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亂世嬌藏05 悠悠然入夢鄉
第65章 亂世嬌藏05 悠悠然入夢鄉
日頭已經不早了, 霍瑛把火堆上一直挂着熏制的香腸取下來幾節,用冷水洗了洗,快速切成薄片。
竈臺上兩口大鍋, 靠裏的鍋裏蒸着米飯,聞着香味已經快好了,霍瑛用鍋鏟鏟了點豬油,舀進身前靠外的這口大鍋裏迅速炒熱, 随後将香腸片下鍋翻炒。香腸片滋啦滋啦冒油,鹹香味随着油煙彌漫, 炒好後霍瑛起鍋,又就着剩下的豬油煎了三個雞蛋。
雞蛋另起一盤。霍瑛覺着差了點湯, 将香腸片和煎蛋用盤子蓋好後,又去院裏的田圃裏割了一兜大白菜。大白菜淩冬不凋,四時常見*, 但這幾年不知怎了,種啥都不好使,歪歪扭扭長了幾小兜,之前沒吃現下正好吃了。大白菜瞧上去有點蔫, 霍瑛快速地洗淨, 做了鍋清淡的白菜湯。
竈臺上發熱, 香腸片和雞蛋又用盤子蓋好的, 湯好了葷菜還熱乎着, 霍瑛端上桌,回竈臺舀了三碗大米飯:“飯好了,二蠻阿忘, 洗下手吃飯。”
霍二蠻領着阿忘洗了手, 走到餐桌旁坐下。阿忘現在四歲多, 能自己吃飯。小的時候才是磨人。
先是喂羊奶,之後又米糊糊、雞蛋羹混着喂,大些了長牙了喂松軟的飯和肉糜菜糜,有時候小家夥不喜歡吃,喂進去也吐出來,伸着小舌頭直把肉糜往外頂。
霍瑛只能盡量做得好吃些,随意糊弄不得。通常都得先把阿忘喂了,哄睡了他才能吃飯,他不在時就是二蠻喂,二蠻就馬虎多了,喂飯不吃就不吃,先自己幹飽了才去擠點羊奶喂。
還敢吐就給她餓着,餓得直哭嚎再喂就不敢吐了。有時候尿了二蠻也懶得換尿布,霍瑛回來了發現了,抓起二蠻就是一頓教訓。二蠻一哭嚎,阿忘也跟着哭嚎起來,霍瑛一個頭兩個大,只能先把阿忘哄好了又去哄二蠻。
再長大些,二蠻對阿忘沒了敵視之心,反而愛護起來,霍瑛才輕松些。養娃真是遭罪,霍瑛就算到了能娶親的年紀,也不肯輕率地成親生娃,養兩個已經很夠了。霍瑛心中微嘆,看着兩娃吃得香,心情又松快起來。
孩子都慢慢大了,健健康康地長着,沒有比這更好的事。霍二蠻和阿忘斷斷續續不吃了,霍瑛一個人把剩下的全吃光。
下一頓就揉面團蒸饅頭吧,霍瑛想着,過年的時候他也不去打獵了,就守着家裏弟弟妹妹好好過個年。
城裏的富戶權勢人家過年更加喜慶。
放鞭炮貼對聯大紅燈籠也挂着,赫連家裏糕點管飽、糖果管夠、大魚大肉湯羹佳肴,當然僅限主子這麽吃,下人要是敢偷摸着吃被發現了輕則罰杖重則驅逐。以前莊園裏收成好的時候,下人們也常常得到賞賜,這幾年莊園鋪子收益都一般,賞賜沒了,月例也裁剪了。
更有的做事不夠勤快的,直接被趕出了赫連家。剩下的奴仆們戰戰兢兢,留在赫連府伺候起碼有吃的能活,趕出去了可就活不了了。
相比奴仆們的日子,赫連家養的部曲生活潇灑多了,酒肉管夠,米飯也有,不過需要替赫連老爺辦些私事,押送糧食、押送給赫連主脈的金銀禮品等,一路上也有艱險的時候,遇上流民、亂軍或土匪,免不了死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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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層平民的生活艱難,餓死者不勝枚舉,但皇城裏的老爺們生活照樣滋潤。前頭赫連家只掌控了小小幾州,并未像如今一樣攻入王城。那時賀蘭的王爺們處處攀比,這個府裏有七八千奴仆,那個府裏建金屋,年輕的太後又信佛,到處建佛寺,一派奢靡豪華景象。
後來賀蘭家內鬥,宦官也參戰,皇帝年幼,太後忙着寵愛小叔子,朝廷上下亂糟糟,各地起義時太後昏招頻出,最後赫連家重新扶持了個王爺,打着名頭攻入皇城,把太後吊死、皇帝毒死。
由于當初久攻不下,死了不少士兵,赫連朔為發洩怒火将王爺們和大臣們也捉起來,通通沉了河。
皇城裏的居民們被赫連朔瘋狂的行徑吓得紛紛出逃,最後只剩下十之二三。赫連朔面對着空蕩蕩的朝堂這才發現自己出了昏招,不該如此洩憤,只好頒布大赦安撫剩下的小官們,重要的職位讓自己的派系頂上。
但住皇城裏有點權勢的人家通常沾親帶故,赫連朔睡覺都睡不安穩,生怕夜裏被人行刺,起床後就叫自己扶持的新皇帝遷都,但最後身邊将領都勸赫連朔,皇城如此繁華,搬去其他荒蕪之地那他們攻下皇城的意義何在?
赫連朔登上城牆一看,見到皇城繁華樓宇,也死了這番心思。
赫連朔先攻皇城,扶持了個新皇帝,其他勢力不服氣,有的潛伏下來,有的直接割據地盤建國登基自封為帝,赫連家一邊嫁女兒給新皇帝,一邊又去各地平叛。
新皇帝知道自己是個傀儡,赫連皇後自然也知道,平日裏頗為頤指氣使對夫君毫不客氣,賀蘭皇帝一邊忍耐一邊在身邊培養自己勢力。
赫連朔多各地征戰,通常不在皇城,俗話說天高皇帝遠,真皇帝不在傀儡皇帝還真培養了些勢力。赫連家前頭殺那麽多人,得罪了不少勢力,天下又不是只有姓赫連的,暗地裏籌謀着推倒赫連家的勢力也暗潮湧動着。
昌水縣赫連老爺家裏。
自奶娘告訴赫連老爺小姐的意願後,赫連老爺就想着找人好好跟霍瑛說說。但眼下過年期間,想着先過年了再說。
赫連老爺頗為疼愛自己的一兒一女,他姬妾不少,但就是沒生出多少孩子,唯一的兒子赫連盛還病怏怏的。
大女兒健健康康,小兒子病病殃殃,以前赫連老爺還想着要是換一換就好了,有個健康的兒子比有個健康的女兒更合他心意。
但好歹都是自己孩子,赫連老爺平日裏并不會将這些心思說出口,免得傷了兒女情分。
赫連盛吃了點飯又咳嗽起來,赫連蕙又是心疼又是嫌棄,大過年的也不讓人好過。要不是好歹是自己弟弟,她早把他趕出去了,一天天的觸人黴頭。
赫連蕙有個自小服侍她的婢女,前些天也是得了風寒咳咳咳,她叫她要麽忍着要麽滾,婢女忍得滿臉通紅還是咳了出來,哭着下跪求赫連蕙說過幾天就好了,先讓其他婢女頂着,她過幾天再好好服侍小姐。
赫連蕙看着婢女姣好的面容煩得要命,她早看她不順眼了,這婢女得風寒也是因為赫連蕙非要她大冬天的卧冰求鯉。
赫連蕙正經胡人,由于梁國一直大力提倡漢化,漢人世族也不乏身居高位者,赫連蕙追潮流也學了點詩書禮易,那天正好瞧見卧冰求鯉的典故,就非要婢女小彩照着學給她看。
小彩下跪求饒,赫連蕙瞅見她那梨花帶雨清麗面容就氣,叫奶娘帶着其他婢女把小彩壓冰面上不準起來。
赫連蕙自認自己還算好心,考慮到小彩畢竟女兒身,沒讓她寬衣解帶地卧冰求鯉。可這小彩知恩不報恩将仇報,第二日來伺候她時咳咳咳,咳個沒完故意擾她清淨。
好個小彩,勾引她弟弟不算,伺候人的事也做不好。別以為她沒瞧見,每次一起吃飯,她弟弟老瞅小彩,她爹那麽多姬妾了,有時候目光也往小彩身上瞟。
一個漢人奴隸,以為長點姿色就能過上好日子,呸,以後她嫁了人,這婢女是不是還要勾引姑爺。
赫連蕙氣不打一處來,叫奶娘把小彩賣去最低賤最下賤的窯子裏。那麽喜歡勾引男人,下半輩子就別下床。
小彩跪地求饒哭泣不止,赫連蕙煩得要命,又沒打死她,已經是主奴情分一場,再哭嚷下去她真要怒了。
奶娘瞧見赫連蕙臉色,趕緊堵住小彩的嘴拉出去了。
奶娘還算個有眼力見的,聽說以前奶娘兒子還活着時,她也不夠盡心,她兒子病死了,奶娘就一心一意伺候赫連蕙了。
赫連蕙的生母死得早,弟弟赫連盛是姬妾生的,那個姬妾赫連蕙不喜,懷孕時赫連蕙叫奶娘出主意,奶娘心思多,果然那姬妾就難産死了。
可惜赫連盛活了下來,不過這些年有了些情分,好歹是自家弟弟,她容忍一番也不是不成。
餐桌上,赫連老爺看見女兒蹙起的眉頭,知道她是煩兒子咳嗽了。
他這女兒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大,稍微不順她意就要鬧,平日裏折磨奴仆也就罷了,怎麽能嫌棄自己弟弟。
還不待赫連老爺出口,奶娘就趕緊端着潤喉湯送到赫連少爺身邊:“少爺,快潤潤喉嚨,這病怎麽吃了藥還不見好。小姐為此憂心得緊,夜間也愁悶……您快喝點湯緩緩。”
赫連蕙聽了膩歪得慌,每次奶娘都要給她找補,随便她吧。
赫連老爺聽了舒心不少,蕙兒雖頑皮,但也不是無情之輩,就是太淘氣了些,嫁了人就好了。
飯後,赫連老爺擔心奶娘禀告的話沒有真正反映女兒心思,在書房裏好好問了問赫連蕙。
赫連蕙臉頰微紅,道:“爹爹做主就好,我聽爹爹的。”
赫連老爺哈哈大笑,她什麽時候這麽乖順過,看來是見了人滿意了才不鬧了。他是她爹,怎麽會害她,髒的臭的再有本事也不會捧女兒面前。
赫連蕙容貌尚可,身體康健,只是很少正眼看人,打量人時稍顯刻薄。
她出了書房臉頰還燙着,少女懷春的姿态壓下了平日裏的刻薄,瞧上去倒有了十五歲青蔥年紀該有的魅力。
不過出來時瞥見一個等候在外的嬌滴滴姬妾,赫連蕙的神情立馬陰了下來。
這個姬妾才十六,赫連老爺新納的妾室,最近很受寵愛。
姬妾瞧見赫連蕙出來了,趕緊行禮讓開。她也不想來,只是老爺派人叫她過來不得不來。撞上小姐也是倒黴。
“小.娼.婦。”赫連蕙低罵了聲,顧忌着父親就在書房內,沒扇姬妾巴掌。
她爹姬妾幾十號人,曾經有仗着寵愛敢在她面前嚣張的,最後還不是被發賣了。妾就是奴,她才是主子。這些賤妾就是看不清自個兒身份。
姬妾臉色霎地白了,也不敢反抗,她之前明裏暗裏跟老爺說過一次,老爺只聽了個苗頭就打了她一巴掌,叫她認清自己身份。她被冷落了好些天後也明白了,她們做妾的就是老爺的奴,面對老爺的心肝寶貝只有退讓的份兒。
赫連蕙見她識趣,懶得再搭理,回想起霍瑛的身材跟面容,心情愉快起來。
可惜她爹能納幾十房姬妾,她卻只能嫁一個。不過也沒事,聽爹那意思,她那丈夫是要送戰場上拼殺求功名的。天高夫君遠,她到時候學死去的太後養養男寵,府裏都是赫連家的人,有誰敢胡說?
這邊張家村裏,吃完飯阿忘就困了。
她打了個哈欠,眼皮耷拉着,見大哥還在吃飯,努力睜大眼睛,下一刻眼皮又耷拉了下來。
霍瑛看得好笑:“去睡吧,別硬撐着。”
阿忘靠在霍二蠻身上,搖頭:“不,就要看大哥吃飯。”
霍二蠻按住阿忘小腦袋想把她扶正,一天到晚坐沒坐相站沒站相,阿忘偏不,就要靠着霍二蠻。
霍二蠻揉了揉她頭發,随她去了。
等霍瑛吃完,阿忘才蹬蹬蹬離了霍二蠻,跳下板凳,邁着小短腿朝床進發,再慢一步她就要困死啦。
霍二蠻站起來,無奈跟上:“記得脫鞋!”午睡懶得喊阿忘洗漱了。
阿忘脫了鞋爬上床翻倒就睡,霍二蠻把她抱起來,替她脫外衣:“穿這麽厚睡覺也不怕風寒。”
脫了狐皮外衣,把阿忘塞被子裏蓋好,霍二蠻坐在床邊彈了下阿忘腦門。阿忘迷迷糊糊睜開瑩瑩亮眼:“幹嘛呀。”
她不知道軟聲軟氣地讨伐霍二蠻,一點用也沒有。
霍二蠻道:“做事毛毛躁躁,罰你。”
阿忘委屈得要命,她真的好困,霍二蠻還要來煩她。
阿忘往被子裏面縮,不要見霍二蠻了。
霍二蠻按住她,不準她縮進去:“要睡就好好睡,被窩裏不透氣。”
“你走開,”阿忘道,“你走開我就睡。”
“偏不。”霍二蠻故意惡狠狠道,“趕我走你不要命了,今晚夜深人靜時,我叫豺狼虎豹來咬你。”
“我才不信。”阿忘哼了聲,“我這麽小,肉沒幾兩,狼狗只吃你。”
“小的肉嫩,”霍二蠻舔了舔唇瓣,陰險地湊近阿忘,“真香,煮了吃了。”
阿忘嘴一癟,霍二蠻暗道不好,果然聽見阿忘哭嚎起來:“大哥,大哥!霍二——”
霍二蠻捂住阿忘嘴:“就會告狀,我這是給你講故事呢。不識好人心。”
可惜霍瑛已經聽見了,他大聲道:“霍二蠻,過來洗碗!”
阿忘兩眼彎彎,霍二蠻又彈了下阿忘腦門,掖了掖被角才離開:“來了,來了。”
“你又欺負阿忘?”
“沒,給她講故事呢。”
“把碗洗了,不準講吓人故事,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膽大。”
“知道了,知道了。”
霍瑛走到睡覺的屋,見阿忘還睜着眼睛,以為她是被吓到了。霍瑛走到床榻邊,隔着被子輕輕撫了撫:“睡吧,大哥在,不用怕。”
阿忘本來很困的,被霍二蠻這麽一鬧騰又不困了。霍瑛坐下來,摸摸阿忘小臉,笑道:“不用怕,二蠻淨胡說。再說大哥在,什麽牛鬼蛇神大哥都能打跑。”
阿忘三歲時着過一次涼,請了大夫喂了藥,睡下後做噩夢被驚醒了直哭。話也說不清楚,只說眼前有東西在晃,怕,怕,一邊哭一邊直往霍瑛懷裏躲,好像真有東西在追她咬她。
霍瑛去廚房裏拿來菜刀,左手抱着阿忘右手朝前砍,對着空氣橫劈豎斬:“不怕,不怕,大哥都砍死了。什麽髒的臭的全都死在大哥刀下!”
阿忘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又喂了碗藥才睡去。
自那次過後,霍瑛一直注意着,擔心阿忘着涼。
霍二蠻也是,小孩子正是怕鬼神的時候,他講什麽吓人故事。霍瑛見阿忘睜着眼睛,坐床邊一邊柔柔地隔着被子輕撫她,一邊給她哼娘親曾唱給他的鄉間小調。
阿忘四歲多了,娘親也走了四年多。霍瑛眼眶微熱,哄着阿忘睡下了才離屋。
他走到院落裏冷靜冷靜,畢竟是個大男人了,一家的頂梁柱,可不能在弟弟妹妹面前落淚。
可是霍瑛瞧見了院落裏的雪人,一大兩小緊挨着,不知為何,淚水突然留不住,滑落了眼眶。
又凍了會兒,霍瑛冷靜下來。臉上也沒什麽痕跡。
他走進屋,霍二蠻已經洗完碗了,霍瑛摸摸他頭:“你也去睡吧,小孩子要多睡才能長得高。”
“大哥你呢。”霍二蠻問。
霍瑛笑道:“大哥已經長大了。”
霍二蠻一邊走一邊嘟囔着:“大哥也才十四啊……”
霍二蠻走到睡覺的屋,見阿忘已經睡了,輕手輕腳脫了鞋爬上了床。
霍瑛舀了碗飼料喂雞,喂完雞又把竈房仔細打掃了遍。
竈臺裏生火飛灰多,生火的木材枯樹枝又堆積一地,二蠻愛幹淨,霍瑛向來打掃得勤。
擦了竈臺洗了帕子,地上零碎的枝丫都掃到角落裏備用。竈臺下的火爐子裏燃盡的樹枝柴灰堆得太多,霍瑛舀了些出來,倒在角落的竹編簍子裏,草木灰可以當肥料。
忙完這一切,霍瑛洗了手,掃視一遍沒問題,想着也不用打獵,就跟二蠻阿忘一起睡個午覺。
午後的時光裏,天上顯晴,一家三口悠悠然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