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擁抱

第2章 江昀同學

江昀同學

準備給萬舒報平安的時候，許安言打開手機，一串的消息彈了出來，很多都是祝他生日快樂的，許安言從昨晚就沒看手機，這會全都攢在了一起。

還有同學問他怎麽沒參加考試，蔣述一個人就發了十多條。

許安言一一回複了，前者回複“謝謝”，後者就回複“有事耽擱”。

回完所有信息，許安言的眼睛泛酸，他放下手機，上樓睡覺去了。

接下來十多天，許安言都是醫院家裏兩邊跑，奶奶的情況好些了，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普通病房，只不過還是不能吃飯，只能流食。

許帆遠工作上的事情全都交代給員工，他整天在醫院陪房。

這天許安言再去的時候，發現病房裏沒人，床單上枕頭上有血，許安言頓時慌了，他攔住護士問情況，護士說奶奶病情惡化，進了手術室。

許安言跑過去的時候，剛好手術室門外的燈熄滅了，醫生走出來，疲憊的摘下口罩，道：“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什麽意思？

許安言茫然無措的看着醫生。

許帆遠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張着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最終無力的蹲在地上，抱着頭消化這一消息。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奶奶說話都有力氣了，許安言愣愣的站原地，看着從手術室推出來的人，不敢向前一步。

萬舒繳完所有費用上來時，就看到許帆遠和許安言坐在醫院的鐵凳子上，父子倆同樣的姿勢，眼神同樣的空洞，他們還沒相信奶奶已經去世這件事。萬舒擦了擦眼睛，走過去，盡量用平常的語氣說：“帆遠，你從早上就守在這裏，我買了飯，先吃飯吧，還有小攸，你也吃一點吧。”

父子倆像是聽到了，點點頭，又像是沒聽到，一動不動。

他們坐着，萬舒也陪他們坐着，直到許安言的手表發出滴滴兩聲，許安言擡起手看了眼手表，整點的時候它就會響，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

回到病房，許安言看着飯菜卻怎麽也吃不下，他道：“媽，我去外面買瓶水。”

萬舒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她這幾天醫院公司家裏三條線，也是連軸轉，沒多少精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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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醫院，外面日頭正盛，許安言卻渾然不覺，不知走了多久，沒力氣了，直接停下腳步找了塊臺階坐下。

他低垂着頭，實在是太累了，想動卻有心無力，任由太陽照在身上，照的脖子發燙。

不知過了多久，許安言聽到一聲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好，加個微信嗎？”

許安言擡頭，先看到的是一雙眼睛，十分明亮，那雙眼睛眨了眨，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店在做活動，加微信送扇子。”

說着，那人從宣傳袋裏拿出一個塑料扇，遞了過來：“這麽熱的天，我看你也在這裏坐好久了，肯定很熱，拿個扇子扇扇風也好。”

這人看上去和許安言年紀差不多，身上穿的應該是奶茶店的工作服，和扇子上印的字一樣，許安言接過扇子，道：“謝謝啊。”

許安言拿出手機準備掃碼，那人立馬捧着手機遞了過來，看上去十分激動，道：“我該謝謝你才是。”

“什麽？”許安言沒明白。

“唉，”那人嘆了口氣，抱怨道：“我們老板不做人，叫我們員工大熱天的在外面找人加群，可你看這條街上，一下午也不見得有個人影，我在外面曬了兩個小時，也才加了十八個人，你是第十九個。”

“要加多少才能休息？”許安言問。

那人愣了一下，沒想到許安言會這麽問，他指了指手機，道：“二十個，就差最後一個了。”

偏偏現在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誰大熱天的跑出門找曬啊。

許安言從兜裏又拿出一部手機，道：“我再加一個。”

看着兩部手機，那人驚訝又驚喜，沒有多問，只是感激道：“真的謝謝你了，我還以為要繼續在外面曬半個小時呢。”

許安言道：“不用謝，好了，現在夠二十個人了，你可以休息了。”

加完，把手機攥在手裏，心中酸澀，這手機是奶奶的，出病房的時候，他不知道想着什麽，把奶奶的手機也拿了出來。

以前這麽幹，奶奶都會說：“攸攸，你玩自己的手機去，我得跟着直播鍛煉呢。”

現在他拿在手裏這麽久，也沒人過來要手機了，想到這裏，許安言眼圈又紅了，一滴淚珠落在地上。

面前的人還沒走，見他哭了，慌張道：“你還好嗎，該不會熱暈了吧？我們店裏有空調，你進來坐坐。”

許安言忍住淚水，搖頭道：“謝謝，不用！”

那人道：“今天三十多度的天氣，要是你繼續坐在這裏，肯定會中暑的，你放心，我們店今天只有兩個人，我進去了，另一個就得出來發傳單找人加群，我免費請你喝奶茶。”

許安言還要搖頭，那人卻拉着他的胳膊站了起來，坐的時間久了，猛地起身，許安言沒站穩，踉跄了一下。

那人逮着機會了，道：“你看，我就說會暈的吧。”

這人也是好心，許安言想要反駁，但對上對方真誠熱烈的目光，又說不出話了。

進去坐坐也沒什麽，只是店裏多一個顧客罷了。而且許安言現在不想回醫院，也不想回家。

許安言擡頭看了一眼店鋪牌匾，浮雪點茶，很文藝古風的名字。

進了店裏，果真一股涼氣襲來，許安言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店內有一名員工，見他和身邊的人進來，打趣道：“江昀，讓你拉人進群，怎麽還拉人回店裏了？”

江昀笑道：“進店就是客，你可不要亂說話，我的任務完成了，該你出去了。”

店員看了眼外面的烈日，望而卻步，江昀催促道：“早去才能早回，加油。”

等人出去了，店內只剩下江昀和許安言兩個人，江昀進了吧臺裏面，先洗了洗手，才對許安言道：“你想喝什麽，我給你做。”

許安言掃了一眼花花綠綠的單子，有些為難，他很少喝外面的奶茶，只看名字，也不知道裏面到底加了什麽料。

江昀站在臺子裏面看着許安言選。許安言随便指了個帶葡萄兩個字的果茶，道：“就要這個了。”

選完，許安言準備掃碼付錢，被江昀攔住了：“不是說好我請你的嗎，不用付錢。”

看江昀應該只是暑假工，許安言道：“謝謝你了，不過不用了，我帶錢了，而且你這麽做，會被扣工資的吧？”

江昀湊過來小聲道：“沒事的，你就當你是普通顧客已經付過錢了，老板沒那麽閑盯着攝像頭看別人的付款密碼。”

許安言擡頭看了一眼牆角的攝像頭，還是要拒絕，江昀卻指着一個位置道：“你坐在那裏吧，不要擔心了，我朋友之前來都是這樣幹的，發現不了的。”

“那就謝謝你了。”許安言說。

他不太喜歡和陌生人有太多牽扯，面對別人的好意，總是能拒就拒，但現在許安言太累了，每說一句話，都覺得心口痛，便不再争執了。

“不用謝。”江昀實在是沒見過這麽懂禮貌的小孩，果茶做好後，他親自送到許安言面前，果然又聽到了一聲“謝謝”。

店裏半天不進來一個人，江昀實在無聊，就坐在許安言對面。

許安言打開果茶喝了一口，味道似乎還不錯。

江昀道：“你在太陽下坐了太久，不适合喝冰的，我就給你做了常溫。”

剛才在外面，江昀拎着裝滿塑料扇子的包在外面游蕩，看到有人走過來，已經擺好推銷的架勢，蓄勢待發。

卻未料那人沒有走到奶茶店門口，就一屁股坐在了大太陽下，江昀盯着看了會，心想：反正離任務完成還差兩個人呢，等這人起來了，我再找他加群也一樣的。

誰知等了好久，那人還沒有起身的跡象，江昀就走過去了，看着整張臉埋在膝蓋裏的人，太陽曬得他脖子發紅，江昀心想這人傻不傻。

他問了一句“加微信嗎？”

那人擡起頭，江昀看到他通紅的雙眼，又莫名心軟，這人應該只是心情不好，才坐在太陽底下的。

想到這裏，江昀問道：“你怎麽一個人在太陽底下坐了那麽久，不嫌曬嗎？”

許安言從杯子裏吸出來一個葡萄肉，在嘴裏嚼了幾下才咽，他神情分明還是正常的，江昀卻覺得，下一秒這人就要哭出來了。

江昀立馬扭過頭去，裝作沒看見，起身道：“我就随便問問，你在這坐着吧，坐一下午都沒事，我去後面備料了。”

看着人進到裏面沒了身影，許安言終于繃不住了，眼淚唰唰的往下流，流到最後，沒眼淚了，果茶喝完了，天也黑了。

被派出去發傳單加群的那名店員回來了，見許安言還坐在這裏，奇怪的看了一眼，走到備料間，對江昀道：“你那朋友還在等你，你收拾完就下班吧。”

江昀今天負責備料工作，晚上七點下班，他看了看時間，六點五十三了，江昀簡單收拾了一下備料間的衛生，剛好七點整。

“林哥，那我先走了。”江昀出來後，就看到還坐在客區的許安言。

一下午，店裏來了七八個顧客，江昀也出來了七八次，給顧客做奶茶。每次都見這人坐着，也不玩手機，也不說話，甚至連姿勢都沒怎麽變過。

人畢竟是自己帶進來的，江昀走過去，問道：“你還不回家啊？”

聽到聲音，許安言擡頭，問道：“是要關門了嗎？”

江昀笑道：“關什麽門啊，奶茶店晚上十點才關門，我要下班了，看你一直在這坐着，來問一句，沒事，你想待在這裏就待着吧，我走了。”

“哦。”許安言點了點頭，安心繼續坐着了。

江昀看了一眼，沒再多問，出門走了。

直到萬舒打來電話，問許安言在哪裏時，許安言才走出了奶茶店，道：“媽，我還在外面，這就回家了。”

許安言擡頭看了眼附近的街景，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往前走了走，在路口打車直接回家了。

萬舒和許帆遠都在家，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見許安言回來，萬舒站起身來，語氣平和道：“小攸，你們張主任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說你期末缺考一門，按照成績是進不了一班的。”

“但這次畢竟是因為家裏的事，不是你的原因，所以張主任說，還能把你調進一班。”

“只不過這樣，可能會有別的同學不滿。”

畢竟這次你缺考，張主任開了特權讓你進一班，那下次我也缺考，或者考試的時候因為頭疼沒發揮好，只差三四名，那是不是也能讓我進一班。

許安言道：“媽，你跟張主任說，就按照成績排名排班，不用特別照顧我，我在哪裏上課都一樣的。”

“那行，我跟他說一下。”萬舒點點頭，到院子裏去打電話。

“爸。”許安言喊了一聲，許帆遠沒反應，又喊了一聲，還是如此，許安言走過去，推了推他的胳膊，道：“爸，我回來的時候，買了兩杯水果茶，你要不要嘗嘗？”

從奶茶店出來的時候，許安言點了兩杯同樣常溫的葡萄味果茶，名字太長，許安言沒記住，這次是付了錢的。

許帆遠接過一杯，沒有拆開，看着許安言道：“小攸，爸爸很難過。”

我也很難過，爸爸。

“會好的。”許安言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