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章
61 · 第 61 章
回去的路不好走, 風雪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他們現在屬于返回去不行,前進也不行。
眼看着人人身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雪。
“不能這樣走了。”
沈戰烈說, “在這樣下去,我們會被凍傷的。”
“那怎麽辦?”
厚厚的積雪已經遮住了梁銳的眉毛,整個人都覆上了一層白霜。
“找個地方躲下?”
可是沒有。
他們現在屬于前不着村, 後不着店的地步。
江美蘭則是果斷了許多,“往前走。”
“退不行, 只能進。”
這——
好在有了這話後, 也算是鼓舞了士氣, 大家悶着頭,一股勁地往前沖。
但是雪太大了,一個小時也才走到了兩公裏, 照着這個速度, 他們就是明早都回不去。
“不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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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江美舒, 她拍下梁銳的手,示意他停下來, “你放我下來。”
她已經被凍的發麻了。
梁銳愣了下,大雪和寒冷讓他的思維, 也跟着變的緩慢下去,“停下來做什麽?”
他問。
江美舒,“集中一個車子立馬把貨送回去。”
“剩下的人用腳走。”
這個提議一出, 就被否定了,“不行,人比貨重要, 這根本走不回去。”
“可是我們分一部分先走, 那就意味着我們所有人都回不去。”
“只有一個人先回去, 才能搬來救兵,哪怕是把拖拉機開過來也好。”
因為不管是三輪車還是自行車,這些都是人力使勁的,在這種大雪的天氣,實在是太難走了一些。
到最後只有一個後果。
那就是他們所有人都回不去,連帶着貨也回不去。
江美舒的話,讓大家瞬間安靜了下去。
她這會倒是難得的冷靜,寒冷侵入了她的臉蛋,凍的發白,越發顯得纖細柔美,“要快點做決定,不然大家都要留在這裏。”
江美蘭不說話。
梁銳也是。
楊向東就是個棒槌,他連坑都不敢吭。
到最後還是沈戰烈贊同了,江美舒的說的辦法,“我們是要分開走,分一個人回去搬救兵,找車子。”
這種都困在大雪的路上,大家會一起完蛋。
“那誰回去?”
梁銳問完,發現大家都在看他。
“我回去嗎?”
他第一個反對,“我不能抛下你們,不然我成什麽了?”
“我才不要當抛棄同伴的人。”
在這一刻,梁銳把江美舒,把江美蘭,他們都當做了自己能夠,并肩作戰的隊友。
“不,你要回去。”是江美舒開口,她唇一打開,一陣白色的霧氣便哈了出來,遮住了朦胧的眼,“我們這幾個裏面,就屬于你能借到車子,也只有你會開車,所以,梁銳,只有你回去了,才能返回來救我們。”
“我們這幾個人,都全靠你了。”
帶着幾分期盼。
這讓梁銳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寄予了,格外沉重的責任感一樣。
“我。”他張張嘴,想說些什麽。
江美舒擡眸,一雙過分清澈的眼睛,就那樣直勾勾地看着對方。
“梁銳,你能做到嗎?”
“我們能拜托你嗎?”
不得不說,江美舒真是太了解梁銳的性格了,她只需要三言兩語,就可以把原先,很堅定的梁銳給動搖了去。
而且,還能改變他的主意。
“我要怎麽回?”
這話一問,所有人都跟着松口氣。
“你騎自行車回去,把所有的貨物都卸下來,擱在原地。”
這是最好的法子。
這下,梁銳頓時怔了下,“那我把貨物都卸下來了,你們怎麽辦?”
有了一堆貨物的拖累,這也代表着他們也走不了。
沈戰烈,“把自行車上的貨物,全部搬到三輪車上,三輪車上的人下來。”
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
楊向東聽到這話,他不反對,“下來也好,我在上面都快憋死了。”
三輪車就那麽大,下面裝貨,上面裝人,而且還裝了兩個人,不止手腳要蜷縮着,就是連屁股都要收着。
楊向東都答應了,江美蘭自然也不會拒絕。
“那我也下來。”
“我,向東,還有——”她看向江美舒,“你,我們三個人在下面走,推着三輪車走。”
“回去後,每個人的工錢都單獨在增加十塊。”
這等于是把他們夫妻二人,還有江美舒的利潤,拿出來分。
不過就算是增加十塊,也是值得的。畢竟,這一次的生意,他們不止和百貨大樓的沈明英挂上關系。
就連楊樹溝,也被他們給吃了下來。
這等于是非常堅固的盟友。
就沖着這點他們在分出每個人,十塊錢也是值得的。
畢竟,他們這個小團隊搭了起來。
江美蘭這話一說,江美舒還好,她身上本來就有錢,但是楊向東可不一樣,他一個月的零花錢就一塊。
而江美蘭一下子給他漲了十塊的工錢。
這等于!
他有了快一年的零花錢,而且連欠款也能還點。想到這裏,楊向東咧的牙花子都跟着出來了。
“不就是推車嗎?我肯定沒問題。”
梁銳哼了一聲,“那我就更沒問題了。”
加上原來的五塊,他可就有十五塊了,想到這裏,梁銳警惕地看向江美舒,“你不會又要抽我提成,讓我孝敬吧?”
這話一落,大家都看了過來,顯然是沒想到,江美舒這人看着文文弱弱,白白淨淨的纖細樣子。
竟然能做出這種缺德事啊。
江美舒被人看的尴尬,她擡手拍了下梁銳的肩膀,“我跟你開玩笑呢,你當真呢?”
當時只是為了做個實驗吓唬他的。
沒想到這老實孩子當真了。
梁銳哼了一聲,鼻孔朝天,“我哪裏知道,你是不是跟我開玩笑?”
“好了,你快走,路上慢點注意安全,記得找開車來救我們。”
她看向梁銳,聲音鄭重,“銳銳,我們可都靠你了。”
這一聲銳銳喊的,梁銳面紅耳赤的,哪怕是寒冷的大雪都降不下去溫。
他不自在地扭了下脖子,“知道了。”
等着衆人把自行車後座上的東西,都給卸下來後。
梁銳騎在自行車上,試探了下重量,果然沒了那一百多斤的貨物,外加八百斤的“江美蘭”,就是輕松了不少。
他長腿一伸,直接踩在了腳踏板上,回頭看了一眼江美舒,鋒利的眉眼被凍的通紅,“胖子,等着我來接你。”
這一聲胖子喊的,江美舒瞬間想暴揍他。不過梁銳早有反應,一腳踩着腳踏板,離箭的弦一樣沖了出去。
這讓江美舒打了個空,她恨地牙癢癢。
“梁銳,我等着你回來。”
看她不收拾他。
她才九十多斤,死孩子竟然問她喊胖子。
真是夠過分的。
梁銳騎着自行車,滿臉霜雪,卻神采飛揚的哈哈大笑,“胖子,你追不上我吧。”
“八百斤的胖子,等着小爺來救你啊。”
江美舒,“……”
她都走遠了。
注意到姐姐打趣地看着她,江美舒臉有些挂不住,“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說實話,江美蘭有些意外,江美舒和梁銳的相處方式,是那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感。
稱為相愛相殺更為準确。
“嗯,知道你厲害。”江美蘭有些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仿佛他們不是置身于冰天雪地裏面。
“現在我們怎麽辦?”
江美舒被捏的不好意思,她問江美蘭。
江美蘭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多了幾分肅然,“推着三輪車走。”
“這樣,我們也不會冷了,反而還會熱起來。”
“就是會辛苦一些。”她輕輕地抱了下江美舒,“對不住了,連累你到這個地步。”
她是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的,最是嬌生慣養,從來都沒吃過這麽大的虧。
江美舒,“怎麽會?”
她抿着唇笑,眼裏不止沒有害怕,還有一種躍躍欲試,“對于沒經歷過的事情,來經歷一遍,似乎也不錯。”
她上輩子從未看過雪,也沒再這麽大的雪裏面耗過,這會讓她有一種被滿足的快感。
至于其他的情緒,暫時倒是沒有。
可能是因為人多,有了伴,江美舒就沒那麽害怕。
只是,她沒想到打臉來的這麽快,大概推着三輪車,在雪地裏面走了半個小時,她便是滿頭大汗了。
臉和手熱的不行,但是腳丫子卻像是被伸在冰窖裏面一樣,凍的沒有知覺。
“梁銳什麽時候會過來啊?”
*
梁銳一個人騎着二八大杠自行車,飛奔在雪地裏面,地上的雪太厚了,有些結冰,車轱辘特別容易打滑。
好幾次他都連人帶車的飛了出去。
摔的鼻青臉腫,但是梁銳卻絲毫不在意,爬起來騎着車子繼續往前沖。
因為他知道,他的身後有不少人在等着他。
還有那個胖子也是。
雖然罵的厲害,又嬌氣的不行。
但是梁銳就是知道,胖子盼着他早點到的。
*
梁秋潤坐着車子一路從百貨大樓,出了正陽門城門樓,往外面趕。
越走,雪下的越大,幾乎要把前車窗玻璃,給遮了大半去。
還是陳秘書開了雨刮器,車窗玻璃這才算是勉強能,看得見前面的路。
“領導。”陳秘書有些擔憂,“這雪下的越來越大了,我們在出去怕是要被耽誤在城外了。”
不一定能進得來啊。
這天黑的跟什麽一樣,雪花也是,一片片比鵝毛還大,下的又密又多。
梁秋潤看着窗外,他神色沉沉,“繼續往前開。”
陳秘書只能硬着頭皮開。
開始他還飙車速,想着盡快抵達到楊樹溝,但是開到後面,雪越來越大,路上也結冰了。
在快下去,怕是車子都要翻車。
他沒辦法,只能慢慢的放下速度。
梁秋潤注意到了,他皺眉,陳秘書從後視鏡看到了,他忙說,“領導,這路太滑了,在開下去怕是要出事。”
“你下來,我來開。”
這——
陳秘書還想拒絕的,可惜,沒給他拒絕的餘地,梁秋潤下車了,直接到了前面的駕駛坐上。
陳秘書被迫無奈坐到了副駕駛上,他不敢往後排坐。
不然,他覺得領導像是他司機。
而不是他是領導司機。
他還想把這個工作的位置保住,陳秘書坐在副駕駛上,戰戰兢兢的扶着座椅,生怕領導車子開的太猛,把他給甩出去了。
好在,梁秋潤還是懂分寸的,他雖然把車開的快,但是架不住他是十多年的老司機了,開起來特別穩,就算是遇到那種打滑的地方,他也都給避免了過去。
在陳秘書都要快睡着的時候,他一個驚醒過來,突然看到冰天雪地裏面,有個人影在騎着自行車狂奔。
他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領導,你看那個像不像梁銳?”
不是像梁銳。
這人就是梁銳。
梁秋潤很早就看到了,而且,他也已經放緩了速度,将車子慢慢的往梁銳的方向開過去。
梁銳已經被風雪給迷住眼,他一邊騎車,過一會就去用着袖子去擦眼睫毛上的雪花。
他已經分你不上清楚,袖子上的水到底是雪還是水了。
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回去。
這種大雪拖拉機根本不行,還是露天的,大風大雪刮着,會把人給凍死的。
只有找他爸。
這個時候,只有他爸能幫忙。
因為,在梁銳認識的所有人裏面,只有他父親才有小轎車。
想到這裏,梁銳越發是憋着一股勁往前沖。
直到遠方傳來了一陣尖銳刺耳的鳴笛聲。
梁銳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只是等他擡頭看過去後,就見到不遠處的一輛熟悉的小轎車。
他太熟悉了,那是他曾經坐過無數次的車子。
梁銳凍的發麻的手,按着了剎車,長腿支在地上,下意識地看向前方,“爸?”
幾乎都失聲了。
梁秋潤從車上下來,大步流星的朝着梁銳走過來,身上的軍大衣還裹挾着一陣寒風。
本來的滿腔怒火,在看到梁銳滿是風雪的眉眼時,他頓時沉默了下去,擡手想張嘴,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到最後,只落下兩個字。
“上車。”帶着幾分壓抑的情緒,還有被掩藏住的擔憂。
梁銳猶豫了下,他站在原地,局促不安的攥着凍的發麻的手指,到最後還是心一橫,說,“爸,我不能上車。”
這——
梁秋潤驟然擡起眼皮子,看了過去,帶着難以言說的犀利。
太強的壓迫感,以至于讓梁銳有些發抖,他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因為害怕。
他鼓足了勇氣,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爸,我知道你關心我,覺得我現在很慘,所以才讓我上車暖和下。”
“但是我是騎車,而且我還快進城了,我要是上去了,一會你去接胖子他們就坐不下了,還有五六百斤的貨,也放不下了。”
梁秋潤怒極反笑,如玉的面龐,在大雪的映照下,越發顯得冷面無情,“人都要出事了,你還去管貨?”
哪裏料到,梁銳非常認真地說了一句,“要管的。”
“爸,這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去賺錢。”
“只有我們把貨送到了,二嬸才會給我們以後的機會,爸,這次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弄丢了,只有這次做的好,以後才會有更多的機會。”
這是梁秋潤從未見過的梁銳。
褪去了叛逆,桀骜,愚蠢,如今他多了幾分厚重的責任感。
梁秋潤第一次開始正式自己,這個叛逆兒子的想法,他聲音低沉,“那也先上車。”
“自行車放後面,等會到了地方,你怕不夠坐,那就自己下來騎車回去。”
梁銳還有些猶豫。
梁秋潤,“你不上來,我們怎麽知道他們在哪裏?”
甚至不用梁銳把事情說完,梁秋潤就已經能猜到全部的過程。
無非是回城的路上,遇到暴風雪,梁銳先騎車回去搬救兵,而江美舒他們落在後面。
果然,梁秋潤這話一說,梁銳頓時不在猶豫。
他想,确實是需要有人帶路,免得白雪茫茫的情況下,開錯了位置。
他果斷搬着自行車,放到了小轎車的後備箱,有些放不下,索性後備箱的蓋子也不蓋了。
就那樣把自行車給卡在縫裏面,只要能保證車子不會掉下來就行了。
等車子弄好後。
到了前面的駕駛座上,梁銳頓時覺得他好像進了溫室一樣,渾身的冰冷,很快就成了熱熱麻麻的癢意。
梁秋潤知道他的難受,他坐在駕駛座上,朝着陳秘書說道,“給他搓一搓,手腳都給搓熱了,免得生凍瘡。”
陳秘書嗳了一聲,也跑到了後排坐,給梁銳搓手去了。
梁秋潤從後視鏡看了一眼他們,“我順着車轱辘的方向?”
不過,等他剛開了十分鐘左右,之前車子壓出來的車轱辘印子,再次被大雪給覆蓋了上去。
仿佛沒有任何來的路,也沒有去的路。
梁銳忙說,“就順着這個方向直走,我看了周圍,以白楊樹為記號,走完白楊林後,到頭後有個三岔口,選中間的路往前面繼續走。”
他說的又快又急,而且非常準确。
這讓梁秋潤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父子二人的目光,在後視鏡上接觸。
兩人又迅速移開目光。
“不錯,長大了。”
梁秋潤難得誇了一句梁銳。
梁銳沒有說話,只是翹起來的嘴,卻暴露了些什麽。
“快些過去吧。”他說,“我擔心胖子她堅持不住。”
梁秋潤,“胖子?”
梁銳意識到自己嘴瓢了,他當即改口,“就是你老婆。”
梁秋潤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梁銳頓時閉嘴。
只是,他若是細看,就能發現梁秋潤開車的速度,比之前還快了幾分,顯然情緒上也有幾分焦灼,并沒有他表面那般平靜。
“小江。”
他喃喃,“在堅持一會。”
漫天的雪地裏面。
三輪車在前面艱難的走着,江美舒和江美蘭,以及楊向東三人在後面推。
死命的推。
大雪太深,車轱辘都陷到了泥濘裏面,實在是太不好走了。
“楊向東,你來騎。”
“我來推。”
沈戰烈從三輪車上跳了下來,他讓楊向東去騎。
楊向東愣了下,他看了看自己細條條的手腕,“我怕是沒那麽大的力氣啊。”
“這個車子都有六百多斤,我不一定能騎得動。”
也就只有沈戰烈這種,孔武有力的人,怕是才有這種大力氣。
“上去試下,我在下面推。”
這下,楊向東拒絕不了,只能跟着上了三輪車,原先沈戰烈騎着很輕松的踏板,到了他這裏,就有了千斤重。
他怎麽也蹬不動。
好在,三輪車後面的人發力了。
沈戰烈一個猛推,車子往前進了一大步,楊向東也覺得開騎了起來。
這讓他松口氣。
他在前面賣力的騎,沈戰烈帶頭去推,江美舒也江美蘭也是。
江美舒覺得她的手已經不是她的手了。
她的腳也是。
都不是她的了。
她一邊推着車,一邊噗嗤一聲,踩在帶着雪水的泥地裏面,腳疼,手也疼。
是被凍的太狠了。
“梁銳什麽時候來啊。”
這話,她已經不知道問了多少遍了。
江美蘭沒法子回答她,只能一個勁的道歉,“對不住。”
要不是她,她妹妹根本不用吃這個苦。
“真不怪你,你沒必要一直向我道歉。”
江美舒說,她只是停了下手,有些期盼地看向三輪車的側前方,這是她看的無數次。
只是,這一次她卻發現自己,那一雙五點零的眼睛,看到了白雪茫茫之外的一個黑色轎車。
像是離弦的箭一樣,奔赴在蒼茫的雪地裏面。
“來了。”
“來了!”
江美舒幾乎是破聲地喊了出來。
江美蘭下意識道,“不能吧,現在離梁銳離開也不過才一個小時,就是連城都沒進去,他怎麽會這麽快返回來?”
“真來了。”
江美舒丢開手,從三輪車後面跑了旁邊,沖着那一輛疾馳的黑色轎車招手大喊,“這邊,這邊。”
幾乎是跳了起來。
生怕對方看不見她們。
車子裏面。
“那裏,那裏,我看到他們了。”
梁銳不顧陳秘書給他搓手,他立馬大叫起來,“就在那,他們就在那。”
“爸,快開過去。”
梁秋潤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他踩着油門,在雪地上一下子沖了過去,在即将要到江美舒面前的時候。
刺啦一聲劇烈的剎車。
熄火,拉門,下車,幾乎是一瞬間的事。
在梁銳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梁秋潤就已經下車了,這讓他下意識地看向陳秘書,“陳叔,我怎麽覺得我爸對胖子的關心,還超過我了啊?”
之前他爸看到他,也沒這個反應啊。
陳秘書心說,這多正常啊。
誰讓江同志是領導的老婆呢。
當然,兒子也重要,只是梁銳從小到大都太過皮實了,皮實到梁秋潤很多時候,都忽略了,他還是個孩子。
但人江同志不一樣。
瘦瘦弱弱,白淨纖細的一個人,看着就讓人有保護欲。
只是,這話陳秘書不能說,他笑着安慰,“不一樣的,領導也很在乎你,他知道你沒回家後,到處找你,幾乎一宿都沒睡呢。”
這話說的,梁銳有被安慰道。
車下。
梁秋潤下車後,第一時間朝着江美舒走過去,是大步流星,是急切。
連帶着步伐都比平日跨的大了幾分。
老遠,他就看到了江美舒,被凍的鼻尖通紅,臉色蒼白,袖子鞋子,全部都是濕的。
渾身落滿了雪,像是在外面凍了一天一夜,又淋了滿身的雪,白頭的那種。
看着這樣的江美舒,他站在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美舒也再看他,梁秋潤穿着一件軍綠色的大衣落上了雪花,衣寬,人高,又瘦,一張如玉的面龐,此刻帶着幾分寒霜。
既有壓抑的火氣,也有藏不住的擔憂。
江美舒本來還有幾分高興的,是看到梁秋潤來到這裏,找到她的高興。
也是被獲救了的高興。
但是,此刻看到梁秋潤那一張冷臉時,她頓時局促了幾分,也不敢上前,就是站在原地,摳着衣角,小聲地喊了一聲,“老梁。”
這一聲老梁,聲音嘶啞又細弱。
顯然是長時間沒喝水,在外面凍的太久,連帶着往日白皙的鼻尖,都跟着通紅起來。
梁秋潤的惱火,怒氣,在這一刻,在聽到老梁這兩個字的時候,瞬間煙消雲散。
幾乎是一瞬間,他便脫掉了自己身上的軍大衣,披在了她身上,“冷嗎?”
沒有責備。
沒有怒氣。
有的只是藏不住的擔憂。
身上驟然得到溫暖帶着熱氣的大衣,江美舒覺得外面的風寒,似乎一瞬間就被擋住了。
冷的,但是她不太敢回答。
只是小聲道,“還行,沒特別冷。”
梁秋潤聽到這話,差點沒被氣笑,給她把軍大衣的扣子,一顆顆的扣上後,這才驚覺她瘦的可憐。
他的軍大衣穿在她身上,就跟小孩子透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樣。
帶着幾分滑稽感。
只是,此刻,他卻顧不得這些了。
把江美舒照顧好了以後,梁秋潤才去看周圍的人,這才發現大家都在看着他。
楊向東是害怕,恨不得把自己給藏起來,他怎麽也沒想到,來救他們的是梁廠長啊。
對梁廠長的害怕,幾乎是骨子裏面的。
在接着是沈戰烈,他是意外,“梁廠長。”
可能梁秋潤記不得他,但是他卻知道梁秋潤,應該說,肉聯廠的每一個同志,都知道他。
梁秋潤點頭。
最後才是江美蘭。
四目相對。
梁秋潤有幾分不喜,因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江美蘭引起的。
不是她,他愛人和兒子也不會風雪夜出來了。
也不會來做這麽危險的事了。
只是,梁秋潤這人向來把情緒都掩藏的很好,“東西都在這裏了?”
他朝着沈戰烈說道。
江美蘭察覺到了什麽,她驟然攥緊了手,又是這樣。
上輩子的梁秋潤就是這樣,他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直接就是蔑視,輕視,以及忽視。
看都不看的那種。
這讓江美蘭的胸口,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憤怒。
可惜,沒人注意到她,或者是只有江美舒注意到了,她攥緊了江美蘭的手,突然開口,“是我自己要來的。”
“是我自己強行要來的。”
“和她沒有關系。”
這是在撇清江美蘭的責任,她也不想,讓梁秋潤不喜歡了她姐姐。
說不上來的感覺。
就是不想,也不願意。
梁秋潤沒說信還是不信,他嗯了一聲,“我曉得。”
“現在當務之急是安排怎麽回去。”
他是上位者,也習慣了發號施令。
“我們現在有七個人,外加?”
沈戰烈補充,“六百多斤貨物。”
“嗯,我的意見是先送人回去,在來拉貨。”
梁秋潤說。
這下,大家面面相觑,都沒說話。
“你們不願意?或者說你們有更好的意見?”
梁秋潤問他們。
沈戰烈斟酌了下,“我們想先把貨送回去。”
梁秋潤反問他,“貨比人重要?”
沈戰烈不說話,但是已經是默認了,起碼在這種時候,在他的眼裏,這筆貨無比的重要。
關乎了他們的信譽和身價,也關乎了他們未來能不能,把楊樹溝這條路打通。
能不能把百貨大樓的沈明英,拿下來,都靠着一次了。
梁秋潤看着他們,場面僵持了下來。
江美舒擡手輕輕地拽了下他的手,“老梁。”
聲音輕輕的。
明明還是普通的語氣,卻讓向來原則第一的梁秋潤,瞬間妥協了。
“看看這裏離城裏多久?”
這話問的是陳秘書。
陳秘書估摸了下,“離回城還有二十五公裏以上,離去楊樹溝還有十公裏左右。”
“對了,前面有一戶人家大概在一點五公裏左右,對方是獵戶,您以前還救過他。”
這——
梁秋潤思考了片刻,“車子在裝貨的情況下,最多坐三個人。”
開車一個,副駕駛兩個。
後面能坐得下一個,但是還要留一定的空間下來,好放東西。
“楊向東,梁銳,你們兩個坐前面駕駛座。”
“江美舒是嗎?”梁秋潤看向江美蘭,“你去坐在後面和貨物一起。”
這話一落,江美舒的心頭就跟着一跳,差點以為梁秋潤是喊她的,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梁秋潤是在對她姐說話。
“那我們剩下的人呢?”
江美舒小聲問他。
梁秋潤,“我帶你去老肖家,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至于沈戰烈——”
“你騎着三輪車跟着我們一起去老肖家。”
這話一落。
江美蘭下意識道,“不行。”
她不放心,沈戰烈和梁秋潤在一起,按照沈戰烈的性子,不出三個回合,就被梁秋潤給全部套完了。
梁秋潤擡眸,凝視着她,“江美舒,我需要一個答案,為什麽不行?”
【作者有話說】
更了更了,晚上還有一更營養液加更,嘿嘿嘿,求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