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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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奚琅覺得他是幸運的,要不然墜崖後不會有樹做緩沖,而是直接摔成肉泥了。但同時他又是不幸的,否則怎麽會摔進湖裏,還在水裏泡了好幾個時辰。
崖底本就比別處冷,那座湖又背陰,常年不見太陽,湖水冰冷刺骨。解奚琅墜崖前就受了重傷,摔進湖裏後,血以他身體為中心散開,染紅了一個圈。
冰冷的湖水奪走他的體溫,解奚琅身體迅速變冷,意識逐漸飄忽,眼皮像壓了千斤重的石頭,睜開的很困難。
解奚琅飄在水上,水碰到身上的傷口,仿佛傷口同時被無數把刀剜,并且剜完後還要撒鹽。劇痛讓解奚琅失去判斷能力,分不清到底是他感覺錯了,還是他痛過頭,已經麻木了。
“後面再回想,我覺得我應該是疼麻木了。”解奚琅不想讓談夷舟覺得他慘,所以說這些時,他一直是笑着的:“不過當時我可沒空想這些,我只知道我不能死。”
“我試着自救。”說到這裏,解奚琅自嘲地笑笑:“但那座湖很大,我正好摔在湖中央,如果我沒有受傷,這對我來說并不難。”
可問題是解奚琅受傷了,所以他盡管他再努力,還是受限于重傷,沒能游到岸邊。
“好在我運氣不錯,在我快要失去意識,徹底暈過去前,我被人救了。”有談夷舟充當火爐,解奚琅手腳很快就熱了,但他沒有收回手腳,仍保持剛才的姿勢:“他不僅救了我,還替我處理好了傷。”
解奚琅語氣輕松,談夷舟卻聽得雙眼充血,被寵大的師哥,何時受過這種委屈?談夷舟恨不能穿回過去,殺光所有追殺師哥的人。
師哥這麽好,他們怎麽舍得欺負他?
不過很快談夷舟又覺得慶幸,心想還好有樹做緩沖,否則他就見不到師哥了。然而當談夷舟聽到後半段話,他心就像被人放在地上踩了又碾似的,碎成了一瓣一瓣的,每一瓣都寫滿了心疼。
談夷舟無比懊惱,開始怪自己沒用,當年不能跟解奚琅一起離開滄海院,如果他有用,和師哥一起學成結業,或許就沒後面的事了。
談夷舟,你就是個廢物,連師哥都保護不了。
“師哥。”談夷舟有很多的話想說,可解奚琅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他剛喊了句師哥,還沒來得及往下說,解奚琅就搶過話頭了:“救我的人叫蓋希河,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
知道自己被救了,解奚琅終于放心了,沒再強撐,眼睛一閉就暈了過去,而等他再睜開眼,已經是一天後的事了。彼時解奚琅已經不在湖邊了,到了一個簡樸的小院,解奚琅一醒來,就看到院子裏坐了個老人在喝酒。
解奚琅記憶力不差,哪怕之前他都快死了,還清楚地記得是誰救了他。所以看到救命恩人坐在院子裏,解奚琅沒猶豫,忍着劇痛起身,走出房間要去道謝。
解奚琅鄭重地道了謝,老人卻不領情,抓着酒壇讓他滾。老人面無表情,語氣也沒起伏,解奚琅瞧不出他的情緒,見老人讓他滾,只當老人心情不佳,便沒當回事,又說了一遍謝。
解奚琅受的教育讓他成了一個知書達禮的人,如今別人救了他,無論如何,他必須道謝。
這次老人沒再讓解奚琅滾,因為老人放下酒壇,直接一掌把解奚琅拍回屋裏。
“師哥受傷了?”一聽解奚琅是被拍走的,談夷舟焦急道。
此時的解奚琅遠沒有現在厲害,但當時的他也不差,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可那個老人卻一掌拍飛他,足以料到老人武功之高。解奚琅以為談夷舟聽了這些,第一反應會是老人武功高,又哪裏想到談夷舟最先注意的會是他。
解奚琅這下是真無奈:“沒受傷。”
聞言,談夷舟松了口氣:“那就好。”
沒有受傷就好,師哥那時本就重傷在身,若是又受傷了,那可太難受了。
只是談夷舟一口氣還沒松完,解奚琅後一句話就讓他心再提了起來,這次談夷舟心沒能再落回實地,而直接墜入谷底。
“我會中寒毒,就跟他有關。”解奚琅說:“墜崖前我就受了重傷,後面還在冰冷的湖裏泡了幾個時辰,被救出來時已經奄奄一息了,寒氣入骨,很是虛弱。”
談夷舟不願做那個猜想,但又不得不說,他沉着臉,咬牙道:“他沒能治好師哥嗎?”
“誰說他要給我治病了?”解奚琅雙臂交疊,趴在談夷舟懷裏,仰頭看他,嘴角挂着一抹淡笑,語氣平靜道:“他給我下了毒。”
“蓋希河是個瘋子。”
雖然道謝被蓋希河一掌拍飛,解奚琅卻只當他是喝醉了心情不好,才會那麽樣做,因為蓋希河看面相是位好相與的人。可到了後面,解奚琅才知道他這麽想錯的有多離譜,蓋希河根本不是喝了酒心情不好,他本身就是個瘋子。
毫無疑問,蓋希河對解奚琅有恩,沒有蓋希河就沒有後來的解奚琅,他救了他命,還教他武功。然而除此之外,解奚琅則是蓋希河出氣的沙包,蓋希河想罵就罵,想打就打。
“……蓋希河好時真的挺好,他不藏私,什麽功夫心經都會教我,若我習武遇到困難,他還會仔細講解。”解奚琅本以為這些事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誰說,但現在才發現,原來這些事也沒那麽難說出口:“不過若是蓋希河心情不好,他也是真的很不好。”
“輕則怒罵,重則動手。”解奚琅仿佛在說別人的事,表情平淡:“蓋希河有一條鞭子,鞭子上滿是倒刺,有次他用鞭子抽了我,當時我渾身是血,蓋希河抽的狠,我以為我活不了了,誰知抽完後蓋希河又給我找了藥,連疤都沒留。”
“除了用鞭子,蓋希河更多的時候是身邊有什麽就用什麽,有時候好捱,有時候不好捱,我就會想,與其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解奚琅一哂:“但想到冤死的雙親,我就不這樣想了,我得活着,我不能死。”
下雪天灰蒙蒙的,連帶着屋內也暗了下來,不得不點燭火。借着晃動的燭火,談夷舟一瞬不動地低頭看解奚琅,眼中情緒不明。剛重逢時,解奚琅下巴很尖,臉上沒什麽肉,現在他臉終于長肉了,圓了一些,看起來精氣神不錯,眼睛也靈動起來,不再死氣沉沉的。
看着這樣的解奚琅,聯想他說的話,談夷舟心疼不已,恨不能以身代過:“師哥,”談夷舟輕輕地親了親解奚琅額頭,話裏滿是心疼:“你受苦了。”
解奚琅笑笑:“其實也還好,蓋希河不動手時,人挺好的,而且他也命苦。”
談夷舟才不覺得蓋希河命苦,若不是沒辦法,他就直接回到過去和蓋希河拼命,說什麽都要帶走解奚琅,免得他受罪。
談夷舟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他知道這樣的生活有多難熬,直接挨打都是小事,更折磨人的,是始終有把刀懸在頭上,你不知道刀什麽時候落下,所以你時刻都得提心吊膽。
知道談夷舟不樂意聽這話,解奚琅也沒解釋,只繼續道:“我身上的寒毒,一半是因為當初在水裏泡了太久,留下了病根,一半是因為蓋希河經常給我下各種毒藥。”
用蓋希河的話來說,這是以毒養毒,等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就再也不怕被下毒了。蓋希河的初心可以說是好的,但他忘了他自己就是行走的毒人,也不是誰都是他,能承受那麽多毒。
“然後我就中招了。”解奚琅聳肩,淡淡道:“我吃了毒藥,又和渾身是毒的蓋希河朝夕相處,毒性一沖,就成了無解的寒毒了。”
知道自己中了寒毒,解奚琅很恨蓋希河,蓋希河也知道他恨他,但蓋希河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輕蔑道:“恨我?可以,只要你打的過我,你可以殺了我,打不過,那就恨着吧。”
這段話成了解奚琅努力的動力,他憑借着對蓋希河的恨,練成了絕世武功,只是直到蓋希河死,解奚琅都沒有打敗過他。
說完這些,屋內陷入了寂靜,只有簌簌雪聲。
解奚琅還趴在談夷舟懷裏,看他眉皺成了川字,不由伸手過去,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好笑道:“幹嘛不說話?”
或許是說出來積壓心中許久的事,也或許是之前哭了一場,釋放了壓力,這會兒的解奚琅不再冷冰冰,反而特別柔軟,像極了從前。
可談夷舟卻不開心,如果師哥變柔軟的秘訣是揭露傷疤,他寧願師哥冷冰冰的。
“氣我自己。”談夷舟抱的用力,像要将解奚琅揉進身體似的:“是我沒用,害得師哥吃了這麽多苦,如果我有用,師哥就不用……”
“就不用什麽?”解奚琅打斷談夷舟,問他道:“當年事發時,你我都不在揚州,就算你很有用,你能做什麽?”
柔軟的解奚琅消失不見,這會兒的他又變得犀利,話趕話問得談夷舟答不上來。
“你是能立馬出現在揚州,殺死那些滅解家滿門的人,還是能飛到我面前,替我攔下追殺我的人?”解奚琅看着談夷舟眼睛,一字一字問。
談夷舟順着解奚琅的話想想,然後發現他都不能。滅解家的已知是玄劍閣和晉雲宗,還不确定有沒有別的宗門參加,僅這兩個宗門,對付起來就很不容易,而彼時解奚琅不知身在何處,他更不能立馬出現在他身前。
談夷舟臉沉了下去,眼底浮現出懊惱。
見此,解奚琅面露無奈,輕輕一笑,擡腰往上親了談夷舟下巴一下:“我不是在怪你。”
下巴處傳來的溫軟觸感,讓談夷舟心一軟,他動動手指,隔着衣服摩挲解奚琅的腰,聲音低啞:“師哥。”
“我只是想告訴你,世上很多事不可控,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不要再做假設,這沒意義。”談夷舟眼睛很黑,解奚琅不由伸手,碰了碰他眼尾,道:“而且誰說你沒用了?”
談夷舟抓住解奚琅手,握到嘴邊吻了吻:“嗯?”
“在我心裏,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解奚琅嘴角帶笑,眼裏也含着淡淡的笑意:“你一直很棒。”
解奚琅不吝啬誇贊,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談夷舟沒想到現在他還能聽到解奚琅誇他。
談夷舟很沒出息地愣住了。
幾息後,談夷舟反應過來,擒住解奚琅腰,将他壓在身.下,兇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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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奚琅:我都誇他了,為什麽又被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