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烤魚用料很足,隔老遠就能聞到香味。以往霍宗池不帶林景聲吃這些,一是前幾年他沒多少時間陪家人,滿門心思鑽進商業道路,笨鳥先飛,他得跟緊關遠遙,二來霍舒玉也不讓,林景聲複健期忌口的東西多,硬逼得她練就一手好廚藝,嫌外面東西不幹淨。
既然不是常吃,又在假期裏,霍舒玉沒有下達特殊指示,霍宗池才決定滿足林景聲。
是啊,他不過就是來買兩條烤魚的,為什麽就動這麽大肝火了。
付雲頌不就是那個樣子的嗎?
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帶去多大的麻煩,一切以自我為中心,簡直自私又無知。
他根本就不會改的,嘴上說得再好聽能怎樣,他會還債,願意付出一切,可是出門在外不看手機,十幾通電話打不過去的又是誰。
相信他,霍宗池才是鬼上身!
他還哭,有什麽理由哭?說他兩句就這個樣子,再做點別的,他不要尋死覓活?
可奇怪的,回憶出雲頌的本性,霍宗池的火氣卻漸漸在這片想象中荒謬地消解了。
他的目光直勾勾落到雲頌身上,雲頌完全背對着他,瘦弱的肩背佝偻着,像受了天大委屈。
魚烤好了,雲頌交給霍宗池,他已經不哭了,但還挂了點淚,幾簇睫毛又黑又長,嘴角耷拉向下,把找來的零錢和錢包一起給霍宗池。
霍宗池接過去,抽了幾張一百塊給他,說:“不白使喚你,小費。”
雲頌接過錢,邊往包裏塞邊說:“我們店,沒有收小費的規矩。”
霍宗池陰恻恻看他一眼,其實想說不要還我,但錢貨兩清,他的确可以憑借自己的服務得到這點錢,霍宗池也就不跟他計較。
“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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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頌吸着鼻子說我還沒下班。
霍宗池厭惡地看着他縮起來的肩膀,讓他把背打直,問:“你在這兒能掙多少錢?”
雲頌說:“時薪九十二呢。”
霍宗池又抽了一些錢出來,“去跟老板說你不幹了。”
雲頌仰起頭,脖子打直了一些,轉身去找老板。
他才不會說自己不幹了,現在兼職這麽難找,霍宗池總不能每次都豪橫給他這麽多錢。
老板在廚房炒蛋炒飯,勺子掄得哐哐響,雲頌走過去大聲說:“老板,我要請假。”
老板擦擦汗,問:“你不吃蛋炒飯了?”
現在店裏沒人,老板是給他們兼職工炒的晚飯,雲頌搖頭說:“不吃了,老板,今晚的兼職的錢不用給我了,我表哥從鄉下來找我,讓我帶他去逛逛。”
“哦,”老板說:“這事一碼歸一碼,晚點時候錢發給你。你眼睛怎麽了?”
雲頌不好意思地揉了一把眼睛,“太久沒見表哥,想他想的。”
“那你走吧,”老板說,“帶表哥去吃點好東西。”
雲頌在這家店兼職過十來次,從沒有請過假,信譽很好,一次批準。
他出店時霍宗池已經回到車上,雲頌打開後座車門鑽進去,兩手交疊放腿上。工作服脫了下來,換上他原來穿的素淨淺色短袖和休閑牛仔褲,衣服太舊,映得他氣色差,看着像受過誰折磨一樣。
雲頌系上後座的安全帶,他怕霍宗池開生氣車,危及生命。
期間霍宗池問他手機在哪裏,雲頌沒說話,沉默地把手機掏出來給他看,霍宗池說:“你把你那些破碎工作辭了,我說幾遍了?”
雲頌說:“不記得了。”
霍宗池深吸一口氣,“看來你還沒認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
雲頌又淡淡說認識到了。
霍宗池打了下方向盤,道:“認識到了?”
雲頌也不知道哪來的底氣,可能是太久沒有這樣當着別人的面哭過,哭完後那些久別重逢的勇氣重新冒出來,何況他一想到霍宗池現在對他板着一張臉,對別人又是另一副樣子,那他何必再那麽小心翼翼讨好呢,反正他再怎麽讨好,在霍宗池心裏他還是罪大惡極的。
于是他吸了下鼻子說鐘點工時薪一百塊的。
恰好紅燈,霍宗池踩了一腳剎車停在原地,他猛的朝雲頌扔出一個東西,雲頌偏頭一躲,發現是他的錢包。
怎麽那麽喜歡扔錢包,雲頌搞不懂。
“拿,都拿,全部拿走夠買你幾個小時?”
“……”
雲頌委委屈屈地掀開它,指尖在裏頭輕輕撥動數着,說:“三十三個小時零四十二分鐘,就算你三十四個小時可以的。”
霍宗池真給他氣笑了,眼底滿是森然冷意。付雲頌,八年前他把二十萬打到自己賬戶問他夠不夠不夠再給的付雲頌,哭着跟他告白說他不要錢只要愛的付雲頌,跟現在雙手這個捧着他的錢包比什麽寶貝都要寶貝的付雲頌怎麽也重合不到一塊兒去。
這一刻霍宗池覺得自己這幾年的奮鬥仿佛有了更深刻的意義。
雲頌要錢,那就好辦,都他媽用錢解決就好了。
霍宗池一腳油門踩到底,把烤魚送回金水灣。
到家時林景聲正和霍舒玉打視頻電話,快結束了,霍舒玉與林度希一起出現在鏡頭中,霍宗池聽見他們倆安慰林景聲。
霍宗池把烤魚放在桌上,抽走平板跟姐姐姐夫通話,他走到外邊陽臺去,關上門,通話內容誰也聽不見。
林景聲情緒被弄得很低落,看見雲頌來了又有些意外,他們中午才分別,以為雲頌出現就意味着自己該上課了,一天上兩堂鋼琴課,林景聲受不了地表示抗議。
霍宗池結束完通話,推開門說:“吃你的烤魚。”
又對雲頌說:“給她弄魚刺。”
胡滿秀趕緊過來:“我來吧。”
實際上她剛準備下班,霍宗池說她可以下班了,不過這點小事她就算多餘做一下也是可以的,雇主給的報酬很豐厚。
雲頌笑了笑說:“沒關系,我來一樣的。”
“我自己可以吃,”林景聲不明白幹嘛所有人都要像她自己不會動手一樣照顧她,她不放心地再次确認:“我爸爸說什麽了?雲老師你真的不是來給我上課的嗎?舅舅你買的烤魚放辣椒沒有?”
她一下子問了這麽多問題,只有雲頌回答她最快,說:“你放心,我不是來給你上課的。”
因為那是另外的價錢。
“沒放辣椒,沒事,你吃。”
霍宗池的話好像很有含金量,不出一會兒,林景聲就像沒有給霍舒玉打過電話一樣愉快了。
林景聲在電視上播放卡通片邊吃烤魚,雲頌還是替她仔細剔肉。
也給霍宗池剃了一份,他不吃,雲頌不可能偷吃雇主食物,這樣沒有職業道德的事他在做不來。
霍宗池忽然改主意,叫胡滿秀今天加個班,陪林景聲去休息。
胡滿秀答應說好,接着就将大快朵頤後的林景聲帶上了樓洗漱。
雲頌不明所以地留下來收拾餐桌,打包盒裏剩了點林景聲不愛吃的蔬菜,雲頌覺得有點可惜,他吃了個花菜,被油鹽浸得太足味道很大。
擡頭發現霍宗池半邊身子倚在門框上,盯着他。
雲頌恨不能當場把花菜原封不動吐出來,“對不起,我就是嘗個味道,不是故意吃的。”
霍宗池說:“你過來。”
“等我先把碗收拾好。”
雲頌慶幸他沒讓自己扣錢,想想也是,一個花菜而已,還是小孩不吃的,不至于扣錢。
雲頌把碗筷收拾好,仔仔細細洗了個手,跟着霍宗池上了樓。
“去洗澡,然後到我房間來。”
“什麽?”
“你哪句話聽不明白?”
雲頌愣了會兒,說:“哦,都聽明白了。”
衣服全是現成的,雲頌不敢洗太久,因為空着肚子洗久了頭會暈,他擔心自己休克走不出這個房間,他暈了就會給霍宗池添麻煩,霍宗池又不高興。
雲頌進霍宗池卧室的時候只聽見嘩啦啦的淋雨聲音。
這間卧室很大,布置得相當大氣,很與霍宗池現在的身份相匹配,雲頌一直想說霍宗池現在品味不錯,他從平成一個小山村出來走到今天位置,一定是吃了很多苦頭的,不可能還拿以前的風格行事。
所以他們之間本來就沒近過的關系現在隔得更遠了。
霍宗池出來了,浴巾系得不嚴實且上身不着寸縷,雲頌別開臉,不太能接受霍宗池很差的穿衣習慣。
霍宗池走近俯下身,掐住他的下巴讓他擡頭,“別躲。”
雲頌小小抗拒了幾秒鐘,接着他想,這反正也不止他一個人看過,別人也看,現在的霍宗池已經不是以前的霍宗池,那個因為厭惡同性連手都不讓他牽的霍宗池已經不在了,他變了,同樣自己也變了,有什麽不能看呢?
于是他就看着霍宗池。
沒有一點前搖,霍宗時突然壓着他吻上來。
雲頌瞬間腦子空白,不知道為什麽事情變成這樣,但在霍宗池慢慢啃咬的時候他恢複了一點意識,想,如果這是霍宗池願意的,沒什麽不可以接受的,何況他不會覺得霍宗池這樣對他是因為有愛。
雲頌被迫承受他的粗魯,接着被他捏着後頸抱起來,像扛沙袋一樣把他摔到床上。
雲頌腦子都被震懵,他們要發生點什麽嗎?
現在?
這時雲頌聽見霍宗池電話響起來,手機就在雲頌耳邊,他一偏頭就能看見屏幕,來電人顯示一個“關”字。
“等——”
霍宗池接起電話,不到兩分鐘,他就換好衣服出門。
快得雲頌都沒來得及說,你手機在響,要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