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為什麽不說呢?
霍宗池不理解。
事實上對雲頌,他不能夠理解的事情實在太多,從一開始莫名的示好跟告白,沒由來很堅定地跟他說是站在他那頭,雲頌以前是個表達欲非常重的人,霍宗池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能說的孩子。
自殺,活下來……用生命跟付習州談條件,缺錢,借錢。
這些事才是殺死雲頌的元兇嗎?
霍宗池到此時發現自己真是可笑。
無論他怎樣想修複這段關系,彌補所有的不足,從頭開始,可結論擺在眼前,雲頌或許根本沒有真正忘記,他回避,沉默,隐瞞,是因為不再想要這段關系。
霍宗池想起哪一天呢,雲頌說不會再喜歡他。
也許是真的。
那一刻霍宗池內心想法全盤崩潰。
他閉上眼睛捏住手機,後槽牙咬得緊緊,要想在這顆所有人眼中不那麽開竅的腦子裏捋出雲頌“愛過”與“還在意”的痕跡,變得太難。
他想等,他想嘗試,他也恨。
是雲頌把他拉到這條看似沒有光明的路上,路這麽難走,他走了。
現在雲頌想要把他甩開,把他丢掉,這可能嗎?
深秋陰冷的風惡毒地繞到雲頌後脖頸找縫隙鑽出去,雲頌經常在自家客廳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漫天飛舞的銀杏葉,那些黃得發焉的葉子就像他現在,沒有熱情,喪失鬥志,兩點一線的上班生活,即使早晨泡一杯他們超市最苦的速溶咖啡,頻率增高的心跳速度也僅限在上午時段,一到秋冬,他就莫名傷感。
Advertisement
像葉子要落地,他也很想回家,即使他已經在家。
那個被他想做真實的“家”的地方,沒有實體。
條件允許的話,他其實很想不要出門。
快三個月沒和熟人見面,雲頌終于在十一月底約到與文林一起共進晚餐的機會。
他太忙了,雲頌知道,在網上看見蘊華又開分公司,霍宗池行程被排得很滿,難怪沒有動靜,安靜這麽久。
間接表示在捐款網頁捂漏馬甲的事暫且沒有暴露,雲頌想想,見不到霍宗池,反而暖暖的很安心。
家裏的雞很争氣地開始下蛋,但由于下得不多,雲頌只給文林帶了五個雞蛋作為見面禮。
吃飯的地方選在離文林上班地點不遠的火鍋店,文林上火嘴巴長東西,雲頌做主點了一鍋清湯。
菜還沒上齊,文林頂着一雙黑圓圈在鍋裏撈番茄吃,雲頌替他打了一碗湯,文林把空筷子送到嘴裏,說:“謝謝你啊,還要你照顧我,真不好意思。”
他還把雲頌當做需要自己照顧的對象,看見雲頌已經變得不需要他照顧,卻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雲頌說:“沒關系。”
文林不知道想什麽,打了個雞蛋在碗裏,然後問:“這什麽啊?”
“我的雞下的蛋。”
“你養雞了?”
“對啊。”
“你怎麽這麽厲害啊,”文林把蛋倒進鍋裏,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鍋,滿臉疲憊,“最近好忙啊,我真讨厭上班,你知道嗎,我真的有點理解你了,這次是真心實意的,霍總有時候提的工作要求,我懷疑他是不是沒把我們當人。”
雲頌抿了下唇,說你不是挺喜歡蘊華嗎?
話音一落,雲頌意識到什麽迅速收聲,低下頭喝百香果汁。
文林壓根沒留意到雲頌這樣的反應,欲哭無淚說以前怎麽知道蘊華正式員工都是這樣工作的,雖然待遇是很好沒得說,但真的好累啊,我幾乎每天都在加班!組長半夜都要打電話來叫我改方案,現在我一聽見手機鈴響就渾身起雞皮疙瘩,背心發涼,想尖叫,想逃跑。
“而且,”文林把手圈起來放在嘴邊,偷偷地和雲頌說:“茶水間還有人講霍總壞話,說他都沒上過什麽正經大學,根本不懂管理,我全都聽見了,那群人真是不好對付,一出去嘛見誰都是笑眯眯的,風氣不好,你當初不去蘊華就是對的。”
雲頌攪攪自己的吸管,看見玻璃杯裏的百香果籽轉啊轉,想到霍宗池板起來很嚴肅的臉,其實頭發放下來的話會顯得帥氣的。
但如果那樣的話,也是會很辛苦的吧。
“我連下個星期生日那天都是工作日,好慘,我媽問我回不回家,我都想哭了。”
菜來了一部分,雲頌煮了點魚片涮涮撈起來放到文林碗裏,“你生日是在下周嗎?你幾歲了。”
文林焉了吧唧說:“二十三。”
“真好。”
“有什麽好的?你還十八歲呢。”
雲頌微微一愣,文林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遮了下嘴,眼神抱歉地看着雲頌,說:“對不起啊哥,我不是故意這麽說戳你痛處的,我的腦子可能秀逗了。”
雲頌回過神來,又低頭喝口果汁,搖頭說沒關系。
“其實……其實沒關系的,你也別太着急,我聽人家說你這種情況是有很多的,畢竟從、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去撞到了,但是遲早都會恢複的。”
“我不着急,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雲頌的果汁快給他喝完了,他撈撈鍋裏剛熟的肉,對文林說:“先吃飯。”
這家店人來人往生意特別好,只是吃飯的一會兒工夫文林就看見幾個同事跟他們打招呼,雲頌要不是看這不像霍宗池如今的消費風格也不會選在這裏,幸運的是到這頓飯吃完為止,他連霍宗池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文林剛和雲頌一起走出火鍋店門口,電話鈴就響了,因為沒到下班時間,他必須在十五分鐘內趕到工位,雲頌跟他的分手場面匆匆。
送文林到了馬路對面,雲頌站在蘊華公司樓下目送他進大廳。
就在他準備轉身時,一陣急促嘈雜的腳步聲打破短暫寧靜,雲頌心髒驟然一緊,仿佛受到什麽指引冥冥注定般擡頭,看見霍宗池出現在他的視線。
身形突出到無法忽視,周圍一圈幾個同樣西裝高定的人緊靠着他,幾個人像在商量什麽,擡頭用詢視眼光盯着,霍宗池步伐穩健,氣場卻冷峻,向人釋放出難以掩飾的壓力。
盡管很快就迅速低頭緊盯地面,雲頌心中還是湧上許多慌亂,他躲得很快,知道霍宗池不可能那樣從一堆人中鎖定自己。
面對無法看見回報的付出,是人都會感到疲倦。
如果霍宗池對他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雲頌這麽想着,腳步很快地離開這棟大樓。
雲頌沒有回頭。
雲頌沒有看見霍宗池停下腳步,目光在大廳中掃過,緩緩地停留在他站過的位置。
文林生日那天雲頌替他定了一個蛋糕叫外賣員送到他的公寓,文林下班後給雲頌發了視頻感謝。
桌面上擺了三個蛋糕,一個公司送的,一個家人送的,還有一個雲頌的,文林吃不完,但開心得掉了幾顆珍貴的眼淚。
雲頌說:“好了,你可以許九個願望了。”
“九個!”文林驚呼,“這會不會太貪心了啊?”
雲頌說不會啊,“生日嘛,貪心一點又怎麽樣呢。”
文林認為很有道理。
又是半個月過去,天更涼了。
雲頌沒再見到霍宗池,有一次聽見文林說他出國了,和關總一起去開會學習,關總很帥,而且脾氣好,霍宗池會在關遠遙面前笑,每次關遠遙一來,員工們就會松口氣,他更好相處。
雲頌在電話裏笑笑,說隐約有這麽聽說過。
某天,雲頌在收拾家裏的時候發現一顆陌生的,金光閃閃的袖扣。
雲頌捏在手裏看了很久,肯定這是霍宗池的物件,只是已經不記得多久放進來的。
為什麽現在才找到呢?雲頌想了又想,為什麽偏偏是自己找到的,怎麽不是霍宗池先來問到的。
他坐在地毯上,頭腦一熱,握着手機撥通霍宗池的電話。
接線音響了很久對面才開始說話,問他怎麽了。
雲頌開口:“霍先生,好久不見,你有個東西好像落我這兒了。”
“霍先生?”
霍宗池低笑一聲,“現在沒空,明天叫陳立來取,什麽東西?”
雲頌說:“一顆袖扣。”
那邊靜了兩秒,霍宗池淡淡說,“耽誤事兒,丢了吧。”
雲頌愣了下,沒能立即說出話來。
“好……”
“還有什麽事嗎?”
雲頌說:“沒有了。”
“那好,先這樣,忙。”
雲頌說好,挂了電話。
家門口銀杏樹掉葉子越來越多了。
連超市門口行道樹都是銀杏,不僅掉葉子,還掉臭果子,雲頌被臭得沒有辦法,經常拿掃把去掃。
今天工作的時候掃臭果子,掃到霍宗池的鞋上。
穿什麽風衣啊,像黑社會。
霍宗池手上夾着跟點燃的煙,朝他點了下頭,進去超市提了瓶礦泉水。
雲頌回到收銀臺後面,商品掃碼,畢恭畢敬說霍先生好,收你一百塊。
“什麽時候下班?”
雲頌說九點半。
“一起吃飯嗎?”
“沒空。”
“有約了?”
“沒有。”雲頌數清零錢,說:“誰那麽晚吃晚飯啊,就是不想吃。”
“九點半下班不餓麽?”
雲頌說回家煮面吃。
“吃不膩。”
雲頌給他錢,說找你九十八,慢走。
霍宗池沒說什麽,拿着水走了。
雲頌看見他上了那輛黑色大奔,超市裏其他人向他投去打量的視線。
雲頌不太舒服地擺弄面前的物件,幾個促銷也沒賣出去的零食,一盒電池,還有上個客人結賬時退掉沒來得及放回去的蜂蜜糖漿。
他忽然一陣心口難受,他錘了下自己的胸口。
外面哪裏還有車的影子。
真是立場不堅,沒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