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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脫困 再遇

第21章 脫困 再遇

饒初柳身後瞬間響起了接連不斷地“撲通”聲, 一整條街的人,幾乎都跪下了,只剩幾個還捧着食物的人茫然地左顧右盼, 似乎還沒搞明白這是什麽狀況。

來不及細想, 饒初柳再次将靈力灌入小腿,“嗖”一下跑到幾個圍跪着的攤主食客旁邊,藏在兩個胖食客身後, 跪在地上, 把茂茂塞進了自己的長袍下, 心中叮囑:“別出聲!”

下一瞬, 一金一紅兩頂轎子進了城。

三十二個轎夫擡金轎在前,轎頂上綴着的碎玉明珠紋絲不動, 左右兩邊各跟着四個身穿白裙的美貌女子;八個轎夫擡紅轎在後,轎旁跟着一個胡須整齊的中年男子。

饒初柳默默彎腰,降低被看到的可能性。

從美人到胡子男, 沒一個她能打過的。

那幾個還站着的人這才意識到危險, 慌慌忙忙地就要跪下, 驚亂之餘,其中一人手中捧着的食物不小心打翻,一個圓滾滾的肉丸子就一路滾到了路中央,正好停在金色轎子之前。滿臉堆笑的胡子男看到這一幕,冷下臉,想也不想就發出一道風刃, 削掉了那人的腦袋。

這人離饒初柳不遠, 腦袋“骨碌碌”落地的瞬間,溫熱的鮮血噴濺到她手上,她鎖骨下的驗毒珠頓時又燙了起來。濃烈的血腥氣跟食物的香氣混合在一起, 饒初柳只感覺胃裏一陣陣泛惡心,立刻擦去,并動用靈力封住鼻腔,跟其他食客一樣面無表情地盯着地面。

她穩得住,剛才那幾個一看就進來不久的人卻瞬間癱倒在地,尖叫道:“殺人啦!!”

胡子男慌忙看了前面的轎子一眼,暗罵一聲“上不了臺面的東西!”,就又發出了幾道風刃。此時,金轎中忽然響起一個男聲,漫不經心道:“阿珠,擋下。”

站在金轎左邊最前面的美貌女子擡手,一道白绫倏地從袖口蹿出,剎那間攔在那幾人之前,風刃“噌噌噌”地打在白绫上面,白绫完好無損,連道劃痕都留下。

胡子男臉色倏地變白,忍不住扭頭,求救般地看向紅轎,道:“城主……”

紅轎響起一個男聲:“落轎。”

轎夫們放下轎子,饒初柳不着痕跡地透過縫隙往外看。一個看上去頗有氣勢的紫衣中年男子下了轎,緩步走到金轎旁邊,躬身道:“少主,在下管理不善,驚擾少主……”

“驚擾?”金轎的左側轎簾被一把掀開,一個看着十八九歲的俊美少年忽然探出頭來,旁邊的貌美女子極有眼力地拉住轎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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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便将手臂支在轎窗上,似笑非笑地睨着紫衣男子,道:“本少主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死個人而已,能驚擾到本少主?”

饒初柳偷瞄一眼,就咽了下口水。

怎麽會有人,從頭到腳寫着有錢啊!

少年穿着黑色盤金繡晶翅蝶的窄袖輕袍,頭頂金冠上通透幹淨的紅晶石在靈燈照耀下反射着灼灼光芒,金冠兩邊還垂着綴滿小珍珠的金線流蘇,看上去華貴至極。

一般人穿成這樣,大概率會被飾物喧賓奪主。不過這少年倒是長了副金玉難奪光輝的好相貌,這些奢華的飾品非但沒讓他看着像個用來展示的珠寶架,反而映襯得他眉宇間自然流露的傲慢恣意如金刀出鞘,讓人不敢直視。

饒初柳驀地想起前世一種神話中的生物。

金烏。

同時,她也想到了少年的身份。

——聖都少主,司宮譽。

紫衣男子腰彎的更低了,道:“是在下不該叫這些新來的人畜擾了少主的耳朵。”

人畜!?

饒初柳瞳孔驟縮,再看旁邊那些見到死人仍舊表情麻木、一聲不吭的食客跟攤主時,就覺得一股寒意從地底順着膝蓋漫上了身體每一寸,凍結了她體內每一條筋脈。茂茂不知是也在害怕還是感覺到了她此時的驚駭,暖融融一團靠在了她腿上,好歹讓她恢複了些許鎮定。

冷靜!她還得帶着茂茂逃出去!

司宮譽饒有興味地睨着紫衣男子,擡手勾了勾,道:“過來。”

紫衣男子湊近轎窗,饒初柳只聽見“啪”響亮一聲,紫衣男子的臉便重重偏到了一側。旁邊兩個美貌女子極有眼力的過去,一個捧着玉盆水為司宮譽淨手,另一個則端着托盤,上面放着一塊帕子。

司宮譽邊用帕子擦手邊漠然道:“陳城主,你這巴掌挨得不怨。你的狗打了本少主的臉,本少主不能跟一條狗計較,只能從你身上讨回去了。”

陳城主忍氣吞聲道:“是!屬下知道了!”

“瞧瞧,陳城主還覺得自己冤呢。”司宮譽嗤笑一聲,把帕子扔到一個美貌女子手裏,道:“阿光,跟他說說他哪兒錯了。”

金轎左邊第二個美貌女子便揚起下巴,将自家少主的倨傲學了個七八成,道:“有我們少主在的地方,輪得着你們吆五喝六?少主還沒發話,你竟敢縱容自己的狗亂吠亂咬,不直接把狗打死,就已經是少主對你的愛護了!你還敢不識擡舉?”

另一美貌女子道:“少主是看重你,才會親手打你,陳城主,你可不要不惜福!”

饒初柳暗暗咋舌。

僅從目前的表現來看,邬崖川算得上真溫柔,司宮譽也是真跋扈。

如果說邬崖川是她最想得到的奠基目标,司宮譽顯然是她黃皮書冊上最不敢招惹那一個。

司宮譽修為金丹小圓滿,只比邬崖川低一級,地位、年齡、相貌,樣樣不比邬崖川差;雖然他身邊雖跟着‘珠光寶氣’‘金碧輝煌’八位實力高強、美貌多才的聖女,看似沒有邬崖川潔身自好,但這八位美人只是司宮譽忠心耿耿的手下,與他并無暧昧。

唯獨性格,他遠不如邬崖川。

司宮譽性情飛揚跋扈,心狠手辣又極為自我,他要是看她不順眼把她殺了,合歡宗還真不能拿他怎麽樣。

陳城主顯然也覺得司宮譽很嚣張,他臉色更難看了,但還是恭聲道:“舍下已備好宴席,還請少主容屬下自罰幾杯賠罪。”

陳城主再三請司宮譽回府,司宮譽掃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就把支在轎窗上的手放下了。

旁邊的美貌聖女适時放下轎簾,朝轎夫拍了拍手,道:“走吧。”

金紅兩頂轎子消失在街角,良久,攤主才帶頭站了起來,又回到各自的攤位上忙碌。而跪在地上的胖瘦食客起身,又若無其事的重新排隊吃了起來。只有那些個逃出一劫的食客還癱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只呆呆地看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跟攤主們差不多打扮的黑甲衛将地上分離的屍首、血跡清理走。

沒多久,這條街就恢複了饒初柳初進城時的熱鬧,熱鬧到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但饒初柳看着這副場景,想到‘人畜’二字,只覺得毛骨悚然。

站在她肩上的茂茂翅尖碰了碰她的臉,小聲‘咕咕’道:“柳柳,你沒事吧?”

饒初柳安撫地拍拍它的翅膀,沒有說話。她環顧四周,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縮進去,往自己跟茂茂身上各拍了張忽略符,就摸出傳訊玉符,打算跟素年求救。

訊息發出去好一會兒,卻沒有任何回應。饒初柳深吸一口氣,仔細看去,才發現玉符上不管是素年、封度還是其他人的名字通通都由黑轉灰。這意味着,她現在所在的‘花溪城’要不就是環境特殊,要不就有人布下了禁止城內人跟外界通訊的陣法!

饒初柳了然,求助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想辦法自己逃走。

她站起身,正想着該怎麽不動聲色地靠近城門觀察那個許進不許出的陣法是什麽,就見一長隊蒙面黑甲衛從金紅轎子消失的拐角處跑出,在衆食客中橫沖直撞,時不時就有人掰過一個食客的臉看。那幾個現在還沒緩過神來、縮在另一角落裏的人更是被黑甲衛們看了又看,逼問他們是不是修士。

其中一個黑甲衛喊道:“找到了嗎?”

其他黑甲衛紛紛應道:

“沒在這裏。”

“我這邊的不像是修士。”

這時,一個正逼問那幾個人的黑甲衛突然興奮道:“你看到沖撞城門的仙人了?快說,那個人跑什麽地方去了?!”

不好,快走!

饒初柳當機立斷,往自己身上拍了瞬移符,抱緊茂茂,發動了符箓。

空間微微扭曲,等着瞬移符啓動的剎那,饒初柳瞧見其中一個被逼問的凡人顫顫巍巍地指了指她剛才所在的角落,幾個黑甲衛便餓虎撲食般朝她所在的方向襲來。

“唰!”

饒初柳扔了顆一碰即炸的癢癢珠,沖在最前面的黑甲衛想也不想地揮出一道靈力。頃刻間,白色粉末漫天飛舞,黑甲衛們毫無防備,立刻捂着眼睛慘叫起來。

只這一空當,等離得更遠的黑甲衛也撲過來時,饒初柳已經消失了。

如避雷符、平安符這種防護性符箓都是被動的,但寒冰符、爆炎符、瞬移符這種封印着一道術法的符箓發動都需要抽取主人的靈力支撐符箓的強度。饒初柳不敢用掉全部靈力,三息時間,算計着自己丹田裏的靈氣已經空了一半,她旋即切斷了瞬移符的靈力供給,掉在了一處雕梁畫棟的院落中。

屋裏忽然傳來男子的呵斥聲:“誰?不是說了不許進我這裏來嗎!”

聲音虛浮無力,腳步聲沉重,這人好像是個凡人,還是個身體不怎麽好的凡人!

饒初柳松了口氣,還好這次運氣不差。

她不知現在身在何處,但在聽到屋內人離門口越來越近時,饒初柳果決地抱着茂茂跳到了旁邊的大槐樹上,并再度給自己跟茂茂貼上了隐形符跟忽略符。

她剛跳上去,門就開了,一只茶杯被擲出,“啪啦”一聲,狠狠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一個枯瘦如柴的男子站在門口,面色陰郁,眼神死氣沉沉地往外看。饒初柳抓着枝幹的手指緊了緊,這男子正是之前在街市上撞到她的那位瘦食客。她那時只看到了小半張側臉跟背影,現在看見整張臉,才發現此人雖瘦得不成樣子,但五官卻跟陳城主足足像了六七成,一看就知道兩人之間多半是直系血親。

所以,這裏是城主府?

饒初柳有一瞬間想過要不要下去劫持男子離開城主府,但直到男子重重地摔門進去,她都沒動。倒不是因為良心發現,她發現男子走到門口時,廊下擺着的幾盆花無風自動,俨然是一個用來警戒陌生人氣息的陣法。

好在擺設陣法的人或許對此陣并不熟悉,院落坤位少了一盆花,導致原本該串聯這棵槐樹覆蓋整個院落陣法只堪堪罩住了房間。這陣法很基礎,饒初柳會破,但破壞陣法時,布陣之人必定有所感應。

必須讓這男子主動走到院裏來!

這樣想着,饒初柳卻沒着急,視線一寸寸掃着整個院落。

茂茂不安地用翅尖戳了戳她,用心音結結巴巴道:“柳……我……直……待?”

饒初柳同樣用心音回道:“不會一直在這裏,我先看看,這裏還有沒有其他陣法。”

答案是沒有。

饒初柳懶得把心思用在揣摩城主府對這個很明顯也是主子的男子到底重不重視上,她摘下一片樹葉,翻手浮上靈力,擲向院門。樹葉與門相撞,發出清脆地“叮鈴”聲。房間內,男子聲音更煩躁了:“誰!”

他很快打開門,冷冷往外看,見大門沒開,便又重重關門回去了。

這一過程中,饒初柳蹲伏在樹上,一動不動。等她聽到屋裏拖曳椅凳的聲音時,才不慌不忙又摘下一片樹葉:“叮鈴!”

“誰!”

“叮鈴!”

“誰!”

“……”

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男子的怒火逐漸難以抑制。于是,在再一次打開房門後,他沒再狠狠摔那扇可憐的門,而是臉色陰沉地踏出了門檻,氣勢洶洶地朝院門口走去,咬牙道:“我倒要看看,是誰敢這樣作弄我!”

饒初柳把茂茂放到更高的樹杈上,開始心中倒數,五、四、三、二——一!

就是現在!

男子腳跟剛過槐樹,饒初柳就飛身下樹,一腳踹在男子膝彎。

男子控制不住地前傾,單膝跪在地上,他面露痛苦,扭頭似乎想罵人:“你——”

“唰”一聲,展開的銀扇抵住了他喉側瘋狂跳動着的動脈。饒初柳踩在他跪在地上的小腿上,微微俯身,笑吟吟地說了句“公子,借你玉簪一用”,就拔下男子頭上的玉簪,反手往房間內一擲。

染盡了男子氣息的玉簪越過門檻,沒入牆內半截。

饒初柳瞥了眼廊下幾盆無風自動的花,滿意地收回視線,垂首看向男子。

說來也奇怪,剛才這人暴躁到稍有聲音就炸,但現在命捏在她手上,表情忽然就變得平和起來,不但沒有掙紮,眼眸中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不等饒初柳開口,他壓低聲音道:“我門外時常有府衛巡邏,你聲音小一些。”

“……”饒初柳心情古怪地壓低聲音,試探道:“公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此言一出,男子眼眸果然洩出幾分渴望,道:“可以嗎?”

饒初柳答非所問,道:“公子何故尋死?”

男子臉上瞬間流露出厭惡、絕望、憎惡之類的消極情緒,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很惡心的事,面露痛苦,往前一傾。

饒初柳心生不妙,瞬間收回銀扇,往他身後一退,就見他“哇”一聲吐了。

……吐了?

饒初柳封住鼻竅,看向那堆嘔吐物。

男子明明剛在街上買了食物,但這裏面卻只有些水油混合的液體,并無半點食物殘渣。

吐完後,他表情麻木地直起腰,就着衣袖擦了擦嘴,似乎對這種狀況很熟練了。饒初柳視線掃過他皮肉緊實的瘦削臉龐,再想到那些瘦食客皺皺巴巴的臉,心中一動,道:“公子,城主是你什麽人?”

男子眸中飛快閃過一絲恨意,語氣夾雜着嘲諷跟厭惡,冷聲道:“他是我爹。”

饒初柳心裏就有數了,笑道:“公子,我可不能殺你,但殺城主,倒還能想想辦法。”

正常人若是聽到“我要殺你爹”這種話必定憤怒,但男子眸中卻瞬間湧出奇異的光彩。他忍不住回眸,打量了饒初柳兩眼,冷笑道:“姑娘,恕我直言,你要殺我倒還有希望,但殺他,半點可能都沒有。”

“當然不是我。”饒初柳面上适時流露自豪,道:“公子,你可聽說過邬崖川?”

邬崖川一定會管這裏的事情,要是她真能順利出去,這倒是一個接近他的好辦法。

“正道魁首?”男子果然聽說過,他打量着饒初柳,視線在她手上凝了一下,随即若無其事擡起頭,道:“他是你什麽人?”

饒初柳想了想,堅定道:“我跟邬崖川都願意為了保護對方去死。”

男子果然面露震撼,在饒初柳再三保證會把這裏看到的事轉告邬崖川後,就主動說會想辦法打聽出城的辦法送她離開。

饒初柳卻沒打算按照陳慰說的藏起來等着,此人說被重視也确實被重視,他一個凡人能在府內對人任意發火,房間、院落裏擺放的陳設、花草都是能讓人靜心安神的好東西;但不被重視的一面也很明顯,他們并不在意陳慰的想法,似乎只需要他安全活着就夠了。

她直覺,陳慰非但打聽不出出城辦法,還有可能驚動城主府的其他人。

饒初柳若有所思。

如此,最可能離開‘花溪城’的方法——

半個時辰後。

城主府的府衛跟奴仆驚詫地看見一向深居簡出的少爺吃力地一手抓着一只半臂長的鷹崽子,抓着一個面色漲紅、眼神惶恐的矮小家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邊走邊罵:“你瞎啊?沒看到這死鳥停在我院子裏了!我今日若不好好教訓你,來日誰還瞧得上我這個少爺!”

原來是打擾了少爺的清淨。

衆人看了眼不斷哀哀求饒着“少爺我錯了”“少爺我再不敢了”卻不敢真碰到陳慰的家丁,不自覺露出“算你倒黴”的憐憫表情,就事不關己地快速離開了。

似乎是怕餘怒未消的陳慰遷怒到他們身上,一眨眼,庭院中就沒了人影。

見此,陳慰面上不自覺泛出興奮的病态潮紅,低聲道:“這就……”

裝成家丁的饒初柳立即傳音:“繼續。”

修士皆耳聰目明,在人來人往的庭院裏,他們說的話指不定就被誰聽見了。

剛才饒初柳一說出自己的計劃,陳慰就配合地幫她把一個落單家丁騙進院落。在她打暈那人、脫掉他外衣之後,陳慰直接拿起碎瓷片抹了家丁的脖子。看見她訝異的目光,他還笑呵呵地說:“他醒過來肯定會跑出去亂說,倒不如一勞永逸。”

這家夥,夠狠。

饒初柳心中更加防備陳慰,她從善如流地易容成了家丁的模樣——這種事不需動用千幻,憑她本身的易容術也能做到——茂茂也縮到最小。正如她所料,陳城主跟那位‘胡管家’在接待司宮譽這個貴客,就算其餘人瞧不起這個少爺,也不敢真對他做什麽,更不敢為此打擾陳城主,現在是最好的離開時間。

于是,陳慰按照他們之前排演的樣子,在路上那麽多人敬而遠之的注視下,順利地将她倆帶到了放置車轎跟牛馬的校場。

校場門口有兩個黑甲衛看守,見陳慰怒氣沖沖地抓着一人一鷹過來,一口一個“今天非讓你嘗嘗馬糞什麽味兒”,盡職盡責地上前阻攔,道:“少爺,此地進不得。”

陳慰面色更陰沉了,怒道:“城主府裏還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滾開!”

左邊的黑甲衛硬着頭皮道:“少爺當然哪裏都能去,只是裏面還有貴客的轎輿……”

陳慰一腳踹在他腿上,沒把人踹動,自己倒差點摔倒。他森然道:“滾!你再不滾,我現在就去告訴我爹,讓他宰了你!”

饒初柳适時露出求救的懇切表情。

左邊的黑甲衛眼中浮現怒意,上前半步,右邊的立刻拽住他,低聲勸道:“聖都少主的轎輿從上到下都是靈材打造的,少爺一個凡人,連個印兒都留不下!但他要是告狀咱們不把他放在眼裏,即便城主不至于因此殺了咱們,也得當着他的面給咱們苦頭吃!”

左邊黑甲衛不說話了,右邊黑甲衛立刻拉着他讓到一邊,道:“少爺請。”

陳慰冷哼了一聲,眼神陰鸷地掃過他們的臉,‘拖’着饒初柳跟茂茂進了校場。

沒多久,校場內傳來一陣惡意的斥責聲。

“吃啊,你倒是給我吃!”

“少爺,饒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您不是說沒事不許進您院子麽……”

“所以你就看着這死鳥進去?”

“不,不是……”

兩個黑甲衛彼此對視一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但緊接着,校場中忽然傳出一聲高亢的慘叫跟鳥類撲騰翅膀飛走的聲響,随後,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傳來。兩人面色一變,立刻沖進去,就見剛才還露出求救模樣的男仆如今已死不瞑目地倒在了馬糞中,脖頸汩汩淌血。

陳慰嫌惡地看了眼衣裳濺上的血點,道:“真是晦氣!”他順手将捏着的碎瓷扔到眼神怔愣的黑甲衛腳邊,頤指氣使道:“沒長眼啊?還不趕緊把這裏收拾幹淨!”

說完,他一步一晃地離開了校場。

饒初柳緊抓着金轎轎底的橫梁,透過轎邊垂着的金色紗幔影影綽綽往外看,那兩個黑甲衛憤憤不平地罵了幾句“這個病秧子怎麽還不死”“是少爺又怎樣?還不是個只配做人畜的賤民!”“仗着是城主唯一的子嗣,倒爬到咱們頭上來了”,一人清理着血跡,一人則随意将屍體收到了儲物袋中。

茂茂心音道:“為……轎……裏?”

饒初柳同樣用心音回答:“不可,要是去轎子裏面,司宮譽一進去,就能發現。”

實際上,就算她現在在轎底,被發現的可能性仍高達八、九成,但她沒得選擇,藏在司宮譽轎底離開已經是她離開‘花溪城’最快也最明确的辦法了。況且這人性格跋扈也有好處,至少城主府的人不敢輕易靠近他的轎輿。

饒初柳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

最關鍵的是,她只是藏在轎底,司宮譽或許還能容得下她,但要是她‘污染’了轎裏,只怕司宮譽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

正如饒初柳所想,校場的人來了又走,但安置着金轎的地方并無一人靠近。

她想着可能還要帶邬崖川進來,便趁機偷偷布下一個定位陣法,借助紗幔遮擋種在金轎下方的地下三尺處,又将地面複原。

等做完這一切,天色已漸漸昏沉,校場上才響起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陳城主恭謹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如此,就請少主回去在聖主面前為在下美言一番了。”

司宮譽聲音不冷不熱:“陳城主,你若是做得好,我聖宗又豈會不惜才?”

陳城主忙道:“是是是。”

司宮譽似乎不耐煩跟他多說話,加重了語氣:“阿碧,阿金,去收拾一下轎輿。”

不遠處響起兩聲清脆的“是”,緊接着,就有兩道白影朝金轎這邊走來。

饒初柳屏住呼吸,看着一道白影往旁邊去了,她緊抓着的橫梁微微一顫,似乎是進了轎內。另一白影則停在了她正前方的金色紗幔處,拖曳着的白色紗裙窸窸窣窣地下墜,幾乎快要垂在地上——

饒初柳的心幾乎快跳到了嗓子眼,下一瞬,紗幔被撩起,她對上了一雙詫異的眸子。

這個不知道是阿碧還是阿金的美貌聖女長着張親和的鵝蛋臉,她定定地看了饒初柳一眼,微微張嘴,“這……”

饒初柳腿緊緊勾着橫梁,想也不想,右手倏地展開銀扇,轉向美貌女子面前。

扇面赫然寫着十三個大字:

‘聖都少主真乃天下第一美男子!’

鵝蛋臉美人一頓,忍俊不禁地抿住了唇。然後,她就瞧見那個死死盤在橫梁上的灰衣小姑娘又擡起左手,露出了手心三道黑色火焰拖着金色合歡花的圖案,正是合歡宗的魂符花樣。

最後,小姑娘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朝她搖了搖,傳音道:“漂亮姐姐,求求你了!”

這時,轎身又微不可察地顫了顫,顯然去轎內檢查的另一聖女也已經下來了。她催促道:“阿碧,你還沒檢查好?”

阿碧道:“好了。”

金色紗幔再次垂下,饒初柳正心底發虛,不知道這一關過了沒過,就聽到阿碧傳音道:“合歡宗的小丫頭,扇面跟手心露出來,姐姐幫你一回,只看你能不能讓少主高興了。”

饒初柳大喜過望,依言照做。

事實證明,司宮譽很吃這一套。

饒初柳擡着扇子跟手心好一會兒,腿都有些酸了,忽然就聽到司宮譽輕笑一聲,黑底金邊的靴子不緊不慢地走到了金轎旁,在她眼前停了停,然後上了轎。他道:“走吧。”

三十二個轎夫将金轎擡起那一刻,饒初柳總算松了口氣。她手緊緊抓着茂茂一側翅膀,雙臂雙腿死死纏在橫梁上,連容易下垂的衣擺都被她用繩子結結實實綁在了腰上,堅決不讓自己身體任何一寸露到金色紗幔外。

轎夫擡得很穩,饒初柳保持着這樣難受的姿勢,也沒感覺到任何震動。

不多時,金轎就到了城門口。

饒初柳指尖不自覺攥地發白,屏住呼吸,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憂慮,生怕自己被陣法擋下。好在,金轎毫無波瀾地穿過了城門口的結界,到了一處曠野中。

被厚實的擋板隔着,司宮譽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停轎。”

轎夫跟八聖女停住腳步,饒初柳果斷松開橫梁,在金轎落地之前,帶着茂茂一骨碌滾出轎底,站起來就拱手彎腰。

她揚起笑臉,脆生生道:“多謝天下第一美男子司少主肯救我出來,多謝阿碧姐姐跟其餘七位漂亮姐姐,辛苦各位大哥——”

“閉嘴!”轎簾一把被拉開,司宮譽擰眉看向她,道:“你怎麽這麽多話——”

饒初柳閉上嘴,乖巧地低下了頭。

司宮譽視線不由自主地凝在她臉上,将要出口的叱責話直接被落在了喉嚨裏,等他再想拾起來時,已經忘了剛才要說什麽。

他這會兒也沒了找茬的興趣,別開眼,語氣生硬道:“怎麽又不說話了?”

饒初柳猶豫道:“可、可以說嗎?”

旁邊的阿碧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旁邊的阿金憋着笑拍了她一下。其餘聖女跟轎夫面上也浮現笑意,因着饒初柳剛才的“謝謝漂亮姐姐”跟“辛苦大哥”實在端水端得讨喜,以及她千幻解除鎖定後那張靈動無害的清麗面龐,這些邪道修士倒也沒誰對她産生防備跟敵意。

司宮譽冷睨了他們一眼,屈起食指敲了敲窗框,聖女轎夫們就老老實實低下了頭。

他管教了下屬,平了心緒,才再次看向裝着無辜但眼底藏不住伶俐的清麗少女,只是一眼,心跳又不自覺劇烈起來。

司宮譽眼神微暗,朝饒初柳勾勾手指,懷疑她用了什麽手段的同時,聲音卻下意識放柔了些,“過來。”

不是,他不會也想打她一巴掌吧?

這樣想着,饒初柳硬着頭皮走到轎窗邊,剛站定,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就探出轎窗,不容抗拒地擡起她下巴:“合歡宗弟子?”

旁邊的幾位聖女彼此對視,皆面露驚詫。

饒初柳心想着真該跟顏芷師姐說說調整資料的事情,目前這份實在坑人,邬崖川的潔身自好是對愛慕他的女修辣手無情也就算了,瞧瞧司宮譽這随意上手的樣子,像是個會守身如玉的人麽!

“是,我叫饒初柳,是半年前才拜入合歡宗的。”她順從點頭,試圖把自己的下巴拯救出來,然而那只桎梏着她的手只是松了一瞬間,又牢牢捏了上去。

司宮譽“唔”了一聲,壓下被饒初柳瑩潤柔滑的肌膚蹭過掌心的癢意,一絲黑色靈力霸道蹭着她臉頰滲入下颌骨,一觸即收:“才半年?怪不得功法還是長生訣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你來這裏做什麽?”

連纏意覆都還沒學會,用不了媚術。

“我跟師兄約好來花溪城獵豔,只是沒想到……”饒初柳适時閉嘴,面露難色。

司宮譽似是來了興趣,微微壓低肩膀,伏在窗框上,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流蘇上的粼粼金光躍動在他這張精致的臉上,冶豔到仿佛藏于暗夜卻試圖将人誘入陷阱的危險。

他細言溫聲道:“獵豔?你有幸還沒奠基的時候碰見本少主,就沒什麽想法?”

她想活着。

饒初柳想着,不由面露迷茫。

旁邊深知司宮譽性情的聖女都暗暗為她捏了把冷汗,這問題可不好回答:若是這姑娘回答沒想法,少主會覺得她不識擡舉;若她順着杆子往上爬,少主也會覺得她狂妄自大。不管怎麽做,她都很難讨得了好。

然後她們就看見小姑娘瞪圓了眼睛,震驚道:“我怎麽可能如此好高骛遠?”

衆聖女驚嘆道:‘聰明!’

果然,下一瞬,司宮譽微微挑着的眉頭就舒展開來。

他顯然被這句話捧得很愉快,輕咳一聲,松開了捏着饒初柳下巴的手,微微後仰,把手搭在了窗上,道:“只想想的話,本少主倒是也不至于把你這顆漂亮的小腦袋砍下來。小柳兒,替本少主給你們謝掌門帶句話。”

司宮譽修長白皙的手指悠閑地敲點着窗框,語氣懶洋洋的,像極了吃飽狀态的猛獸:“蛇鼠兩端的東西,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即便合歡宗有許——”

他聲音停頓一瞬,似是顧慮什麽,不情不願地改了口:“許長老庇護,本少主倒不會拿你們如何,但不肯出力,下次進四境山的收獲就老老實實交出來吧!”

饒初柳恭聲應了聲“是”,心知眼下這一關算是過去了,就觀察着司宮譽的臉色,試探着提出要離開。

司宮譽莫名對她這避之不及的畏懼态度感覺不悅,但觸到她含着些許緊張情緒的眼眸時,似乎又有濕漉漉的雲霧按住了他将要升騰起的怒意,跟剛看到她時那種仿佛有浪潮沖擊腦海的感覺一樣,這又是一種讓他不适應的陌生情緒。

司宮譽一時想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只覺得大概是她這張臉太漂亮偏又不合适帶走讓他每日欣賞的煩躁,便擺擺手道:“瞧你這耗子膽兒,哪像咱們聖修?去吧!”

饒初柳幹笑了兩聲,又快速與八聖女跟轎夫分別道了聲別,就抱着全程一聲不吭、看着同樣縮頭縮腦的鷹崽子一溜煙跑了。

司宮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身影徹底消失在叢林中,才收回視線,輕嗤道:“物似其主,好好一只鷹,被她養得比她還慫。”

阿光笑道:“少主挺喜歡這小丫頭吧?”

她打量着司宮譽明顯有些發怔的表情,提議道:“不如,屬下把她抓回聖都?”

阿碧反對道:“許長老向來護短,少主縱不怕她,也沒必要跟她交惡!”

阿光白了她一眼,道:“不過是個剛入門的小弟子,許……許長老幾年都未必能回合歡宗一次,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有她這麽一個人,何況就算知道又如何,少主還能虧了她不成!”

阿碧怒道:“你還敢進讒言?忘了上次聖後是怎麽說的了?”

其他聖女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參與進去,這個贊同阿光,那個支持阿碧,吵得旁邊的轎夫都生無可戀地別過了臉去。

司宮譽也不知想到什麽,面色微沉,手指敲窗的速度越來越快。忽然,他擡手一揮,黑色氣浪頓時将圍在一起的八聖女打飛出去:“吵死了!”

衆聖女連忙爬回來,一句話都不敢說,只老老實實按照名字跪成兩排。

“先跪半個時辰,其他人跪完跟上來,阿碧去處理沈聖侍亡故之事,他的後人有資質便帶回去交給教習,沒資質就賞些東西,以全沈聖侍為我聖宗效力幾百年的功勞。”

司宮譽漠然地掃了她們一眼,擡手,示意轎夫擡轎啓程,冷聲道:“還有,本少主身邊容不下自作聰明的下屬,不經本少主允許,誰敢做多餘的事情,就滾去血影窟待一年!”

饒初柳不知自己差點就被抓到聖都當寵物,但司宮譽喜怒無常,她沒法不擔心他發現被她糊弄後要殺了她。于是她把靈力灌進小腿,瘋狂往前跑,一路遇到岔道就果斷換條路,力求讓旁人琢磨不清自己到底去了哪裏。

茂茂在她懷裏仰起頭,遲疑道:“柳柳,你為什麽跑這麽快,那些人會追上來嗎?”

饒初柳張嘴就吃了一口風,她咳了兩聲,嚴肅道:“以防萬一。”

茂茂更納悶了,道:“那你為什麽不把我放下去,讓我背着你跑呢?”

“……”饒初柳倏地停下腳步。

幾息後,饒初柳坐在茂茂背上,重新調整千幻,更換衣靴,變成‘元垂思’的模樣。

茂茂振翅一滑,輕巧地飛過樹林,“咱們還去花溪城嗎?”

“去。”饒初柳邊拿出傳訊玉符将司宮譽讓她轉達的話跟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如實複述給素年,邊跟茂茂說:“來參加靈食節的修士失蹤那麽多,花溪城無法置身事外,現在咱們手裏掌握了重要情報,就算沒辦法引邬崖川過來,做個買賣也不虧。”

饒初柳不知道別人能不能從假城逃出來,但她若未借力司宮譽,想離開簡直難于登天。

不過,花溪城可是修士城池,能當城主至少也得有化神修為,她一個小小煉氣,還是得穩健些,“咱們不是跟封師兄約好了在花溪城見面嗎?也不知道花溪城內是否有我未曾謀面的師姑師叔,若有的話,遇尊者而不拜會,實在不敬。”

感受着腦海中薄弱卻穩固的定位,饒初柳拍拍茂茂的背,露出了淳(xin)樸(zang)的笑:“走吧!”

她說了半天,茂茂也只聽懂了第一句跟最後一句,“咕咕”應了聲,朝花溪城的方向飛去。

金轎被傳送出來的距離很遠,茂茂飛了将近兩個時辰,終于趕到花溪城所在的位置時,也已經又到了亥時。

此刻,白底黑字的花溪匾額下,城門大開。

兩列衛兵正面色肅然地守在城樓下,似乎是看見她了,一衛兵跟同伴們交頭接耳了一陣子,就朝她跑過來,喊道:“這位道友,進城者需過來接受檢查!”

花溪城果然已經發現出事了。

饒初柳迎上去,手指虛點在衛兵手裏用來測驗功法正邪的異虛盤上,邊輸入靈力邊朝城門內張望。

路邊樹上稀稀落落地挂着靈燈,街上沒幾個人,沿街的商鋪雖還開着,卻連招攬生意的夥計都沒在門口待着,跟假城相比顯得有些蕭條。

饒初柳試探道:“道友,最近不是靈食節嗎?怎麽……”

看着異虛盤上冒出的綠光,衛兵的面色也緩和了不少,提醒道:“道友,你若是來參加靈食節的,就不必進城了,城主已經下令取消今年的靈食節了。”

饒初柳扇骨輕敲着手掌,失落道:“我千裏迢迢慕名而來,怎麽就取消了呢?”

衛兵忍不住露出畏懼,道:“依我看,取消還是好事,要不還不知道失——”

另一衛兵連忙喝住他:“王亦!”

其他衛兵也是一副噤如寒蟬的模樣,那個喝住王亦的衛兵道:“道友,這次靈食節是真取消了,這些時日趕過來的修士們已經走了個七七八八。你要是只為了參加靈食節,還是盡早離開吧。”

饒初柳立刻反應過來,花溪城內的邪修處境還不知道如何,但封度顯然不該過來。

她對衛兵道了聲謝,走到不遠處,拿出傳訊玉符将此事分別告知了封度跟素年、顏芷,後兩者表示明白,顏芷還報了自己的位置,讓她害怕便去找她。封度也很快回複訊息:“多謝提醒,你也趕緊離開去尋你師姐們,在她們身邊待個半年就老老實實回歸望山,別去找白烏鴉!”

不去找邬崖川麽……

饒初柳擡眼看向城門,有些糾結,雖然她足智多謀又很會随機應變,但她真的不莽!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将假城內的情報交給顏芷,讓憶心樓賣,正好換取邬崖川的完整資料。然而就在饒初柳手按在玉符上,準備傳消息時,便見城門這條大街的拐角處忽然走出十多個飄然若仙的修士,正昂首闊步向城樓走來。

這些修士個個腰封上都繡着帶星衍宗徽的暗紋,容貌俊秀,氣質不凡。持槍走在最前面藍衣修士若單論長相,并不能冠絕時輩,但如清風拂面般清爽的氣度着實引人矚目,讓人很難将注意力分給他身邊的人。

這不是邬崖川還能是誰?

饒初柳毫不猶豫将傳訊玉符收了回去。

時至不迎,反受其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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