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合歡宗 小書呆
第1章 合歡宗 小書呆
“掌門!您讓小書呆下山吧!”
“掌門,弟子實在受不了饒初柳那小丫頭了,若她再不下山,就請您允諾弟子下山!”
“掌門……”
合歡宗坐落在東域歸望山,防護陣法包裹住內山足足七十六座山峰,掌門謝雲煙的洞府就坐落在第三高的峰頂上。
洞府外是一座平坦的高臺,其中罡風連綿不絕,實力不足的弟子往往站不到一時半刻,便承受不住罡風刮骨之苦,識趣離開,因而這座高臺也被弟子們私下戲稱為‘謝客臺’。
此刻,平常清靜的謝客臺上人聲鼎沸。
往日這些或千嬌百媚或潇灑英俊的合歡宗弟子們身體顫抖地縮在一起,兩兩對視,都能看到對方眼底眉梢的疲憊跟滄桑。
衆弟子想起目之所及的這些面孔半年前是何等潇灑恣意,只覺罡風穿透胸口,吹的他們心口發涼。
才半年啊!
只半年時間,他們已經變得如此憔悴,再繼續下去,還能有獵豔的本錢嗎!
“掌門!您就開門看看弟子吧!”
“掌門……”
“吵什麽。”
掌門洞府前的空氣中出現淡淡漣漪,緊接着,身穿丁香色輕紗綢裙的美貌女子驟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她生着一雙妩媚的鳳眼,眼波流轉間,視線落在衆人身上,原本叫嚷着的合歡宗弟子們像是被掐住了喉嚨般,齊齊閉嘴,上前行禮,動作參差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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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姐。”
“素年師姐。”
“弟子見過素年師姐。”
素年藕臂輕擡,微笑道:“掌門閉關了,宗門的事情交由我處理。”
“各位師妹師弟不妨說說,小師妹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惹得你們如此排擠,非要逼她下山?”
弟子們齊齊低頭,朝彼此擠眉弄眼。
素年耐心等待三息,耐心告罄,面無表情道:“不說就都給我回去安生雙修!”
有個弟子躲在人群中問:“那小師妹下山一事……?”
“她才入門半年,該學的學全了嗎?奠基了嗎?”素年視線掃過人群中幾個人,蹙眉道:“平時你們幾個見面就嗆聲,這會兒倒是齊心,若她真讓你們都這樣讨厭,說出緣由,我自會禀明掌門考慮是否将她逐出門牆——”
“不用!”
“別——”
“師姐,我沒這個意思!”
一直低頭裝鹌鹑的弟子們紛紛仰起臉,表情急切。
素年都被氣笑了,揚手召出自己的武器——一把雪青色狼牙棒,每根刺上都綴着晶瑩的淺粉色流蘇——重重往地面一杵:“又要攆她下山,又不願把她逐出門牆!你們是犯了瘋病,想試試謀害同門是什麽感覺?”
她鳳眼微眯,狼牙棒上處于罡風中都紋絲未動的流蘇微微張合,眼底寫滿‘你們真敢這麽打算,就先讓你們體會一下’的仁愛。
出于對大師姐的敬重,弟子們七嘴八舌将最近半年的經歷和盤托出。
半年前,饒初柳剛拜進合歡宗,悶頭紮進傳功閣,廢寝忘食的讀書。那時誰也沒把她當回事,甚至因為合歡宗從未出過這樣書癡的弟子,衆弟子還給她起了個小書呆的綽號,看好戲般地打賭,賭她能堅持幾天。
但誰也沒想到,這個‘小書呆’從傳功閣出來後,會抱着炭筆跟厚冊子堵住他們,張嘴便是虎狼之詞——
“師姐,除卻藥物跟法術,有沒有什麽更實用的辦法讓男修狂性大發?”
“師姑,雙修效果跟男修的持久有關,還是只要有精氣就夠了?少量多次跟少次多量區別大嗎?”
“師兄,怎麽做才能讓陷入賢者時間的男修再次精神煥發?”
“師——”
複述這段對話的弟子滄桑地嘆了口氣。
素年楞了一下。
她這半年都跟随謝雲煙在外,回想饒初柳此人,腦海中頓時浮現身材瘦削的清麗少女額上纏着塊用紅線繡着‘我要拜入合歡宗’七個大字的黑色緞帶,纏着騎着一只頭頂像是被利器削平、寸毛不生的瘦弱靈鶴在歸望山外轉來轉去的樣子。
那時便知此女膽大,卻沒想到她在男女之事上也如此能豁得出去。
——這正是他們合歡宗需要的好苗子啊!
反倒是這些家夥——
素年似笑非笑地睨了衆弟子一眼:“我怎麽不知道你們臉皮如此薄?”
“當然不只是這樣!”弟子們連忙解釋。
若饒初柳僅僅如此,他們頂多是被問到時心中有些古怪罷了,并不會當一回事。
合歡宗功法特殊,外出獵豔是弟子們修為增長的主要方法,但在外難免容易結怨,惹了人追殺,就不得不躲在宗門暫避風頭,這時候為了保持修為,師兄妹之間也少不得雙修之事,雖進益極緩慢,但聊勝于無。
然後,饒初柳又抱着她的厚冊子來了!
這小書呆在學習上癡性得很,先前他們實在受不了她沒完沒了的問題,就都糊弄她說她已經全會了,教無可教,她信了,但又說什麽“理論會了,實踐也不能落下”之類的話,懇求他們雙修時,能讓她在隐蔽處觀看。
這對其他修士或許是種冒犯,但對他們合歡宗的弟子而言,卻不是問題,偶爾他們興致上來,根本就不在乎旁邊有沒有人,都能幕天席地胡鬧一番,更別說饒初柳請教的态度着實誠懇。
要不是男修們都怕她在榻上研究‘長短對效果的影響’、‘如何從外貌判斷持久程度’之類的問題,只憑饒初柳那張在合歡宗衆美人中都算出類拔萃的漂亮臉蛋,他們也很樂意親自助她奠基。
但誰能想到她只是看,也能出幺蛾子?
他們在布滿紗帳的床榻上交纏,她抱着她那本厚冊子,雙目晶亮,縮在角落裏刷刷刷落筆;他們貼着冰冷的玉璧碰撞,她蹲在另一塊玉璧頂上默不吭聲,刷刷刷奮筆疾書。
他們——她刷刷刷——
這還怎麽做?誰還能做得下去!
有人曾好奇地借過冊子觀看,随意一翻,就看到如下內容——
案例:封度師兄,佑安十八年三月初二,與銀清師姐于靈獸園雙修,首次半刻鐘,比上次減少半個時辰;第二次兩刻鐘,仍未恢複平常的水準,疑似因靈獸狂奔而受到驚吓;第三次……沒了,靈獸園寒絲猩猩大怒,将其二人抓起,驅逐出園。我将師姐師兄遺失的衣物送回,師姐師兄甚是欣慰,稱贊我乖巧懂事,并叮囑我“下次可以不必如此懂事”,面臨損失仍不忘關心同門,師兄師姐果然心善!
總結:刺激有助于次數增加,但雙修之際,務必在安全的環境內,防止功虧一篑。
被拉出來當範例的封度、銀清:“……”
除此之外,冊子上還記了些諸如姿勢、反應之類的東西,這半年內每個在宗門雙修過的弟子都被登記在冊,他們注意到的、沒注意到的表情動作統統包含在內,被她正兒八經總結出各種看着離奇細想還很合理的知識點,無一人幸免。
互相揭短的衆合歡宗弟子:“……”
謝謝小書呆,讓他們知道,他們還有羞恥心這種東西。
“咳咳!”素年以手掩唇,視線快速掃過銀清、封度等弟子發苦的臉,努力維持矜持的大師姐形象。
“既然受不了,怎麽不阻止?”
銀清一襲藍裙,袅袅婷婷從人群中走出,對素年盈盈福身,苦笑道:“回師姐,弟子們也想直言,但……實在不忍心。”
“這倒怪了。”素年詫異道:“我怎麽不知道你們如此心慈手軟?”
合歡宗歸屬邪道,盡管不像邪道其他宗門那般動辄殺人煉屍,但素日手段也跟光明正大毫不相關。此時說話的銀清,就曾有因人羞辱合歡宗就一夜吸幹十八人的彪悍戰績,用心慈手軟形容她,實在讓人覺得荒誕。
但此時,謝客臺上無一人發笑,銀清更是長嘆一聲,讪讪道:“小丫頭性子其實還算讨喜。”
饒初柳雖說整日抱着她那個厚冊子問東問西,但行事作風并不招人厭惡,她來了合歡宗不過半年,就把所有人的喜好記在了心上,請教時都會親自做了他們喜歡口味的點心,熱情洋溢的送過來。她又會看人眼色,他們稍微表露不耐,她便識趣主動告退,從沒給過他們主動趕人的機會。
就是平日碰到,饒初柳也會露出笑臉語氣真誠地誇贊“原以為師姐昨日已經夠漂亮了,沒想到今日的師姐竟比昨日還要美上三分”“師兄今日新換的發冠實在威風”之類讓人聽了便心情好的話。
人心都是肉長的,相處半年,又怎麽能沒一點情分?小丫頭處處讨好,乖巧體貼,哪怕他們現在一見她拿着厚冊子過來就頭疼,也實在不忍心說重話攆她走。
天選合歡宗弟子!
素年心中嘆服。
但同時,她也很能理解弟子們的想法,雖然她并沒有被記錄在冊的風險。
遲疑片刻,素年收起狼牙棒,沉吟道:“如果我沒記錯,小師妹入門的功法是外面散修們常用的長生訣,修為是練氣二層,如今可曾換成纏意覆?”
纏意覆是合歡宗的基礎功法,不受修士本身資質影響,以異性修士陽/陰氣奠基,奠基修士修為越高,奠基效果越好,甚至能洗滌本身資質。若得以采補元陽/陰,修為一夜之間連進幾級都不離奇。
當然,采補的修士修為也不是越高越好,合歡宗宗史上便有一位化神長老為弟子奠基,致使那弟子爆體而亡的慘例。現在的合歡宗弟子下山規定便是由同門高一到兩個大階層的異性修士輔助奠基,效果嘛,自然比采補外宗修士相距懸殊,但勝在穩妥。
聞言,女弟子們古怪地看向男弟子們,幾十個男弟子你推推我,我擠擠你,齊齊把一個粉衣男修拱到了素年面前。
粉衣男修瞪了同門一眼,施施然整理衣袂,朝素年拱手:“回師姐,還是練氣二層,弟子們并不打算為小師妹奠基。”
“封度,你這是什麽話?”素年表情很不贊同,她掃了衆男弟子一圈,道:“你們沒人給她奠基,她怎麽下山?”
封度狡黠道:“外面的修士又不是沒法子驗出修習纏意覆的人,小師妹如今這樣,不正好卸下他們防備?以她的伶俐,但凡別犯了那股癡勁兒,采補元陽尚在的男修并不困難。”
素年看着面前這些師弟師妹提到饒初柳時無奈又隐隐帶着自豪的表情,有些好笑。
她想了想,糾結道:“練氣二層,低了點。”
封度傲然道:“許師姑祖在上,只要小師妹亮出魂符,誰敢對咱們合歡宗弟子下毒手?”
“大師姐也別小瞧了咱們小師妹,她可是引氣入體不久,便跨越萬水千山,從西域趕來咱們歸望山的!”銀清斜了封度一眼,不自覺挺直胸膛,打趣道:“只要她別采補時突然拿出那厚冊子,跟人家說什麽‘我想用這個姿勢’之類的話,以她平常的性情,誰能猜出她是合歡宗弟子?”
“噗——”有人笑出了聲,緊接着,衆弟子都笑了起來,連素年想到弟子們剛剛的描述,都沒忍住跟着樂了。
一片歡騰中,天邊忽然響起一個歡悅的清脆女聲:“師姐,師兄——”
素年循聲擡頭。
蔚藍晴空,綿綿雲層,一只頂着碧色圓帽的胖靈鶴正振翅飛來。
穿着水碧色紗裙的少女盤膝坐在它身上,左手抱着半臂長的白皮書冊,右臂高高擡起,笑容燦爛地朝他們揮手。她蕩過雲層,朝他們這邊俯沖而來,窈窕的身姿像是漂浮在河邊白絮中的一彎柳枝,容貌清麗,眉眼彎彎,讓人一看,心情就不自覺明亮清爽起來。
“她怎麽追來了?”
“月溪太沒用了,咱們都提前排演過,她都沒絆住小書呆的腳!”
身後弟子們不自覺退後一步的動作跟竊竊私語聲,讓素年迅速反應過來少女的身份——
新入門的小師妹,饒初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