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總不能是她生性愛扶貧……
第39章 第 39 章 總不能是她生性愛扶貧……
原來龍鱗是溫熱又堅硬的, 表面很光滑,看着很像寶石,但觸感又不是寶石鏡面的那種觸感。
有點滑膩膩的, 像凝固得很堅硬的脂膏。
沈南皎正在分神,驟然間天旋地轉——手掌下那細瘦伶仃的肩膀爆發出巨大的力量, 薛庭笙醒了,扭身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床邊就是放着水盆的架子, 沈南皎被踹下去,後背剛好撞到架子。
他慌了一瞬,腦子來不及思考, 下意識攥住薛庭笙腳腕, 把薛庭笙也拖了下去。
一時間兩個人摔成一團, 架子倒地, 水盆也翻了, 淡紅色血水嘩啦一聲淌了滿地。
薛庭笙壓在沈南皎身上, 被牽扯的傷口痛得她皺眉悶哼。她眯着眼睛, 床邊燭火照得她赤裸肩背有些發熱。
模糊視線裏她看見沈南皎的臉,他眼睛瞪得發圓,淺色瞳孔裏面倒映出薛庭笙的影子。
在少年額頭與眼睑下, 錯落着不規則的血跡。
薛庭笙歪了歪腦袋, 意識慢慢清醒過來——她認出這是沈南皎, 殺氣登時散了兩分,松了力氣直接倒到沈南皎身上。
沈南皎胸口硬邦邦的, 薛庭笙倒在上面, 暈乎乎的神志還能清楚聽見他的心跳。
這家夥心跳聲好快。
薛庭笙閉着眼睛,擡手去摸自己脖頸。
她一擡胳膊,牽動外傷內傷, 又被痛得整張臉都扭曲起來。但即使如此薛庭笙也忍住了沒有出聲,手指摸到自己溫熱的鱗片。
燭火的光還在眼皮上不停的跳,那燭火太亮了,讓薛庭笙即使閉上眼睛,視線範圍內也是一片亮堂堂的紅。
她驟然想起沈南皎還在,翻身起來,厲聲道:“把蠟燭熄了!”
沈南皎‘哦哦’兩聲,連忙爬起來。
他衣衫都被血水透濕,剛剛倒地時頭發也沾到了水,水滴順着發梢往下墜落,啪嗒一聲落到薛庭笙手背鱗片上。
薛庭笙垂下眼,目光落到自己手背鱗片上。
松石綠的鱗片光亮美麗,倒映着燭火的光芒。
她眉頭一皺,只覺得厭惡。
沈南皎湊近蠟燭試圖将那點光芒吹滅。但人在慌亂的時候,越想做好什麽反而越容易失敗。
他對着蠟燭猛吹氣,蠟燭的光不禁沒有熄滅,反而在晃了幾下後,變得更亮了。
沈南皎:“……”
他覺得這個蠟燭可能跟自己有仇。
沈南皎不信邪又吹了兩三下,蠟燭焰心晃了晃,絲毫沒有熄滅。
他吹得正煩,聽見身後薛庭笙冷冰冰的聲音:“蠟燭都吹不滅?”
沈南皎:“……”
他怒而上手,掌心壓着焰火,噗嗤一聲,蠟燭被他撲滅了。
餘下幾個蠟燭,沈南皎依樣畫葫蘆,一個一個用手心按過去。
很快所有的蠟燭都被沈南皎摁滅,他扭過頭去得意道:“區區蠟燭而已。”
今晚沒有月亮,蠟燭熄滅後房間徹底陷入一片難以視物的黑暗。
沈南皎修為有損,無法像以前一樣于黑夜中如履平地。好巧不巧,薛庭笙如今身受重傷,夜視力也大打折扣,沒辦法在今夜這樣濃重的墨色中看清楚沈南皎。
不過這樣互相看不清楚的狀态,正是薛庭笙想要的。
燭火熄滅後她松了口氣,緊繃着的脊背緩慢放松下來。緊繃着的神經放松下來之後,傷口處的痛就變得明顯了起來。
适才她在床上翻身猛踹沈南皎那一腳用力過猛,薛庭笙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後背的傷口又裂開了許多。
不過沈南皎包紮得很好,紗布沒有散開,用的藥也是上品——故而沒有拆開紗布重新包裝的必要。
在心裏得出這樣的結論後,薛庭笙放松的躺到了地板上。
反正也看不見,要回床上還得費勁的爬起來,動來動去說不定還會牽扯到哪裏的傷口。不如直接躺到地板上好了。
對于薛庭笙來說,躺在床上休息和躺在地板上休息,并沒有很大的區別。
她合上眼皮閉目養神,黑暗中很近的地方傳來沈南皎的聲音:“喂?薛庭笙?薛——庭——笙——薛庭笙,你死了嗎?”
薛庭笙氣息微弱的回:“你才死了。”
沈南皎聽着聲音,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摸索過去。
被血水浸過的地板濕潤潤的,有股潮氣,沈南皎邊摸地板,邊說:“你把衣服穿上!”
薛庭笙回答:“不想動。”
沈南皎:“不想動也要換衣服啊,你還想穿着濕衣服躺在地上?我救你很費功夫的,你別想死!”
薛庭笙:“起來動一動傷口會裂,躺一晚上于我無妨,我沒有那麽脆弱——金羽仙鶴……”
她沒說完的話停了停。
在黑夜中,沈南皎的手摸到了她的手。不同于她掌心微涼的皮膚,沈南皎的手很熱,他毫無章法的在地板上摸索,整個手掌貼上薛庭笙攤開的掌心。
薛庭笙摸到他手心燙傷的痕跡,濕潤的手指皮膚。
下一秒他手指合攏,指尖觸及薛庭笙手腕。薛庭笙猛地甩開他手,動作極快,近乎倉皇。
沈南皎被她甩開手後,手背似乎撞到了什麽地方,她聽見對方一聲痛呼。
薛庭笙皺眉,曲回自己手臂,“你幹什麽?”
沈南皎:“這句話不是應該我問你嗎?突然發什麽癫——嘶,痛死我了,林司林也是有病,買這麽硬的床木頭幹什麽?留着傳給他重重孫子嗎?”
薛庭笙:“……”
剛剛被對方抓過的掌心,還殘留一種焰火的滾燙觸感,以及奇怪的酥癢。
薛庭笙從未與他人有過親密到掌心貼合的時候,只覺得這種觸感詭異又陌生。
薛庭笙:“金羽仙鶴。”
沈南皎回答:“放心,還在我的芥子囊裏。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關心那幾只破鳥,你可是差點死在鎖星派的人手上了!”
薛庭笙懶得理他,得知金羽仙鶴無礙後便繼續閉目養神。
沈南皎還在那邊碎碎念:“金羽仙鶴真的有這麽重要嗎?值得你拿命去拼?我看那谪仙寶藏的傳說也未必是真,說不定是一場騙局……喂?喂!薛庭笙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不是,薛庭笙你就這麽睡着了?”
沈南皎不可置信,但是夜色太黑,他就算是把眼睛瞪大,也依舊什麽都看不清楚。
他伸手往剛才那方向摸過去,很快摸到薛庭笙手臂。她手臂上也有鱗片,滑膩膩的,沈南皎摸上去,沒忍住摸了兩把。
恰在此時,外面打雷,随之閃過一道雪亮的閃電。
閃電只亮了一瞬,但那光芒卻足夠照亮房間裏的一切;沈南皎對上薛庭笙死人一般的臉色,還有那雙看死人一樣的雙眸。
她身上的殺氣濃郁,被沈南皎碰到的鱗片微微翕合,像是應激的貓在炸毛。
沈南皎一激靈,迅速縮回手:“我不是故意……”
他沒說完的話卡住,只見薛庭笙站了起來。
她只穿着褲子,上半身全靠繃帶繞過胸腹,站起來後居高臨下的睥睨着沈南皎;沈南皎咽咽口水,喉結滾動,感覺今天自己可能要死在這裏。
現在喊救命的話,林司林來得及救自己嗎?
薛庭笙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笑了。
被氣笑的。
太簇都沒摸過她的鱗片。不,準确來說,從未有人摸了她的鱗片後還能活着。
人類那句俗語怎麽說的來着?
是的,士可殺不可辱。
在砍頭還是腰斬這兩個選項之間徘徊了幾秒,薛庭笙盯着昏暗中沈南皎模糊的影子,閉上眼狠狠咬着自己後槽牙。
不能殺沈南皎。
他們有一個孩子。
沈南皎還救過自己——看着孩子和他在漁村去而複返的份兒上——
薛庭笙向沈南皎伸出手:“芥子囊給我。”
沈南皎懵逼,老老實實掏出芥子囊放到薛庭笙掌心,弱弱道:“我沒有耍流氓,我摸你就跟摸狗一樣,沒有半點男女之……”
薛庭笙暴躁道:“閉嘴!”
換成平時沈南皎是不會閉嘴的。
但是今天不同,現在的沈南皎格外心虛,垂下腦袋乖乖把嘴巴閉上了。盡管現在房間裏已經恢複了昏暗,沈南皎已經看不清楚薛庭笙的模樣。
但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閃電劃過照亮房間的那一瞬間,那個畫面格外清晰的印在了沈南皎腦海之中。
少女蒼白冷冽的臉,沾着血跡覆滿汗水的脖頸與鎖骨,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的鱗片覆蓋了她身上大部分的要害與柔軟之處。
當然,最清晰的還是她眼眸。
亂發下漆黑如點墨的眸子。
明明蠟燭都已經熄滅了,但薛庭笙的眼眸裏面卻好像還跳着兩簇幽冷的火。
那火或許會将沈南皎燒死。
但沈南皎卻像着魔似的,不斷記起那樣的畫面來。
他生在望棠山,名門世家,見過無數美貌風情的人——不限男女。
可是沒有人會像薛庭笙。
薛庭笙也不像任何人。
沈南皎忽然覺得薛庭笙很像一碗沒有任何僞裝的毒藥。
她不甜美也不芬芳撲鼻,氣味苦澀沒有前調,一旦喝下去就會立刻讓人痛到肝膽俱裂,沒有任何引誘意味的毒藥。
這樣的聯想令沈南皎莫名的咽了下口水。
薛庭笙拿走他手上的芥子囊,聲音嘶啞語氣冷淡:“滾出去,別等我踹你。”
沈南皎摸摸自己鼻尖,因為理虧,還因為自己剛才那短暫分神又毫無理由的幻想——他什麽也沒說,飛快的離開了房間。
推門出去的瞬間就聞到水汽,外面正在下大雨,雨聲噼裏啪啦,将夜色掩得更黑。
雨水在屋檐邊彙聚成水流飛瀉下來,濺起水花打在走廊邊緣的木板上。
沈南皎被夜裏冷氣激得打了個噴嚏,感到幾分冷意。他在夜色的冰冷中慢慢降溫,腦子逐漸清醒過來。
沈南皎忽然自言自語:“不對!我為什麽要把我的芥子囊給薛庭笙?”
“我幹嘛要心虛?我又不是在耍流氓……都說了就和摸狗一樣的啊!”
沈南皎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到林司林房門前,砰砰砰敲門;林司林很快被吵醒,披着外衣來給他開門。
看見沈南皎衣服和頭發都濕噠噠的,臉色還很蒼白,林司林吓了一跳:“怎麽搞成這樣?”
沈南皎:“……你少管,先讓我進去。這破城怎麽回事?大半夜淨打雷下雨,哪來這麽多雨要下。”
他抱怨着,一閃身繞開林司林,進了房間。
林司林無奈,只好關上房門,去給沈南皎弄了熱水和新的衣服來。等沈南皎洗漱完,重新包紮了傷口,師兄弟兩坐在了飯桌前。
沈南皎是因為心煩,所以不想睡覺。
他瞥到林司林也坐在那,便挑眉:“你坐在這裏幹什麽?當石頭啊。”
林司林無語:“……師弟,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說話真的很欠揍?”
沈南皎無所謂:“那又怎麽樣,打死我?”
要是有人能打死沈南皎,他就不會現在仍舊是這樣的性格了。
全然的天之驕子,從出生起就享用着最優越最充沛的資源,也有令人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的好天賦——這樣的先天條件才養成了現在的沈南皎。
林司林不再和他讨論這種毫無營養的垃圾話,面色驟然嚴肅起來:“不說那些,我們來談正題——是誰殺了你?”
沈南皎:“……”
林司林:“你現在修為微弱到猶如剛鍛體的孩子,以為我會看不出來嗎?”
沈南皎的情況,顯然是有什麽人殺了他,他靠着望棠山的秘術觸發生種活了下來。
其他人很難看出其中緣由,但林司林也是望棠山弟子,對沈南皎的情況他一眼便知。
沈南皎有點不太想聊這個話題,撇了撇嘴:“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林司林:“如果對方還活着,我是一定要為你報仇的。怎麽?那人已經死了?”
“不過也是,能逼得你動用秘術,只怕是到了同歸于盡的那一步。”
沈南皎:“……”
林司林說得篤定,這話他有點不好接。總不能說,對方不僅沒死,而且自己剛剛還拼命把她給救回來了。
撒謊不是他擅長的事情,但是他和薛庭笙之間發生的關系——又有那麽一點複雜,不能單純的用‘她殺了我’這簡短四字來定義。
想了又想,沈南皎還是決定隐瞞,幹咳一聲将話題繞開:“行了行了,反正你少擔心我,等生種成熟,我自然就會恢複修為。”
“哦對了……”
沈南皎忽然想起,林司林好歹年長自己幾歲,也比自己更早外出歷練。
以他的見識,說不定認識這樣東西。
他将手伸到桌子上,撥弄了一下手腕上那條碧色鏈子:“師兄,你認識這個嗎?”
林司林湊過去細看。
他‘咦’了一聲,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
沈南皎連忙問:“你知道這個東西?”
林司林:“不确定,不好說,我再看看。”
他抓住沈南皎手腕拖近眼前,從自己芥子囊中取出一枚琥珀色鏡片放置于左眼,看了半晌。
沈南皎難得有耐心,沒有罵人也沒有催促,等着林司林的結果——林司林放下鏡片,面色古怪看向沈南皎:“這東西你是哪裏來的?”
沈南皎含糊回答:“一個……一個認識的朋友送我的。是我問你又不是你問我,你管我呢!反正是正當渠道來的。”
聽見是正道渠道來的東西,林司林松了口氣,道:“這東西看着是條手鏈,實際上這只是它幻化出來的一種形态,它原本的模樣,應當是一片護心鱗,而且——極有可能是一條蛟龍的護心鱗。”
沈南皎愣了愣。
他雖然不認識自己手腕上的東西,但他知道蛟龍的護心鱗。
那是玄龍血脈獨有的傳承,這個子嗣稀少生命漫長的種族得到了太多天道的偏愛;它們生來就有一片護心鱗,可以擋住比自身境界更高一層的攻擊。
護心鱗還會自我修複,在攻擊中出現裂痕的話也不需要管它,它自己就會慢慢恢複如常。
随着鱗片主人自身境界的提升,護心鱗所能抵擋攻擊的能力也會随之提升。
而萬物生靈所渡的雷劫,也剛好只會比渡劫者本身的實力高一層。
這就相當于生來自帶一件會自己提升品級的擋雷劫法器;不渡劫的時候打架還能用來擋對面。
護心鱗只有在主人活着的時候才有用,主人死了之後鱗片就會失去力量變成普通的龍鱗。
據說這只是蛟龍護心鱗的效果——正統血脈的玄龍護心鱗更為強大。只不過玄龍在這個世界上幾近絕種,已經有上千年沒有人見過玄龍了。
至于玄龍的護心鱗具體有什麽妙用,就更是無從得知。
林司林第一次見到這東西,不免稀奇:“誰送你的?這片護心鱗還是活的,說明鱗片所屬的蛟龍還活着,這樣的東西……可真是打着眼珠子當燈籠都不好找啊。”
“對方能将這樣的東西送你,嘶——”林司林摸着自己下巴,目光從手鏈移到沈南皎臉上。
少年那張漂亮過頭的臉因為受傷和休息不足而有些憔悴,但那幾分憔悴卻絲毫無損于他自身的美麗。
林司林道:“你那個朋友,是不是暗戀你啊?”
沈南皎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絕不可能!”
薛庭笙怎麽可能喜歡他?誰都有可能喜歡他,唯獨薛庭笙不會。
他反駁得極快又十分理所當然,林司林困惑:“如果不是喜歡你,那非親非故的,我實在想不出一個正常人有什麽理由,要把這麽珍貴又罕見的寶物送給你。總不能她天生愛扶貧?”
沈南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