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深故裏（3）
情深故裏（3）
白色的實驗室，刺目的燈光。
小機器人在實驗臺上，細胳膊細腿被拆卸得七零八落，靈活的大眼睛定格對着頭頂的照明燈。
“小Q！”
淩湮猛地驚醒，薄毯從身上滑了下來，前心後背都是汗。
她對着窗邊映着萬丈星河的幕牆發了好幾秒呆。
幸好，那恐怖的一幕是只是噩夢。
可一想到小Q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擄走的事實，她又喉頭發潮，下床就往外走，就迎面撞上了紀燃。
端着餐盤的紀燃騰出一只手，攬住小姑娘的腰，不由分說把人重新帶到床邊，按她坐下，“休息，哪裏也不許去。”
“小Q被擄走了，他們聲東擊西，我——”
“我知道。”紀燃聲音淡淡的，将托盤裏的熱可可遞給她，“我們現在正全速趕往地球，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養好身體。”
在缺氧、缺動能的情況下挺了那麽久，換成一般人早死了。
淩湮雙手抱着杯子，嘬了一口熱可可，“不可能是納爾森做的。”
“你怎麽知道？”紀燃斜靠在櫃子邊，眸子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如果親眼看見殖民星上還有那麽多人類……而且大家生活得都很好，”淩湮頓了頓，“他怎麽可能還信‘先知’的鬼話？”
“人心隔肚皮，”紀燃淡淡地說，“納爾森的目的他自己不說，別人又怎麽能猜到。”
淩湮放下杯子，回視他，“那你的目的呢？我的目的呢？也是人心隔肚皮嗎？”
“我也不知道。”
“你就沒懷疑過，小Q和岡瑟，都是我跟納爾森裏應外合弄走的？”
“懷疑過。”
沒等淩湮再開口，紀燃已直起身，走近她，雙手抄在兜裏俯身貼近她的臉，四目相對，靠得極近，“但我打算相信自己的直覺。”
淩湮從那雙幽黑的桃花眼裏看見了自己。
“什麽直覺？”
紀燃沒有回答，而是越發向前傾了些，兩人的呼吸交錯，近得仿佛随時會吻到彼此的唇。
淩湮屏住呼吸，久違地感覺到了壓迫——她自持對這男人的了解，一直成竹在胸，唯獨此刻她終于可以理解那些外人為什麽害怕紀燃。
這男人，其實本來就不好駕馭，或者說無法駕馭。她能有恃無恐，不過是仗着他的偏愛，僅此而已。
紀燃從她手裏拿走了空杯子，直起身，淡淡地笑了笑，“沒什麽，你養好身體，去地球怕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自己的寝室。
自動門合上了，守候在外的尤哈、尤嘎兄弟迎上來。
尤嘎：“淩小姐醒了嗎？身體還好嗎？”
尤哈：“要不要加派人手看守？”
倆兄弟互看不爽地瞪了對方一眼，然後又整齊劃一地看向隊長，等候吩咐。
“這裏24小時不準離人。”
尤哈受到鼓舞，連忙行禮，“是，隊長！我一定派實戰經驗最強的弟兄輪值。”
紀燃聞言，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我是說把保姆型機器人都調過來，她要什麽立刻給什麽。”
說完，他把空牛奶杯放進目瞪口呆的尤哈手中，徑直走了。
身後傳來尤嘎的大嗓門，“不用保姆型機器人，我來！我比機器人靠譜多了，還能****！”
遠遠的，傳來隊長冷淡的聲音，“如果吵着她休息，你知道什麽後果。”
尤嘎怵了下，雙手捂住嘴，默默搖頭。
*** ***
作戰分析室。
紀燃面前是敵機殘骸的三維立體圖，幾個經驗豐富的分析師正在給他作說明，“從機身技術上看，明顯落後于現階段聯邦機體的水平，機體的識別碼也隸屬于地球體系。”
“為什麽落後？”紀燃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邊緣。
被問話的分析師頓時緊張，支支吾吾地不敢提出假想。
“有什麽想法就說，”紀燃挑起眼睑，眸光不辨喜怒，“我寧可手下都是傻子，也不要懦夫。”
房間裏的氣壓，肉眼可見的又低了幾分。
“也許因為他們很久……沒跟外界聯系了。”分析師顫巍巍地說，“所以……大概率是E.R.A的人，也就是淩小姐歸屬的軍隊……”
說完，他縮起脖子，有種命不久矣的覺悟。
然而，隊長大人并沒有動怒，相反地拍了下他的肩，“有進步，都向他學着點。我又不會吃人，畏首畏尾的幹什麽？”
衆人不敢吱聲——隊長是不吃人、不打人，但他可比打罵可怕多了。
“目标地球，全速前行。”丢下一句指示，紀燃就離開了。
剩下衆人紛紛松了一口氣——還以為懷疑到淩小姐頭上肯定會惹毛隊長呢，沒想到他居然無動于衷？難道隊長本身也在懷疑淩小姐嗎？
正琢磨呢，通訊頻道開了。
紀燃的聲音淡淡地傳了過來，“淩湮曾是E.R.A的人不假，但現在她是我……們的人。”
僅此一句，訊號就切斷了。
“隊長想說的是……”
“……淩小姐是他的人吧？”
*** ***
為了不打草驚蛇，星焱號并沒有直接進入地球大氣層，而是遠遠将魂機和紀燃的機體——紅魁放出。
一藍、一紅兩臺機甲單機突破了大氣，在灰色的天空中拉出暗色的軌跡。
他們并沒有直接前往E.R.A的大本營，而是奔向海底監獄所在的坐标——必須先找到天意，否則可能就沒機會了。
兩臺人形機甲在空中滑行的步調出奇的一致，像雙生子般同時降落在海底監獄的甲板上。
天陰黢黢的，風浪仍舊駭人，雷達根本檢測不到任何屬于天意的信號。
“怎麽辦……”淩湮問。
“去他的‘烏托邦’看看。”
“好。”
奇怪的是，并沒有守衛來盤問，甚至直到兩人從機甲裏出來，一路下行，也沒有遇見任何阻攔。
“跟緊我。”紀燃說。
可淩湮雙手托槍，徑直超過他走在了前面，“跟上。”
紀燃：“……”他總是會忘了，小姑娘有與外表完全不符的戰鬥力。
轉眼，他們又來到了那扇隔絕現實與幻象的大門邊，就是在這裏，天意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們攔下了約瑟夫……
沒有人替他們開門，淩湮伏在牆壁邊緣，尋找可能存在的機關。
“別找了，沒有機關。”紀燃淡定地說。
淩湮眼眶一紅，“外面都沒人看守了，裏面的科研專家不會……”都被餓死了吧？
紀燃見她是真急了，不慌不忙地将手覆在門上，銀白色的光很快一圈一圈的漾開了漣漪。
“你——錄了天意的指紋？”淩湮驚訝地問。
“不光他的，”紀燃松開手，看向緩緩升起的大門，“還有約瑟夫的。”
淩湮忍不住彎起嘴角，果然是……她所熟悉的那個男人啊，永遠鎮定自若。
風，帶着暖意和植物的清香迎面而來。
和記憶中一模一樣，麥浪滾滾，天晴日和……宛如人間天堂。
紀燃和淩湮并肩踏入，松軟的泥土仍舊真實無比。
“呀，有新朋友來了！”一個愉快的聲音從麥田裏傳來。
紀燃下意識地将淩湮的手握住，捏緊。
可淩湮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個卸下鬥笠、朝他們走來的青年身上——天意，他仍舊是那副陽光溫暖的笑臉，一手扶着鬥笠，一手撐着田埂，跳上馬路，背對着陽光笑眯眯地對他倆說：“是‘先知’派來的朋友嗎？”
從他的神色、口吻來看，完全不認識淩湮他們了。
淩湮試着問：“你……是天意？”
“啊，”天意十分高興的樣子，“先知跟你提過我嗎？我在這裏很久了，大人們的事情我再清楚不過了，你都可以問。說了這麽多，我先帶你們去見專家大人吧，他們都在實驗所——”
他呼來飛行器，安排淩湮和紀燃坐好，一邊如數家珍地介紹，“飛行器是大人幫忙改造的呢！是不是特別棒？”
淩湮看向對方天真無邪的笑臉，所有話都哽在了喉頭。天意的世界，似乎已經回溯到了他們相識之前。
飛行器停在研究所樓下，天意扯着嗓子喊，“喬！有客人來啦，我可以帶他們上來嗎？”
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姑娘從樓上探出頭來，張望了一番，“哪裏有使者？”
“不就在車上——咦？”
只見載着客人的飛Y子Z☆M.S& 小.米.粒行器已經飛出公裏開外，天意納悶地撓了撓頭，“奇怪，怎麽說走就走了？”
喬搖搖頭，“誰知道，快來替我沖咖啡，大人們急着要呢！”
…………
飛行器上。
淩湮頻頻回頭，“……燃，你說那個喬，是哪種人？”
“不重要。”紀燃說。
“也是，看起來他們相處得不錯。”
“而且安全。”
淩湮默默點了點頭，“那還是……先不要驚動他們了。”
可是如果一個人沒有了所有記憶，TA還是曾經那個人嗎？當一個AI失去了存儲卡裏的所有信息，還是原先的它嗎？
“……如果知道天意又成陌生人了，小Q會難過吧。”
“知道天意還活着，而且在按自己的心願活，”紀燃從飛行器上跳了下來，伸手給淩湮，“小Q會為它高興。”
風吹霧散。
淩湮将手放在他掌心，躍下飛行器，“那我們快點找到小Q，告訴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