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4
03-4
雨下了一會兒,變小了。
江故、穆子平和楊枝很快在縣上挑了熟食,沒逗留就往家裏走。
到家的時候,雨又下大了。
下了車,從車後頭拿傘的距離,可能也和開門直接回家的距離差不了多遠。
穆子平準備從車後備箱拿傘的時候,楊枝已經開了門,淋雨走進了屋裏。
穆子平的傘撐了江故,雨還是淋濕了一點兒他們的肩膀和腿腳。
“呼……”楊枝也不在意濕了不少的衣服,站在屋檐下,擡眼看江故和穆子平朝這邊走過來,心裏是輕快的。
屋裏。
蔣琰沒打算做一些複雜的菜。
周上幫蔣琰備了菜、剝了蔥姜蒜什麽的。
他在做菜這事上也實在沒法提供太多的幫助,已經到一旁撸貓去了。
伍恩賢也已經醒了,迷迷糊糊,眼睛從睜不開到發現自己睡了三個小時之後驚訝地瞪大。
迷迷糊糊地睜眼,迷迷糊糊地走到廚房,迷迷糊糊地開始幫着幫蔣琰備菜。
迷迷糊糊地在和蔣琰說話。
他對新來的貓貓在意,克制地誇它可愛,心裏也覺得周上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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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是很好脾氣的貓貓,被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抱在懷裏也沒有掙紮。
對不會說貓語還要一直在耳邊念念叨叨的人類也選擇了原諒。
無知又冒犯的人類啊。
好吵啊。
“怎麽會這麽毛絨絨的呢?”周上摸着小貓的長毛,一遍又一遍、輕柔地從脊背摸到屁股,話都放軟了,“為什麽叫漢堡包,是因為你很胖嗎?”
周上一直在和小貓碎碎念:“貓肉餅會好吃嗎?”
周上:“漢堡包,漢堡包,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周上見江故他們回來,舉起小貓的爪子也和江故打招呼:“哈喽,晚上好,喵嗚。”
周上裝貓咪的聲音也完全用自己的音色和聲調,不見撒嬌,不見柔軟,一本正經中反而又有幾分莫名的可愛。
楊枝換了拖鞋,眼睛看着貓貓,大步地走去廚房,把食物放下:“這些都是不用煮,直接吃就可以的。”
楊枝受不住撸貓的誘惑,已經走過去周上那邊了。
“這兩個完全是被貓咪迷住的男人了吧?”伍恩賢笑着說,笑容的末尾在感嘆,“我也好想撸貓。”
“去吧,”蔣琰說話的時候就能發現他脾氣挺好,“這邊我來就可以。”
“可我也想做菜呢。”伍恩賢眨巴眼睛,也很真誠。
“那我們現在開始吧。”蔣琰要做的菜也沒有多少。
“好啊。”伍恩賢笑得現出酒窩和尖牙。
江故選擇去做菜這邊,看伍恩賢和蔣琰做飯。
他們沒有準備什麽太複雜的菜式。
蔣琰和伍恩賢有蔣琰和伍恩賢的做法,江故有江故的做法,江故只是看,沒有出聲打擾。
[周上在想江故:“他那麽忙,他為什麽有空學做飯?他為什麽想學做飯?他做過飯給別的男人吃了嗎?”]
周上想完,又想起現在屋裏的嘉賓都吃過江故做的飯了。
……這不算。
周上就想知道江故有沒有單獨做過飯給別的男人吃。
“叮咚。”
“叮咚。”
門鈴間隔着響了兩次。
“誰呢?”楊枝站起身去開門。
可能是節目組。
還沒開門,門鈴聲只是叮咚,人和人隔着一扇門。
[楊枝:“我們沒有鄰居,我們住的是獨棟別墅。”]
楊枝打開門,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外。
“你好?”楊枝有點兒疑惑,不知道對方是做什麽的。
但是,長得挺帥的——長頭發,清瘦挺拔,五官淩厲,眼神卻純淨,連服裝穿的也是白T配黑背心那樣的學院風打扮。
是工作人員嗎?
長得這麽帥的工作人員嗎?
“你好,”這人開口說話聲音有點兒端正,但是溫溫柔柔地,像輕風,很柔軟,“請問有見過我的貓嗎?”
楊枝一愣,他們這還真有貓。
屋裏的貓遠遠地感知到了主人的味道,從周上的懷抱裏掙脫,高吊起尾巴,一晃一晃地走向門口。
“這是你的貓嗎?”楊枝看着貓咪走向這人,心想他們這裏還真有鄰居啊。
“嗯。”都來不及點頭,先顧及貓。
貓還沒走到,人就先彎腰,像做過千百次那樣迎接一整團蓬松柔軟的貓咪躍到懷裏。
十幾斤的貓咪在他懷裏就跟一團棉花一樣,貓咪尾巴在他手臂間垂下,繼續晃啊晃。
他直起身,楊枝留意到他胸前的名牌:貓貓。
楊枝開始有點兒懷疑了:“你……”
“要邀請我進去吃飯嗎?”對方用正直的眼神看着楊枝。
“可,可以啊。”楊枝一愣,但是嘴比腦子快。
于是對方抱着貓進了屋子。
周上看着剛還在自己懷裏的貓現在呆在了別人懷裏,視線跟着剛進門的人轉。
穆子平聽見了他們剛才的對話,訝異之餘,轉身去拿水杯給對方裝水。
蔣琰的眼神偏沉。
江故的眼神平靜。
伍恩賢本來趴在竈臺桌邊,看到他們之後就直起了身,眼神裏帶着驚訝,手忽然就不知道要怎麽放才好了。
陸裏青抱着貓,沒有空出來的手能接水。
“要坐在這裏嗎?”穆子平把水放在飯桌上,沒有刻意選擇什麽位置,只是随手放在了邊角。
“可以的。”陸裏青點點頭,他眼睛有點兒圓,睜圓了像貓……也像魚,他抱着貓坐在那裏的樣子顯現出拘謹。
楊枝也認生,跟着走到飯廳那邊之後,心裏都已經糾結過要走到陸裏青身邊還是走向廚房了。
他最終還是站到了屋裏角落,眼睛看着陸裏青,看着看着,就變成看陸裏青的貓。
“你是新來的嘉賓嗎?”周上問得還挺直接。
“嗯。”陸裏青回答得也很直接,“我的名字是陸裏青。”
楊枝站在角落裏,眼睛睜大了,驚訝:嗯?
[楊枝:“這麽容易就承認了的嗎?”]
周上看着陸裏青,臉上沒有太多情緒波動,只是看着陸裏青。
心裏其實也有在想,新來的嘉賓會不會喜歡上江故。
楊枝往左跨一步,往左跨一步,面向着陸裏青走進了廚房。
伍恩賢往前走一步,往前走一步,坐到了陸裏青旁邊的位置。
“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伍恩賢好奇地看着陸裏青。
“嗯。”陸裏青點了點頭。
“吃飯了嗎?”伍恩賢又問。
陸裏青搖了搖頭。
“什麽時候過來的?”伍恩賢問。
“剛到。”陸裏青回答。
“……你的貓?”伍恩賢表示疑惑。
“故意讓它先過來的。”陸裏青用手掌蓋在貓貓腦袋上往後捋,貓貓眯着眼睛,擡起尾巴在空中掃了掃。
“餓了的話,先吃點兒這個吧。”穆子平把熟食裝到盤子上,放上桌面。
楊枝也把剛洗好、切好的水果放在桌面上。
“謝謝。”但陸裏青好像沒有要先動手吃東西的打算。
楊枝和穆子平也坐下來,坐到桌邊,離陸裏青有點兒遠的位置。
楊枝悄悄地在看陸裏青。
穆子平也隔着兩三眼看着。
“稍等,晚飯很快就做好了。”蔣琰要做的菜不多,做法也不複雜,把茄子一炒、青菜一燙就差不多了。
“不着急。”陸裏青應得有些坐立不安。
陸裏青手上摸着貓,像是在安撫貓,也像是在借着貓安撫自己。
周上站到江故旁邊。
“這只貓是你養的嗎?”周上問陸裏青。
“是。”陸裏青應。
“多大了?”周上放松身體,靠到不礙事的桌邊。
“快三歲了。”陸裏青扭過頭回答他。
“從什麽時候開始養的?”周上問。
“差不多從它出生就開始養了,”陸裏青說,想了想,又補充道,“之前朋友家的貓生下了三只小貓,其中一只就是漢堡包,我從它出生就開始照顧它了,不過等它長到三個月的時候,我才把它帶回家。”
“漢堡包?”周上好奇地問。
陸裏青點點頭:“它媽媽叫芒果,爸爸叫布丁,它的名字是我取的。”
陸裏青話好像有些多起來了:“它是西伯利亞森林貓,很漂亮的品種。”
“确實很漂亮,”周上點點頭,又問,“為什麽叫漢堡包,是因為長得圓嗎?”
陸裏青眼睛裏閃過笑意,笑意躍到唇角:“因為我喜歡吃漢堡包。”
周上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其實是因為它每次聞到漢堡包的香味就會湊過去。”陸裏青繼續撫摸着貓貓的腦袋,貓貓仰着頭,輕輕地喵了一聲,“漢堡包出生的那天,我們那天晚上吃的就是漢堡包之類的。”
陸裏青說到貓的時候,話就多了些:“不是因為它長得圓,西森這個品種的貓貓就是吃得比較多,體型稍微大一點兒。”
怎麽能說貓貓長得圓潤呢?
在陸裏青眼裏,漢堡包長得剛剛好,健康,标準,美麗。
“一開始給它取名字的時候沒有想得太多,”因為貓貓爸媽的名字都是食物,所以給孩子也取了類似的名字,也很正常吧,陸裏青後來才越來越覺得這名字取得好,“它的眼睛不是很圓嗎?黃色的,很漂亮。”
也很像漢堡包吧?
不過漢堡包的灰白毛,渾身上下要說真像漢堡包的地方,可能就只有眼睛了。
陸裏青把貓抱起來,輕輕撓了撓貓下巴,貓咪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想跑開,但是又被陸裏青抱住,它懶得掙紮,又在陸裏青手臂裏趴着了。
小貓被迫營業,但是也很縱容似的,給陸裏青展示自己的機會。
“是吧,黃色的,圓圓的,一層一層的眼睛,有點兒像漢堡包吧?”陸裏青向大家炫耀着自家的貓的時候是最自在的時候。
小貓在陸裏青手臂裏,瞳色幹淨,毛發柔順,一看就是被主人照顧得很好的樣子。
陸裏青和小貓之間的互動也能看出單屬于這一人一貓的親密感。
[陸裏青的前任:“他就是很喜歡貓,十級的貓貓依戀者。”]
“這貓貓是什麽性別?”周上雙手插上了褲兜,垂下來的視線和緩着的語氣特像和人在談心。
“是公貓。”
“啊,”周上低聲應了一聲,感嘆式的、思索式的語調,話音沒散,又笑,“那我們這一屋子男的啊。”
“多好,怪不得漢堡包這麽讨人喜歡,”楊枝應和,“我們這一群同性戀就是會喜歡公貓啊。”
陸裏青在自己吃飯之前,也是先擺好了貓窩和給貓的食物才過去桌邊。
方形長桌桌邊擺了七張椅子,靠廚房的那一側坐着陸裏青、穆子平、江故和周上,另外一側是蔣琰、伍恩賢和楊枝。
單數座位顯得有點兒伶仃。
江故那杯特濃美式還沒喝完。
周上之前喝過一口,是周上受不了的苦。
太苦了。
“你晚上喝這個,不會睡不着嗎?”周上看着江故手邊的咖啡,也看着江故的手。
今晚的餐桌依然很豐盛,有外面買回來的熟食,也有青菜和瓜果。
餐具很漂亮,食物和飲料的擺盤也總是很漂亮。
他們歡迎過陸裏青的到來,喜愛陸裏青的貓貓,愛貓及人,愛人及貓。
其實江故想說周上喝奶茶的時候也沒有考慮過夜晚會不會失眠吧?
他們什麽時候會開始在乎這個了?
難得無所事事,就不應該為超過一小時之後的事情多煩憂。
“睡不着,我就把黑夜當白天過。”江故對周上的态度仍然不熱。
“半夜睡不着要起來嗎?”周上直勾勾地看着江故。
“或許吧。”江故也不給一個确定的答案。
“睡不着的時候來叫醒我吧,”周上眼神誠懇地看着江故,“來找我玩吧。”
江故沒吭聲。
成年人,一般不說話的時候,都表示拒絕。
過了一陣,江故才應:“早點睡吧,別總當最後一個起床的人了。”
周上對每天最晚起來這一點确實也沒法争辯什麽,但是怎麽也得掙紮一下嘛:“我調了鬧鐘的,我只是起不來。”
“那和沒調有什麽分別?”江故反問。
“證明我努力過啊,”周上說着又想起來,“今天我聽到你的鋼琴聲之後立馬就起來了呢……要不,你來叫我起床吧?我們就在隔壁房,也不遠。”
江故給了周上一個禮貌的假笑——這表示的也是拒絕。
飯後,伍恩賢提議轉戰露臺。
屋外還在下雨,露臺頂是木和玻璃的結構。
這邊下過了雨,連風都變涼了。
剛點燃的木炭爐子裏升起袅袅的煙,漢堡包被留在屋裏,陸裏青坐在玻璃門前,正在和楊枝分享貓照片。
夜晚的山是黑的,樹是黑的,田野也是黑的。
別墅屋裏屋外的燈映得這小屋像孤島,路燈在一片深淺的漆黑中連成橋。
因為下雨,夜間的視野更晦暗了。
點點的雨滴連起來像霧,稍遠些的地方全是朦胧。
“下午漢堡包過來的時候,我們還說這是哪來的貓,我們這房子附近也沒有別的房子什麽的。”楊枝摸着漢堡包的爪爪說,“在想難道貓貓難道是從別人家走丢過來的嗎?附近的屋子好像都還挺遠的。”
“不會覺得有點兒可怕嗎?”陸裏青還保持着低頭看手機的姿勢,眼睛向上擡起。
“漢堡包嗎?”楊枝訝異地回問。
“不是,是這裏。”陸裏青回答。
陸裏青白天來的時候是T恤套馬甲,入夜了,身上的馬甲就換成了薄外套。
他說着,手上還抓了抓自己袖子,眼睛睜圓了的樣子其實真的很像漢堡包。
人家是兩父子有父子相,小情侶在一起久了有情侶樣,陸裏青和漢堡包窩一起久了,好像也有點兒同化了。
伍恩賢從客廳拿來幾張薄毯,先把兩張給了楊枝和陸裏青。
“好體貼啊。”楊枝擡起頭,擡起眼,望着伍恩賢。
伍恩賢腼腆地彎了彎眼睛,以笑回應楊枝,也悄悄向陸裏青那邊看了一眼:“我去烤肉了。”
“要幫忙嗎?”楊枝問。
“不用,”伍恩賢抱着毯子,“你們坐一會兒,給我個表現機會。”
這裏人煙稀少,到了夜晚就漆黑一片。
楊枝是覺得每次拍攝,節目組的人都在鏡頭後面,沒感覺有什麽該感到害怕的。
“你怕黑嗎?”楊枝問陸裏青。
“有點兒。”陸裏青誠實地、謙虛地答應。
“怕鬼?”楊枝又問。
“嗯。”陸裏青的眼神看起來非常天然。
楊枝實在沒繃住,偏開頭笑出聲。
“別怕,”楊枝轉回頭,“我們都在呢。”
陸裏青兩邊唇角彎得小小地,笑了一下。
伍恩賢點着火之後,将烤架搭好。
穆子平拆開食物和各種調味料的包裝,眼神有點兒發怔。
蔣琰在旁邊,別人邊弄,他邊收拾。
江故坐在露臺的長桌邊,面對着黑色的長桌,看着露臺外黑色的風景。
周上坐在他旁邊,長腿伸直,兩肘支在桌上,腳背伸直,又翹起,又伸直,輕快無聲地踏着地面,微妙又保持着距離地靠近江故。
雨停過,蒙在夜裏的灰散去。
黑暗黑得清晰,燈光下,明與暗分明。
雨水順着屋檐、樹葉的邊緣處處往下落。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飄起了雨。
一把傘在細雨的雨幕中緩緩向屋子這邊靠近。
有人過來了——在露臺裏的人漸漸發現這件事。
一把傘,越靠越近。
撐傘的人在遠處,連輪廓都模糊,一步步,在雨中逐漸清晰。
黑與黑也分明了。
夜雨中聲音寂寂,沙沙的雨聲此刻像心跳的驚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