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抱着那疊被自己握得皺巴巴的資料,雲頌腦中不斷閃現出幾個拼湊不夠完整的畫面。
八年前的霍舒玉好像也是這樣,她不喜歡雲頌接近霍宗池,在雲頌初次拜訪霍家時,皺眉讓霍宗池想辦法給他送回去。
但那天晚上雲頌記得他的肚子很餓,霍舒玉看見他偷摘了兩顆門口沒熟的青色棗子,又冷着臉給他煮了一碗面。
調料很重。
雲頌想靠在車窗上靜一會兒,被郊區一段壓爛的路颠得受不了,昨天被撞的後腦勺還疼,記憶也跟着破碎。
就是因為霍宗池,雲頌耽誤了回琴行的時間。不過霍舒玉的出現讓雲頌懷疑自己最終不能遂霍宗池的願,也就覺得回不回琴行都一樣。
能談什麽呢?總不能去說我和雇主有着很深的私人恩怨,現在需要你指派另一位老師接下這門課程,不然他可能公報私仇折磨我吧?
何況他還不知道霍宗池到底掏錢沒有,要是掏了錢,老板總會聯系他的。
雲頌這麽想着,下車後在樓下面館叫了碗面,面來了,還沒開吃,霍宗池的電話就來了。
雲頌的目光還在面上,接起電話。
“你好,哪位?”
“在哪兒?”
號碼沒有備注,但雲頌聽出霍宗池的聲音。
他回,“在吃面。”
霍宗池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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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頌放下手機,往面裏倒了點醋,電話又響了。
霍宗池:“你聽不懂人話是嗎?”
雲頌說:“我剛到……家,樓底下,在吃面。”
霍宗池又把電話挂斷了。
雲頌默默看着手機幾秒鐘,關了靜音,把面條攪拌勻稱。
吃完了面,才把霍宗池電話存進通訊錄,這兩天像皮球一樣被他踢來踢去的經歷讓雲頌咂摸出與現在的霍宗池相處之道,被他陰晴不定挂斷電話,雲頌一點也不覺得稀奇。
回了趟家,雲頌在兼職群裏看晚上有沒有需要的工作的地方,看着看着,他開始有了困意。
本來昨晚就沒睡好,雲頌調了個鬧鐘準備睡半小時,誰知頭一挨着枕頭就起不來了,等他睡足醒來天已經黑了,
兼職泡湯。
雲頌扒拉兩把自己頭發,對着黑黢黢的室內嘆了口氣,只能安慰自己權當睡在休息日了。
他每個月都給自己訂下兩三天的休息時間,連軸轉的兼職工作誰也吃不消,雖說多多掙錢早早還錢,三十五之前存一些積蓄提前“退休”,是雲頌的終極目标,但整體來說,他還算得上是惜命的。
沒錢掙的雲頌決定晚上收拾下房間,掃地拖地加上清理本就不多的雜物,總共用了兩個多小時。
好像扔掉每件東西他都需要花一定時間思考可行性,他是不是真的不再需要了。權衡之下,扔的總是沒有留下的多。
結束清理後雲頌對自己的勞動成果感到十分滿意,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到風扇前,發現去年買的便宜電扇打開開關後毫無反應。
他太熱了,又想反正已經休息了,對自己來點獎勵也不要緊。
晚上九點多,雲頌到樓下買冰棍,在樓梯口撿到前來投奔自己的前合租室友唐田嘯。
唐田嘯這個人很有意思,喝醉了總喜歡找朋友,據他解釋這是他重義的表現,但三個月接待他四次的雲頌很快從中發覺蹊跷,最終确定他只是想省筆開支而不願意花錢找代駕。
雲頌熟絡将他搬上樓,手裏捏着的兩塊錢紙幣因為自己驟然發力擠壓變形,就快到撕壞的地步。
他把唐田嘯扔在地上,盯着手裏被揉軟的錢,覺得不僅比剛才還要渴,而且心裏火燒一樣的難受。
要不是唐田嘯為他搬家時出過車出過力,雲頌真想在自己腦門上貼個恕不接客,并義正言辭跟他講清,一米二的床根本睡不下兩個人,還是應該找代駕。
冰棍買回來,雲頌本來可以享受到一支兩塊錢的冰棍,現在掰開來只能買兩只老冰棍。
他遞一支到唐田嘯面前,問:“你吃嗎?”
唐田嘯酒還沒醒,他沒睜眼,卻接了冰棍,拆了包裝三五口就咬進嘴裏。
雲頌看他幾口就全吃完了,心疼地說:“你吃那麽快對身體不好。”
“沒事。”
唐田嘯擺擺手,從地上起來,打了個酒嗝,說:“不好意思了兄弟,陪客戶,喝多了。”
雲頌沒見過他不喝多的時候來找自己,起碼還記得雲頌住在哪一樓,他還不算醉得神智不清。
“借住一晚,明、明天我就走。”
雲頌握着冰棍說:“行。”
但到睡覺的時候,唐田嘯酒勁上來了,叽裏咕嚕說了一串雲頌聽不懂的話,又問雲頌找到穩定工作沒。
“沒有,”雲頌跟喝醉酒的人沒什麽好說的,他敷衍着,說:“天都亮了,你睡吧。”
“天亮了?什麽時候,不可能,雞都沒叫,不可能。”
雲頌捂着耳朵背對着他,裝沒聽見。
他仍是自言自語,說他最近掙大錢了,問雲頌羨不羨慕。
雲頌說:“羨慕。”
“那你跟哥一起幹!”
“不幹。”
“為什麽?”
“不懂那些。”
唐田嘯學的是計算機專業,辭了公司文員工作後現在和朋友合夥開工作室接項目,雲頌當初跟他合租的時候被他問過要不要合夥,但雲頌念的是中文專業,對軟件開發一竅不通,唐田嘯就說給他開工資做保姆,管他們工作室一天三頓飯。
雲頌當時以為他在開玩笑,因為他做飯的水平遠遠達不到可以以此謀生的地步。
等聽見唐田嘯給他開的工資數額,他就肯定唐田嘯就是在跟他開玩笑, 那個價錢不要說請保姆,估計叫門口小叫花子來都要罵他兩句沒人性。
“哥教你,你呀,你就是太沒有遠見,多跟哥學學,知道嗎?”
雲頌故意沒吱聲,他說雲頌傻天真,又說雲頌床太小,他不好翻身。
已經打地鋪了還防不了他抱怨,雲頌實在沒辦法了,問要不要交換讓他睡地上。
唐田嘯就不說話了,接着開始有節奏地打起呼嚕來。
雲頌蹬開他從床沿垂下來的手,不合時宜地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
他剛被付家領養回去後話很多,所以經常被付家人教訓,大哥付景明問他為什麽一到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明明在孤兒院還那麽安靜,雲頌那時候才六歲,他不知道怎麽跟付景明解釋清楚在他們來挑選領養對象的那天自己是吃壞了肚子才那麽安靜。
付景明問父親能不能換一個弟弟,他不想要話那麽多的弟弟,雲頌聽到了,就慢慢不在他們面前說那麽多話了。
到現在他才算切實體會當時付景明的心情,原來話多真是招人煩。
下午睡得太過,唐田嘯的鼾聲又像打雷一樣,因此雲頌淩晨一點接到霍宗池今天打來的第三個電話時,整個人比晨起報道的雞還要清醒。
但他還是清了清自己的嗓音,好告訴霍宗池自己時刻都在為他的電話準備着。
“你好,有事嗎?”
霍宗池那邊傳來嘈雜一片的響聲,他的聲音卻貼得格外近,好像就在雲頌耳邊。
“出來。”
“出哪裏來?”
“地址發過去了,十分鐘,過來。”
一點反應時間都不給人留。
雲頌來不及思考自己究竟該不該去,挂完電話只是擡頭一望,看見床邊唐田嘯伸出來的一條腿,他就坐了起來,開始翻找與霍宗池的消息界面。
慶幸他發來的不是很遠的地址,就是附近一條商業街。
雲頌套上衣服抓起鑰匙,摸黑出了門,沒有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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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聲蛐蛐+指指點點,噫噫噫這人怎麽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