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古代物怪01 被擄走了
第90章 古代物怪01 被擄走了
柳尚書家的小姐被擄走了。
傳聞中是妖怪擄走的。
也有的人偷到糖果一般笑着悄聲道:“哪是被妖怪擄走的, 分明是跟情郎私奔, 尚書家為了打發外人,才說柳小姐被妖怪擄走,死了。不然怎麽跟太子殿下交代。”
婚期在即,柳小姐人卻失蹤了。太子施壓, 尚書家急得團團亂轉。當初都城裏的人家多麽羨慕柳尚書啊, 小小一介庶女,太子殿下卻要娶為正妻, 當初鬧得滿城風雨,陛下娘娘自是不準, 誰知太子殿下硬是将這樁婚事死磕了下來。
天大的恩賞, 結果柳小姐人失蹤了。
有的說是跟馬奴私奔的,說得有頭有眼, 三更跑的,摸着黑悄悄溜上山, 沿着偏僻小徑逃之夭夭了。
也有的說是嫡姐嫉妒,把柳小姐害死了,投的井, 最近啊柳宅陰深深的, 就是那柳家小庶女咿咿呀呀鬼吟着為自己伸冤呢。
更有的說是柳尚書朝堂上的敵人, 把柳小姐害了, 就是要柳尚書家不但成不了喜事,還重重地得罪太子殿下。
柳家的下人四處奔走尋人,官府也在尋,可一年半載過去, 毫無消息。
深山老林裏的一個洞穴中, 鋪着厚軟的虎皮、狐皮、熊皮等, 柳家的庶女阿忘從睡夢中醒來,沒瞧見那妖怪。
但她也不敢跑了。
她跑過幾次,每次都被捉回來,随即就是羞辱的懲罰。
妖怪不打她,不吃她,卻不讓她穿衣裳。只要她敢跑,被捉住了,就連着半月赤.裸.裸受着,如果冷,也只能自覺地鑽進妖怪的懷中取暖。
若敢私自穿衣,妖怪就要将她關在暗無天日的山洞更深處,直到她崩潰地一再求饒為止。
當她淚水滾落,濕了臉頰,妖怪才會緩緩走進來,用那野獸般的手撫上她面龐。
她說不敢了,不會逃了,放過她,妖怪才肯抱她出來,重見天日。
妖怪是直立行走的怪物,看起來像熊又像虎。他擄走她,像是給自己捉一只小寵物般,養着她陪着她玩,卻決不允許她私自跑出去,離開他掌控的領域。
妖怪最開始不會說人話,漸漸地不知怎的學會了,連人間的倫理習俗也會了些。
他用幻術将石頭變成金子,又把自己變成人身,買來許多的華服珍寶帶到山洞裏來,堆到擄來的人類少女身旁。
幻術時間一過,金子成了石頭,鬧得好幾座城池滿城風雨,一時間都不敢收金子只用銀子交易了。
柳尚書府放棄了對庶女的追尋,太子殿下卻仍不肯放手。
手下的人聽聞了金子變石頭的傳聞,尋着消息探索起來。
按照店家的描述,手下人繪制了畫像,然而每個店家嘴裏的人長得都不同,濮文石心道,難不成這是妖怪的幻術。
他找來幾個道士一起商量,決心查出這起詭谲事件的真相來,沒準就捉到幕後黑手,順着線索找到柳家小姐。
山洞裏,阿忘醒後沒多久,妖怪回來了。
她垂下眼簾,不敢露出厭惡的神情來,卻也吝啬半分其他的情緒。
妖怪将背上買來的人間物品傾倒于地,翻找出糕點盒子遞給阿忘。
阿忘不接。
怪物粗魯的危險的甚至帶有野獸腥氣的氣息傳開。
“吃。”
阿忘擡起眼簾,看着怪物的棕黑色毛皮,心道,什麽時候她腳下的毛皮是這怪物的就好了。
阿忘把糕點盒子接了過來,默默地吃了起來。
怪物又不滿了,他希望她能說說話,不要跟植物似的一言不發。
人類,總是叽叽喳喳的人類,奇怪的人類,怎麽到她這裏,就安靜得跟花草似的。
他不喜歡。
“說話。”他特意學的人類的語言,吃穿住行他都學着,他希望自己在少女面前是同類,不是妖怪。
他一邊希望她安安靜靜當着小寵物,他陪她玩,她陪他消耗空白的時間,一邊又希望她能當他的朋友,跟他說說話,給他講講故事。
怪物是在柳家小姐到山中寺廟上香時碰見她的。
怪物覺得少女比供奉的菩薩還像菩薩。
她讓人想到美好的一切,良善的一切,與怪物無緣的世界。
見到她第一面,怪物就下定決心,他一定要把她擄到身邊來。
他做到了,可是少女從菩薩的神像上堕落,那些光與美好散碎,她像個妖精,只是躺在毛皮上,都讓人覺得是不是淹沒了血,堆積的屍骨森白。
他懲罰她的方式是讓她剝除外在的一切,赤.身.裸.體地與他相對。
他以為是外在的衣物隔絕了少女的心,讓她對他漠然又冷淡。
只有将她關在更深的山洞裏,暗無天日的時候,她才會害怕得啜泣。怪物這時候,才覺得自己是真的擄來了少女,而非擄來一個空殼。
他想要一個朋友,一個同類,一只小寵物。
阿忘吃着糕點沒有說話。
怪物靠她更近,摸她頭發,摸她的脊背她的臀她的腿:“瘦了。”
阿忘靜靜地吃着,只當身旁的是蒼蠅。
“瘦了,”怪物重複道,“多吃,多吃。”
怪物将阿忘揉進懷裏,野獸的尖牙他鼻腔的翕動,讓阿忘阖上了眼眸。
她知道他不吃人,卻還是忍不住微微戰栗。
對于大型野獸可怕怪物的生理性的畏懼,仿佛早在阿忘出生以前就刻在了她的骨子裏。
他濃密的毛發巨大的身形,是活該被火燒死的怪物。
匍匐在地上的怪,真當直立行走了就能當人?
“冷?”怪物感受到阿忘的輕微顫栗,“冷。”
怪物将阿忘摟得更緊,他毛發溫暖,抱緊他,她就不會冷。
可怪物抱得越緊,阿忘就掙紮得越厲害。
糕點盒子跌落,糕點灑了一地。
怪物緩緩松開,退了一步,他望着地上的糕點,又望向倒在狐皮上的阿忘。
“掉了。”他說,“掉了。”
怪物趴下去,細細地看着碎了的糕點:“它碎了。”
“吃?”怪物疑惑地擡起野獸腦袋,見阿忘垂着眼簾,有了答案,“不吃。”
怪物站起來,熊一般的腳掌踩了上去,糕點霎時成為粉末:“你讨厭我。”
怪物難過道:“你讨厭我。”
“你不是我、的、朋、友,”他擡起腳掌,“你只是我、的、寵、物。”
他一字一頓地說,隐藏在可笑悲傷下的是威脅。
他喘着粗氣,棕黑色的眼眸狩獵般盯着阿忘。
“我養你,”怪物道,“你聽話。”
“不聽話,”怪物往後退,縮回了黑暗之中,“不是寵物,只是屍體。”
怪物蜷進黑暗深處,他被啃咬時也沒這樣痛。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睡覺。
阿忘靜了會兒,去怪物帶回來的東西裏翻找一番,沒有刀劍只有金釵。
可惜金釵刺不破怪物的皮,她沒那樣大的力氣。
這個該死的怪物。
她原本是要做太子妃的,等太子繼位,她就是皇後,可現在全完了。
就算她被救出去,也不可能嫁給太子當正妃了。
如果無人來救她,她就只能跟一頭怪物活在深山老林裏,吃着怪物偷來騙來的東西茍且偷生。
她籌謀的一切,她惑人的美貌,全都只能浪費在深山裏。
蜷縮在黑暗之中的怪物睡不着,野獸腦袋裏不停反思着。
是不是他的怪物身軀太吓人,她才會讨厭他。
他可以變成人的,只要吃人,他就能變成人的模樣。
可是怪物不想吃人,不想吃少女的同類。
睡不着的怪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瞧見阿忘躺在地毯上,很是倦怠的模樣。
他知道她想離開,可少女是他的戰利品,他捉住了,她就是他的。
他沒有吃她,沒有用尖牙破開她的喉嚨,吞咽她鮮美的血液,他豢養她。
怪物頭一次對阿忘使用了幻術。
在阿忘眼裏,怪物突然變成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說:“糕點碎了,有其他的,吃。”
阿忘阖上眼,片刻後又睜開。阿忘捏緊身下的金釵:“變回去。”
一個怪物,就別裝出人類的模樣來,這遠比他恐怖的原形滲人。
野獸披了人皮的詭異感,讓阿忘心裏發涼。
男人緩緩搖頭:“為什麽。”
她對他說話,不是誇他,而是冷淡地讓他變回她不喜歡的怪物模樣。
“你不聽話,”男人道,“不聽話要被關起來。”
“關進黑暗中,”男人在阿忘的目光裏解除了幻術,怪物粗啞道,“和我一起。”
怪物蹲下來,握住阿忘捏金釵的手。他從她手中将金釵奪出來,輕緩地插在了阿忘發間。
他不知道她拿金釵是想殺他。
他以為她喜歡金燦燦的耀眼的一切。就像她拜的那座佛。
他要把寺廟裏的金佛搬過來,搬進山洞裏。
剝了金身灑遍黑暗之地,讓她不要厭惡與他呆在一起。
“有很多金,”怪物道,“很多銀,很多人類愛的一切。”
他一揮手,幻術遍布整個山洞。
阿忘被光芒刺得淚流。
她看見堆滿的金山,傾倒的銀河,珠寶的星辰。她看見耀眼的混沌的讓人眩暈欲嘔的斑駁。
阿忘捂住雙眼,卻仍然無法逃脫怪物的幻術。
那鬼魅的一切,堂皇的末路落到了阿忘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