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好好睡一覺吧
第33章 第 33 章 好好睡一覺吧
薛庭笙吃完了那包龍井米糕, 拍拍手,手指上沾到的糕點碎屑落下。
雞立刻跳過來,啄了幾口。
沈南皎左看右看, 覺得新奇:“這就是活的雞嗎?”
沈大少爺見過許多稀有的妖獸,也吃過很多種做法的雞。
但這種活着的普通農家雞, 他卻是第一次見。
和他在各種秘境和山林裏見到的雞都不太一樣。
薛庭笙聽見他的話,也垂眼看向臺階上正在啄食糕點屑的雞。
其實她也沒怎麽見過這種雞。
不過沈南皎都問了。
薛庭笙故作風輕雲淡, 颔首:“對,這就是活的雞。”
沈南皎:“我們上次在客棧吃的荷葉雞就是這小東西啊?”
薛庭笙繼續風輕雲淡:“對,就是這小東西。”
沈南皎在雞面前蹲下來。
他的個子, 就算蹲下來也挺高, 影子籠罩下來, 結結實實将那只雞蓋住。
面對體型過大又湊得這麽近的人類——雞受到驚吓, 發出‘咯咯’的叫聲, 并扇起翅膀來。
沈南皎‘哇’了一聲往後跳, 薛庭笙瞥他, 濃黑眼珠裏帶着明晃晃的鄙夷:“真沒出息。”
沈南皎立即不驚吓了,反駁薛庭笙道:“你把臉湊過去試試,我就不信你不躲!”
薛庭笙:“呵。”
沈南皎:“?”
沈南皎:“你那一聲笑得是什麽意思!”
薛庭笙覺得沈南皎幼稚又無聊, 懶得和他吵架, 轉身就回房間去了。
沈南皎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回去, 回房間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壓榨自己為數不多的靈力,對着房間裏的被褥連施了三次清潔術。
在他施展清潔術的時候, 薛庭笙就随手扒拉過來一張椅子, 坐在上面等。
她暫時沒有什麽別的事情要做,唯一的任務就是等自己的身體消化完那些藥物。
沈南皎施展完清潔術,看着已經很幹淨的床鋪, 看來看去,仍舊是有點不滿意。
他皺眉:“我還是覺得應該把被褥都抱出去曬一下。”
薛庭笙打了個哈欠,對這種事情無所謂:“随便你。”
反正她又不會去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沈南皎說做就做,也不假手他人,自己就動手收拾起被褥來。
此時正是晌午,外面太陽又明又亮,沈南皎怎麽看都覺得這是曬太陽的絕佳時間。
彼時薛庭笙打了第二個哈欠,有些困了起來。
她喝的那些藥開始起作用了,這才讓薛庭笙犯困。要是平時,薛庭笙總是很難入睡的。
沈南皎找村長的妻子借了幾根竹竿,用清潔術弄幹淨後将它們支在院子裏,用來晾曬被褥。
婦人好奇的站在窗戶邊看他——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公子哥兒,曬起被子來倒也有模有樣,并沒有她想象中的手忙腳亂。
把被子搭上去後,沈南皎又怕院子裏的雞撞到被褥上。
索性,他就站在被褥旁邊,兩臂抱着胳膊,權當做曬太陽了。
這天氣雖然熱,但他自恃自己好歹是自幼鍛體修行的人,曬一下午頂多人曬黑點,應當不會有什麽事。
一個下午很快就被消磨殆盡,天上挂着的太陽漸漸西斜。
沈南皎收起自己打發時間用的閑書,将被褥一卷抱回房間裏。
曬了一個下午的被褥蓬松柔軟,還帶着一股太陽曬過後的幹燥溫暖的氣味。
這樣的被褥讓沈南皎很滿意,覺得自己站了一下午的付出得到了回報。
他走進屋內下意識就要喊薛庭笙的名字——喉嚨裏剛擠出一個氣音的開頭,又戛然而止。
薛庭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确定她是真睡還是假睡,但她眼睛确實是閉着的。
沈南皎腳步遲疑的停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後,他放輕步子,蹑手蹑腳進屋,将被褥放到床上。
放完被褥,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沈南皎原本是想在曬完被子鋪好之後,自己第一時間躺上去打個滾的。
但是把被褥鋪好之後,他就完全忘記了自己的這個想法,眼角餘光不住往一旁趴在桌面上的薛庭笙瞥去。
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薛庭笙的後腦勺,她肩膀微微起伏,呼吸聲勻稱而輕緩。
沈南皎也有過與師兄師弟們一屋睡覺的時候——往往睡不好,半夜就會被呼嚕聲吵醒。
少數幾個不打呼嚕的,呼吸聲也很沉。
修道之人氣息綿長,呼吸聲自然也沉穩有力。這點放在大多數女修身上也是一樣的。
如薛庭笙這般,呼吸聲輕到近乎沒有的,才是罕見。
這讓沈南皎想起一些關于氣息的說法。
據說一些擅長暗殺和潛伏的功法,修煉久了就能令人氣息輕而弱,若是有意隐藏時,無論是呼吸聲還是心跳都能做到令修道者也聽不出來的地步。
但沈南皎與薛庭笙交手過數次,很确定薛庭笙修行的功法并非此類。
她是殺道劍修,無論是靈力還是劍氣,都殺機很重,她那把劍只要出鞘必定見血。
第一次交手時,沈南皎因為手下留情,險些死在薛庭笙劍下。自此兩人就結下了梁子,沈南皎再也不顧什麽分寸,每每與薛庭笙交手都盡力施為,往死裏打。
那時候的沈南皎絕對想不到,自己還會有和薛庭笙這樣,安靜的共處一室的時候。
他繞了圈,繞到薛庭笙正面,輕手輕腳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
薛庭笙面朝他,安靜的合目趴在桌上,半邊臉頰軟肉被桌子壓得擠成一團。
晚霞光從桌子對面的窗戶處落進來,薛庭笙趴着的位置不會直接被照到,卻仍舊有玫瑰色的餘晖鋪陳于她蒼白面容上。
她這樣安靜,不刻意做什麽表情,也不說話,氣息像某種幼獸似的內斂。
呈現出一種和薛庭笙性格截然相反的弱氣,反倒是有了點年紀不大的少女的感覺。
沈南皎也在桌面上趴下,面朝薛庭笙。
他沒靠太近,怕自己的呼吸聲會拂到薛庭笙臉上,從而驚擾到她。
和薛庭笙生活了一段時間,沈南皎早就察覺到了她過于糟糕的睡眠情況。以前還惡意揣摩過薛庭笙的黑眼圈,是不是因為天天熬夜修煉想偷偷超過所有人。
結果發現她只是單純的睡眠質量很糟糕。
有時候沈南皎半夜迷迷糊糊清醒一點,就能聽見薛庭笙在床上翻來翻去,翻了一會兒又猛的坐起來,開始發呆。
他還是第一次碰見睡眠質量能差成這樣的家夥。
睡覺時間幾乎沒有,打架還那麽拼命,薛庭笙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猝死,真是界內的一大奇跡。
沈南皎兩眼愣愣的盯着薛庭笙,腦子裏的思緒胡亂漂浮毫無目的,一會兒想到這一會兒想到哪兒,但無一例外,所有的想法都與薛庭笙有關。
霞光之中熟睡的少女面龐,渾然不似幻境中的小姑娘那般削瘦可憐。
她長了點肉,盡管還是清瘦,但臉頰上有了些稚氣的幼圓。
薛庭笙今年幾歲來着?
沈南皎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他以前從來不可能想這些,但是在此刻,趴在夕陽光裏無所事事的盯着薛庭笙發呆時,沈南皎卻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看臉的話,十七?和自己差不多?
薛庭笙看起來睡得很熟——也許是因為她中午服過藥的緣故。
沈南皎無端的緊張起來,心髒突然跳得很快。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向薛庭笙的臉伸出一根手指。
直接問薛庭笙年齡當然是問不出結果的,薛庭笙大概只會無視他。
不過沈南皎會摸骨,他只要摸一摸薛庭笙的臉,就能知道她年紀了。
應該不會醒吧?
他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中,距離薛庭笙的臉不過咫尺。
薛庭笙仍舊閉着眼睛,呼吸間肩膀微微起伏,張開了一條空隙的唇縫間呼出微弱的氣息。
她午後吃太多糖糕了,唇齒間的氣息也有一股糖糕的味道。
沈南皎眼睫抖了抖,毫無征兆,毫無理由的,又咽了一下口水,喉結轱辘一聲滾動。
他們之間分明隔着好一段距離,但沈南皎就是感覺薛庭笙呼吸的氣息拂到他臉頰上了。
很輕的呼吸,微微有點熱,氣味聞起來是龍井米糕……她最後吃的那包糕點是龍井米糕嗎?
停在半空中的手懸停太久,手腕已經開始微微發酸了。
但沈南皎的手指卻遲遲戳不下去——他被那股龍井米糕的香氣繞得頭暈目眩,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中暑了——應該是中暑了吧?
早知道下午就不該站在院子裏曬太陽的。
驀然,薛庭笙睜開眼睛。
沈南皎吓了一跳,手指一下戳下去,戳到薛庭笙臉頰上,将她柔軟的臉頰肉戳下去一個淺窩。
……原來薛庭笙才十六歲。
薛庭笙:“你在幹什麽?”
沈南皎飛快的收回手,站了起來。
薛庭笙繼續維持自己趴在桌子上的姿勢:“你打算謀殺我嗎?”
沈南皎的心髒還跳得很快,呼吸微微急促,沒能緩過神來。
薛庭笙思考了一下,道:“被我說中,你心虛了?”
沈南皎:“……”
沈南皎:“你為什麽一直趴着說話?”
薛庭笙回答:“趴太久,僵了,脖子落枕。”
沈南皎有點無語,卻也不覺得很意外。
他跳過了薛庭笙問的問題——那問題太弱智了,沈南皎懶得回答。
沈南皎:“我給你弄起來,放心,不會謀殺你的,我還想多活幾年。”
他手掌按到薛庭笙肩膀上,順着肩膀往她脖子上按;薛庭笙很快就感覺自己僵硬的脖子有熱流湧起來,和原本那種僵硬的麻木感混在一起,又酥又麻的。
沈南皎的手掌心有點熱,覆蓋下來就能握住她整個脖頸。
盡管知道沈南皎現在不會對她下手——但是這種致命的位置被其他人觸碰的感覺,還是讓薛庭笙有點冒雞皮疙瘩。
所以她脖子剛恢複一點知覺,就立刻坐起來拍開了沈南皎的手。
轉頭看見鋪好的床,薛庭笙沒有多想,直接走過去倒在床鋪上。
剛曬好的床鋪又溫暖又柔軟,撲通一下躺進去時會聞到那種幹燥熱烈的太陽光的味道,給人以幸福的感覺。
薛庭笙鋪在柔軟床鋪上,癱了一會兒,擡起頭對沈南皎道:“你說得對。”
腦子還在其他地方開小差的沈南皎:“啊?”
薛庭笙道:“被褥光是使用清潔術是不夠的,還是要曬一下太陽,躺起來才會舒服。”
沈南皎:“那當然!你以為向你傳授的是誰的經驗?是我……等等!誰讓你躺上去的?那是我曬的被子!我都還沒有躺過!!!”
他猛的回神,發現自己都還沒來得及躺的被子已經被薛庭笙躺了,氣得要死。
薛庭笙蹬掉腳上的鞋子,翻了個身翻到床鋪裏面,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喏。”
沈南皎大為悲憤:“我不是這個意思!”
薛庭笙:“那你到底躺不躺?你不躺的話我就繼續躺大字型了。”
沈南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覺得不能讓薛庭笙這樣占自己便宜,于是也蹬掉鞋子躺上去。
好在床鋪夠大,躺下兩個人也還綽綽有餘。
薛庭笙打了個哈欠,沒睡醒,還困得很。
中午吃的草藥到現在還沒消化完,仍舊很想睡覺,更何況現在還躺在剛曬好沒多久,仍舊殘留着太陽氣味的柔軟被褥之上。
她閉着眼睛,轉過身去,面朝着沈南皎,道:“我要睡了,天黑之後再叫我。”
她的聲音因為困倦而有些低啞,和平日裏的聲音不太一樣。
原本在看着天花板的沈南皎轉過頭看了一眼她——然後吓了一跳。
他以為薛庭笙也和自己一樣是好好的正躺着的,結果沒想到她翻過身來面朝着自己了。
薛庭笙說完那句話後就很快的閉上眼睛睡了過去,幾縷碎發沿着她的臉頰落下來,散在她鼻梁骨和嘴唇上。
沈南皎有些不自在,低聲:“睡了?”
薛庭笙沒理他。
沈南皎堅持不懈:“真睡着了啊?”
薛庭笙閉着眼睛道:“閉嘴。”
她語氣變重,帶着幾分明顯的殺意。
沈南皎立刻把嘴巴閉上,繼續老老實實的盯着天花板。
這天花板可真天花板啊。
這天花板可真黑啊。
這天花板上的蜘蛛網可真多啊。
這天花板……
被褥柔軟,晚霞溫熱,空氣中有一股幹燥又清甜的香味。
沈南皎胡思亂想着各種事情,想着想着,也困意上頭。他才不像薛庭笙,要靠着草藥的那點藥勁兒才能勉強入睡。
沈南皎睡眠質量極好,困意一冒起來,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外面太陽漸漸沉入了海平線,漁民們收網回家,各家各戶熱鬧起來,開始有小孩子吵鬧的聲音,還有晚飯的香氣。
村長妻子做了飯菜,正要來喊客人吃飯。
她走到門前,卻發現房門大開,裏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婦人小心探頭往屋裏一瞥,只見屋子裏幹幹淨淨,唯一不和諧的,就是床榻邊胡亂扔着的兩雙鞋。
而床榻之上,那兩位出手闊綽又好看的年輕客人,正面朝面睡着,也沒蓋被子,呼吸聲勻稱的起伏着。
說來也怪,婦人隔着一段距離,見他們這樣并躺在床上,卻并沒有那種看見年輕男女墜入愛河的纏綿。
二人都睡得極香,腦袋埋在柔軟的被褥裏,像兩只冬眠的小熊貼着額頭,有股孩子氣的純真可愛,卻絕無半點旖旎情/欲。
整個房間都浸泡在一種溫熱的,好似美夢一般的氣氛中,被落日的餘晖染上柔軟的顏色。
仿佛是夏日被曬熱的海水,溫涼得令人困倦,想要無所事事的大睡一場。
這讓婦人不禁想到自己經常擠在一張床上睡覺的兩個孩子。
她不自覺抿唇笑了笑,小心的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