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付景明對雲頌稱不上厭惡,但絕對沒有喜歡。
因為一個命理先生跟他父親付澤華講雲頌的八字和自己最相合,所以父親最終決定把資助改成收養,一方面也是為付習州這個病秧子做準備。
剛見到雲頌的時候,付景明覺得雲頌比動物園裏的猴子還要瘦,骨骼細小,頭發細軟黃黃的,不知道因為缺少陽光還是本身有病,身體能露出來的皮膚非常白,像整個人都在向他們散發出一種“我并不健康”的信號。
付景明只比雲頌大五六歲,但他仍覺得自己在雲頌面前無論身形還是人格,都有着超絕非凡的高大,他沒辦法想象一個營養不良的毛頭孩子能給自己高貴的靈魂提供什麽幫助,也對救助貓狗猴子的善事騰不出多餘的時間,八字相合,跟一只小猴子?這怎麽可能。
所以很快他就把雲頌丢給了付習州,告訴他,這是為你才收養的小血包,你自己好好對他吧。
付習州竟然真的相信,還對雲頌表現出有些超過的喜歡。
兩個人經常成堆地出現,付景明偶爾觀察他們,覺得付習州這兩年個子高了點,總算擺脫了在他親媽那裏學來上不得臺面的陰柔,身上漸漸有了一些他們父親的影子。
但雲頌,這個從小就沒人要的小猴崽子,就像從垃圾堆裏爬出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來丢垃圾的人,以為是他救了自己一樣,幹什麽都要跟在付習州的後面。
拜托啊。付景明真的很想嘲笑他,知道付習州也不是真的在意你嗎?
只不過是覺得這個家裏終于來了個比他還可憐的人,想要趁機耍耍威風罷了。
付景明很少跟他們倆一道出入同一場所,即使三人都要陪同付澤華參加一些不得不去的晚宴,付景明也會提定好規矩,宴會出場三個人裏他要首先出現,宴會結束他要最早離場,接送的司機要與付習州和付雲頌分開,付澤華多麽疼愛他,沒有一條不照做。
雲頌被付習州調教,兩個人竟都開始擺出一副大度容人的樣子。
以前不管付澤華說什麽,付習州都低頭聆聽,現在多了個雲頌觀察付習州的臉色,付習州說好,他也慌慌忙說好。
小家子氣。
付景明一度以為雲頌會就這樣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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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在享受着付習州提供的,比他們的父親更甚的關懷同時,竟然還是在十八歲那年把頭一偏,聞着別人的味道跟別人走了。
小狗長大要發情,付景明只能想到兩個解決辦法,一刀切跟放生二選一,付習州養過狗不會不知道。
沒人能受得了自己養了那麽多年的狗跟着不如自己的人跑了,還要回過頭來反咬自己的兩口,付習州當初養的那條狗是什麽下場,付景明還記得,攻擊主人後被當場擊斃,屍體丢進海裏。
但付景明沒想到最終遍體鱗傷躺在醫院的會是付習州。
他這個弟弟,付景明跟他相處了将近二十年,從來就瞧不上他,不知道他整天梗着脖子在那兒裝是裝給誰看。
好像他穿得得體點,讀的書多一點,學習成績再好點,就以為他真的和自己一樣,都是爸爸的兒子了。
他媽比港城歌廳裏的舞女都不如,當初為了把他兒子送回付家,借助媒體大肆宣揚,明明拿了筆一輩子花不完的錢,卻還是躲到國外偷偷生下根本不該存在的付習州。
付景明以前不叫付景明,他叫付習軒。
意識到自己在擁有這個與生俱來的名字時,天南海北處有個處處不如他的野孩子為了跟他做兄弟用了同輩的字,付景明說什麽也不樂意,鬧了一天,付澤華就松口給他改了大名。
不管是付習州還是付雲頌,付景明全部都瞧不上眼,認為他們根本都一樣,是付澤華半路撿來的孩子。
付習州傷勢恢複一些後在自家醫院裏種牙,付景明還偷偷鑽進病房旁邊拍了幾張照片存檔,覺得這是很愛裝的付習州此生屈指可數能被拍到的醜态。
付景明在付澤華的要求下每天都去“陪同”他的弟弟養傷,為了不讓娛記拍到付習州缺少門牙跟顴骨紅腫眼圈發黑的照片,付景明也付出了一定的努力。
他在付習州養傷過程中嘗試理解這個弟弟,竟從中品味出一絲可憐的味道。
因為沒有過能夠完全掌控在手的東西,母親娘家對他的成長毫無幫助,寄生在付家,好不容易才有一個聽話的玩具,舍不得毀掉。
他根本不敢相信這個确定屬于自己的玩具會傷害他,以為只是被人擅自碰過,弄壞了他。
父親也知道他胡來,叫他收心,兩個人在家裏書房嘀嘀咕咕說了半個小時,出來付習州就改頭換面了,行雲流水地認錯。
沒出兩年又被父親發現他與那個小賤種暗中聯系,于是父親把他弄去國外,嫌不夠遠,教訓不夠大,又派他去非洲。
落到那個下場是付習州活該,霍宗池有怨報怨,也不應該來對付他們付家呀。
付景明在飛機上憂愁地想。
如果不是付習州這麽任性,霍宗池就不會坐牢,放手讓他跟雲頌私奔,說不好他們現在已經因為追求什麽愛情會窮得去住貧民窟,又怎麽會奮發圖強做生意,還得到關家幫助,聯手對付他們付家呢?
這一切都是因為付習州而起,現在也應該讓付習州自己去解決,他卻因為要為付習州擦屁股,铤而走險!
可要是霍宗池真的沒那麽喜歡雲頌,對這樣的威脅惱羞成怒,直接把付氏搞破産怎麽辦?
這真是一場豪賭!
付景明平時也玩一點牌,賭注從來沒有這麽大過。
一想到可能發生的兩種結局,他就有些食不下咽,沒辦法吃飛機上已經為他準備好的晚餐,只能吃一些解壓的零嘴,為他提供必要的能量。
雲頌從被強行帶上飛機後就靠窗一言不發,飯也不吃,零食也不吃,飛了一個多小時後,付景明給他一包牛肉幹,說嚼着玩吧,我自己也吃,沒下毒。
雲頌不吃,捂着肚子說肚子疼,付景明說沒事飛機上有廁所,你去上,想趁機逃啊?那就跳飛機,我會給你收屍的。
又飛一小時後,雲頌好像放棄掙紮了,開始拆面前桌上的東西吃。
他越吃越多,很快就把付景明精心挑選帶在路上打發時間的東西全部吃完,付景明傻眼問:“你不會想把自己撐死吧?”
他盯着雲頌的手腕看了看,說:“別當初割手都沒死成,今天死在我買的吃的上了。”
雲頌剛咽下一包紅薯條,錘了下胸口問:“你準備多久放我回去?”
“唔……看看霍宗池什麽時候能拿出誠意來吧。”
“這是綁架,你知道嗎?”
“別說得這麽難聽好嗎?”
付景明看雲頌現在情緒沒那麽激動,好像是可以合理商量一番的樣子,又趁熱打鐵道:“不過你既然已經意識到自己現在處境。我也不跟你繞來繞去,你應該記得你小的時候我們付家對你一點也不差吧?送你讀最好的學校,學最好的禮儀和愛好。而且怎麽說呢,我們也只是需要一筆錢,過了這個關口付氏就會好起來的,霍宗池給錢也不會虧待他,這是雙贏,不,三贏的局面呀,對大家都有好處的。”
雲頌想付景明怎麽這麽多年還是這個樣子,大腦沒有進化嗎?為什麽他不變呢?在變化這樣快的社會中要讓一個人十年如一日的不變,付澤華對他應該用到了十二萬分的心吧?
又想他說的“付家對自己不差”,這個不差表現在哪些方面。
不止一次被嫌棄,讓他閉緊嘴巴,起初是學小提琴,拉不好被老師打過很多次手臂,又改成學鋼琴,手不靈活也被打,付澤華做主為付習州提供一條管教弟弟的方法,将“不聽話”的雲頌關進小黑屋,告訴他的罪連上帝也不會原諒。
但好在雲頌在學會向上帝禱告祈求原諒前,先學會了怎樣默念阿彌陀佛。
以為最溫柔的二哥付習州也漸漸顯露本性,養了一只烈性犬,在付景明喂他吃生肉,教唆他撲倒雲頌時,付習州看見也并不阻止。
雲頌現在都還記得那狗的牙齒咬在自己腿上的感覺。
“你別對我有太多的埋怨,就我本人的意願,我肯定是不想找你的,但是付習州那家夥老是給我出主意,爸爸也覺得這時候你應該回報我們一點,我也不想做這個壞人,等霍宗池順利投資我們,你叫霍宗池到我們家一起吃個飯吧,爸爸還挺想你的呢。”
雲頌愣了下,被拉會現實中卻好像聽到什麽不真實的幻音,笑了,看着窗外濃濃的黑色,忽然很不舒服地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付景明吓一跳,趕緊側着身子躲到一邊。
“你幹嘛啊?我這身衣服是九十多年的古董诶才拍下來的,你去廁所別吐我身上。”
雲頌說:“不好意思,我暈機。”
“霍宗池真的是,”付景明用手拍拍自己的衣擺,“暴發戶就是這樣,錢是多了,認知水平跟不上,平時應該帶你多坐飛機長見識,你就不至于飛得這麽穩還暈機了。”
雲頌用紙巾擦嘴,漠然道:“你是怎麽想的呢?把我拐到別處去,連電話通知都不讓我和霍宗池說一聲,還想讓他到你們家吃飯?”
“聯系的事我們會去做的,這不用你操心。”付景明突然做了個很猥瑣的笑,“你還說自己在霍宗池面前不重要,講話注意一下前後邏輯。”
雲頌說你別這麽笑行嗎,我胃不舒服。
付景明冷聲道:“你現在跟誰說話呢?別以為自己現在身價貴打罵不得,就跟我蹬鼻子上臉。”
雲頌就幹脆不說話,看見窗戶上倒影出的自己的臉,不知道忽然聯系不上他的霍宗池現在會怎麽想他,知道是這樣的話會不會罵他活該。
雲頌躺倒在椅子上,各種不适感延後出現在身上,他覺得很累很累,意識開始蒙籠,卻又不敢完全放松下來,手握成緊緊一個拳頭,最終卻還是沒有抵抗地住,跟着渙散時看見的霍宗池的影子一起去了夢裏
飛機在淩晨到達一個陌生地方,雲頌一下來就被付景明安排的人手塞車上,半小時後到達一個別墅,據說是付景明的家,不算小,但是和付家的祖傳豪宅相比不大,雲頌以防萬一地多看了幾眼,想把它的外形牢牢記住。
付景明讓自己的管家給雲頌搜身,一個冷面中年男人上前來從雲頌身上搜出半個沒吃完的甜甜圈,手套上粘得到處是巧克力糊。
一進屋子付景明就很嫌棄地讓雲頌去洗澡,此時夜已很深,雲頌依然表示他要先聯系霍宗池至少報個平安。
“你覺得我會讓你們通氣?趕緊去洗澡,還不到休息的時候,待會兒還要再帶你見一個人。”
這時雲頌心裏其實有預感了,但還是控制不住地問出見誰這樣幼稚的問題。
付景明說:“當然是那個你最不想見到的付習州啦。”
雲頌說:“可以不見他嗎?我保證在這裏不會逃跑。”
“不能。我知道,別說你不喜歡他,我也不是很喜歡他呢。”
眼見沒得商量,雲頌咬咬牙,轉身進了浴室。
浴室內随後傳來一陣嘔吐聲,
門外看守的管家漠不關心地敲了敲門,提醒說:“您只有十五分鐘沖洗時間,請盡快。”
付景明回到房間裏等待電話響,奇怪的是從飛機上下來他的手機有信號開始一直都沒有人聯系。
他打電話問秘書,辦公室有來電話嗎。
秘書說有的。
付景明很高興地說給我接過來。
秘書說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前打的,你走之前吩咐過不接,我們都沒有接。
付景明氣得拍桌子,“你們怎麽做事的?來電都不會判斷?不知道霍總是我們的大客戶嗎?一個個腦子轉不過來!”
罵完秘書,付景明從桌上随便挑了個手機給霍宗池的工作電話撥過去,那邊接得很快,但接電話的人不是霍宗池。
付景明輕咳一聲,簡明交待來意,告訴對方雲頌已經安全落地,且自己是非常有操守的人,不會輕易将這樣私密的事情透露給外人,免得知道的人多了對大家都不好,如果要談判商量,他只和霍宗池本人見面。
他不知道霍宗池就在旁邊,夜裏已經沒有最快的班機飛去港城,他在等關遠遙的管家将他家的私人飛機開出來。
霍宗池臉色沉得像要殺人,付景明還在電話裏說,“你放一百個心,雲頌在我這裏絕對沒有問題,我是不會虧待他的,他畢竟是我們家小弟,多年不見,接他來家中敘舊而已。”
陳立在霍宗池的示意下詢問:“你要什麽,錢?”
“對啊,”付景明說,我以為我的目的已經的非常明顯,約霍總這麽多次也見不上面,可是我們這也是生意呀,又不是想白嫖。”
霍宗池奪過手機,說:“付氏的新聞壓了多少沒有放出來?前年工廠排出去的廢水流向哪裏,其中各項檢測達不到排放标準,我想你沒有和我談判的資本。”
“可是那個工廠我們已經關閉,該賠償的也都盡到了能力,霍總,你跟付習州有仇,冤有頭債有主,你搞他一個人就可以了,何必拉我們整個付家下水呢?”
付景明說,“不過其實我以為你接電話的速度會慢一點的。”
付景明笑笑,“看來還是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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