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繁花
第33章 繁花
按說奚山街好歹也算青石鎮上數一數二熱鬧的街道, 言亭本以為這裏很快就會住進新人,可不知為何,這棟房子很久都沒賣出去, 就連出售告示也不知道被誰家淘氣的小孩撕掉了。
言亭存有繼父繼母的電話,卻也沒告訴他們,現在網絡這麽發達,他們真想賣房子的話各個平臺都能發布信息, 再不濟拜托街鄰貼張新的上去也不費什麽事,至今無事發生,一定有他們的道理。
言亭本只想着住幾晚回憶回憶童年就回去, 可他實在不想在森也看到江驿留下的生活痕跡, 哪怕再微小的細節也令他感到痛苦萬分。
尤其那晚, 程秋來又一次發現了他。
言亭索性就在隔壁住下, 住回自己曾經的那個房間, 小陽臺正對着程秋來的卧室。
從一開始的洗漱用品,到換洗衣服,再到書包課本, 日常用品,他幾乎要自己在森也的所有東西都搬過來, 而程秋來則是默認了他的做法。
反正再怎麽搬也就是隔壁,他仍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動,這就行了。
跟周末兼職一樣,言亭晚上回隔壁住, 白天去森也待着,幫程秋來處理花材, 打掃衛生,接單子賺外快。
令他意外的是藏在深巷之中的那臺機器出乎意料地給力, 幾乎每天都能為他帶來不低的收入,他沒時間補貨,就會讓張超群去替他操作,順便付給他額外酬勞,張超群驚嘆于他的選品眼光和經商天賦,對他的崇拜更上一層樓。
如今他就算不在靠森也也能攢下生活費,只需要操作手機就能悠哉躺平。
可不知為何,見不到程秋來,他總覺得生活中少些什麽。
就算她跟江驿是一樣劣性的人,但她畢竟養大了他,于他有恩。
程秋來似乎有令時間停滞的魔法,一門之隔的街道上無時無刻不再發生着變化,可森也與她,從未變過。
有時候,言亭會懷疑自己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因為怕她會突然消失,在她背對他站在操作臺前工作時,他總會貪婪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很久很久。
程秋來不喜歡過生日,她從來都不過生日,但言亭自打懂事起還是悄悄記下了她的生日,并在她二十九歲生日那天送了她一條手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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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緞面禮盒擺在她面前,程秋來打開盒子,從裏邊拿出一條純金打造且工藝複雜的繁花手鏈,搭在自己手腕上仔細端詳。
言亭紅着臉,低着頭不敢看她。
程秋來知道,這一條手鏈的錢,他要接很多很多單子才能攢到。
“你有這個心意,老大很高興。”程秋來摘下手鏈放回盒子,嘆道:“就當是投資了,我幫你存着。”
言亭也确實從沒見她戴過。
小單子盈利少,言亭漸漸沒什麽興趣了,他更加喜歡有挑戰性的大單子,可以讓他什麽也不用想,聚精會神工作幾個小時,甚至一整天的那種。
某個悠閑又寧靜的午後,店裏播放着流行音樂,程秋來靠在椅背上閉着眼淺寐,耳邊是言亭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以及拿着掃把清理地板發出的簌簌聲,聽起來十分助眠。
門口挂着的風鈴一響,有客進店。
“亭亭!”
言亭回頭,看到舒雅茹打扮精致地站在門口沖他笑:“好久不見!”
自舒曼秀搬走,舒雅茹也跟着消失了好幾個月,如今突然歸來,是來跟街坊們宣布喜訊的。
她要結婚了。
程秋來接過喜帖向她道喜:“恭喜你啊,雅茹。”
言亭也跟着笑:“茹姐你總算嫁出去了。”
“這麽盼着我嫁出去啊,白疼你了!”舒雅茹笑罵着點了下言亭的* 頭,緊接着恢複了正題,“所以,下周末你們有空嗎?婚禮上的鮮花布景,主婚車裝飾,還有我的手捧花,都交給你們做!”
程秋來笑道:“當然有空,別說咱們都這麽熟了,就算你是第一次來,這麽大的單,誰不接誰就是傻子。”
“那就好,不怕花錢,就怕你們沒空!”舒雅茹雙手一拍,眼睛亮晶晶地,似乎已對那場婚禮充滿期待,“一定給我用最好,最新鮮,最漂亮的花!”
說着還興沖沖地給他們展示起網上搜來的效果圖,三顆腦袋湊一起看,聽舒雅茹激情講解:“我想要這個玫瑰花瀑布,還有花瓣池,手捧花要仙女風的……”
這個大單程秋來照例讓給言亭了,做好的話抛開成本,收益差不多能抵上那條手鏈。
不過大單也不是那麽好做的,工程量太大了。
程秋來思忖後對言亭道:“問問小瓜小果有沒有空,讓他們到時候來給你打下手,還有別的朋友有時間的話也叫來,不然只憑我們兩個弄不完。”
言亭采納了這條建議。
手捧花最簡單,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做好了,款式是舒雅茹自己選的人魚姬配色,跟她的魚尾裙婚紗很搭。
近日天氣炎熱,為确保花材的新鮮度,在跟程秋來商量後,二人決定通宵完成,上半夜做婚車,下半夜布置酒店場景,剛好人少也不會被打擾。
言亭叫來了小瓜小果,又一個電話把武靖和也叫了過來,男孩子幹活有的是力氣,言亭只需做遍示範他們就能有模有樣地學着幹,尤其老大還承諾事後給他們分紅,這使得他們更加賣力。
程秋來主要起到一個監督指導的作用,磕着瓜子站在一邊看,時不時打着哈欠提點意見。
經過五人一天一夜的勞碌,第二天婚禮圓滿進行,舒雅茹還特意為街鄰留了不錯的一桌位置,夢幻燈光下,無盡花海中,穿着婚紗的新娘聽着新郎動情的告白潸然淚下。
舒曼秀也帶着伊伊來了,不過是坐在家屬桌,言亭本來坐在程秋來身邊,看見她們後便過去打招呼。
聊到那棟房子的事,舒曼秀一臉匪夷所思:“那棟房子打貼上告示不久就賣出去了,居然還沒人去接手嗎?”
言亭怔了怔,又問她:“是誰買的?”
舒曼秀皺眉道:“對方爽快的很,一口氣就打了全款,卻不急着辦手續,拖到現在也沒信兒了……可能在忙別的事?”
言亭見舒曼秀也不清楚,就沒再問。
舒雅茹是在程秋來報出價後立馬就結了賬的,因為這單是言亭的,所以程秋來又一分沒動全轉給了他,讓他來自由安排。
除去一些花材資材的費用,言亭又給三個好朋友一筆數目不小的金額,剩下的他打算全部給程秋來,但程秋來拒絕了,只抽出兩張留了個油錢。
飯局即将散場時,言亭在樓梯口偶遇了正進行着激烈争吵的小瓜小果。
兄弟倆本來面紅耳赤争的正兇,言亭一來,同時噤了聲。
“你們在吵什麽?”
齊佑安瞪了齊佑寧一眼,也沒搭理言亭,轉身走了。
“你裝啥大情種呢?有錢的來了,你跟言亭借呗!”齊佑寧沖着他的背影大吼。
言亭:“他要錢幹什麽?”
齊佑寧氣極反笑,“張子涵快生日了,他打算買個好手機送給人家學習用,自己零花錢全拿出來了還想問我要點,你說搞笑不?我看他真是談魔怔了,被人家拿捏的死死的!”
言亭覺得,張子涵确實需要一個新手機。
轉眼升入高三,課本上密密麻麻的知識點如洶湧而來的洪水猛獸,無數學子被吞噬其中,喘不過氣。
即使有過作弊前科,張子涵仍用後續拔尖的成績力挽狂瀾,穩坐年級前幾名的位置,她不像其他人一樣有優渥的家境作為後盾,只能一遍一遍地跑辦公室找老師解答問題。
言亭認為大家都是朋友,是應該互相幫一把的,他們幾個成績已經就那樣了,能齊心協力托舉一個張子涵,也是好的。
得知情況後,言亭沒說什麽,默默給齊佑安轉了錢。
可齊佑安沒收,也沒回他一句。
累了一天一夜回到店裏也不得清閑,二人又馬不停蹄開始整理回收的資材,程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倒了一杯遞給言亭。
言亭來不及道謝便接過一飲而盡,然後又開始幹活。
程秋來注視着他賣力的身影,忽然想到,自從他晚上搬出去,二人聚少離多,她已經很久沒關心過他其他方面的事了。
“亭亭。”
“嗯?”言亭應道。
“中午吃飯我聽高老板說你們學校之前組織過一模考試,成績已經出了。”程秋來又喝了口水,命令他:“去把成績單拿來給我看看。”
言亭頓時感到後背發冷,站着沒動。
“去拿。”程秋來不耐煩地又重複了遍,“不然我找你班主任要也是一樣的。”
自上次作弊僥幸逃過後,言亭良心發現确實猛學了一陣,成績突飛猛進,開班會時還被老師表揚了。
可漸漸地讓他分心的事太多,好不容易升上去的分數又滑了下來,這一次任憑他如何努力,跟那些知識點仿佛始終隔着一道厚厚的牆,怎麽也學不會。
高三本就令人焦灼煩躁,學不進去的也不止他一個,小瓜小果的夢想一個開網吧一個開臺球廳,一個苦練游戲一個苦練臺球,成績出來都是班裏倒數。
言亭比他們好點,總成績排在班裏中等偏下的位置。
他本以為程秋來會生氣,會大發雷霆,他辜負了她的栽培,辜負了她的信任,更辜負了她的錢。
程秋來盯着成績單看了很久,眉頭自打皺起就沒舒展過,良久後抿嘴道:“要不……咱也報個補習班?還是找家教?”
“不用了,老大。”言亭一番深呼吸,跟她如實交代了,“我盡力了,就是學不會……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你不是為我學的。”程秋來審視着他的臉,問道:“亭亭你有夢想嗎?考不上大學,你打算做什麽?”
“到時候我就成年了,不是童工了,你可以給我發工資。”言亭又擡頭沖她笑:“我的夢想是,一直陪在老大身邊。”
這句話程秋來不是第一次聽到。
上次她還能一邊嘲笑他哭鼻子,一邊給他講大道理,這次只是淡淡問他:“為什麽?”
言亭嘴唇動了又動,程秋來看到好多話明明已到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為老大你是很好的人。”
看着她錯愕地神情,言亭忽然釋懷。
就算她病态冷漠,就算她罪無可赦。
對他的好,他總要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