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侘寂
侘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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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播報花火名稱的悅耳女聲,一道長長的光從湖中島上升起,接着“砰”一聲綻放開來。
耳邊除了爆炸聲,也出現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枝垂栗同樣微微瞪大眼睛,吃巧克力派的動作都停頓下來,“真漂亮——”
這裏的花火和橫濱的海上花火有異曲同工之妙,除了天上的花火之外,底下的水面也會有花火的倒影。
可是在橫濱看花火,和在這裏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這裏的湖面比海面平靜,更像是一片遼闊的鏡面,将花火無比清晰的倒映其間,好像天空和地面都有花火。坐在近距離觀賞的他們,更仿佛被絢麗的火光籠罩起來,震撼無比。
有種……
因為太過夢幻而變得虛幻缥缈的感覺。
江戶川亂步擡頭看着将夜色照亮的花火,又側頭看了看被花火照亮的枝垂栗。
枝垂栗察覺他的注視,也微微垂下眼睛,視線從天空中移開,眼睛亮亮的和他四目相對。
江戶川亂步靠過去一點,輕輕碰了碰枝垂栗放在腿上的手,接着很輕的握住。
枝垂栗眉眼彎起,回握住他的手,小小的捏了捏。
江戶川亂步也捏捏他的手,又慢慢變換動作,将手指扣進他指間。
枝垂栗的手比他的小一點,手指也很纖細,帶着因為進行各種運動訓練、讀書寫字、練習樂器而起的繭,不是非常柔嫩,也不是多麽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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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很喜歡。
幹燥、溫暖。
他自己的手也是如此,有着長期拿槍支養出來的繭,一點都不柔軟。
小栗子會喜歡嗎?
他又捏了捏枝垂栗的手指,在砰砰砰的花火聲中笑眯眯的問,“亂步大人的呢?”
枝垂栗眨眨眼,雖然花火很大聲,但讀懂了他的口型,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什麽?”
江戶川亂步作為偵探,在讀唇語上也有所涉獵,當然也看懂了,又說了一遍,“亂步大人的手,感覺怎麽樣?”
枝垂栗不知怎麽,耳朵突然有點紅起來。
雖然彼此都能透過口型看懂對方說的話,但他還是朝江戶川亂步那裏湊得更近一點,再次和他頭碰着頭,小聲的說,“很溫暖,我很喜歡。”
他說話的氣息微微碰在耳邊,帶着點巧克力的甜味,讓江戶川亂步的耳朵也有些燙起來。
明明花火還在砰砰砰的綻放着,可是耳邊好像只能聽見枝垂栗的聲音。
江戶川亂步剛想說什麽,枝垂栗就往旁邊退了退,露出小小的笑容。
雖然似乎是一如既往的笑容,但即使在夜色中、在花火的光芒中,依舊能隐約看見他的耳朵已經紅起來了,讓他的笑容看着也非常、非常羞澀。
江戶川亂步心髒有點微微收緊了,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枝垂栗的手,唇角無意識的高高揚起,“哼哼、我就知道你喜歡。”
他們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手牽着手的靜靜仰頭看着璀璨的花火。
四萬發花火,數量非常多,施放時間相對的也會比較長,陸陸續續能看見不少人離開座位去上廁所。
不過這裏的廁所規劃不是非常好,數量極為稀少,想上廁所要排隊排非常久。為了避免自己的麻煩,他們喝水都只是稍微抿了抿,減少了水分的攝取量。
雖然花火數量很多,但總共也只會施放兩個小時而已,不怎麽喝水也沒關系。
很快的,第一部花火表演結束。
第二部表演伴随着悠揚的音樂開始,連續不間斷的、有着造型的,帶着各種寓意的花火在夜空中綻放。
長野的花火除了數量很多之外,偶爾還會施放體積龐大的花火,有些花火的高度會比東京的晴空塔還高,近距離觀看的震撼感非常強烈。
比如現在。
江戶川亂步咬了一口小包裝的長長棉花糖,猛的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哇”一聲,“這也太厲害了吧!亂步大人第一次看到這麽厲害的——”
他碧綠的眼瞳中映出金色的璀璨光芒。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巨大的花火,卻是第一次近距離的感受這麽大的花火,再加上水面倒映出來的影子,漂亮的讓人幾乎失語。
花火墜落、逐漸消失。
細微的雨珠在同一時間滴滴答答的從空中落下,仿佛絢麗火光的某種延續。
枝垂栗被雨水滴了兩下,終于回過神來,在自己穿雨衣之前先迅速拿出巧克力的雨衣,“巧克力。”
巧克力聽見他呼喚的聲音就站起來,乖乖走到枝垂栗面前讓他穿雨衣。
枝垂栗很熟練地動作着。
空中的花火還在綻放,但底下的游客有不少在忙碌的穿雨衣。
福澤谕吉雖然也拿着雨衣,可是遲遲沒有動作,一直眼神慈愛的盯着巧克力穿雨衣,唇邊挂着非常慈愛的笑容。
與謝野晶子沉默幾秒,忍不住吐槽,“社長看起來很變态啊!”
江戶川亂步完全贊同,“太慈祥了,慈祥得像變态了。”
枝垂栗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撲哧笑起來,“福澤先生真的很喜歡巧克力呢。”
福澤谕吉、福澤谕吉默默看了看幾個孩子,眼神充滿無言的抗議。
不過他真的很喜歡巧克力。
這麽乖、還能讓他摸的小動物哪裏找!他長到這麽大也就只有巧克力一個!
巧克力當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只是快快樂樂的搖着尾巴。
枝垂栗幫它穿好雨衣,它就又回到旁邊趴好。
福澤谕吉終于也穿上雨衣,又伸手把巧克力頭上有點掉下來的小青蛙帽子戴好。
他的注意力現在已經完全不在花火上了,默默拿出手機,咔嚓咔嚓替穿着青蛙雨衣的巧克力拍照。
江戶川亂步咂咂嘴,很小聲的說,“社長在這種事情上……”
“很可愛呢。”枝垂栗也穿上雨衣,戴着對自家寵物的強大濾鏡說,“喜歡巧克力是天經地義的事!”
福澤谕吉完全贊同的點點頭。
當然是針對後面那句,前面說他可愛之類的話,他實在不想發表意見,就當沒聽到。
然而與謝野晶子在後面比了個大拇指,又說,“社長給巧克力拍照的樣子真的很可愛!深有同感!”
福澤谕吉:……
福澤谕吉張張嘴,還沒開口,江戶川亂步就跟着笑眯眯的贊同,“沉迷巧克力的社長确實很可愛。”
福澤谕吉沉默一秒,還是決定繼續裝作沒聽見,給巧克力拍了張照,摸摸它的頭。
花火依舊不間歇的施放。
江戶川亂步擡頭看了會兒,又低下頭,拿出從車站買來的栗子點心,遞給枝垂栗一個,“奉書栗!”
奉書栗是點心的名字,包裝成像是書信一類的扁扁禮物形狀,裏頭也裝着扁扁的、長方形的栗子點心。
一個人吃的話,分量太大了點。
枝垂栗毫不猶豫的連着包裝紙一起把奉書栗分成兩半,一半遞給江戶川亂步,“亂步也吃。”
江戶川亂步也沒客氣的接過來,咬了一口栗子點心。
濃郁的栗子味從舌尖擴散開,空氣中好像都充滿栗子的味道。
他笑眯眯的,心情特別好的又咬了口栗子點心,“把小栗子吃掉!”
這句話剛好在一組花火結束、音樂聲和播報聲都還沒響起的間隙說出來,雖然其他游客不會注意到,但身邊的家人自然都和枝垂栗一起聽見了。
枝垂栗還沒想到其他地方去,與謝野晶子就先探出頭,“我記得小栗子還沒成年呢?”
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耳朵瞬間變紅,大聲說,“晶子別亂說,我說的是真的吃!”
他的聲音差點就淹沒在再次響起的播報聲中。
不過與謝野晶子稍微聽見了,壞笑着看了眼枝垂栗一下子紅起來的臉,“我說的也是真的吃呀。話又說回來,小栗子也快成年了呢。生日就在秋天吧,具體日期是?”
枝垂栗目光有些飄了飄,還是乖乖道,“9月22日。”
江戶川亂步在此之前都沒問過他生日,偷偷在心裏記下來,又道,“亂步大人的生日在10月!和你差不多差一個月。”
枝垂栗眉眼彎彎的,“到時候……”
他話說到一半就停頓下來,臉還是紅紅的,半晌沒有繼續說。
“到時候?”江戶川亂步好奇的看了看他,突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到時候的生日禮物是小栗子嗎?”
他在說的時候還沒什麽想法,直到話音落下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什麽,臉一下子變得有點燙。
幸好現在正好是這組花火施放最熱烈的時間,激昂的音樂聲和連續不斷的火藥聲将周遭的空氣填滿,與謝野晶子和福澤谕吉都沒聽見他說的話。
但就在旁邊看着他、和他說話的枝垂栗當然聽見了。
江戶川亂步偷偷看了眼半晌沒有回應的枝垂栗,頓了頓,還是小聲的說,“說了奇怪的話,抱歉。”
枝垂栗的臉也紅紅的,搖搖頭道,“不、不奇怪的。只是……”
他又沒把話說完,和江戶川亂步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映着花火光芒的眼瞳中看見有點羞澀的自己。
他們對視幾秒,不知怎麽同時笑起來。
枝垂栗笑了會兒,很快恢複普通的狀态,眉眼彎彎的說,“我是想說、到時候要不要一起旅游?國內、國外都可以,我們兩個一起去玩吧。”
“旅游?”江戶川亂步其實沒想到他會說這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睛亮起來,“好啊!亂步大人想去國外,去……去北極!”
枝垂栗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笑起來,“要去北極呀?那會有點危險呢。”
江戶川亂步笑眯眯的問,“對你來說會危險嗎?”
“這個嘛。”枝垂栗狀若思考,笑着回答,“當然不會。”
他的異能力不只針對人為的事故,就連各種可能會引發危險的自然現象都在影響範圍中,不管去到哪裏、遇見什麽,都能身心健康安全的離開。
正因如此,只要是和他相熟、被他重視着的人,和他一起出游的話也會很安全。畢竟重視着的人在眼前遇見危險,也會影響枝垂栗的心理狀況。
話說回來,由于枝垂栗之前重視着的人都不會遇見太多危險,特務科也不太敢對枝垂家族的人出手,無法具體判斷他的家人究竟會不會因為枝垂栗的心理狀況而在他異能力的庇護範圍之下。
雖然無法具體判斷,但目前歸納的結論是多少會被影響——無法像枝垂栗一樣完全不用擔心自身安危,可是絕對不會在枝垂栗眼前出事。
江戶川亂步現在自然也在受庇護的範圍內,去北極也不用擔心遇到危險,不過去北極什麽的,只是個小小的玩笑。
他又改口道,“去離北極比較近的地方吧?”
枝垂栗想了想,“格陵蘭?”
“格陵蘭……”江戶川亂步也想了想,“那裏十月已經全部都是雪了吧?雖然雪很漂亮,可是看久了好像會看膩耶。”
枝垂栗又想了想,“加拿大?”
“好像還不錯。”江戶川亂步又咬了一口栗子點心,心情特別好,“到時候亂步大人要把社裏的事都丢掉,絕對要出去玩!”
他說完,又忽然想到,“你可以嗎?特務科那邊不會有意見?”
“有意見也不會怎麽樣呀。”枝垂栗笑着說,“不可能出去玩很久,只是離開橫濱幾天,沒關系的。總不能在計劃完成之前把我一直關在橫濱吧?我還是有人身自由的哦。”
江戶川亂步剛才想到就說了,沒太深入思考,現在聽他一說,想想也是。
好像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
出去玩啊……
出去玩!
光是這麽想想,就讓人特別興奮!
他把嘴裏的栗子點心吞下去,看了看枝垂栗,“小栗子。”
枝垂栗剛咬了口點心,聽見他的呼喚,嘴巴有點鼓鼓的回過頭,“唔?”
看起來很笨。
江戶川亂步很過分的戳了一下他鼓鼓的臉頰,笑眯眯的問,“栗子點心很好吃吧!”
枝垂栗眼睛彎彎的笑,好心情的點頭道,“很好吃。”
江戶川亂步把最後一口奉書栗吃掉,又拿出幾個栗子羊羹,給枝垂栗一個,又分過去給福澤谕吉和與謝野晶子。
江戶川亂步看着枝垂栗打開羊羹,直到現在才終于問,“小栗子喜歡吃栗子嗎?”
夜空中,彩色的花火仿佛跳舞一樣的接連綻放,一個個的在空中躍動、倒映在被雨水泛起輕微漣漪的湖面上。
枝垂栗毫不猶豫的點頭,“喜歡呀。畢竟和我的名字一樣,小時候會覺得這就是屬于我的食物。”
江戶川亂步笑起來,玩笑着說,“不覺得好像在吃自己?”
枝垂栗成功被他逗笑,撲哧笑出來,“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這麽想過,不過只是想想,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不是在吃自己了。”
他們家三個孩子的名字都是按照出生時的季節起的。
枝垂栗剛好在秋季出生,所以有個一聽就會想到秋季的名字。
他的哥哥是紅豐,春天盛放的櫻花品種之一;姐姐則是螢,在夏季飛舞的優雅光點。
“秋天啊。”江戶川亂步看着花火,有點神游天外,“還有銀杏、楓葉、菊……”
他思考幾秒,又看了看枝垂栗,很篤定的說,“果然還是笨蛋栗子最适合你!”
枝垂栗眨眨眼,玩笑着道,“沒有笨蛋,只有栗子。”
江戶川亂步戳了戳他的腰,“就是笨蛋栗子!”
枝垂栗下意識往旁邊躲了躲,沒有完全躲開的被戳了一下,生理性的笑起來,也不甘示弱的戳回去,“亂步也是笨蛋。”
江戶川亂步完全沒躲,被戳腰也不會癢,大大方方的挺直腰板,得意的說,“亂步大人不怕癢。”
枝垂栗又戳了一下,“哪有人不怕癢的、太犯規了。”
江戶川亂步特別得意的哼哼兩聲,“是你怕癢的地方太多了。”
他們頭碰着頭的說了會兒話,才終于又默契的分開來,各自咬了一口手中的栗子羊羹。
這是專門販售栗子甜點的店家。如果去到實體店面,還能吃到利用時令蔬菜做的主食,但在車站的伴手禮店、網絡商店,能買到的就只有甜食。
不過有甜點就足夠了。
比起時令蔬菜的食物,他們對栗子甜點更感興趣。
奉書栗是栗子泥做成的甜點,不過栗子羊羹裏頭有整顆栗子,咬起來有種特殊的口感,栗子甜美的香氣也完全被鎖在羊羹裏。
非常好吃,完全能理解為什麽會成為長野縣非常有名的名産之一。
江戶川亂步吃着栗子,終于再次擡頭看向天空。
兩個小時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一起分享食物、看看花火、聊聊天,偶爾和巧克力玩玩,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在最後一發花火綻放前,就有不少人接二連三的事先離場,以免遇見最擁擠的人潮。
他們依然打算等到人潮大致散場完畢再走,很安穩的繼續坐在原地。
無數燦爛的、奪目的花火在眼前綻放開來。
火光像是流星、像是雨水一樣的墜落,仿佛将湖面完全燃燒起來,卻又在轉瞬間失去蹤影。
熱鬧的花火大會正式結束。
周邊的人們慢慢移動着散去,所有嘈雜的聲響仿佛都在一瞬間遠去。
“些許寂寥的感覺,也是參與花火大會很重要的體驗呢。”枝垂栗有些小感嘆的說着,伸手摸了摸巧克力的頭。
巧克力尾巴晃來晃去的,帶起一點雨水。
福澤谕吉微微颔首,低聲應道,“亦為侘寂。”
他們沒有再說話,靜靜感受着熱鬧過後、人潮散去時有些特別的氣氛。
失去音樂聲、花火的爆炸聲、人們的嬉鬧聲,雨水滴滴答答落下的聲音就變得鮮明起來,在耳畔連綿響起。
風有些大,帶來了極其細微的、有些難以察覺的秋意。
終于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人潮。
福澤谕吉率先站起身,“走吧。”
不是回家,是到附近的飯店去。
“嚴格來說,不是飯店。”枝垂栗牽起巧克力的牽繩,“是認識的長輩開的民宿,平時接待的客人就不多,今天又只有我們一組客人,住起來會比飯店舒服。”
雖然枝垂栗沒有說要包場,不過在花火大會的時間段竟然只有他們一組客人,基本是店主特地清的場。
與謝野晶子的眼睛立刻亮起來,“嗚哇,一定非常棒!”
“應該還不錯。”枝垂栗保守的說,“我也沒真的住過……但是看朋友的反饋,環境很不錯。有溫泉可以泡,食物也很好吃。”
這次換與謝野晶子露出特別慈愛的笑容,“哎呀,有溫泉呢。亂步先生和小栗子一起泡?”
“當然要一起泡!”江戶川亂步雙手叉腰,毫不猶豫的說,“社長也一起!”
福澤谕吉:……
福澤谕吉默默走在前面聽,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即将變成巨大電燈泡。
他們今天要住的地方在離湖邊比較遠的山坡區域,雖然走路也不需要花多少時間,但天色暗下來了,還是讓司機接送比較穩妥。
司機已經等在約定好的地方,不是之前江戶川亂步見過的那個。
這名司機似乎和枝垂栗比較熟,枝垂栗還笑着和司機說,“花火怎麽樣?”
司機雖然帶着恭敬的笑容,不過态度相對随意的回答,“花火非常好,幸好搶到帶您過來的差事……”
一邊稍微聊兩句,一邊一一上了車,準備前往今晚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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