,林哥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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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遲在前面收銀做奶茶,江昀看了一眼許安言,問道:“你要不要喝什麽?我讓林哥給你做。”
許安言搖了搖頭,“不用了。”
他看向貨架上的小籃子,裏面大概有十幾個小挂件堆在一起,他問道:“江昀,你給我的晴天娃娃,就是在這裏面拿的嗎?”
“對,這是九月開學季活動剩下的,你有沒有喜歡的,有的話——”
江昀目光落在剛搬來的兩箱貨,找了把剪刀劃開上面的膠帶,“許安言,你別看那邊的了,這裏有新的,月亮,月餅,小兔子,這個是什麽,嫦娥嗎?”
江昀随意扒拉了兩下,和上次的差不多,也全是挂件,公司似乎對這種便宜的小物件情有獨鐘。
只不過這次不是扁平塑膠,而是立體塑料,看起來貴了大概兩塊錢的樣子。
“我拿一個月餅可以嗎?”許安言手裏是一個暖白色的圓月餅,正反面都有細細的紋路,上面印着中秋兩字。
應該是甜餡的,江昀心想。
“可以,你拿吧,反正最後都會剩,還不如讓你第一個挑呢。”江昀背上書包,趁許安言不注意,也拿了個一模一樣的挂件,“走吧。”
和林遲打了聲招呼,兩人走出浮雪點茶,站在微風吹拂的夜晚,江昀看向許安言,“你怎麽不問去哪?”
“去哪?”許安言問。
江昀這才笑道:“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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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許安言問。
江昀糾正道:“你語氣太平淡了,我當時明明是驚呼,你應該像我一樣。”
“為什麽要驚呼?”許安言覺得沒什麽不同吧,他去過李承明家,李承明也常常來他家,好像都挺平靜的。
此時,許安言覺得李承明說的好像沒錯,江昀有點不對勁,運動會的時候,他也很是反常。
早上江昀又沒來得及吃早飯,坐在看臺上胃疼,許安言去食堂給他接熱水,他的眼神就很奇怪。
似乎格外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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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昀沒想過這個問題,此刻被那麽一問,也愣住了,對啊,當時聽到要去許安言家,他怎麽反應那麽激烈
是怕見家長嗎?
應該是這樣吧。
一中很多家長都覺得一班比二班好,許安言原本一直是年級第一,因為缺考來了二班,他爸媽如果對二班人有偏見,也正常。
想好了理由,江昀正要解釋,卻聽許安言問:“江昀,你現在胃還疼嗎?”
“啊?不疼了。”
許安言接着說:“現在都快八點了,我們都還沒吃完飯。”
所以,是要一起吃飯嗎?江昀看向他。
“所以,我們都回家吧。”許安言說。
江昀看着許安言,沒說話。
不是要去我家嗎?
不是說只要我方便,我們就不分開,只要我不抛棄你,你就跟着我走嗎?
怎麽突然變卦了。
許安言也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對,只是江昀早上還胃疼,肯定要吃飯。許安言不喜歡外面餐館,也覺得貿然打擾江昀的家人不太好。
要是平常去江昀家,他不會覺得有什麽,但到了飯點去,就顯得是專門蹭飯一樣。
想了想,許安言道:“要不然——”
說到一半,許安言卡住了,他如果說要不然“我先回家吃飯,吃完飯再過來找你?”江昀怕是會覺得他有病,還是深度潔癖。
“要不然,什麽?”江昀問。
“沒事,”許安言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前面那棟樓看到沒有,”江昀指着高處,“第九層,沒亮燈的那裏,就是我家。”
“你家裏沒人嗎?”許安言問。
“沒有,我一直一個人住,”江昀看向許安言,笑道:“不過現在你來了,我家裏就有兩個人了。”
許安言看着江昀的眼睛,說不清是心慌還是心痛,只覺得難受,他之前猜了許多可能,卻沒想到,江昀是一個人生活的。
他扭過頭,眨了眨眼,燈光在眼前泛起圈圈點點,許安言笑道:“綠燈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