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亂世嬌藏04 過年幾事
第64章 亂世嬌藏04 過年幾事
院子裏, 霍二蠻不辭辛勞地鏟雪鏟冰,阿忘烤火烤得無聊,也晃悠悠扛着鐵鍬要來鏟冰。
霍二蠻道:“路都走不利索, 淨添亂。回屋去。”
阿忘不,她一天到晚沒啥事,幫幫忙都不行嘛。阿忘把鐵鍬放下來,小小的個頭握着鐵鍬柄, 跟玩似的往冰裏戳,結果鐵鍬太重了, 阿忘沒拿穩哐當砸了下去,差點連鍬帶人一起摔下去。
險之又險被霍二蠻揪住了衣裳。
阿忘站穩後, 霍二蠻才松手:“都說了,別添亂,快回屋, 一會兒又弄濕了!”
阿忘耷拉着小腦袋:“我是不是特別沒用,我不想添亂的。”
霍二蠻道:“你不添亂就已經特別有用,快,回屋。”
阿忘烏龜挪步式地慢慢挪, 挪到門檻處阿忘停了下來, 有些怯怯地說:“玉哥, 我平時是不是吃太多東西了, 童養媳是不是不該吃那麽多。”
阿忘有天跟王春春玩的時候, 聽到張氏訓斥麗姐兒,罵得可難聽了。阿忘雖然貪玩,但也是真心想要幫忙的, 可是總是幹不成, 反而添麻煩。
霍二蠻聽了, 眉頭一擰道:“誰在你跟前亂說話,你別聽那些人的,他們就是嫉妒。”
“他們自己沒本事,才會欺負小的,我可不這樣,你愛吃多少吃多少。”霍二蠻說完道,“還愣着幹啥,小臉凍通紅,還不快進屋。”
阿忘兩眼彎彎,也不沮喪了:“玉哥最好了,大哥也最好,我要吃得飽飽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阿忘走進屋,想去拿糕點吃。可又覺得一個人吃不太好,讪讪地把手收了回來:“等大哥回來了再吃,能吃到的!不急不急,阿忘不急。”
阿忘攥着小拳頭,給自己鼓鼓氣後烤火去了。
霍二蠻把院子裏的冰鏟了個大概,手凍得通紅,也趕緊收了鐵鍬進屋了。
Advertisement
過了幾天,麗姐兒的死才在村子裏傳了開來,說是被狠心婆婆打死的,墳都沒一個,拖到山裏丢山洞了。
那婆婆還哭喊着賠錢貨賠錢貨早知道就賣給花街,偷吃東西還敢死,下輩子也活該賤命。
王春春對麗姐兒的死懵懵懂懂,娘一直罵着,她也跟着罵了幾句賠錢貨,誰知她娘反手就是一巴掌:“你也是個賠錢貨,給老娘把衣服洗了。那小賤蹄子死了,你正好接她的活兒!”
麗姐兒死後,王春春一頓并沒有多出兩個窩窩頭,反而接了麗姐兒的活。她從早忙到晚,她哥哥十七八歲的人什麽也不幹,就等着七八歲的王春春生火燒水做飯洗衣服。
王春春每天餓得前胸貼後背,做飯時沒忍住偷吃了點被她娘發現了,她娘反手就是兩巴掌:“賤蹄子,賠錢貨,跟麗姐兒一個貨色!”
王春春哭喊着說:“我也是你娃,我吃點怎麽了!”
“你還跟老娘犟嘴,”張氏揪住王春春的耳朵唰唰幾巴掌,“就是生了你個賠錢貨,你爹才被氣死的。都是你害得老娘日子不好過,你還敢跟我犟嘴!我叫你犟!我叫你犟!”
王春春被打得邊逃邊哭,她哥王大懶得聽:“娘,飯好了沒啊,我餓了。”
“好了,就快好了,娘這就端過來。”張氏踹了王春春一腳,端着飯菜進主屋了,湯都沒給王春春留。
王春春餓啊,實在受不了,如果哥死了就好了,王春春想着,反正他一天什麽也不做,死了就能把吃的留給她了。
王春春被這念頭弄得有些心驚,可她越想越覺得說不定可以。再這樣下去,她遲早不是餓死就是跟麗姐兒一樣被打死。反正這年頭死人不稀奇,她都見過好幾具屍體呢。
只是現在輪到哥哥罷了。他死了就好了,死了她就有吃的了。
王春春拖着餓得發慌的身體找到了牆角的滅鼠藥。家裏的雞蛋一向是哥哥才能吃,娘都沒得吃,下次煮雞蛋她加點滅鼠藥好了。
哥哥就跟臭老鼠一樣惹人讨厭,王春春皺了皺鼻子,這樣讨厭的哥哥就跟臭老鼠一樣死去好了。
大過年的,正喜慶,王春春家卻接連死了倆人。
村裏人都覺得晦氣,頭一個死的時候張氏罵聲不絕,後一個死了張氏又哭聲震天,要不是買不起鞭炮,非得在門前放幾串好好祛祛瘟不可。
張氏逮着王春春打,說是她害死了她哥,王春春哭喊道:“他自己半夜掉茅坑裏淹死了,怎麽還怪我!”
王春春家沒有專門的茅廁,就是原來養豬的豬圈把圈底的竹子木板抽了幾塊,就當做茅坑。這年頭豬糞人糞也不流外人田,收集起來肥田。
前頭那茅坑旁的其他竹子木板也踩壞了,一直忙活的麗姐兒死了沒人修,每次上茅坑還得小心着,誰知這王大半夜掉進去淹死了。
王大橫行霸道好吃懶做,一個人占了主屋,每天等着娘親妹妹童養媳伺候。這天晚上他吃了個雞蛋,睡到半夜肚子越來越痛,以為是雞蛋壞了吃了鬧肚子跑到茅坑,恍恍惚惚晃晃悠悠徹底踩壞了竹底掉進糞坑,拼命掙紮神智卻越發不清醒,腸胃痛得跟刀剮一樣,沒半晌就淹死了。
張氏第二天沒瞧見兒子,到處找到處問,最後是上茅坑時發現怎麽有個人頭浮在糞池裏,定睛一看,忽視那些髒臭的糞水,正是自己不見了的好大兒!
張氏嚎啕大哭,用竹竿挑了好幾次才把好大兒拉上來,實在是太臭了,張氏哭着拖到院地裏,手上都是糞臭,趕緊把缸裏的水潑在大兒身上,這才抱着大兒痛哭流涕嚎啕如死了全家。
王春春站在角落裏,見張氏這時哭得把她忘到了腦後,趕緊跑到廚房拿着窩窩頭啃,也不管冷得都冰了,狂塞海吃,差點噎着。麗姐兒死後她也沒分得的窩窩頭,大哥死後終于吃上了。
果然,大哥死了她才能活。王春春掉了兩滴淚,這幾天餓得頭昏眼花眼前發黑她還摔倒過一次,現在終于勉強幹飽了。
霎時吃多了王春春有點想吐,肯定是大哥太臭了,掉糞坑裏臭死了,搞得她都想吐了。
張氏哭得淚水都幹了,嗓子也啞了,心中痛得無處發洩,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趕緊把王春春找到拖出來打。
惡臭沒讓王春春吐出來,被自個兒親娘打吐了。面對王春春的解釋,張氏充耳不聞,就是說她害死了她哥:“你個喪門星,遭天譴的東西,把你哥媳婦克死了,現在又克死你哥!老娘把你賣了,看你還敢不敢克老娘!”
王春春大哭道:“你把我打死了,賣了,你就沒兒也沒女。娘,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孝順你,你再打我真要被打死了!”
“打死”一詞如雷聲震在張氏腦海,她想起前幾天不過是打了麗姐兒幾下,就真打死了。要現在把女兒也打死,賠錢貨真成賠錢貨了。
張氏放了王春春,癱倒在地上又開始哭嚎。這下子沒了兒,沒了香火,她該怎麽活啊!
只能招贅了,她一把年紀實在生不出啊!
王春春家的鬧事在村裏流傳了好一段時間,阿忘聽到後趕緊捂住耳朵:“不聽不聽,好臭好臭,不聽不聽。”
霍二蠻笑着把阿忘鼻子也捏住:“好了好了,不臭不臭。”
阿忘松開捂耳朵的手,打了霍二蠻一拳:“不準捏我鼻子。”
小小女娃走路都走不穩,還想着打人,霍二蠻捏住她拳頭,故意逗她:“怎麽辦,你鼻子被我捏掉了,壞了,阿忘你沒鼻子了。”
阿忘不信,左手伸出想摸鼻子,左手也被霍二蠻捏住,霍二蠻唉聲嘆氣瞧了阿忘一眼似乎覺得慘不忍睹嘆得更大聲了,阿忘懵懵懂懂難不成真被捏掉了?
她越想越委屈,眼眶裏盈出淚來,小嘴一張就要哭,霍二蠻可受不了她哭,趕緊把手松開。裝模作樣施了個法:“回來了回來了,鼻子回來了。”
阿忘摸到自己鼻子,淚水卻沒能止住:“你騙我,大哥,玉哥又欺負我嗚嗚嗚……”
霍二蠻拉住阿忘不準她走:“沒騙你,鼻子這不回來了嘛。”
“你根本不會施法嗚嗚,我的鼻子根本沒掉,你騙小孩!壞人,壞二蠻,大哥……”阿忘要找大哥,霍二蠻偏不讓她去。
“誰說我不會施法,喏,”霍二蠻從兜裏掏出塊糕點來,前幾天大哥把糕點分了,他留着沒吃,“你看,這不變出塊糕點來,還不快接過去,別一天到晚哭兮兮。”
霍瑛買了五塊,本來準備弟弟妹妹一人兩,但路上給了麗姐兒一塊,就只剩四塊。最後阿忘吃了兩塊,霍瑛和霍二蠻一人一塊。
誰知道霍二蠻根本沒吃,用紙包得好好的,好在冬天冷糕點又耐放,不然早吃不了了。
糕點裏是加了糖的,糖比鹽還貴,一般人家哪吃得起。就算霍瑛家裏現在比一般城裏人家還過得好,也只是買了點給弟妹嘗嘗,并不能讓他們一頓光吃糕點吃個飽。
麗姐兒一輩子光吃苦了,也就臨死嘗到了點甜頭。可惜這甜頭還沒過胃呢,人就魂歸西天了。
阿忘瞧着糕點,這跟前幾天吃的分明一模一樣,她鼻子一酸,淚流得更多了:“玉哥,你怎麽不吃啊。”
“我變出來的,”霍二蠻道,“前幾天的早吃了。”
“那你再變一塊兒,我們一人一塊兒。”
“施法也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現在過了那刻已經不成了。快吃了,把臉擦擦烤火去。”
阿忘搖頭:“我不要,玉哥吃。”
阿忘把小臉擦幹淨,不哭了,霍二蠻無奈地把糕點扳成兩半:“現在是兩塊兒了,喏,一人一塊兒。”
阿忘還是不接,霍二蠻作勢要扔:“你不要我就扔掉。”
阿忘好無奈呀:“玉哥玉哥,我洗洗手去,手濕了,淚是鹹的。”
阿忘洗完手洗完臉接過糕點,兩眼彎彎:“一起吃。”她可不能讓霍二蠻繼續留着。
霍二蠻瞧着阿忘的笑,別扭地低“嗯”了聲,跟阿忘一起吃完了這塊糕點。
在糕點的甜軟裏,兩小童默默相依了會兒,火堆噼裏啪啦地響着,屋外仍然天寒地凍,霍瑛出去了還沒回來,有幾戶人家升起了炊煙。
新的一年來了,家家戶戶期盼着新的一年生活能夠好些,收成好不用餓肚子就心滿意足了。
霍瑛回來了,他拎着些東西去了村裏繡工最好的嬸子家。本來霍瑛打算找隔壁嬸子就成,幫忙把布匹做兩套衣服,但是見阿忘喜歡,就想着做精致點繡點花樣。阿忘一套、二蠻一套,阿忘的那套繡點花,二蠻的就算了。
為此霍瑛昨天還特意去了趟城裏買繡線,也添置了些其他東西。
一般村裏人都沒幾件衣服可穿,多為灰褐色麻布,春夏秋混穿;但家裏二蠻愛幹淨,霍瑛家的衣服可比別人家多不少。
那家嬸子以前在城裏當過繡娘,後來嫁人不知怎麽的嫁到張家村就留這兒了。嬸子摸着紅布說好些年沒見到染色的棉布了,又軟又好看,一定好好做,讓霍瑛過兩天把兩孩子領過來量一量尺寸。
霍瑛送上幾個雞蛋和小袋米面,說做大點,孩子長得快。
“省得咧,省得咧。”嬸子笑眯眯接過食物,頗有些愛不釋手,又叫女兒趕緊來招待霍瑛。
她家女兒辮子梳得油光水滑,特意穿上了最幹淨的衣服,甚至拿出了舍不得泡的最後一點茶葉。
這家倒是對女兒不錯,雖然瘦了些,但不像有的家裏都要瘦得不成人樣了。
這幾年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地裏的收成養不活一家人,只能縮衣減食。
前幾年還流行賣女兒,但現在花街除了漂亮的都不收了,人牙子也很少上門,好多地界流民泛濫,缺的是糧食不是人。
霍瑛在的這地界還好些,聽說大旱最嚴重的地方大半的人都餓死了,屍體堆積着又流行起瘟疫,死的人不計其數。
與南邊楚國接壤的城池也不好過,梁國與楚國邊境經常爆發戰争,楚國的軍隊來了劫掠一通北上繼續打,梁國的軍隊來了劫掠一通又往下打。
邊疆城池經常換國度,這一年還屬于梁國,下一年又被楚國占去了。
霍瑛沒有喝這家閨女遞上的茶水,唠了幾句就離開了。
少女失落地看着霍瑛走出家門,她娘心中微嘆一聲,提起精神安慰女兒:“乖女不怕,今晚咱們喝稀粥。你看,這小一袋咱們省着吃,還有雞蛋晚上娘給你煮一個。”
少女搖頭:“不,娘吃,我喝粥就夠了。”
少女眼眶紅着,沒忍住哭了起來:“娘,實在不行,您把我賣了吧。這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
“淨說傻話,前些天還下了雪,瑞雪兆豐年,今年收成一定好。等大豐收了,娘也給你買紅布,做身新衣裳漂漂亮亮地把你嫁出去。”嬸子眼中淚花閃爍,“娘繡工好着咧,到時候一定繡出最好看的嫁衣給乖女穿。”
少女趴在娘親腿上,哽咽道:“我不做正妻成嗎,我給霍大哥做小老婆也好。只要能生個娃,霍大哥一定會照看下我跟娘的,娘就不會挨餓了。”
嬸子心中一嘆,這年頭給霍瑛說親的不計其數,當小的也有不少願意,可沒見他娶誰。恐怕就是不想給自家添負擔。
嬸子摸着女兒的頭,勸女兒也勸自己:“今年一定是個豐收年,乖女不哭,不哭。”
霍瑛回來後先去喂了喂雞,走近屋看見兩娃娃緊挨着烤火:“冷?”
“大哥。”
“大哥!”
兩句異口同聲的大哥讓霍瑛眉眼帶笑:“餓不餓,大哥來做晚飯。”
霍二蠻道:“有一點兒。”
阿忘老實道:“餓了。”
霍瑛走過去摸了摸兩孩子的頭:“大哥這就做,冷的話多裹件衣裳,別着涼了。”
“欸。”
“知道!”
一家人吃完飯,肚裏熱乎乎的。唠了唠嗑就該洗漱睡了。
當年裝着阿忘河上飄的木盆當了一陣洗腳盆,後來霍瑛實力更強打獵賺到錢後,就找木匠重新做了個大的。
木盆洗幹淨曬了曬,和襁褓一樣放箱裏去了。
洗腳盆挺大一個,三人泡腳完全沒問題。
阿忘的腳最小最嫩,她泡着泡着踩了霍二蠻一腳,霍二蠻看了她一眼沒反應,阿忘又踩一腳。
霍二蠻惡狠狠道:“再踩把你丢盆裏。”
阿忘不敢了,霍瑛卻把腳伸了過來靠近阿忘小嫩腳:“踩吧。”
孩子嘛,霍瑛想,孩子最貪玩了,等開了春給阿忘買點玩具,撥浪鼓啥的。
阿忘瞅了眼霍二蠻,在霍二蠻兇狠的目光下連忙搖頭。
霍瑛失笑:“那大哥踩你一腳。”
霍瑛輕輕碰了碰阿忘,又去踩了弟弟一腳。
霍二蠻無言以對,大哥怎麽回事,慣着阿忘玩。
阿忘見霍瑛踩了霍二蠻,她笑眯眯地又踩了霍二蠻一腳:“誰叫你欺負我,活該。”
霍二蠻懶得搭理阿忘,跟她玩起來就沒休沒止,不理她她就自覺沒趣了。
這夜睡得很香,第二天起來發現又積雪了。
阿忘想玩雪,霍二蠻不準,卻準備自個兒去堆個雪人給阿忘瞧。
霍瑛不準兩人玩,擔心着涼,他穿好鞋在庭院裏迅速堆好一個雪人。
阿忘指着說那是大哥,她要堆個小的代表自己。
霍瑛笑着又堆了兩個小的,挨在大雪人身邊:“這下齊活了。你倆都不準玩,大哥玩手都凍紅了,你倆手嫩,玩起來會紅腫發紫,很痛的。”
阿忘聽言兩眼微紅,趕緊跑出去抱住霍瑛:“我給大哥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霍瑛騙阿忘的,只是擔心不在時兩人玩冰玩雪着涼。
霍瑛瞧着小不點,心下一軟,将阿忘抱起來叫她看雪人:“看,三個,咱一家人相依相伴。”
霍二蠻也走了出來,牽住大哥的手。
霍瑛領着兩個小的欣賞了下雪人,就抱一個娃牽一個娃回了屋。屋外實在冷,不能久呆。拿兩件衣服火邊烘熱乎了給兩娃穿上,多穿點,別真着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