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浪費可恥
浪費可恥
午膳結束,阮平帝不僅要休憩,還得處理政事,沒有多留兩人。
左右是順道,阮棠和謝泠燃行完禮後便一同告退。
宮道寬直,青石墁地,路上少有閑人。
阮棠沒什麽忌諱,快步追上前,“燃哥哥,你剛才都沒有吃東西呢。”
謝泠燃瞥她一眼,腳步不曾放慢。
阮棠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方包了東西的帕子,雙手捧住遞過去,“我給你偷偷藏了塊玉豆糕,你拿回去吃。”
她的語氣說不上的讨好,畢竟只要謝泠燃肯賞臉吃上一口,這進行到一半的任務也算能美美完成了。
泠宮在泰安宮偏側,沒走兩步就遙遙望見了木雕金漆的匾額。
宮殿的精巧程度不遑多讓,只是外觀裝飾和宮殿主人一樣,沒有任何繁瑣點綴。
謝泠燃冷淡推辭:“在下謝過九公主,不過還是不必了。”
“手帕是新的,不髒。”系統也沒提醒她謝泠燃心情不悅,阮棠想了一下,找出個理由,“還是說燃哥哥不喜歡吃甜的?”
阮棠費了一堆口舌,謝泠燃雙手依舊掩在袖袍底下,絲毫沒有要擡起來的意思。
她才不管,繼續沒皮沒臉湊過去半步,瞧準角度,直接隔着衣料就抓過那雙玉骨般的手,塞好東西又迅速撒開。
攻略計策之一——
快、準、狠。
Advertisement
謝泠燃不可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掌心中多出來的糕點,扔也不是,接也不是,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在他分神的剎那,阮棠跑遠了,但還不忘回過頭來做個鬼臉,認認真真提醒:“燃哥哥,浪費可恥哦。”
攻略計策之二——
撩完就跑。
-
雪棠宮在宮中自安一隅,正好便宜了阮棠這位鬧騰的主。
她不僅可以號召宮人一塊做些無聊的游戲打發時間,也可以偷摸跑出去玩,關起門來就算鬧翻天了也不會有外人知道。
然而今日裏,她才到宮門口就看見棣兒神色焦急地四周探望。
阮棠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快步上前去,“棣兒,你站在宮門口做什麽,不冷嗎?”
棣兒神色為難道:“九公主,漱妃娘娘來看您了。”
貴妃椅上卧了一端莊美人,面容雖娴靜,姿态卻又生出幾分慵懶。
薛玉漱似在閉目養神,玉蔥般的手指支着腦袋,眼皮擡也沒擡,輕喚剛踏進主殿的少女:“小九。”
阮棠行完禮,到一旁坐下,乖巧問:“母妃,你今日怎麽得閑來看我了?”
薛玉漱眼尾勾掃過來,柔媚的聲音半帶責備:“我要是再不來看看你,你沒過兩天又該給我鬧個亂子出來。”
先是在學堂不專心被顧太傅罰了抄書,後又在謝泠燃的歡迎宴上丢了臉……這樁樁件件,怕是早已傳入薛玉漱耳中。
阮棠不得不把阮平帝搬出來救急,“母妃用過膳了嗎?我剛和父皇用膳了回來呢。”
“哦?”薛玉漱笑吟吟反問,“那你怎麽不提提那位一同的泠燃君?”
“……”阮棠露回了個勉強的笑臉,無話可說。
薛玉漱賜號為漱妃,也是阮棠的生母。
但按照宮中規矩,阮棠自打十歲起就搬進雪棠宮,當起一宮之主,自個兒管教宮人。
沒由薛玉漱日日教養,兩人的處事方式差得南轅北轍。
簡而言之,薛玉漱并非表面那般寵辱不驚,能在後宮中爬到如今這個位置,也是位有心機的主。阮棠那好吃好玩、不求上進的性子,她自然是瞧不上的。
現在阮平帝當阮棠是個小孩兒,千萬般寵着她,那麽以後呢?在這深宮之中,未雨綢缪的道理,她也該學學了。
薛玉漱打了個手勢,棣兒會意,領着其他宮人退下。
阮棠不安抿唇,就算跟阮平帝獨處都沒這會兒壓力來得大。
暖爐裏煙絲袅袅,燃的是種安神香料。
味道跟先前的雪松香不太一樣,換了更醇厚的沉香。
宮人退下後,薛玉漱沒繞彎子,“小九,要是這位泠燃君來當你未來的驸馬可好?”
這才第一句,阮棠就聽得目瞪口呆。
八字還沒一撇呢,怎麽就開始物色謝泠燃給當她驸馬了?
難不成全世界都想要她攻略謝泠燃嗎?
阮棠可勁搖頭裝傻,“小九就是把泠燃君當哥哥,沒想過其他的。”
“你母妃也是過來人,那套說辭哄你父皇就罷了,還想唬弄我呢?”薛玉漱哼笑一聲,兩靥浮出小渦,“不過是少女懷春,有什麽不好說與母妃聽的。”
薛玉漱長得極美,上挑的眼尾像只狐貍,還有笑渦。
阮棠跟她有五六分相像,不過偏偏長了雙杏眼,更像沒成功進階為狐貍的貍貓,連最招人的笑渦也沒繼承過來。
“天下三分,靈游閣獨占一分,遺世獨立,泠燃君又是靈游閣少閣主,若是你與他結好,倒也不是不行。”
薛玉漱分析得頭頭是道,阮棠越只垂着腦袋不應話。
“小九,你這丫頭自打出生運氣就好,前數十載有陛下護你無憂,若是此番能入得了泠然君的眼,母妃也無需為你的後半生擔憂了。”
阮棠到底是從現代穿書來的,思維方式難以被同化。
如若不是系統那該死的攻略任務,聽到這話,她逆反心理都要上來了。
以至于後來薛漱荷所說的,阮棠放空神游,也沒聽進去多少。
敷衍的“嗯”、“哦”幾句之後,薛漱荷看出來她心不在焉,卻無怒容,只是很有氣度地扶着珠釵翩然離去。
終于送走這尊大佛,阮棠大大咧咧地往貴妃椅上躺,方才她一直繃着,腰都酸了。
旋即,棣兒聽令踱進門來,替她捶背揉肩,跟着的宮女魚貫而入,在大殿中央擺了幾樣東西。
“九公主,這些都是漱妃娘娘送來的。”
阮棠掃一眼,看見了古筝、琵琶、還有琴簫,都是她不太擅長應付的樂器,不禁滿臉疑惑,“我對這些一竅不通,送來做什麽?”
“後天的除夕宮宴上,漱妃娘娘說——”
棣兒輕聲說了半句,便停下來,阮棠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什麽了。”
“說屆時三公主會舞驚鴻曲,六公主會彈古筝,九公主您自個兒看着辦。”
阮棠撇嘴,這不就跟她上一世被長輩逼着表演節目一樣。這一世都當公主了,還得有這麽一遭。
這些樂器都是上好的梨花木琢磨而成,表面還雕了精細的花紋,釉光可鑒。
阮棠完全沒用什麽技巧,只随手撥過琴弦,這琴發出的音質卻意料之外的悅耳。她喃喃自語:“往年準備幾句吉祥話就好,怎麽今年還上難度了。”
棣兒用只兩人能聽見的音量揣測:“或許是因為泠燃君也一同在場吧。”
其實阮棠對音律也并非完全不懂,上一世她被迫卷生卷死,參加了不少課外補習班,但都是鋼琴、吉他之類,這些西洋樂器,怕是翻遍整個洛京也找不出來。
要怪只能怪她生不逢時,實在不行,幹脆找阮芥陪她一同演段相聲得了。
-
天上挂一輪暗沉沉的晦月,灑到地面的光也跟着變得清淩淩。
寒風醒神,阮棠打着哈欠在夜色下伸了個懶腰。
殿前臺階日日有宮人打掃,倒是不髒,阮棠撩開衣擺,找了個位置坐下,青磚地板冰涼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她心裏方才有了點真實感。
午後小憩,酣睡到此刻,一擡頭望見的又是晦暗不明的月色,愁緒難免上來。宮中清寂,四下無人,阮棠悠悠嘆了口氣:“唉,好想回家啊。”
雖然在宮中當個養尊處優的公主也挺不錯的,但那些霓虹燈色、高樓大廈、甚至是手機平板等的電子設備……還是總會不期然冒進她腦海裏。
何況,她所接觸到的一切,只是一本書啊……
這話阮棠原是說給自己聽的,并不指望有誰能回答。
然而系統卻出人意料地接上一句:【若是宿主真正意義上攻略了主角“謝泠燃”,可以有回到現代的選項。】
這麽幾次下來,系統的套路,阮棠已經大概摸清楚。
反正它就是個畫餅大王,有些話,聽一半就好。就跟上次的金手指一樣,還不是至今都沒有下文。
所以當被系統接上話時,阮棠留了個心眼問:“什麽叫‘真正意義上攻略?’”
她眨了眨眼,下一刻,心裏龌龊的想法脫口而出:“把他睡了?”
【恭喜宿主順利完成劇情節點任務,生存值得到提升!】
系統就跟卡頓似的,突然冒出句提示,前言不搭後語的程度把阮棠給整懵了。
“可我現在什麽也沒幹啊?”
【檢測到主角“謝泠燃”已品嘗宿主所送的點心。】
阮棠怔愣一瞬,旋即臉上綻出笑顏,心情好了些。
謝泠燃這是,私下嘗了她送的玉豆糕?
-
泠宮,燈火長明。
殿前庭院,謝泠燃身着單薄白衣,端的是一派光風霁月。
他身形朗朗,手腕翻轉間,一柄通體銀白色的劍被擲向半空,劍身泛冷,劍氣如虹,仿佛铮鳴有聲。
枯葉飒沓,碎裂成齑粉,眨眼間,乘風劍已再次回到謝泠燃手中。
帶着霜意的寒風卷起,白衣卻紋絲不動,如月色一般無形的靈力四溢。
謝泠燃看着手中的劍,眉頭卻輕蹙起——
不知為何,今日的劍意,不夠穩。
他使了個訣,乘風劍便自動歸入劍鞘。
主人心神不寧,被召喚出來的劍靈也不好受,能躲則躲。
從庭院往殿裏走,謝泠燃想起什麽來,腳步頓住,眼尾掃去,瞥向旁邊一方石桌上放置的糕點。
糕點仍舊用手帕仔細抱着,無人去動過,純然白色的帕子,在晦暗夜色中還怪礙眼的。
不止單單礙眼,謝泠燃耳邊仿佛還有一道聲音,正俏生生地對他說:“燃哥哥,浪費可恥哦。”
劍柄忽然被一道大力捏住,發出“铮——”的鳴聲,還不安顫了兩下。
修劍有道,越是面對束手無措的招數,就越該靜心摒塵,迎難而上。
謝泠燃深吸一口氣,松開被劍柄壓出痕跡來的掌心,轉而将石桌上的帕子拾起解開,面無表情地咽下那塊玉豆糕。
果然。
甜、膩。
就跟某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