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秋葉每年都會為員工和藝人安排體檢, 本該是年中,今年不知道為什麽提早了。
華君潤在自己辦公桌上看見了韓塵霄的報告,他猜是行政不小心送錯了, 還回去之前,随意翻了翻。
在看見韓塵霄報告的診斷結果時, 華君潤被當頭棒喝愣在了原地。
顧不上隐秘,他第一時間在公司聯系了梁勤文, 質問他怎麽回事。
梁勤文身邊的那些男的女的,連他自己都未必清楚有沒有病。
因此華君潤一早就和他交代過,灌酒、戲弄甚至扒光了毆打都可以, 但邱蕪瀾還要用韓塵霄, 在她厭棄他之前絕不能讓韓塵霄沾毒沾黃。
梁勤文被華君潤問得大腦空白, 連連否認。
他确定自己沒有給韓塵霄找過女人, 就是第一次拍韓塵霄豔照, 都沒有口對口的接觸, 只是找了兩個女的摟抱他而已。
“哥, 我絕對沒有,我發誓。”他的語氣打顫,韓塵霄得了病, 那邱蕪瀾豈不是也……這可是母嬰傳播的病, 邱蕪瀾還沒有孩子, 要真得了,那就是直接斷了她子孫後代, 他是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華君潤咬牙, “你沒有,你手下那些人有沒有?”
“這個、我……”三個月,近一百個日夜, 他沒法确保每分每秒都在他掌控之中。
“立刻去問!”華君潤低吼着挂斷了電話。
他焦躁地在辦公室踱步,自回到秋葉以來不曾出現過的灼痛感攀爬上了脊背,好似被粘稠的火舌不停舔舐肌骨,燙得他想要嘶吼呼救。
他坐不下來,抓着身邊可以倚靠的器具。
眼前是刺目的白光,像是拍攝時的影視燈,打得他什麽也不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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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眼球在強燈的直射下燙得仿佛化成了膿水,從眼眶中緩緩流下。
他毀了蕪瀾、他害了她,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聽說了麽。”
有竊笑聲從華君潤身後路過,似遠似近,他喪失了方向距離的感知,那聲音很清晰地傳進了他腦海。
“邱總這次出差要帶韓塵霄呢。”
“哇哦,邱總不是不搞辦公室戀情的麽。”
“聽說是韓塵霄纏着要去的,我還聽說……他不去塔絲納,就是為了逼邱總和他在一起,要是邱總不同意,他以後就撂擔子不幹了。”
“我天,這種男的好可怕。這還不解約,等着以後他用跳樓來威脅麽?”
“可怕是要分人的,換成沒錢沒家世的普通女孩,他會這麽瘋麽?我倒是覺得他蠻聰明的,平常塑造了個勤勉刻苦的人設,現在為了愛情抛棄事業,戀愛中的女人哪個不感動?”
“算了吧,邱總可不是戀愛腦,她什麽好的沒吃過?別說感動了,恐怕只會糟心。”
“那又怎麽樣,她還不是同意帶上韓塵霄了。”
出差……
華君潤猛地驚醒。
他抓着報告出門。
或許還不晚,年末年初是最忙的時候,他們或許還沒有……他必須将事情告訴蕪瀾,不能再讓他們接觸下去!
“艾滋?”
然而,邱蕪瀾怔忪的表情給了華君潤重重一擊,打碎了他最後那點僥幸。
他退了半步,随即猛地上前抱住邱蕪瀾,與她深吻交纏。
血腥味在邱蕪瀾口中漫開,她嘗到了華君潤的血。
他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大口吞咽她的唾沫,發出啧啧水聲,忘我地沉浸在這洶湧的吻中。
邱蕪瀾皺眉推拒,讓他退開。
感受到她的抗拒,華君潤更加用力,他死死抱着她,呼吸愈發熾熱,舌尖也愈發深入。
腥甜的鐵鏽味混合着唾液交換傳遞,這一吻的滋味近乎癫狂。
邱蕪瀾不再多費力氣,等着華君潤自己冷靜下來。
良久,他才退開半寸,攬着邱蕪瀾的雙肩,在她唇前呢喃,“蕪瀾,別怕,我和你一起。”
他的氣息滾燙濕重,滿載血腥。
邱蕪瀾抽了張紙,拭去唇上的血。
她平靜地望着華君潤,“他沒病。”
“上午醫院就打電話來,說新來的護士錄錯了人名。”
“韓塵霄沒病。我只是驚訝這份錯的報告居然還在我們公司裏。”
華君潤呆愣住了。
邱蕪瀾将染上血色的紙巾遞給他,頗有些無奈地同他輕語,“下次,別這樣了。”
她起身,越過他離開辦公室。
電子鎖合上,華君潤定定望着那份發皺的報告和染了紅的紙巾。
他瞳孔驟縮,身上的灼痛幾何倍翻湧,如同火海要将他葬在其中。
「下次,別這樣了」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和梁勤文的聯系,知道韓塵霄身上發生了什麽,她調整了年中體檢時間——體檢距離韓塵霄第一次接觸梁勤文剛好三個月。
性病抗體檢測的窗口期正是在12周內,部分如淋病、梅毒在十天左右可以初步檢測出來。
十天、十天……華君潤陡然想起,RNI年前參加了一場獻血公益,提供了血液樣本——韓塵霄醉宿未歸的第一晚起,邱蕪瀾就知道了!
怎麽會……
華君潤不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為什麽邱蕪瀾會那麽早地知道一切。
梁勤文不敢告密,只可能是他手下的人,除此之外,再沒有別人知道自己對韓塵霄下手。
華君潤抓着報告的五指微收,霍然之間,另一個名字跳了出來。
季堯。
他很快否定,季堯是邱蕪瀾的表弟,他和他不存在競争關系,自己能進入秋葉,還是當年季堯推薦的。
在季堯心中,他或許不是個讨喜的姐夫,但韓塵霄同樣不讨喜。
韓塵霄搶走了邱蕪瀾的注意力,以至于季堯甚至告狀告到了他這裏,想讓他出手收拾韓塵霄。
季堯沒有動機。
況且,自己也從未将計劃與他說明。
邱蕪瀾把季堯保護得很好,他身邊的那些二世祖、纨绔子弟終究也還是一群乖小孩,以季堯的閱歷,是絕想不到那麽多的。
華君潤很快将季堯排除在外。
事到如今,到底是誰告訴的邱蕪瀾已不是最首要的問題。
梁勤文從沒有安排女人給韓塵霄,如果是知情者告密,那就不會提到性.病。
既然如此,為什麽邱蕪瀾會立刻安排檢測……
呼之欲出的答案讓華君潤心髒抽痛。
原來在她眼中,自己已是惡毒到了喪心病狂,要用這種手段去報複她。
“呵…呵呵呵……”華君潤跌坐邱蕪瀾方才坐過的沙發前,掩着額角低低地嗤笑出聲。
難怪她對他這般冷淡。
在她心裏,自己已是如此的卑鄙下作。
他的回歸在她眼中疑雲叢生,是經營不下去工作室、無法獨立;是歷經挫折後內心扭曲、仇富恨權;是看着她無縫銜接,恨她花心濫情……
她對他有那麽多揣測,唯獨沒有想過那個最簡單的理由——
他愛她,他想她了。
她要他在簽約之前就做好病情診斷,防止他控訴秋葉娛樂壓迫藝人、讓藝人換上了心理疾病;
她唯一一次和他親近,發病之際都不忘拿走他的手機,關機鎖進抽屜。
口中的鐵鏽味還在蔓延,傷口不斷出血。
他抱着毅然的決心,吻她之前咬破了自己的口腔。
她嘗到的是怎麽滋味?
是可笑,嫌惡,還是煩躁?
她就坐在那裏,靜靜看着他自作深情的自導自演。
華君潤低頭,撫着發紅的嘴唇。
到了這個地步,他感受不到一丁點惱羞成怒,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懼、絕望和回味。
喉結滾動,他咽下混着血的唾液,閉眸品嘗口中殘留的蘭草香。
他還是愛她。
韓塵霄,那種惟利是圖的懦夫,憑什麽能得到她的青睐。
……
韓塵霄看了眼手機。
六點的飛機,邱蕪瀾和他約了五點半見面。
他擔心會來不及安檢、候機,打車到了目的地後,才知道自己的擔憂是多此一舉。
“來了。”
私人小型飛機內,邱蕪瀾已然落座。
她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早到,手中是工作平板,看見韓塵霄後便對乘務長道,“出發吧。”
“好的邱女士。”穿着制服的空乘沖她颔首,“需要為您準備早餐麽。”
邱蕪瀾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韓塵霄,“為他準備一份。”
韓塵霄掃過乘務長的制服,有種說不出來的眼熟。
注意到他的目光,邱蕪瀾問:“怎麽了?”
韓塵霄搖頭,“這套衣服好像在哪裏見過。”
邱蕪瀾颔首,“你應該是見過的,是瑚航的制服。”
見他露出茫然的表情,邱蕪瀾笑了。
“想什麽呢,”她說,“一套航班組的開銷可不低,需要辦的資質也很多,為了每個月一兩次的通勤,我也沒有錢到這個地步。”
韓塵霄驚訝地喃喃,“我以為他們都是你的人。”
“我長飛的頻率不高,這架飛機雖然是我買的,但托管給了瑚航。就算我要用,也得提前預約。”邱蕪瀾望向他,“所以,現在可以坐過來一點兒了麽,我們之間的距離沒你想象得遠。”
韓塵霄心尖一跳,他低下頭,紅着臉從邊緣挪向了邱蕪瀾一些。
她怎麽能這麽細心、這麽親切……
“您的餐點。”
他想說點什麽,被乘務長打斷。
相處了幾個月,韓塵霄知道這種預制菜邱蕪瀾是碰都不會碰的,但要讓他一個人大快朵頤,也實在是不好意思。
他正想問問邱蕪瀾早飯吃過了麽,就見邱蕪瀾将手機壓去了耳旁。
她唇角漾起了一抹淺淡的笑容,這是和面對他、面對公衆、面對員工時截然不同的笑,是未經意識煥發出來的笑意。
韓塵霄隐約猜到了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怎麽了。”
他聽見她輕柔地詢問。
毫無疑問,對面是季堯。
“嗯,已經起飛了。”邱蕪瀾的目光從平板上移開,“早飯吃過了?”
她忽而蹙眉,“第三天了,扔掉。”
這句話說完,邱蕪瀾就從語音通話裏聽見了酥脆的咀嚼聲。
“季堯。”她語氣嚴厲起來。
季堯倚着衣櫃,舔舐手指上的奶酥渣。
幾點碎渣落進了他手腕戴的發圈裏,他叼開發圈,舌尖舔去內裏的碎渣。
“嗯。”季堯在邱蕪瀾微愠的呵斥下撒嬌,“姐姐,我想你了。”
邱蕪瀾一頓。
季堯有多久沒有這樣和她撒嬌了。
他的每一句“姐姐”都充斥依戀、每一個動作都帶着若有若無的讨好,可這樣膽大包天地“頂撞”她、這樣直白的表白卻很久未曾出現了。
邱蕪瀾眉心不由得松開。
“等我回去,你這個月沒有垃圾零食了。”她說着,挂斷了電話。
韓塵霄愣愣地看着她,他鮮少見到邱蕪瀾這麽柔和。
他就在她身邊,可她和季堯語氣中的熟稔形成了特定的小世界,讓他無法踏足其中。
這一刻,哪怕知道季堯是和邱蕪瀾有血緣關系的表弟,韓塵霄心中也生出了幾絲嫉妒。
他想起了不知在哪聽見的傳聞——
邱蕪瀾對季堯,比對自己親弟弟更加溫柔,他們之間,不僅僅是邱家的家族觀念而已。
心口有些發堵,錯過了問話時機,韓塵霄嚼蠟般吃着面前的飛機餐。
他餘光時刻落在邱蕪瀾身上,自開頭那幾句寒暄之外,邱蕪瀾再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全程持着平板工作閱讀。
六個小時的飛行,那頓早餐之後,韓塵霄很快無事可做。
邱蕪瀾還在工作,他不好意思睡覺,拿出手機,又不知道網絡密碼。
當着邱蕪瀾的面拿出耳機聽歌未免太不禮貌,他反複劃拉着無連接的網絡界面,乘務長去了前艙,他不想像個鄉巴佬一樣大聲詢問密碼是什麽。
出發時的喜悅被行程的枯燥沖滅,他想和邱蕪瀾說話,可她的目光沒有一分留給他,而他對她手上的工作沒有半分了解,無法插話。
長時間的沉寂下,濡濕的低落包裹了韓塵霄。
邱蕪瀾介紹飛機的體貼變了味兒,韓塵霄後知後覺地雙頰滴紅,為自己在邱蕪瀾面前流露的無知感到羞恥。
他一點兒也不了解她的生活、她的工作,他的認知和她相差天差地別。
整六個小時的獨處,他竟找不到一句共同話題。
韓塵霄撥弄着音量鍵,看着音量一格格升高,又一格格降低,毫無意義地消磨時間。
“女士,”乘務長掀開簾子,向邱蕪瀾彙報,“還有一個小時就要着陸了。”
邱蕪瀾掃了眼時間,将平板關上。
“我睡一會兒。”
“床單枕頭都換了新的,”乘務長道,“落地前我會來叫您。”
“不用了,我就在這裏躺一會兒。”
肩膀微沉,韓塵霄愣了下。
邱蕪瀾倚在了他的肩上,幾縷發絲垂在了他胸前,漾着幽幽的蘭草香。
她五指扣握住他的左手,“起得那麽早,一起睡吧。”
韓塵霄的右手霎時忘了收力,音量倏地被開至最大。
他紅着臉瞄向被邱蕪瀾五指交握的左手,結結巴巴道,“沒、沒關系,我不困。”
“好吧。那就等到酒店再睡。”邱蕪瀾閉上了眼,“C國的水晶梧桐道很漂亮,等我回酒店後,一起去?”
韓塵霄呼吸一滞。
水晶梧桐道。
他沒有去過,但知道那是熱門的情侶網紅景點。
他小幅度扭頭,看着倚在自己肩上的邱蕪瀾,倏地鼻尖發澀。
邱蕪瀾每天四點就要起床,六個小時的飛程,她工作了五個小時,落地就要和合作方見面、開會。
忙成這樣了,居然還特意擠出時間同他約會,囑咐他在酒店好好休息……
他收緊了手指,小心翼翼地回握住邱蕪瀾。
那些人根本不懂,什麽音樂節、什麽拍攝都無足輕重。
她這麽好,她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