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鋪子
60、鋪子
◎母親的遺物,她會珍愛◎
轉眼間進入了八月,因着前兩日下過幾場雨,今日微風裏夾雜着幾分涼爽,窦明旖例行到壽康堂請過安之後,便回了翠竹院。
翠微托着暗紅木盤子将茶水端上來,給她倒了一杯,便聽她問道:“你前兩日去鄰郊走了一遍,可有任何的線索了?”
那劉灣村找不到,可就意味着少了章嬷嬷這一證人,那麽她單單想讓林氏身邊奴仆作證,極容易會被反水,沒到最後,她不能冒這個險。
“不曾,奴婢又全部走了一趟,可以确保沒有遺漏。”
“這樣啊。”
窦明旖坐了下來,端着茶杯漫不經心地輕抿了一口。
那味道有點怪,她頓時看向茶杯裏面。
茶杯裏水面澄澈幹淨,別說是任何渣滓了,連一絲一毫茶色都看不出來。
“今日怎的是白水,沒有茶葉了?”
“奴婢去泡茶的時候,白嬷嬷說是已沒有茶葉了。”
這還是她頭一次遇到翠竹院沒了茶葉,此前她記得用的茶葉也是上好的,可前兩個月開始便只剩差些的茶葉,到了今日竟是茶葉都喝完了,真是怪哉。
知秋得到窦明旖的眼神,心裏明了,出屋去尋白嬷嬷。
就在這時,白嬷嬷正巧回來,她看了一眼知秋,直接越過了她,神色焦急地進了屋,一下跪在了窦明旖面前。
白嬷嬷道:“小姐,老奴有罪,請您責罰老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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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嬷嬷,你先起來。”
白嬷嬷于窦明旖來說不丹丹只是管事嬷嬷而已,可以堪比她身邊奶嬷嬷,甚至如母親一般。
見白嬷嬷不肯起,窦明旖便說道:“知秋翠微,還不把白嬷嬷扶起來,嬷嬷你也是的,你究竟做了什麽怎麽說責罰就責罰,莫非是你将翠竹院的茶葉全偷走了?”
這話肯定是打趣來着的,白嬷嬷平白無故偷茶葉幹嘛,難道拿去泡腳嗎?
白嬷嬷又想跪下,可有知秋翠微一人一邊攙着她,她怎麽想跪也跪不下去,她便極內疚說道:“是老奴的錯,小姐可還記得先夫人鋪子一事?”
“我記得,嬷嬷你說不能說。”
白嬷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道:“老奴悔恨啊,當初就應該直接将此事告知于小姐的……”
窦明旖心裏一哽,幾近明晰她話裏的意思了,“嬷嬷這意思,可是鋪子出了問題?”
白嬷嬷臉上的褶子全部皺在了一團,“小姐,那鋪子其實是個茶鋪。在城外也有自己的茶莊,茶鋪名叫做茗韻閣,這會兒掌櫃便在側門外等候,只要小姐準許,老奴便将他帶來,将事情全說給小姐聽。”
“嬷嬷你去吧。”
這位被白嬷嬷領着進屋的掌櫃姓柳,名彎,已有四十餘歲。在這鋪子當了有二十年的掌櫃,因與鋪子簽了生死契,所以即便柳氏去世了,他仍守着鋪子。
“大小姐,這茗韻閣已經營半百之久,是柳家仍在京中時,由柳老夫人一手執掌起來的,後來由窦大夫人接手了過去。”
柳掌櫃知曉面前這位窦大小姐便是自己的主子,“鋪子起先開在中和街,這麽多年來也受人追捧。來鋪子買茶、喝茶人很多,可自從窦大夫人去世之後,柳家因旨離京,來光顧茶鋪的人便愈來愈少。”
“茶莊還有一大批奴仆每個月要付月錢,茶鋪是只出不入,沒過幾年,奴才只得打發了部分奴仆離開茶莊。可近來,茶鋪遇到了麻煩,一家有權有勢的人家要在中和街開店,選中了茗韻閣的位子,奴才一無權勢,二無靠山,只得同意賣了原有的鋪子,在五坊街上重新購置一間鋪子。”
柳掌櫃說起來,眼裏有淚花,他算是跟着茗韻閣有過榮盛與衰退。
“大小姐,是奴才無能,沒能保下茗韻閣原本在中和街的房契,事到如今,令茗韻閣走到了沒有退路的地步。”
當初在中和街被迫賣掉房契的時候,他就應該來找窦大小姐的,柳掌櫃一心悔恨,他只覺得自己糊塗。
“小姐,這不是柳掌櫃可以預料到的。當年在中和街,柳掌櫃将茗韻閣辦得紅紅火火,很得夫人的贊賞與信任,自夫人去世後,誰也不曾想到過會成如今這副局面,而且……”
白嬷嬷忍不住接道:“夫人走之前,曾将老奴與柳掌櫃叫過去,因此老奴知道夫人将房契交給了柳掌櫃,并要我二人待小姐及笄之時,再将房契作為及笄禮交到小姐手上。可是,老奴與柳掌櫃是怎麽也想不到,夫人苦苦營起的茶鋪,竟然,竟然就這樣要垮了。”
一見白嬷嬷的眼淚與生俱下,知秋趕忙拿了帕子給她擦拭,窦明旖此時的心中動容不已。
她的娘親想給她個驚喜,卻難料世事變遷,沒了柳府為靠山的鋪子難以走下去,而柳掌櫃與白嬷嬷這些年又苦心想要保住茗韻閣,若非走投無路,不會走到這一步。
“柳掌櫃,白嬷嬷,這事并非你們之過。這些年,你們為茗韻閣做了這麽多,我理應替我娘謝謝你們。”
茗韻閣之所以會倒下,是因無法繼續在中和街立足,是沒了柳府為牌面,也或許因為自身所賣的茶葉沒到最上的地步。
優勝略汰。
“大小姐,如今茗韻閣付了茶莊衆位奴仆這一個月的月錢,可再下個月的,是實在拿不出來了。奴才,奴才鬥膽一言,事已至此,就請大小姐收回茗韻閣的房契與茶莊的地契,并将茗韻閣賣掉吧。”
柳掌櫃将裝有房契與地契的盒子呈了上來。
“柳掌櫃,我知你內心萬分不舍這茗韻閣,我心中亦是。”
窦明旖讓翠微收下盒子,卻并未提要變賣茗韻閣一事,而是道:“這是我娘親留給我寶貴的鋪子,更是有着她與外祖母的苦心積慮。既如此,我便更不能賣掉它了。”
“可是,可是……”
柳掌櫃無奈,若非付不出月錢,他也不會親自上門找大小姐,“可是月錢是真的沒有了。”
“這樣,我有個法子。”
窦明旖叫知秋将她此前賺得的銀兩翻出來,又朝着柳掌櫃說道:“月錢的事情我有法子解決,但是茶鋪經營不下去定非如此,我想請柳掌櫃帶我親自前去一看,你覺得可行?”
“奴才謹遵小姐的吩咐。”
柳掌櫃又是深深一拜。
還好他今日來見了大小姐,不然等真的變賣了茗韻閣,他如何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夫人,如何有臉再見大小姐。
“翠微,白嬷嬷,去備車。”
窦明旖将二千兩銀票拿了出來,與房契放在一起,遞給知秋抱着,這才跟着出了院子。
馬車緩緩駛出窦府來到五坊街,窦明旖坐在車裏聽着,比起中和街的繁華熱鬧,這五坊街幾乎沒有什麽過往的行人,更別說來茶鋪光臨的食客了。
“小姐,到了。”
窦明旖踩着小凳子下了車。
柳掌櫃擺手請道:“大小姐,這裏便是茗韻閣了。”
“嗯。”
窦明旖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往上游走,直到門匾上。
這個鋪子遠看便是破破爛爛的,那門柱上都留有裂痕和翻起的木皮,連漆都掉的幾乎全無,可掌櫃卻是無錢再刷一通。
而頂上的門匾能看出是原中和街的茗韻堂上帶過來的,上面的三個字剛勁有力,是上好的題字。
黑紅色的木頭依稀辨識紋路精美,此乃黃花梨木制成,價格不非的木料與這不能入目的鋪子幾乎是格格不入。
柳掌櫃看出窦明旖對這門匾很感興趣,便解釋道:“大小姐,這門匾是以前中和街的茗韻堂所用,整個房子只有這一塊匾得以存了下來,小姐請進鋪內瞧瞧吧。”
“好。”
窦明旖剛擡腳,那門匾卻是搖搖晃晃之中,“咣當”一聲落了下來,落在地面上帶起一片沉重無比的灰塵。
柳掌櫃看到這一幕,只覺着尴尬不已,他朝裏怒斥道:“聞子,你是怎麽裝的門匾,竟然叫門匾從上頭落了下來!”
店裏唯一的小二,也就是柳聞,他低頭道:“對不起掌櫃的,小的那回真的是好好裝了,不知為何就掉下來了,小的再裝上去吧。”
窦明旖彎腰将門匾拿起,徑自用帕子擦去上面的灰塵,這下子“茗韻堂”三個字又恢複了往日的亮麗與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