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遙遠鴻溝
第30章 遙遠鴻溝
隔天,張森早早地來到觀湖別墅等着和謝凜一起去機場。
他帶好了随行需要用的文件材料。通常情況下,他和謝凜出差都會在出發前再給謝凜彙報一遍日程和所備材料,等謝凜确認。謝凜性格嚴謹,對差錯的包容度極低,盡管和謝凜出差多次,但張森還是謹小慎微。
不過今次張森在客廳站了二十多分鐘,謝凜還沒有出現,眼看着出發的時間就要到了。
管家給他端來了熱茶,讓他再等一等。
張森擡腕看了一眼表,“劉管家,總裁起了嗎?”他擔心謝凜沒有時間跟他确認材料了,這很反常。
“少爺是準點起的,他只是在收拾行李,稍微耽擱了一些時間。”
收拾行李?
張森有點震驚了。據他所知謝凜的行李一直都是劉管家來收拾的,謝凜從來沒有表示過不滿,而且也懶得花時間在意這些瑣事。他不禁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劉管家。
管家呵呵一笑,“是啊。少爺在幫方先生收拾行李。”
張森聽得一頭霧水。
過了一會兒,在約定的出發時間的前一分鐘,謝凜終于從樓上下來了,他親自提着一只箱子。張森忙迎上前,從謝凜的手裏把箱子接過來。随後他看到了一個年輕男孩從謝凜的身後探出頭來。
張森還來不及跟謝凜說材料還要不要核對,就看謝凜探手摸了摸男孩的頭發,用可以稱得上溫柔的語氣說,“你的這只箱子交給保镖,你背着小包就可以了。”
方弈柏不太理解,“我需要帶這麽多東西嗎?”謝凜給他帶了十幾套常服,兩套正裝,還塞了兩件大衣一件羽絨服。
謝凜,“用得上。”
張森望着方弈柏不知如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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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驚詫還沒來得及平複,等到了門口就發現除了司機之外,還跟着兩位貼身保镖,也都帶着行李,是要跟他們一起出門的節奏。張森完全懵了,以前謝凜很親民,他出差從來不帶保镖随從,最多帶一個助理。
謝凜最後看了張森一眼,沒解釋,只是說,“他跟我們一起去。”
張森忙不疊點頭,“啊,哦……”
方弈柏乖巧地朝張森笑笑,“你好。”
他說着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和胳膊。總感覺自己被一只很毒的蚊子咬了,又痛又癢。
張森,“你,你好……小少爺。”
方弈柏跟在謝凜的身後,上車時又撓了撓自己的胳膊。
謝凜瞟了他一眼。
方弈柏無辜地說,“我好像被蟲子蜇了,這裏起了一個包。你摸摸。”
謝凜的手指被方弈柏帶着,從領口探進去,按到他的胳膊上,那裏果然有一個紅色的鼓包,觸目驚心。
謝凜猛地把方弈柏的手甩開,收回了自己的手,冰冷地說,“不是蟲子蜇的,你再摸摸,那裏面是不是有硬硬的東西?……其實你昨天晚上被拿去做人體實驗了,你的身體裏沒準有不幹淨的東西。”
方弈柏目瞪口呆,“啊?”
謝凜嗤了一聲,碰觸過方弈柏紅包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兩下,他不再理方弈柏。
方弈柏的皮膚太敏感了,他昨晚确實給他紮了一針,但最後還是放棄了注射芯片,決定多帶幾個保镖跟着方弈柏。
也幸虧如此,不然,方弈柏皮膚過敏,他這麽摸也立馬會發現端倪。到時候好不容易放進去的芯片還會被他血腥地摳出來……那樣,計劃落空,方弈柏完美的皮相也會被破壞了。
抵達c市後,謝凜和當地基金會的理事一起參加了援建的市福利院體育館的剪彩。
一群孩子為謝凜送上了花環,他們看完了孩子們表演的舞蹈節目,之後理事帶着謝凜參觀,向他講述了明年的援助計劃。
以前謝凜從不參與這種活動,甚至更小一些時候他很憎惡這種形式——他憎惡人生中過客一般的相逢又離散。那個時候雖然他早已經參與進基金會的日常運營和規劃當中,但所有的線下見面,跟孩子和老師們的接觸他都盡量避免。十六歲那年去烏石岸捐助物資的時候,他哪怕跟着車隊到了學校,也沒有進去。
人怎麽可能對觸動的情感收放自如呢?
沒有人的內心像湖泊,被投射了石子泛起漣漪後又能恢複平靜,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
如果他不能一直陪伴那些孩子成長,又為什麽要去中途打擾他們的生活呢?
他知道短暫的相處所帶來的空洞和撕裂感有多大——六歲那年徐研敏徹底地離開他之後他就早早地透徹了這個道理。
他并不多麽地愛徐研敏,作為一個母親,她太幼稚天真無理取鬧,給謝凜的兒時帶來太多并不愉悅的記憶。但是盡管如此,後來回憶起來謝凜還是覺得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要麽從沒見過徐研敏,要麽他希望徐研敏長命百歲,直到自己也垂垂老去,仍可以見到她,叫任性的她“媽媽”。
他憎惡一切短暫的相伴,不管那相處是快樂還是悲傷,或是瞬息得只是一瞥。
因為他也同樣知道,往往命運的一瞥可能記憶很久很久。人與人的關聯就是那麽玄妙的東西。
但是自從他成為基金會的掌舵者以來,他已經越來越習慣參與這種站臺活動,謝凜明白此時的他已經脫去了一個孩童的感性,而能從一個成人的視角,長線地去審視這件事情。他希望更多的孩子在相對較好的環境中成長,無論是物質層面還是精神層面,為此需要更多的金錢、人力、社會影響力的協助。僅僅是現在這樣還遠遠不夠。
到了晚上謝凜參加了一場晚宴,很正式的閉門晚宴,是私密小場,不乏政府要員在場。
臨行前,謝凜讓方弈柏換一套正式一點的衣服,方弈柏有點發怔。
“你要帶我一起去嗎?”
白天的行程謝凜就沒讓方弈柏跟着,安排張森帶他在c市的景點逛了一圈。
謝凜理所當然反問,“不行?”
方弈柏從沒參加這種形式的活動,當然想去,這也是謝凜第一次帶自己參加公衆活動,如果能和謝凜一起在晚宴上露面當然更酷,會有更多的人看到他懷揣着這尊高貴的娃娃——但,方弈柏更多的是憂心忡忡的顧慮。
他幽幽地說,“你要怎麽介紹我呢?”
謝凜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你很介意?”
“……”
方弈柏當然很在意,他不太清楚謝凜是怎麽想的……如果謝凜帶自己出席宴會,卻是抱着戲弄自己的心态,那他未必受得了。而這并不是他的憑空臆想,上一次在馬場謝凜就當着鐘董和其他人的面對他做過過激的事,那時謝凜戲谑的神态語氣還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裏。他可不想在正式的場合那麽難堪和出糗。
而且,雖然百分之九十九是妄想,但方弈柏卻還是會有百分之一的幻想,希望謝凜是真心實意帶自己參會的……他會覺得,其實或許他和謝凜相處得還不錯。
但是顯然他還是想多了。
當他穿着筆挺精致的禮服和謝凜一起參與晚宴時,謝凜最終沒有向任何人介紹他。
他只能小心謹慎地跟在謝凜身邊,在謝凜和其他人喝酒時也默默地喝酒,在謝凜和別人交談時默默地吃東西。有時,旁人的目光會稍有探究地落到他的身上,但謝凜不提,不回應,便無人會追問。
整場,方弈柏都像是謝凜的一個影子,默默地待在他的身邊。
因為情緒不高,他不知不覺地有點喝多了。
“嘿,特助?”
“特助??”
“兄弟,謝總會在c市待幾天啊?”
方弈柏默默地抿了一口酒,直到對面人湊得極近,他才反應過來是在跟自己說話。謝凜在一旁正和一位電池廠商交談,那人的助理以為方弈柏也是謝凜的助理張森,便來跟他套話。
方弈柏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廠商助理給他遞煙,“太見外了,我們何總跟謝總也是老熟人了,就想着如果大家都要繼續呆,保不齊還有能一起吃飯玩兒的機會嘛。”
方弈柏一臉尴尬茫然,張森沒進宴會廳,保镖也在門外面,大概他們都知道謝凜的行程安排,但是方弈柏确實毫不知情。他不光對謝凜的行程毫不知情,更甚至那兩個保镖還是為他準備的。方弈柏想到這裏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得意還是郁悶,他瞟了謝凜一眼,心裏越發地滞澀。
其實,謝凜沒有當衆戲弄他、淩辱他,他不該難受才對……謝凜沒有介紹他,讓別人将他認成是助理也沒什麽大不了……但方弈柏卻意識到自己越來越難受。
為什麽呢?
——原來有時候百分之一也會打敗百分之九十九,不管他怎樣地告誡自己,他還是對謝凜有了更深的貪欲。
他想要的更多,才會因為得不到而痛苦和憤恨。
他想要平等地站在謝凜身旁,便會更清晰地看到他們之間巨大的鴻溝——
方弈柏感到一把巨大的鍘刀懸到前方,而謝凜站在對面,長身玉立,只要他膽敢走過去鍘刀就會瞬時落下讓自己身首異處。
因為在謝凜心裏,他不過是他弟弟的男朋友。
在謝凜的心裏,再不濟他也是弟弟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