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蒼茫的飛雪一夜未歇。
韓塵霄從溫暖幹爽的絲絨被中醒來, 短暫的惺忪過後,清矍的黑眸倏地收縮。
他猛地起身,光.裸精壯的身上留下了些許痕跡。
“醒了?”
韓塵霄一顫, 擡眸望去。
他看見邱蕪瀾倚在門邊,藏青色的睡袍将她皮膚襯得白皙如瓷。
她端着水杯, 對他勾起清似新雪的笑:“早。”
韓塵霄抓着身下的被子,紅着臉回應, “早……”
邱蕪瀾轉身,給他打理自己的時間。
她一離開門口,韓塵霄便快步奔向浴室。他撐在洗手臺前, 看見鏡子裏的人後, 羞恥得五指成拳。
頭發全亂了, 耳邊翹起一撮;
熬夜後的眼裏布滿了血絲, 昨晚的淚水凝結在睫毛上, 變成了幹硬的分泌物。
他剛才就頂着這幅樣子出現在邱蕪瀾面前——
韓塵霄垂頭, 撐在洗手池上的雙拳暴起了青筋。
他本是準備提早起來, 整理好自己、給邱蕪瀾點一份早餐,然後溫柔地吻醒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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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全都搞砸了……
想到這裏,韓塵霄驀地一怔, 他慌忙拿出手機察看時間, 祈求自己別睡得像死人一樣, 讓邱蕪瀾等了他幾個小時。
屏幕亮起,當看清現在的時刻時, 韓塵霄愣住了。
淩晨五點十六。
他們是在三點前入睡的。
穿好衣服, 韓塵霄走出房間。
他看見燈光明亮的客廳裏,電視屏幕一分為四,上面排滿了密集的紅綠數據, 間或夾雜着外文。
邱蕪瀾坐在屏幕對面的沙發上,手邊是一杯冒着袅袅熱氣的牡丹花茶,膝上是一本平板。
她那頭柔美的長卷發全部捋在左側,露出的右耳上挂着一顆黑色藍牙。
邱蕪瀾不需要首飾襯托氣質,在韓塵霄眼中,她耳朵上戴的藍牙和藍寶石一樣矜貴。
韓塵霄惴惴不安地坐去她身邊,“對不起,讓你等久了嗎?”
“不,你起得很早。”邱蕪瀾沒有擡頭,只是騰出一只手摩挲了下他的側頸,“可以再去睡會兒。”
溫涼的手指劃過動脈,令韓塵霄回憶起昨晚的某些時刻,雙頰染上了紅暈。
“不用,我習慣這個點起來練舞。倒是你……”他不解而擔憂道,“工作這麽忙麽?”
她不是賣時間換錢的基層員工,卻總在公司待到很晚,這很不正常。
“我不是為了工作而工作,是工作在幫我消耗精力、轉移注意力。別擔心,你沒有打擾到我。”
韓塵霄聽不懂前半句,他只在乎和自己有關的後半句,“那你餓嗎,我去找點吃的?”
邱蕪瀾颔首,“點你自己那份就好。”
韓塵霄忍不住道,“你也吃一點吧。”
他記得她在年會上也沒怎麽吃東西,經過一晚上的消耗,怎麽能不吃東西呢。
碩大的屏幕上,大片殷紅的數據彙集成淺淺的紅芒。
邱蕪瀾擡眸,和煦地看着他:“點你的就好。”
隐約之間,似有一股微涼的壓迫覆在了韓塵霄身上,如同窗外的落雪,輕薄寒涼。
“去吧,”邱蕪瀾偏頭示意,“打給前臺就行。”
那若有若無的壓迫感瞬間消散,仿佛只是韓塵霄的錯覺而已。
“好。”他局促離去,走出幾步後又回頭瞄了眼邱蕪瀾,确認她剛才是否真的生氣。
邱蕪瀾觸碰虛拟鍵盤的指尖一頓,對着大屏幕上明晃晃的一片紅色若有所思。
原來是要從這裏開始教起。
她回憶着季堯是什麽時候開始看美盤的……十二歲?還是十三……總之是初中畢業之前,初中畢業後,她對季堯的訓練戛然中斷了,所以一定是在那之前。
溫柔的門鈴和香甜的烘焙味打斷了邱蕪瀾的思緒。
韓塵霄将早餐擺在沙發桌上,他可憐巴巴地看着邱蕪瀾,邱蕪瀾無奈,眼神指了指酥軟的可頌,韓塵霄滿足地笑了起來,用紙巾包裹着,送到邱蕪瀾嘴邊。
她咬掉了一個尖角,“夠了,你吃吧。”
要保證上餐速度,這是酒店提前做好、放了幾小時的複熱産品;
雞蛋和牛奶都不夠好,欠缺醇香;
為了彌補食材的品質、增加香氣,用了過量的黃油;
想要打造特色,加入了香草味,可用的是香草精,不是新鮮香草莢,充滿了化工品氣味。
邱蕪瀾眼角微耷,起床看見一片赤紅的心情變得更加低落。
慘淡的美盤和水準平庸的早餐其實都在意料之內,但她還是難免失望。
“再吃一口好不好。”韓塵霄舉着可頌,哄着邱蕪瀾再吃一口。
邱蕪瀾湊了過來,韓塵霄立即笑着将可頌送上。
綢緞般的長發拂過他的手背,那淡色的唇忽而越過可頌,落在了他的腕骨上。
她吻着他的手腕,說:“替我吃了吧。”
目光觸及青年爆紅癡怔的臉,邱蕪瀾想,算了,畢竟是節前最後一次開盤。
窗外的雪逐漸停息,冬日從地平線升起之前,邱蕪瀾離開了酒店。
因為積雪,地面交通不暢,簡派了直升機來接她。
當着簡的面,邱蕪瀾勾着韓塵霄的後頸,吻了吻他的唇角。
“我很抱歉……”她擡眸望着他,語氣愧疚,“今天是第一天,我卻不能陪着你。”
那愧疚很薄,一如這場南方的小雪,太陽升起便會融化。
可南方落雪,本就是足夠稀罕的美景,能見到這場雪就足夠令人心生感激。
“沒關系,”韓塵霄心滿意足地回應,“你願意的話,我們會有很多個新年的第一天。”
“我是說,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
冷俊的青年愣住了,顯出些不可置信。
“你以為這是場一次性的潛.規則?”邱蕪瀾嘆息,“親愛的,你是這樣想我的?”
“不、不是的……”韓塵霄大腦有些發漲,像是幾個小時之前,邱蕪瀾搭着他的腰,溢出點點哼笑,在他耳邊褒獎“跳得真好”時一樣,他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天旋地轉。
後來怎麽樣了……韓塵霄的記憶不太清晰,只記得強烈的充血感幾乎沖破顱頂。他不敢碰邱蕪瀾,撐着她身後的牆,如同被好心人撿回家的流浪狗,雙眼滾燙,癫狂地搖動尾巴。
“怎麽又哭了。”并不細膩的指腹抹過他的眼角,有什麽東西塞進了他手中。
韓塵霄低頭,看見掌心裏嶄新的車鑰匙。
“新年快樂。”
她後退一步,同他道別,“原諒我,好麽。”
韓塵霄來不及推辭,簡撫着藍牙對邱蕪瀾低語了一句“直升機到了”。
邱蕪瀾聞言颔首,轉身出門,簡抖開一件厚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像是她接過支票本時随口說的那聲謝謝一樣,她并不在乎韓塵霄是否真的“原諒”她匆匆離去。
這只是一句纡尊降貴的情話。
韓塵霄握着車鑰匙,癡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緩了好久,才戀戀不舍地離開酒店,前往了地下停車場。
侍者将他引到車前,純黑色的Huayra霸道地占據了四周車位。
韓塵霄呼吸微滞,車門自動打開,當他坐進這臺足夠買下瑚城豪宅的超跑裏時,巨量的腎上腺素飙升而起。
他撫過真皮的方向盤,在副駕駛上看見了一個黑色的方盒。
打開,是一支百達翡麗的手表,鑽石切割的表盤倒映出韓塵霄微紅的雙眼,一張輕薄的便簽壓下表下。
韓塵霄小心地将其扯出,純白的紙上落着一個字——
「邱」
他坐在車裏,嗅着新車的皮革香氣,将便簽貼在了心口。
貼着“邱”字的心髒有力跳動着,久久未能恢複平靜。
……
簡在車行送來的合同上簽下了字,時間太早,車行的員工還未上班,這臺車是特別幫忙送過來的,款項後付,合同也是現在才補上。
邱蕪瀾讓她“随便買點什麽”,簡忙着善後昨天的年會,沒空花心思想禮物,就按老一套來——車子、房子、手表、衣服。
買房有點太過,衣服作為交往禮物又有點輕了,她選了另外兩樣。
“阿堯呢。”上了直升機,邱蕪瀾第一句話就是問季堯。
簡有些心塞,但還是如實答道,“在他自己的房子裏。”
“讓他過來,我要吃飯。”邱蕪瀾支着下巴,望着飛機外的雪景。
“好的。”
邱蕪瀾頓了頓,問向簡:“他還在不高興?”
簡搖頭,她才不在乎季堯,怎麽會知道他高不高興——他有什麽可不高興的,小姐都給他買了那麽多禮物了。
邱蕪瀾斂眸思忖着。
她希望韓塵霄能立刻掌握季堯的廚藝和察言觀色的能力,可她不想把季堯逼得太緊,讓他感到危機。
看來讓季堯教韓塵霄做飯這件事,還得再延一延,給他一點接受的時間。
昨天到現在,邱蕪瀾餓得有點頭暈。
飛機落地,一進家門她就嗅到了美妙的香氣。
私密的領地、甜美的食物氣息,讓邱蕪瀾頃刻間放松了身心。
她走去廚房,看見烤箱亮着暖光,少年手持剔骨刀,正在處理豬肋。
季堯的刀工極好,每一刀都順滑流暢,刀刃下的豬血染紅了他的手指,可他臉上噙着點點笑容,這一場面就不顯血腥。
邱蕪瀾看見農場剛送來的草莓,她實在是餓了,捏了一顆起來。
開盒聲驚動了季堯,他回頭,看見邱蕪瀾,臉上的笑容頓時加深擴大,變得甜蜜。
“姐姐。”他依戀地喚她,邱蕪瀾有些心軟。
她靠在季堯旁邊的料理臺上,撚着草莓梗送到他嘴邊。
少年側頭咬下。
微涼的汁水從他齒間溢到邱蕪瀾手上,并不黏膩,卻讓邱蕪瀾眯起了眼眸。
她看見少年舔舐唇角的舌尖,那雙玻璃糖一樣澄淨的眼裏綴着笑,他如同剛剛滿月的小狗,正是最可愛的時候。
可愛并不代表單純,為使自己能在殘忍的叢林中生存下去,幼崽們進化出了“可愛”這一天賦武器,用以讨好母親、使母親心甘情願地撫養自己。
和高超的撲殺技巧、恐怖的追蹤嗅覺一樣,這是一種生存技能,是基因進化出的求生利器。
邱蕪瀾知道,季堯絕不天真無邪。
他知道自己有重度性.瘾,知道自己剛從韓塵霄身上下來,也知道為了循序漸進,她和情人交往之初,會強行忍耐、壓抑自己。
他是故意的暧昧。
邱蕪瀾将這份故意判定為“惡作劇式的抱怨”。
他在向自己傳達不滿。
“吃醋?”她該和季堯好好聊聊韓塵霄了。
季堯分割着肉,垂下眼睑,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鼻音。
邱蕪瀾對這種情緒并不陌生,不止是季堯,邱澤安、邱澤然也對她的那些前任抱有十足的意見。
她打開手機輕點幾下,下一刻,季堯的手機震動亮屏。
他收到了邱蕪瀾發來的一份文件。
“簡為你挑選了一些女孩兒,”邱蕪瀾對季堯說,“你想去見見麽?”
嗒。
刀刃砍在砧板上,發出沉重的撞擊聲。
季堯擡眸,看向邱蕪瀾。
邱蕪瀾回望他,“都是些不錯的女孩兒。”
季堯少見地頂撞了邱蕪瀾,“我的喜好和姐姐不一樣。”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邱蕪瀾莞爾,“勤工儉學、天真善良、藐視權貴的窮姑娘?”
她側身,換了站姿,“可以,我也欣賞自強不息的女孩兒——只要她的天真不至于往我臉上潑水。”
季堯放下刀,“姐姐打算給她多少錢,讓她離開我?”
“我會給她一份銷售崗的工作。”
季堯抱胸,鼓起了臉頰,“那姐姐猜猜看:我給塵霄哥一個億,他會不會離開你。”
“等你有一個億了,可以去試試。”
玩笑到此為止,邱蕪瀾将話題收回,“阿堯,你已經過了二十歲生日,我不在乎你是否結婚、喜歡什麽樣的女生,甚至不在乎你喜歡的是不是女孩,但你必将走向獨立。”
那封邀請函将邱蕪瀾從安逸中點醒。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季堯長大了,他不可能一輩子跟在自己身後喊姐姐。
未必一定是戀人,或許有一天他厭倦了邱家、有了自己的志向,哪怕只是想要出去旅游半年,都會給她的起居造成極大不便。
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
“我不會覺得韓塵霄比你重要、也從來沒有要用誰取代你的想法,只是需要一個應急的備用方案。”
她又撚了一顆草莓喂到季堯嘴邊,表達和解的意願,“好麽?”
季堯睨了邱蕪瀾一眼,洩出一點兒委屈,“我以為,我就是那個應急的備用方案。”
“你長大了,我不能栓狗一樣永遠栓着你。”
那韓塵霄就能永遠拴在她身邊了麽——季堯沒有問,他咬住了那顆遞來的草莓,像是嚎啕大哭的孩子被母親用一顆糖輕松哄好。
母親并不真的在乎孩子有多傷心,她只是想立刻結束孩子的負面情緒。
邱蕪瀾撫過他的鬓角,“這個元旦我會陪着你。”
她想,這樣安撫一番,應該就夠了。
季堯也該清楚,目前的關系模式已經走到了盡頭,無法繼續,早晚要有個了結。
“一直陪着我?”季堯眨眼。
“嗯,”邱蕪瀾問,“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麽?”
“我不想出門,”季堯重新握住了剔骨刀,“我想和姐姐一起待在家裏,不被打擾地過節。”
“好。”邱蕪瀾答應了。
整個元旦,邱蕪瀾閉門不出,連簡都沒有見,履行了對季堯的承諾。
只是與其說是她陪着季堯,不如說是季堯陪着她。
股市在節假日停盤,邱蕪瀾依舊習慣淩晨四點半起床。
不出差的時候,她的生活很規律。
早起,一個半小時的健身,洗澡、吃季堯準備的早餐,随後是服藥、處理工作、線上會議、了解各項目進度。
別墅的電視始終亮着,播放秋葉娛樂現階段的幾個重點項目,節目是項目,人也是項目。
邱蕪瀾喜歡流水線生産的偶像,但她的公司不能只有流水線。
公司裏的藝術品太少了。
倒也不是秋葉娛樂獨有的現象,随着資本湧入娛樂圈,整個娛樂圈的藝術品都在減少,金錢堆砌起的工藝品垃圾充斥着熒幕頭條。
需求決定供給,如今的市場需求則被財閥們引導、控制。
邱蕪瀾正是塑造時代審美和需求的那一批人。
電視屏幕裏的年輕女藝人,仰頭望着古鎮牌匾,口齒不清地念道“倉……倉、倉什麽造字……”
旁邊的男藝人大笑出聲,“倉颉,倉颉造字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啊。”女孩懵懵的,一臉呆萌。
男藝人沖她比了個拇指,拉足嘲諷。
“我真的不知道,”女孩也笑了,“我不相信他們都知道,等着,我去叫星星過來,他絕對也不知道。”
她跑開去了,帶了另一個男藝人過來,指着牌匾問:“你知道上面寫了什麽麽?”
男藝人仰着頭,深沉地盯了半晌——
“倉吉造字?”
屏幕內外頓時一片哄笑,滿屏彈幕都在刷“哈哈哈哈”和“瑚塗電影藝術學院”、“瑚弄人電影藝術學院”。
少數幾條鄙視藝人文化的彈幕立刻引來群攻:“就你文化高”“學習去看教科書行不行啊,我又不是為了學知識看的綜藝”。
不管這是兩位藝人真實的文化水平,還是為了襯托其中的某人、為他打造“國風學霸”人設而刻意安排的劇情,這都是個造星的絕佳時代。
藝人從九十八分提高到九十九分異常艱難,持續努力下去,娛樂圈的産出投入比将不堪負荷。
但是從零分提高到三十分,極其容易。
一百年前,一個“明星”三歲就開始學習藝技,他們不止精通詩詞歌賦、樂舞劍戟,就連每一步路、每一根手指如何律動都苦心孤詣地鑽研。
那是一個真正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年代,需要長達十年、十數年的人力成本。
四十年前,在人人都是影視、音樂雙栖的年代,想要脫穎而出也還十分費勁。
邱蕪瀾和她的同行們致力于破除遍地九十八分的局面,他們花費了近百年的時間,用一個世紀去改造娛樂圈的土壤。
當消費者們看慣了三十分的藝人後,只需要培養出一個六十分的明星,便會被觀衆捧上神壇。
邱蕪瀾不會放棄流水線上的産品,不大量生産這些工藝品,如何突顯藝術品的珍貴。
可一直審美降級勢必反噬自身。
派克鋼筆的量産、降價計劃,不僅沒有使它更上一層,反而導致品牌失去了高端定位。
秋葉娛樂進軍娛樂圈有點晚了,想要迅速站穩腳跟,邱蕪瀾只能用錢堆砌垃圾,靠量取勝。
不管宋折凝再如何趾高氣昂、跋扈霸道,她現在都需要她這樣的藝術品。
在時代垃圾的襯托下,藝術品越來越稀少、也就越來越珍貴、越來越具有影響力。
到了今天,秋葉娛樂需要如寶馬一般,拿下中低端市場後,開始着手勞斯萊斯這樣的高端領域。
這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邱蕪瀾抿着熱可可,對着屏幕思考她策劃許久的項目——
造星計劃。
這是需要投入時間的計劃,在新的星星打造完成之前,需要有成熟的星星開辟道路。
娛樂圈更疊速度太快,她無法空等新星成熟,尤其是,她沒有太多時間只專注于娛樂圈的業務了,集團裏還有其他業務等着她接手。
秋葉娛樂面臨着藝術品青黃不接的春荒階段。
邱蕪瀾換了頻道,切到MS的舞臺,看見了作為導師獻唱的宋折凝。
要保住宋折凝,還要挖掘其他成熟的星星。
簡按照她的吩咐,約了宋折凝在節後面談。
不知是否錯覺,邱蕪瀾總有些不安。
自入股失敗後,宋折凝表現得過于乖巧了:她沒有再搶走公司其他藝人的商單、沒有再擅自帶人來秋葉,甚至沒有再找過邱蕪瀾。
邱蕪瀾直覺她并不像表面那樣省心,心中定然有着不小的怨氣。
正當她思索着用什麽去安撫宋折凝時,手機嗡嗡震顫了起來。
甫一接聽,便傳來了簡茫然而急促的聲音。
“邱總,出事了。”
“兩分鐘前,宋折凝發布雲書,聲稱自己跳槽華映。”
邱蕪瀾擡眸,鏡頭切近,她與屏幕上握着話筒的宋折凝四目相對。
聽見簡說的話後,在這一段副歌結束之前,季堯将手機遞到邱蕪瀾眼前,調出了宋折凝的雲書賬號。
最新一條的熱門赫然寫着“新的征程”四個字,配圖:華映總部大樓。
浸淫娛樂圈多年,踏入公司管理層一腳的宋折凝極其了解相關法律,更有着強大的律師團在身邊為她規避風險。
她的言語模糊暧昧,MS由華映策劃,這張圖亦能代指加盟MS節目。
邱蕪瀾看了眼時間,1月2日,晚上八點。
這是網流量的高峰期,這條雲書被頂到熱搜榜一,前面的“爆”字紅得發紫。
距離新年股市開盤剩下十二個小時。
邱蕪瀾沒能完成和季堯的元旦約定。
她挂斷電話起身,季堯從衣帽間為她挑好了衣服。
他為她扣上女士襯衫的袖扣時,庭院外恰好響起螺旋槳的聲音。
“姐姐,我也想一起。”他說。
邱蕪瀾沒有拒絕。
晚上八點二十五,秋葉娛樂會議室的燈光亮起,法務、市場、營銷公關、原始股東們悉數到齊。
“聯系不上宋折凝。”簡第九次挂斷電話,無奈地向幾人彙報,“她的整個團隊都失聯了。”
“我們必須在淩晨前發表澄清,宋折凝不僅是極具影響力的藝人,更是衆所周知的ASHS,如果連我們自己的股東都選擇了離開,那明天的股價将一發不可收拾。”有股東焦急道。
“現在幾點?”
“八點半,距淩晨三個半小時。”
“必須聯系上宋折凝,她的确沒有藝人合約束縛,但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簽了競業協議”
秘書急得快哭了:“不行,還是打不通,她經紀人、助理都不接電話,連宋姐的攝影、化妝師都關機了!”
“去她家找!”
“不行,被拍到就成強迫威脅了。”
“聯系不上宋折凝,那就聯系華映!”
焦躁的情緒如草原上的火種,轉瞬之間便點燃了整片草原。
邱蕪瀾聽着會議室內的七嘴八舌,握着手機,盯着漆黑的屏幕。
分針走過了“11”,嗡嗡的語音提醒在她掌間不約而臨。
躁動的會議室裏,這聲音毫不起眼,可因來自首位的邱蕪瀾,于是所有人安靜了下來。
他們緊張萬分,期盼打電話來的是宋折凝,又擔心是來問責的邱承瀾。
衆人的矚目下,邱蕪瀾指尖一頓,按下了接聽。
“我看見雲書了。”
優雅如歌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帶着點點笑意。
“蕪瀾,你需要我,是不是?”
邱蕪瀾沒有回應。
那笑意化為實質,泉水流淌一般,清靈妙曼。
“別這樣蕪瀾,別露出這種表情。”
這只是語音,而非視頻,可對面就像是在看見“正在輸入中……”後,立刻詢問邱蕪瀾是否要語音一樣,敏銳地洞悉了她的反應。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只要你開口,我一定不會拒絕。”
“我知道。”邱蕪瀾斂眸,“所以我才難以啓齒。”
“嗯?你在擔心我的合約?”
邱蕪瀾道,“也不想你惹上背棄東家的惡名。”
“是呀,”那聲音美妙得如同樂器,“可你沒有時間了,還有十一個小時,天就亮了。”
“……”
“蕪瀾,我的蕪瀾。”當那嗓音發出喟嘆時,宛如最和諧的共鳴,亦如最優雅的情語,“我可以幫你,但我要最隆重的歡迎儀式。我不想成為宋折凝的備用替身,我要你——親自迎接我,讓所有人知道,是因為我,宋折凝才戰戰兢兢、被逼得不得不離開秋葉。”
邱蕪瀾失笑,“如果你來,我會給你最高規格的待遇,高于宋折凝。”
“成交。”
九點差五分,另一條黑紅色的熱搜頂下了宋折凝。
二十八歲蟬聯三屆金梅獎的天後季語薇發布雲書:
一張她在家中陽臺執着楓葉的自拍照。
配字:
@秋葉娛樂你好呀,小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