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妖與美人31 阿忘霎時明白,她已不在人間
第32章 妖與美人31 阿忘霎時明白,她已不在人間
缪吉尋人, 迎接他的不是阿忘,而是制妖的符水與長劍。他剛跳進那座院子,感應妖氣的鈴铛就響得急切而粗暴, 制妖的符水兜頭而來時他還沒回過神來, 雖身體憑借本能往旁躲, 卻還是叫那符水潑在了左手上。
缪吉頓時慘叫起來,左手開始潰爛, 血肉一層層往下掉, 很快就只剩白骨。
長劍也倏地襲來, 缪吉往後翻滾險險躲過,司玉書站在遠處搖起制妖幡,對妖有害的靈力朝缪吉撲去,缪吉跳到院牆上試圖逃離, 然而束元洲長劍又至,擊穿了他右髒腑。
缪吉從院牆上掉落下來, 知道再這樣下去必死無疑,果斷運起妖力狂喊:“右護法救命!蒼鹫!蒼鹫!”
他的聲音穿過院子幾乎響徹整個磐城。日暮時分, 多少人家炊煙起, 結束一天的忙碌用晚餐,倏然耳邊就響起這連綿不斷的凄慘的叫喊。
“右護法救命啊!!!”
還在那巷道裏沉思的蒼鹫驟然驚醒,他眉頭微皺, 運起妖力速速循着聲音而來。
缪吉往後一翻, 險險躲過一劍,邊躲邊逃竄, 然而制妖幡裏儲存的靈力追上并撲倒了他, 缪吉渾身妖力潰散, 小童身軀漸融, 從血肉裏長出傲紅的梅花枝來。
缪吉被打得快要現原形。
束元洲下一劍又至,死亡的陰影籠罩,缪吉慘叫聲頓止,雙瞳睜大想要繼續逃離身體卻持續潰爛遲緩難行,就在他以為自己逃不過時,倏地——
一把寬劍迎上,驅逐了死亡的陰影。
蒼鹫來了。
蒼鹫迎上束元洲,兩人繼上一次拼殺後二次交手。
沖擊之下束元洲往後一翻,右手持劍劃破左掌,将劍刃沾上自己的血。随後站定急急攻來。
遠處的司玉書搖動制妖幡,那撲倒缪吉的靈力退轉攻向蒼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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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鹫迎上束元洲,然而靈力突至,他翻身往旁擊碎靈力,靈力又聚,蒼鹫反手抵擋束元洲長劍,随即急急後退躲避靈力。接着他看向司玉書,雙眼沉冷,必須先把這礙事的道士解決了。
他邊打邊襲向司玉書,司玉書并不慌亂,他準備了整盆的符水,雖肉疼至極但正是為了對付這等從妖山出來為禍人間的大妖。
蒼鹫襲向司玉書時,司玉書掀開蓋子将符水盡情潑灑。對付那小妖一碗已夠,對付大妖卻下了血本。
蒼鹫避之不及,叫那符水盡數潑在了身上,追擊而至的束元洲也被潑到,好在他為人,這符水對他并無害。
蒼鹫抵抗力比缪吉好出數百倍,然而身軀也遲緩下來。束元洲趁着這一瞬擊中他胸膛,還未擊穿蒼鹫就躲了開去。但靈力旋即撲在他身上,蒼鹫身軀漸融,若在妖山這等攻擊實在不算厲害,可惜出妖山後他力量被削弱至少八成,人形難以維持,蒼鹫果斷轉換妖身。
期間束元洲襲來一劍,蒼鹫未能及時躲過,胸膛裏流出汩汩的滾燙妖血,下一剎那人身枯融一頭巨大的猛禽出現在原處。
黑色的羽翅鋪開,翻倒了制妖幡與司玉書,束元洲也被擊飛在院牆。
蒼鹫怒鳴一聲,拔出胸膛長劍,捉住缪吉就要飛走,缪吉忙道:“美人就在後面屋中!”
蒼鹫略微遲疑,此時束元洲換劍繼續攻來,憤怒的蒼鹫翅膀橫掃,叫院內石牆紛紛倒塌、屋瓦很快被掀飛。
正等待最終結果的阿忘驀然發現光芒滿照,她擡頭望,整個屋頂被掀開,露出她柔弱的身形來。
一只巨大鋒銳的利爪朝她襲來,阿忘來不及躲開就被利爪抓了起來。
蒼鹫起飛,太守的軍隊此時才趕到。列陣射出箭來,然而已經晚了。
束元洲看着猛禽蒼鹫飛越長空,吐了口傷血,不甘地奪過馬匹繼續追去。
然而蒼鹫已遠離陸地,束元洲再如何追也無法壓縮天與地的距離。
拼殺中受傷的束元洲漸漸握不住缰繩,從狂奔的馬匹上跌落了下來。
蒼鹫也好不到哪裏去,胸膛的血一直流淌,擺脫了追捕在長空繞了一圈的蒼鹫開始往下跌,吓得缪吉狂喊:“右護法!右護法!你再堅持堅持!”
缪吉此時人軀融了大半,原來頭顱之處此時只是一朵臉盤大的紅梅。梅花枝穿過還剩下的血肉混亂交融又四散生長。
阿忘被抓至空中,驚魂未定又在半空不斷随着蒼鹫往下跌落。
好在蒼鹫及時清醒過來,穩住雙翅,最終險之又險輕柔落地停在了鶴水山。
他打開結界,一頭闖入妖山,随後再也支撐不住昏厥過去。
缪吉的狀況也不好,他這是被打回原形了,缪吉勉力從蒼鹫利爪中爬出,梅花枝搖搖顫顫,他得讓周圍觊觎的妖不敢靠近,免得昏厥之際被其他妖吞之入腹。
缪吉用花瓣盛了蒼鹫胸膛流出的血,随即走遠慢慢繞着以蒼鹫為中心畫了一個大圈,邊走邊滴落蒼鹫蘊含極強妖力的血液。
蒼鹫回到妖山,力量恢複,或許再過不久能夠清醒過來。他要借用蒼鹫血液中極強的妖力震懾此處之妖,讓其暫時不敢探尋靠近,只能遠遠地逃開。
然而若有膽大的,不懼心中恐慌來到這裏,飽餐昏厥的蒼鹫一頓,那就能即刻晉升為大妖,脫離被食的可悲命運。
妖氣四處蔓延,很快籠罩整座安彌山,此處本就蠻荒,所居之妖大都十分弱小,感受到這股極強極恐怖的妖氣,霎時從安彌山往外逃離。
這是大妖降臨才能如此恐怖,妖怪們跑得一個比一個急。
大妖所到之處,小妖蕩然無存,別說只是一山之妖,整片山地的妖都只能做了大妖口中食。
缪吉身上梅花搖搖欲墜,他也快支撐不住了。缪吉回到蒼鹫身旁,将阿忘從蒼鹫爪中拖了出來,告誡道:“不要到處亂走,不要離開,呆在這裏!否則只會被食!此處是妖山,遍布群妖,等——等——”
缪吉昏過去前,竭力把話說完:“等蒼鹫醒來。”
話落,梅花頭顱一跌,缪吉倒在地上,漸漸縮小,或許是潛意識怕被蒼鹫抛下,也怕阿忘亂走,缪吉爬上阿忘手腕,化為小小一截梅花枝,好似手镯般留在了阿忘腕間。
缪吉徹底昏厥過去,妖事不知,若醒來後的蒼鹫不救他,他只會逐漸死去,只留下這梅花手镯似的屍骨。
被駭住的阿忘久久怔愣,直到許久過去沒有聲息,她才慢慢冷靜下來。任誰看到梅枝與血肉纏成的可怖怪物一直言語,都要被吓個半死。
她試圖将腕上的梅花手镯摘下來,卻怎麽也摘不下。手都紅了,她只得暫時放棄。
她從蒼鹫巨大的翅膀下爬出來,看到妖山的紅日普照。光芒之中充滿了血腥,腳下的泥土也濕紅如血肉。
阿忘霎時明白,她已不在人間。
妖山雖名為山,實則綿延數萬裏,和一國的土地一樣寬廣,地形也不都是山。
阿忘此時所在安彌山位置偏僻,妖類稀少,是大妖們瞧不上的居所。
蒼鹫的利爪鋒利,雖盡力不傷到阿忘,但卻割破了阿忘衣衫,她被抓得略緊,身上好幾處寬腫的紅痕,像是被蟒蛇纏過一般。
落地時蒼鹫盡力輕柔,阿忘還是擦傷了腿部,她此時驚吓退去,才感覺到渾身疼痛。
阿忘轉身,看着這巨大兇猛昏厥的猛禽,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她還是被抓到了妖山。
阿忘沒有趁此時殺掉蒼鹫的想法,一是手中無刀劍無符水不一定能殺死他,二是在妖山她只是一盤食物,除了蒼鹫因着那點憐惜會照看一下她,在其他妖眼裏,她只是塊可口的小點心。
阿忘環視一周,微嘆口氣,又重新爬進了蒼鹫的翅膀下,起碼他的羽毛挺暖的,衣衫破了站在那裏風吹着冷。
如果明日蒼鹫未醒,阿忘就得想辦法給自己找點吃的了。可憐她才吃飽穿暖沐浴,渾身幹幹淨淨,現在又狼狽起來,成了個落魄的美人。
她躺在蒼鹫翅膀下,無聊地摸他的羽毛,很奇怪,阿忘并不感到痛苦或悲傷。
或許她心裏早有預料,知道束元洲無法抵擋這大妖。蒼鹫放走她半日,她只有半日的自由而已。
她摸着摸着有些氣惱,揪住蒼鹫一根羽毛想要拔下,但廢了好大力氣也拔不下來只能作罷。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就當是生命最後的一場旅行吧。
蒼鹫的羽毛外面一圈是黑色,靠近根部的地方為灰藍色,還挺看的。阿忘撫摸他的細羽,摸到根部時指尖輕顫了一下,真燙。阿忘并不知道那是被禁制削弱的妖力在逐漸恢複的象征。
她躺在蒼鹫巨大的翅膀下,蒼鹫的氣息從未如此猛烈,讓她難以忽視,一種雄性的猛獸的危險氣息充盈在她周身,阿忘仿佛被掌控一般的輕微戰栗。
她讨厭這樣,于是慢慢從翅膀下爬了出來,決定爬到蒼鹫頭上踩幾腳以示她的征服。
蒼鹫的原形還挺好看,既威猛又優雅,渾身黑、灰藍、白三色,羽毛由灰藍蔓延成墨黑色,細白的脖頸有一種暖洋洋的冬雪感覺,鳥頭與身軀相比小小的,眼眸之上一撮細長的黑羽,像是水墨倒淌。
鳥喙長而尖,陽光的顏色,被捕食者一定不喜歡這樣的陽光。
怎麽說呢,阿忘想,瞧上去真是嚴肅、優雅、冷清的生物。
蒼鹫胸膛的血止住了,沒有再流淌,阿忘緩緩靠近他傷處,壞心地笑了下,擡起玉手扒開羽毛撫摸他傷口邊緣。
又軟又血腥,倏地,阿忘将手指插入他傷口,真暖。
還是得報複一下他才行,阿忘想,可不能輕易表示原諒。
她任由蒼鹫的血肉擠壓她纖細的手指,傷口的血液順着阿忘的手指流淌到手背上,阿忘微蹙眉頭,突然不想玩了,這裏不知哪裏有水,可不要蒼鹫的血弄髒她。
雖然她現在已經狼狽,但她不要蒼鹫的血弄濕她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阿忘将手指抽出來,輕輕的“啵”了一聲,骨頭那樣硬血肉卻軟,看來妖也不是無堅不摧,人類的刀劍照樣能殺了他們。
阿忘用手背撫蹭蒼鹫羽毛,試圖将手擦幹淨,摩挲半晌她收回手,揪住一根羽毛想要爬到蒼鹫身上去。
可他的呼吸那樣沉重,帶動着身軀一起一伏,阿忘勉力爬了上去,随後懶得走到鳥頭上踩了。她在蒼鹫身軀上躺下,随着他的一起一伏慢慢呼吸,漸漸平靜下來。
她望着妖山的長天,心道,她短暫的餘生或許會充滿不被期待的刺激,等着她的是這片陌生的土地養育出來的無數兇殘妖類。
還有蒼鹫口中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