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雙生
第50章 雙生
宿舍內, 一枝經過處理的白色蝴蝶蘭被小心地放進花桶。
言亭身側擺了不止一個花桶,花桶裏正開着各種各樣的花,各色玫瑰居多, 其次是向日葵,滿天星,洋桔梗,還有一些多頭, 他花了大半天時間處理它們,由此導致宿舍陽臺一片狼藉。
不過沒關系,今天苑博不在, 他完全可以在他回來之前把這些清掃幹淨。
然而十分鐘後, 室友便回來了。
雖然對言亭的舉動早已見怪不怪, 但看見陽臺亂成那個樣子, 還是被吓了一跳, “怎麽這次搞了這麽多,賣的完嗎?”
“賣不完就留着。”言亭放下剪刀,擡頭看他:“你不是去市裏看比賽了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我還沒開始收拾呢。”
苑博翻了個白眼:“誰知道IF那麽菜啊, 還是在自家主場被三比零,丢死人了, 脫粉!我必須脫粉!簡直浪費我買的瓜子飲料礦泉水!”
說完他挽起袖子走過來幫着言亭一塊拾掇,先拿掃帚把刮下來的葉子尖刺掃到一堆,又把花桶搬到了一邊給自己騰了個坐的位置。
待處理的花材剩的不多,言亭自己很快就能搞定, 苑博閑着無聊,随手抽出一枝肉粉色的玫瑰欣賞起來, “這是什麽花?”
言亭看了眼,科普道:“這個品種叫卡布奇諾。”
“卡布奇諾?怎麽取得咖啡名字。”苑博嘀咕着将其放回, 又抽出一枝,“這個紅的呢?也有名字嗎?紅玫瑰的名字應該就叫紅玫瑰吧!就跟所有狗都叫旺財,所有貓都叫咪咪一樣!”
“紅玫瑰品種也很多啊,你手上的叫高原紅,花瓣是絲絨質感的,開展了很漂亮。”言亭道:“別的還有黑魔術,卡羅拉,傳奇,珍愛……”
“好了好了好了。”苑博趕忙打斷,“你忙吧,我歇會打球去啊。”
苑博嘀咕着走出了陽臺。
就在一個月前,言亭忽然問他想不想搞點副業,苑博當時以為大學生所謂的副業無非就是趁沒課時去做一小時幾十塊錢的兼職,在校門口飯店或者學校食堂刷盤子盛飯之類的,他臉皮薄,不太想做這類需要抛頭露面的工作,便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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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言亭口中的副業,是在瀾城大學的校園裏,擺攤賣花。
并且他執行力強的離譜,說幹就幹,只用了幾天時間就備齊了所有東西,一個方便移動的露營車,幾個功能不一的花桶,花藝剪刀打刺鉗手套等一系列工具,一大箱子花材被他扛到宿舍,丢到陽臺,轉身臉上帶有歉意:“可能要弄髒一會兒地板,不過我很快就會收拾幹淨的,你要是介意,我去水房弄。”
苑博連忙擺手:“不介意不介意,你弄吧。”
于是當晚,言亭就拉着他的露營車出攤了。
生意出乎意料地不錯。
若是包裝繁瑣數量太多的花束,一般學生是買不起,也不會經常買的,但單支的就不一樣,沒人能抗拒幾塊錢就能買到的快樂,他的客戶除了女生也有男生,除了同學還有老師,他們誇贊他的手藝和創意,也跟苑博一樣,暗中佩服他的膽量。
言亭也不是每天都出攤,若是課後作業多或者心情不好,他就會安靜待在寝室裏,盯着課本發怔,有次苑博經過他去打水,看到攤開的書本扉頁裏夾着一朵風幹的白色花瓣書簽。
他也曾耐不住好奇地問他:“你既然不怕抛頭露面,為什麽不去找模特,主持人之類的工作,咱們學校的學長學姐,随随便便出鏡兩個小時,都能掙上千塊錢,你這麽辛辛苦苦賣花才掙幾個錢?”
言亭回他:“我不為掙錢。”
苑博:“不為錢你為什麽?”
言亭:“怕手生了。”
“手……生?”苑博疑惑地撓了撓頭:“你家開花店的?”
言亭:“嗯。”
苑博:“你以後也打算開花店?”
言亭:“嗯。”
苑博更加不解:“那你還報表演系幹什麽?”
言亭專注于手頭的工作,頭也未擡,“我沒報表演系,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進來了。”
苑博目瞪口呆:“……你家跟校長是親戚嗎!”
哪有人随随便便就能進來最好的專業的!
言亭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處理完最後一枝花材,起身舒展了下肢體,回頭沖苑博一笑:“準備出攤啊,你去嗎?”
“不了,兩個男生一塊賣花怪怪的。”苑博拒絕了,順手打開電腦上的英雄聯盟,“你自己去吧,我上個分。”
言亭不再詢問,打掃完戰場又将花桶搬到露營車上,拉着走出了宿舍。
苑博說的沒錯,每天鼓搗這些花根本掙不了多少錢,但他倒也不需要掙很多錢,導員跟年級主任都默認他是有着雄厚背景的關系戶,從未催他繳過任何費用,也從未強迫過他去做任何事,反而拿他當重點學生去培養,就算他心不在焉敷衍了事,他們也毫不在意,依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且不論之前攢下的錢,如今光憑那家店每月的盈利,就能讓他過得相當滋潤。
他很滿意他的大學生活,雖然跟程秋來想象的有點不太一樣,但好歹是上了大學了,眼界也确實被拓寬了,他現在過得很好,也很快樂,他希望葉曙華的去世不要給她造成太大的影響,只要她能像從前一樣平平淡淡,無憂無慮就好。
壓在心頭的大山轟然傾塌,束縛靈魂的枷鎖應聲落地,拜托了葉心怡的糾纏,程秋來的确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輕松。
深秋雨急,又将青石鎮籠罩在一片荒蕪之中。
程秋來沒急着回店裏,打着傘在街上閑逛,鎮上有幾處步行街小吃衆多,即使下着雨也擋不住四溢的香氣。
都是一個鎮上做生意的,或多或少有些交集,有些商戶認出她,會同她揮手打招呼,程秋來便笑着回應。
“程老板呀!好久沒看見你了!”
程秋來駐足回頭,看到糖炒栗子店的老板系着圍裙匆忙跑過來,看着她喜笑顏開:“亭亭去上大學了,你也不來光顧生意了!來,這是剛炒出鍋的栗子,可香了!我給你裝了點,你拿回去嘗嘗……”
程秋來先是拒絕,然而對方盛情難卻,她只好道謝接受心意。
回到店裏,将栗子往桌上一丢,程秋來雙目空洞,盯着挂在屋檐上的雨滴看的入神。
她不喜歡欠人情,所以等雨一停,立馬包了束花送去了栗子店。
因為天氣不好的緣故,一下午都沒客人進店,程秋來把店裏衛生打掃了一遍,累的直不起腰,又檢查了一遍冷藏櫃裏的鮮花,挑出即将下線的部分,照例分成了三份。
本着由近到遠的原則,她先送了隔壁茶莊的那份。
店開着,白頌雨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着旗袍濃妝豔抹的女人。
女人約莫四十來歲,保養得體,除了眼角細紋較多,身段依舊窈窕,程秋來看到她的第一眼腦子裏就冒出風韻猶存四個字。
“買茶葉嗎?自己喝還是送人?”女人繞過桌子來到她面前,聲音尖細。
“我是隔壁花店的,這些花快謝了,送來給白老板新鮮兩天。”程秋來道。
女人上下打量了程秋來一番,眼神瞬間變得警惕,語氣也有些不善:“哦,你就是隔壁花店的老板呀,來的不巧,頌雨剛出門了,這些快謝的花也勞煩你帶回去吧,我對花粉過敏,以後都不用往這邊送了。”
程秋來微微一笑:“好,打擾了。”
出門後,她直接将花丢進了臨街的垃圾桶。
緊接着,帶着第二束花去了水果店。
高曉麗正在店裏,且正因為下雨沒什麽生意而發愁,冷不丁見程秋來帶着花過來,激動之情溢于言表,連忙搬凳子給她坐。
“妹子!你剛剛也去茶莊了吧?”高曉麗壓低聲音道:“見到盧豔了吧?”
程秋來:“那個穿旗袍的女人?”
高曉麗連連點頭:“對,對,就是她,白頌雨新找的老婆!也不知道領沒領證,反正現在就住一起啦!哎呦我跟你講,她可奇葩了……”
程秋來津津有味地聽了快一個小時。
當年高曉麗跟舒曼秀大概也是這麽蛐蛐她的,而現在,她已經徹底替代了舒曼秀。
如高曉麗所說,盧豔對出現在白頌雨身邊的任何女人都有着強烈的敵意,而跟白頌雨當了十來年鄰居,年輕貌美且單身的程秋來成了她的頭號敵人,當她帶着花出現在店裏時,她嫉恨的眼神恨不能将她撕碎。
程秋來對此毫不在意,畢竟兩家只是鄰居關系,做的也不是同一種生意,給她帶來的唯一麻煩就是以後買茶葉不方便了。
幸好鎮子雖小,卻也不止他一家茶葉店。
只是少了個能來往的鄰居,日子又寡淡不少。
漸漸地,程秋來也不想再跟高曉麗接觸了,自從倆兒子上學走了,老齊覺得夫妻倆沒必要都耗在店裏,自己找了個貨車司機的工作,留高曉麗獨自忙活,高曉麗正值更年期需要傾訴的年紀,偏偏老公孩子都不在身邊,心中苦悶無處發作,只有找程秋來吐苦水聊八卦。
程秋來倒也不介意安慰她,但每天都來實在令人吃不消,尤其一沒話題,高曉麗就張羅着要介紹對象給她。
晚上躺在床上,聽着陽臺花盆裏傳來的陣陣蟲鳴,程秋來意外地失眠了。
也許是剛洗過澡的緣故,任何微小的氣流掠過皮膚都會帶來一陣寒意,即使蓋着被子也無濟于事。
她不喜歡穿衣服睡覺,現在更是得以肆無忌憚。
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是江驿舔去唇角水漬擡頭看她的迷蒙眼神,是循循沒入時引發的陣陣顫栗,是汗水滴在他背上時,聽到的放肆呻吟。
程秋來喉嚨發緊。
她已經不再年輕了,也許到了某種年紀,就會渴望陪伴,就跟高曉麗一樣。
短暫思忖後,她撥通了某個號碼。
“過來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