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53
解奚琅安靜地躺在談夷舟懷裏,像是睡着了,談夷舟想喊師哥,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先嘗到了血腥味,他顧不上擦血,伸手要去探解奚琅呼吸。
談夷舟胸口劇痛,仿佛被車輪碾過,碎了骨頭一般,血從喉嚨上湧,順着嘴角滑落到下巴,凝成血珠墜落。鮮紅的血掉到黑色的衣服上,很快就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深色和濃重的血腥味。
血掉到衣服上,談夷舟可以不在意,但血掉到解奚琅手上,談夷舟就受不了了。他沒去探解奚琅呼吸,中途改道,神色慌張的去擦解奚琅手上的血。
“擦幹淨就沒事了。”談夷舟呢喃不止,手抖如篩:“師哥有潔癖,手不能髒,髒了他會生氣的。”
談夷舟想擦幹淨掉落到解奚琅手上的血,可不知道為什麽,血竟然越擦越多,整個手背都紅了。
刺眼的紅落入談夷舟眼底,猶如頭被紮了一把尖刀,攪得他頭蓋骨都疼。談夷舟像沒感覺一樣,只低着頭,陷入魔怔般,明明擦不幹淨血,還不停在擦。
“師哥,沒事的,很快就擦幹淨了。”看手擦不幹淨血,談夷舟幹脆張嘴親了上去,用舌頭一寸寸舌忝吻過去,以此做清潔。
但談夷舟卻忘了,解奚琅手上的血本就是他的血,他嘴巴更是被血沁透,這一吻不僅沒讓解奚琅手變幹淨,反倒糊了更多的血。
鮮紅的血刺得談夷舟眼睛抽痛,讓他生出幻覺,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揚州。那時解家大火已經撲滅,只剩下一堆殘骸還沒收拾,路過的人都面帶憐憫,一些人還前來祭拜。
談夷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明明幾個月前這還是一座漂亮的大宅子,解詢和梅惜春知道他來了,專門讓人在城門口等着,還讓下人給他收拾好了屋子。
談夷舟跟着解府下人回了府,解詢陪着梅惜春去巡查鋪子了,解奚琅則一襲青衣,正在院子裏舞劍。彼時解奚琅還是長發,他綁了一根青色的發帶,舞劍帶起來的風,讓發帶漾出好看的弧度。
談夷舟看愣眼了,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入口處,還是解奚琅先發現他,噙着笑收好劍,聲音溫溫柔柔地喊了一聲師弟:“這麽早就到了啊。”
一般來說,從滄海院到揚州需要五天,可這才第四天,談夷舟就到了揚州。
談夷舟沒說路途辛苦,只是笑着說:“想師哥了,所以就着急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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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多久沒見,又想我了?”解奚琅有些無奈,放下劍拿起帕子擦汗。
談夷舟認真道:“快一個月了。”
解奚琅學成離開滄海院後,談夷舟想見他一面很難,好在滄海院每月都有假,談夷舟若是得空,就會來揚州找解奚琅。若是沒時間來,談夷舟便會把假期攢起來,湊長了再去找師哥。
“二十五天。”解奚琅失笑,真心發問:“滄海院到揚州可不近,一來一回可得好幾天,師弟不嫌累嗎?”
談夷舟哪裏會嫌累,對于他來說,見不到解奚琅才是痛苦的。但這些就沒必要說了,說出來怕是會吓到解奚琅。
于是談夷舟先是搖頭說不是,随後走到解奚琅身邊,拿過帕子給他擦汗,順帶轉移了話題,說起了這些天發生的事。
當時談夷舟想,他一定要再努力一些,争取早日學成離開滄海院,這樣他就能和師哥仗劍天涯,再也不用分隔兩地了。
談夷舟設想得好,又如何得知,不等他學成歸來,解家就出了事。看着眼前的宅院殘骸,明明是炎熱夏天,談夷舟卻渾身發冷,猶如深處冰窟。
談夷舟當然不願相信,他不顧旁人勸阻,跑到宅院廢墟中,跪在地上扒拉木頭磚塊,想要找到解奚琅還活着的證據。
那天揚州很熱,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像是在慶祝狂歡,談夷舟跪在廢墟裏,絲毫不在意過往的人看他的眼神,當下他滿心滿腦只有解奚琅。談夷舟覺得,只要他不停下,解奚琅就還在。
時隔多年,談夷舟久違地感受到了那天的感受,他不停親吻解奚琅手背,可血卻越來越多,解奚琅身體亦越來越冰。談夷舟腦中名為理智的弦,馬上就要崩了,他氣自己過了這麽多年還是那麽沒用,竟然沒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然後害得師哥這樣。
見親手沒用,談夷舟擡起頭,發現解奚琅嘴角也有血,他雙眼通紅地湊過去,溫柔地吻在解奚琅嘴角。鮮血染紅嘴唇,讓解奚琅原本泛白的嘴唇變得紅豔,有幾分魅惑。
血腥味漸大,胸口和頭也還在疼,可談夷舟卻忽然哭了起來。
談夷舟感受到了呼吸,解奚琅還活着。
還活着就好。
談夷舟沒有哭出聲,只無聲地掉眼淚,他直起腰,沒有再親解奚琅,而伸出幹淨的那只手,去摸解奚琅眉毛,摸他眼睛,摸他鼻子,摸他嘴巴。
“師哥。”談夷舟眼神癡迷,呢喃道:“還好你沒……”
談夷舟話沒說完,忽然感受到一陣涼風吹來,他擡手蓄力,頭也不回的往後甩去:“滾。”
內力蓄成的掌風擊中目标,發出悶響,随着一聲長嘯,只聽重物落地,肉和地面相觸,發出巨響。
原來是先前那只白虎,它嗅到血腥味,從旁邊追了過來。
談夷舟手穿過解奚琅膝蓋,公主抱抱住他,從樹上飛下,想帶他離開後山,好去找大夫治病。然而偏有不長眼的,從四周聚過來,不讓談夷舟走。
談夷舟殺死一只白虎,引來了一個白虎群,這些白虎比他殺死的白虎更大更壯,它們警惕地看着談夷舟,綠色的眼睛像來索命的黑白無常帶來的獄火,看得人心怦怦跳。
被五只白虎盯住,談夷舟表情未變,他并不怕這些畜生,相比于這些老虎,談夷舟更怕懷裏的解奚琅有事。
還好解奚琅睡的安穩,沒有亂動。
談夷舟松了口氣,看着爽還在睡的解奚琅,嘴角浮現一抹笑,溫聲誇贊道:“師哥真乖。”
談夷舟抱着解奚琅飛到樹上,讓解奚琅靠樹幹坐好,湊過去貼了一下解奚琅嘴角:“師哥乖,我去解決幾個不聽話的畜生,很快就回……”
談夷舟想說他馬上就回來,然而嗅到了血腥味的猛獸被勾出了本性,看談夷舟帶人去了另一個地方,以為他要逃跑,便仰頭長嘯。
談夷舟很在意解奚琅,與他有關的任何事都能影響他的心情,所以話沒說完就被猛獸打斷,談夷舟心中不爽,沒再說什麽,抽出腰間的花似雪就飛了下去。
白虎雖是禽獸,可卻是萬獸之王,力氣非常大,現在又有五只白虎,被圍攻的談夷舟絲毫不能分心。談夷舟如鬼影一般,在幾只白虎間來回,花似雪纏住其中一只白虎的脖子,談夷舟毫不留情地動手,割斷了白虎脖子。
溫熱的鮮血噴出,濺到了談夷舟身上,談夷舟毫無察覺,內力彙聚到腿上,一腳踹飛白虎。又死了一只白虎,剩下的四只白虎怒極,一改剛才的攻勢,一起攻了上來。
談夷舟臉色未變,掌心凝聚內力,重重一擊,拍到在白虎胸口,白虎受了內力,被震到樹上,很快倒地不起。談夷舟靈活似魚,飛身騎到一只白虎身上,染血的雙手揪住白虎的耳朵,稍一用力,竟生生揪下白虎耳朵。
失去耳朵的疼痛讓白虎狂吼,失了瘋一樣地左右搖晃,想将談夷舟甩下去。但談夷舟又哪是那麽容易被甩的,他雙手圈住白虎脖子,死死趴在白虎背上,讓白虎甩他不得。
另外兩只白虎看同伴受困,跑過來想要幫忙,談夷舟看到有白虎靠近,突地直起身,腳踩白虎後背,飛到了地上。來幫忙的白虎避閃不及,撲到了被揪了耳朵的白虎身上,談夷舟看準機會,使出橫槊劍法第三招,只見一道淩厲的劍光飛出,三只白虎來不及躲,就頭身分離。
白虎死盡,談夷舟也再堅持不住,噴出一口大血,腿軟得跪了下來。花似雪插入地裏,支撐着談夷舟沒摔倒,他不顧撕裂般疼的胸口,不管後背被白虎爪子抓出的傷痕,把花似雪當拐杖,撐着朝解奚琅走去。
解奚琅靠樹幹坐着,頭歪到一側,在月光的照射下,他臉色蒼白,嘴巴又紅的吓人,像是厲鬼。可談夷舟沒被吓到,看到這樣的解奚琅反倒笑了起來。
師哥好好的就好。
談夷舟嘴角上揚,想用輕功飛上去抱解奚琅,可不等他往上飛,四周又傳來響動。
談夷舟嘴角下撇,瞬間冷了臉。
他只是想抱師哥去找大夫,為什麽這麽多東西妨礙他?談夷舟心中怨恨,面上卻表情平靜,只站着不動,握着花似雪冷冷道:“滾出來。”
這次來的不是畜生,而是人。談夷舟聽到動靜,以為是被趙無涯發現了,所以派弟子來抓他們,但等人走出來後,談夷舟才發現他錯了。
來的不是玄劍閣弟子,甚至都不能說是人——這些“人”膚色發青,表情僵硬,是由人練成的傀儡!
談夷舟一句滾出來,四周走出三名傀儡,他們穿着白衣,每人手上都拿着武器。三名傀儡一走出來,談夷舟握花似雪的手就倏地變緊,他不知道這些傀儡是哪來的,但談夷舟知道這些傀儡在變成傀儡前,武功都不低。
傀儡無法說話,更不能與人交流,他們就像中了蠱的人,輕易被人操控,為人所用。比如這三人,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斬殺一切靠近後山的外人。
拿大刀的傀儡朝談夷舟飛奔而來,用長矛的傀儡不遑多讓,也飛了過來,執劍的傀儡卻調轉方向,直奔解奚琅而去。
談夷舟注意到他的動作,想也不想地飛了過去,怒道:“別碰他!”
談夷舟其實已經很難受了,渾身的骨頭都疼,可解奚琅還沒到安全的地方,他就不能倒下。七年前他沒用,沒能幫到師哥分毫,七年後有他在,就不會讓人傷到師哥。
內力運轉到極限,眨眼間談夷舟就飛到執劍傀儡身前,他眼睛充血一樣紅,嘴角也流血不停,但談夷舟跟沒知覺一般,他揮動花似雪,擋住傀儡揮過來的劍。
談夷舟又吐血了,手上動作卻沒有停,甚至都沒變慢,他擋開傀儡的劍,花似雪被他用成了鞭子,一下纏住傀儡的脖子,将人拖到跟前。
傀儡沒有呼吸,流血也不會死,殺死傀儡只有一種辦法,那便是挖出他們的心,砍掉他們的頭。
談夷舟執劍把傀儡踩在腳下,左手握成拳,用力砸在傀儡身上。拳頭凝了內力,重若千斤,一拳下去,傀儡胸立馬癟了下去。
談夷舟沒停,又一拳砸下去,生生将傀儡的胸砸穿,然後伸手進去,唰的一下揪出傀儡的心髒,再擡腳踹飛傀儡,手腕一轉,花似雪已将傀儡頭割下。
頭落到地上,滾了幾圈,用刀和用長矛的傀儡飛刀談夷舟身邊,談夷舟來不及閃開,手握着劍刺入傀儡的胸口的同時,他不僅後背被刀砍中,肩胛骨也被長茅刺中。
一連被擊中兩下,武功再高的人也受不了,何況談夷舟才和白虎大戰過,本就受了傷。談夷舟已經沒有血可以吐了,腿軟得直往下跪,但他知道他不能跪,他若跪了,那就再也起不來了。
談夷舟彙聚內力,忽地一聲怒吼,內力四散,震開了身前身後兩名傀儡,談夷舟沒有停頓,握着花似雪加入了新的戰鬥。
他說過,七年前沒能護住師哥,這次他一定要護住師哥,凡想傷害師哥的,不管是人是鬼,他都會握劍除之,若他不敵,那就先殺死他,從他的屍體上跨過去,否則別想碰師哥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