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靈

第5章 燒餅，狗都不吃

燒餅，狗都不吃。

第二日一早，是真的一早，太陽都還沒出來，明游就被敲門聲吵的頭疼。

雖然他不需要睡覺，但是在不能動用神力的情況下，以凡人境二重的修為要維持住一個正常吃喝拉撒睡的幻境也不是件小事，尤其他需要糊弄的對象比他高了整整三個大境界，而這個世界的修煉境界一共才五個。

大寫的造孽。

導致明游的房門開啓後率先映入眼簾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蒲團。

落陽閃身躲開，眨了眨眼，有些震驚，還有些疑惑地看着那個被丢出來，确切地說被砸出來的蒲團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撞到牆上停下來。

落陽回過頭，對上了一雙愠怒的眸子。

小崽子一副起床氣發作的樣子，姿勢不端地坐在榻上，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仇人。

落陽猛地想起來對于一個五歲的幼崽來說，比起修煉，他可能更需要充足的睡眠？驀地就有些許心虛湧上來。

但是随即想起，這個幼崽又不是普通的幼崽，誰家五歲就凡人境二重啊？他當年引氣入體都是在七歲好嗎？！何況凡人境二重，他雖然修為速度漲的很快，但是不證明他就不知道宗門裏五歲的孩子現在什麽修為——沒有修為！

所以對付普通人類幼崽那一套根本不能用在明游身上。

想通這一點後，落陽邁步走進房間裏，“走，帶你修煉。”

明游抹了把臉，把煩躁壓下去，“出去，我要洗漱。”

落陽掃了一圈空蕩蕩的屋子，這屋裏除了一張榻，一個剛被丢出去當暗器的蒲團，還有別的東西嗎？他要拿什麽洗漱？

落陽沒催促，但是也站着沒動，然後就眼睜睜地看着明游從衣襟裏摸出一本《聚氣引靈訣》，有些生疏地跟着上面的指引開始引動靈氣，在面前聚出一團水，開始洗臉……

落陽看着他面前那本爛大街的冊子，對這小子的天賦又一次刷新了認知。

沒有人教過他引氣入體，但是他凡人境二重天了；

沒人教過他如何操控空氣中的靈氣，他憑着一本爛大街的初級聚氣訣自學成才用金水之體操控水靈力給自己創造便利；

這天賦，不進他清明宗簡直暴殄天物。

洗完臉，還漱了漱口，随即打散聚攏過來的水，明游跳下床榻看向落陽。

落陽想了想，幹脆帶着小崽子禦劍飛到飛舟最高處，面向東方放下人。

“現在，打坐，五心向天，感受空氣中蘊含的靈氣，吸收對你親近的，如果看到一抹散發着熾熱的紫氣，直接吸收。”

內心十萬歲的“幼崽”明游眨巴眨巴眼睛，絲毫不覺得羞恥地擡頭望向身旁的大人，不恥下問：“什麽是五心向天？靈氣是什麽？”

落陽：……****這小子克他！

跟個傀儡娃娃一樣地被落陽擺出了五心向天的姿勢，明游看着身旁同樣打坐的男人，反正這一世是沒指望能夠渡劫成功了，他已經擺了。幹脆屁股動了動，一只手撐着下巴看向了遠處的山巒。

但是勾魂筆化作的劍在他內府自動開始吸收靈氣，這是本能，不是明游指使的。

落陽一邊打坐，一邊心神注意着旁邊的崽子，見對方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就像敲他一頭寶。

但是就在下一刻，小孩子突然閉上了眼睛，老老實實打坐地端正起來，一身清靈的靈氣開始在周身萦繞，随後被吸收。

落陽睜開眼，轉頭看過去。

日出東方，第一縷陽光筆直地照在小孩兒身上，那一縷日出東方的紫氣在小孩兒靈臺周圍流轉了一圈後被吸收進體內。

落陽看得啧啧稱奇。

天生的修道苗子。

然後就在那一縷紫氣吸收玩沒多久，小孩兒眼睛還沒睜開，張着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又是那副歪歪斜斜撐着頭的姿勢，睡着了……

落陽：……

說錯了，這是個天生的逍遙道的苗子……

這姿勢，簡直跟他未來的師父一模一樣。

“阿嚏！”

遠在千裏之外的清明宗，一位膚白貌美的美人突然大庭廣衆之下打了個噴嚏，打完揉了揉鼻子，“準是六師兄那個家夥又在編排我。”說完打了個哈欠，“啊……”大清早的，她好困……

一旁的幾個男士不忍直視地轉過頭去，繼續對着落陽傳回來的那枚傳音符商議起來。

又吃了一天的燒餅，明游受不了了，看了看手上的燒餅，推開一旁的窗戶，直接把餅丢了下去。

然後邁着小短腿跑到了隔壁屋子，也不敲門，“咚！”的一聲推開了屋子。

落陽從修煉中被驚醒。

轉頭對上一雙黝黑的眸子，落陽不解問：“怎麽了？”

明游抱着手道：“我餓了。”

其實不餓，也不會餓，但是得守住自己凡人幼崽的身份，所以明游根據長壽村的那一個月的觀察，開始“需要”正常的五谷輪回起來。那麽小孩子會餓，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落陽更不解，“不是給你吃的了嗎？”

說完，明游從袖子裏掏出早上收到的那塊被他咬了一口的燒餅，對着那張俊俏的臉砸了過去。

落陽沒防備，被砸了個正着。

後知後覺看向手中接住的燒餅和上面的一個小小月牙缺口。

“你不想吃這個？”

明游差點沒氣笑了，這些修士比他還不會做人！？

“我要吃飯，我要吃菜，我要吃面條、水果、要喝湯！”

落陽默了，那些是什麽東西？

想不出來，落陽從袖子裏摸出一瓶丹藥遞過去，“那你吃這個。”

明游接過丹藥，扒開塞子後聞到一股濃郁的草藥味道，裏面是幾枚黑黢黢的小丸子。

“這是什麽？”

“辟谷丹。”

明游是真不認識這個東西，便是上一世跟着野道士那十年，他也是一日兩餐從來不落下，還都是野道士自己下廚，從沒見過辟谷丹的存在。

“這是什麽？”

“吃的。”兩個字略帶心虛。

明游不認識辟谷丹，但是他看得懂某個不善撒謊的人的眼神躲避，眼眸一沉，嘴角一抿，手上的瓶子對着那張臉再次再次砸了過去。

“你糊弄我！”

落陽接住丹藥瓶子，想嘆氣。

“我修行千年，從不食凡俗之物，你要的東西我确實拿不出來。”

明游冷笑，“是你把我帶走的，也沒問過我的意見，那現在我餓了，你就得自己給我想辦法。”說完明游上下掃了一眼落陽身上無瑕的白衣，嗤笑道：“仙人莫不是在天上待久了，不食人間五谷，不識人間疾苦？修行不過千年，便連人的需求和本能都不知道了？這是要人都不做了？那你修的是什麽仙？求的是什麽道？”

被一個幼崽一番話說得心下一沉，落陽在自己乾坤袋裏尋摸一番，好不容易才在角落裏尋摸出來幾只玉匣，匣子裏是各種果子，好像是之前師妹給他的，讓他當零嘴沒事啃兩個。

那這個肯定是吃的了吧！

于是落陽将玉匣取出來雙手遞給明游。

明游結果匣子看了一眼裏面他不認識的水果，臨走前還道：“我要吃飯！”

說完房門“哐！”的一聲被小孩兒拉上了。

聽到離開的腳步聲，落陽抹了把臉，後知後覺臉有些發燙。

擡手捂着臉，落陽有些慚愧。他确實把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的需求忘的一幹二淨了……

于是第二枚傳音符飛進了清明宗裏。

膚白貌美的美人接住靈符，劃開後發現那個除了打架屁都不會的六師兄在向他請教五歲的孩子應該吃什麽……

吃什麽？

發生了什麽？

她師兄還有向她低頭的一天？哦豁！多稀奇！

美眸劃過興味，懶洋洋的姿态稍微坐直了些，“哎呀……這下可有點兒意思了……”

回到房間的明游看着玉匣中的果子，打開玉匣後撲面而來便是濃厚的靈氣，根據顏色辨別屬性，紅的的火系、藍的是水系、綠的是木兮、白的……無屬性、還有一種紫色的。

明游摸出那枚紫色的，他沒感應錯的話，這是一枚馥郁雷霆之力的果子？還是極其暴虐的那種雷霆之力，一口下去，等于直接被天雷披上一回的那種？落陽這個人……啧，還挺小肚雞腸？

這種元素之力過于濃厚的東西，脫胎境一次都不能吃上兩個吧？三個匣子，零零散散十二枚就這麽給他了？還是給他當飯吃？是真不覺得一個凡人境二重吃了會爆體？還是有心試探他？

明游無法消化凡食，這種靈氣濃郁的東西卻是多多益善，畢竟現在這具身軀靠的就是靈氣驅使。

但是明游看着手上的果子，一時之間有點無法下嘴？

這是試探吧？這果然是又一次試探吧？

但是一個從未接觸過修行之事的凡俗孩子，該不該認出或者說感應出這裏面這麽濃的元素之力呢？明游沒機會接觸到其他“同齡人”，無法模仿對方的反應，于是就當是凡俗的五歲孩子。五歲的孩子收到水果會怎麽樣？當然是吃！

哪怕是不認識的水果，也不太會去思考給他水果的人是不是想害他吧？畢竟将來是一個師門。

防人之心……笑話，他五歲，沒有這個東西很正常！

于是抱着匣子爬上床榻坐好，明游取出一枚白色一口咬下去……一點點甜，有點像是梨子的口感，多汁，無核。

再拿出一枚藍色的，哇，甜，好甜，甜到有點齁嗓子，這枚果子比較小，有點像釋迦果，這麻麻賴賴的形狀像，綿綿沙沙的口感也像，咬一個口子後直接跟喝水一樣地吸幹內部，一大口加糖、加糖、加糖……的濃糖水。有核，長得像桐籽一樣的果核。

吃完後明游無縫銜接地拿起唯一的一枚紫色果子，可能是剛挨過雷劈也沒過多久？一口下去，有種氣泡水的口感，但是酸酸甜甜的口感比前兩個都好吃。

三個下肚，明游感覺到到了飽和，三個是他現在的狀态能吃的最多了。

于是盤腿打坐，五心向天擺起，開始消化體內亂竄的靈氣，一點點疏導他們拓寬經脈，積蓄到丹田，多餘的就塞給勾魂筆和《生死簿》，哦，勾魂筆就是丹田顯化出來的那把劍。

生前作為門閥子弟，怎麽可能不會劍法？畢竟劍是君子之器，就是耍帥，家中纨绔子弟也是要學的。

反正勾魂筆能随心變換形态，不用登記的時候，它一般都是劍的形象，有時候用它砍砍不聽話的厲鬼用來磨劍還是很方便的。甚至在姓蔣的罷工的時候，還能直接掏出來給他一劍，立馬就老實了。

地府沒有這種過于清正熾烈的力量，而這種力量，能夠給他在用不了神力時暫時用來充個面子，經過《生死簿》轉化後便能正常使用了。使用勾魂筆時力量直接作用于靈魂，那麽他是不是需要一樣武器？在不能輕易取出勾魂筆之前？

濃厚的靈氣開始噴發在房間內，直接沖在房間的防護陣上，驚動了旁邊的落陽，閃身過來直接暴力開門，進來就看到打坐的明游。

小少年臉色慘白，眉心朱砂紅得像一滴血，一身氣息混亂又暴虐，濃厚的靈氣從身上散發出來。

落陽走過來，一個法訣打進明游體內，和他一起疏導在經脈中橫沖直撞的靈氣，餘光瞥見一旁已經打開的兩只盒子。

已經空了三個，只有一枚核，而那枚核，貌似像極了……碧異酒心果？

酒不酒是其次，但是這個果子，好像有加深元素親和，提升天賦和靈根純度的效果？

這是進入脫胎境才能食用的果子，他哪來……哦，好像是他給的？那沒事了。

有一丢丢心虛，落陽看到剩下的果子，大抵猜到盒子裏被吃掉的三枚的三枚都是什麽果了，這小子吃完居然沒直接爆體？

直到日落時分，落陽才收回手，這替別人疏導靈力，可比給自己疏導難了不止十倍，小孩子經脈又細，生怕一個不小心給他搞廢了，得不償失。

好在現在明游修為不高，撐起的護體靈氣還不會阻攔他，不然等到這小子三重天，他連給對方疏導靈氣都做不到，畢竟這小兔崽子一直防着他……

落陽有些呆滞地低下頭看着那個瘦小的孩子。

靈氣在房間裏彙聚成旋，盤旋着紛紛鑽入明游體內。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落陽眼睜睜看着明游，進入了凡人境三重天！還是半點不虛的，實打實的凡人境三重天的修為。

五歲，凡人境三重天，他到這個修為的時候幾歲？十歲吧好像？

五歲的凡人境三重，已經能禦劍飛行的階段了，讓他緩緩……

落陽看着屋子裏逐漸平和下來的靈氣，低聲輕喃道：“牲口啊……”

好像是感覺到了被罵，明游皺起眉頭，感受到靈氣在丹田裏彙聚，液化，目之所及成了一汪散發着金光閃閃的碧水。

睜開眼，入目便是落陽那張無瑕疵的臉。

明游自己沒感覺，但是落陽卻看得清楚，這小子一雙眼睛——異瞳！原本深褐色的一雙眸子，如今變成了一金一藍。應該是元素靈體的原因，本身就是靈體，又被碧異酒心果再次洗刷根骨提升了純度，靈體精純到元素外顯的程度了已經。

赤金色的瞳孔透着一股不含人間情緒的悲憫和聖潔，但是另一只藍色瞳孔邊緣呈現濃綠色，有些像是木靈體的特征了，但是其實不然，不過是金水靈力在體內達到飽和，牽引出了生機之力。這是一件好事。

也幸好他及時把這小子帶走，要是還留在萬族城，怕不是連他都保不住這小子。落陽再次為自己的機智點了下頭。

他果然是最強的，各個方面都是。

明游感受着體內一股濃郁的生機，好，他看起來是又升級了。

擡頭看向這個替他疏導靈力一整天的大人。感謝？不存在的。

背後莫名一涼。

落陽低頭就看見小孩兒眯了下眼睛，問：“我的飯呢？”

落陽：……他就說忘了什麽吧！

落陽立馬轉身，“我去給你做……”雖然不會做，但是不影響他張口就來。

轉身走到門口，落陽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地一抹靈氣打過來，打開了明游抓向果子的手，還把兩只玉匣合上了，然後三個匣子收了回去。

“這次是我的問題，沒注意看給你的是什麽東西，這果子你暫時不能吃了，等你把體內的靈氣消化完了才能吃下一個。而且——”落陽轉身指向明游，豎起一根手指，“一次只能吃一個。”

說完，明游擡手接過扔來的東西，低頭看了一眼後陷入了沉默。

“你先吃這個，等我琢磨一下做飯的事情，明日早起修煉，別忘了。”

話音未落，門前已經沒人了。

明游看着眼前的燒餅陷入了沉默，這個人……他難道姓武？祖上是賣燒餅的嗎？為什麽又是燒餅？為什麽？！

“嘭！”的一聲巨響，正在甲板上打坐的明游被驚醒，頭也不回地矮身躲過飛來的“暗器”。

那東西“哐！”的一聲紮進了船板上，尾端不住地顫抖後停了下來。

那東西是一只鍋鏟。

一只沒有任何靈氣的，普普通通的鍋鏟，但是在剛剛飛過來的時候，它擁有着能把明游腦袋都削下來的氣勢。

眨了眨眼，瘦弱到營養不良的小孩子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張燒餅，啃了一口，眼神很是平和，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不就是做飯失敗，做法成功把房間炸了嗎？不就是一只鍋鏟嗎？君不見連半個蘿蔔都紮在船板上嗎？鍋鏟算什麽？

明游摸了一把後腦勺上還沒消下去的包，又拿着燒餅啃了一口，當然了，只是單純的啃了一口，嚼都沒嚼一下就吐掉了，好像只是磨牙一樣地過過嘴瘾，然後把它丢開了。

呵，燒餅，狗都不吃。

明游眼神有些呆滞，剛閉上眼，猛地一擡手，反手接住從後面飛來的一枚果子，熟練地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後三兩口吃完了繼續打坐。

不要緊，還有三天就到清明宗了，他就快熬出頭了……

“咚！”的一聲，避之不及的明游後腦勺被一陣巨力撞了，“哐！”的一聲腦門嗑在了船板上，再擡起頭時，額頭上破了塊皮還開始流血。

明游熟練地從袖子裏摸出血跡剛剛幹涸的繃帶，又重新綁在了腦袋上。

餘光瞥見這次的暗器是一只被刮了皮的茄子，擡手将它拎起來和不遠處的蘿蔔鍋鏟做一堆，那裏還有一棵“長”在船板上的青菜、一塊散發着肉香的黑色“板兒磚”、和一只蒲團。

不要緊，還有三天……還有三天就下船了，他就快熬出頭了……

明游撿起一旁的燒餅，拍了拍梆硬的餅皮，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撕咬了一口，臉色顯得有些猙獰。

燒餅……為什麽以前沒發現這東西是如此美味？

他還是狹隘了。

修行，他需要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