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越往後, 這種生活型的照片就越少了,大多數時候,都是時田錯作為其岳父家店鋪的繼承人接受橫濱當地媒體采訪的照片, 看得出,他很寶貝這些采訪的內容, 還特地将它們剪成一個一個的豆腐塊,粘貼在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
他人長得不錯, 口才也好, 自然比其他辛苦工作的店主更受媒體歡迎。
金田一三往後翻, 其中有一篇新春特別報道,報道裏, 報社将時田錯一家宣傳成了橫濱最受歡迎的海鮮店,不但詳細介紹了時田錯一天到晚的工作內容, 還特地拍攝了一些他日常生活中的畫面。
畫面中,岳父和妻子的出現自然是不可少的。但時田錯直接将兩個人的身影用黑筆塗去了, 在下面的報道中, 也删掉了有關岳父和妻子的相關對話。
不止這一篇, 其他報道也是這樣, 他甚至細致到将背影也塗沒了,仿佛這樣做就與那兩個人再無瓜葛。
就這麽怨恨妻子與岳父嗎?金田一三想不明白。無論哪個版本的故事裏,時田錯都是那個受益人而非受害者, 如果說他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心虛的話, 那他做賊心虛的反應也太大了些。自己父親和兄弟接連慘死, 他也沒有删去他們任何的資料。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 金田一三将這件事放在心裏,重新看起了別的照片。
比如時田家一家的全家福。
在這張照片裏, 大家懷裏都抱着小孩,可見是在時田錯離家之後拍攝的,但他在事後将自己的照片貼了上去,還附上了自己兒子的照片,不合時宜的兩人對着鏡頭笑得比周圍人都要燦爛。
也許是金田一三盯這張照的時間夠久,時田麗莎湊了上來,看了幾秒就喪失了興趣,“我還以為是什麽呢,原來只是一張普通的全家福。這不是年年都要拍的東西嗎?”
“每年都拍?”
“是啊。我爺爺就是這種人,非常注重臉面,每年一定要組織拍一次全家福照片。那時候照相可不便宜。”
時田麗莎在周圍翻找了一下,很快就翻到了其他照片:“你看,這是我們還沒出生的時候拍的照……不過六叔也真是的,又把他自己和術的照片放上去了。”
時田麗莎對這種沒拍照但非要硬蹭的舉動非常不屑。
諸伏高明也抽空看了一眼,照片裏,年幼的時田術被貼在了老爺子旁邊的位置,那個位置看照片上的人員排列,應該原本是屬于時田琥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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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一定要把術貼在老爺子旁邊?”金田一三不理解,“明明他時田錯先生只把他自己貼在了邊緣位置。”前面那張照片也是一樣,父子倆是分開貼的,時田錯把自己貼在了角落,兒子卻一定要在老爺子旁邊站着。
“大概是爺爺很看重孫輩的緣故吧。”
時田琥珀和自己的姐姐都沒在,時田大介的發言也就沒那麽顧忌她們,“雖然爺爺平時對我們這些孫輩都一樣,但隐隐約約還是更偏向男孩。”
“我也聽我媽說過,大伯一直都在私下罵大伯母連生孩子都不會。”幸災樂禍的聲音準是時田麗莎,“原本他和二伯兩個人就一直在別苗頭,自從二伯生了崇哥,大伯在爺爺面前就仿佛矮了一頭。聽我媽說,他原本還打算離婚,可惜只露了一點口風就被爺爺罵了。爺爺說我們這種家族,絕對不能因為一時的發達就忘恩負義,所以為了家風,他堅決不準大伯離婚,大伯母每次想要提這件事,也被他岔開了話題。”
金田一三冷冷說道:“明明自己的兒媳一直在遭受暴力,但為了所謂的面子卻對此熟視無睹,無論下面有多少腐臭,只要不揭開蓋子就算正常,這算什麽家風……”
時田麗莎試圖挽尊:“她閉口不談,也沒人能發現她身上到底出了什麽問題吧。”
“是嗎?”金田一三淡淡的說:“照片上這位夫人的粉底都要比別人厚一層,大熱天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是短袖或者中長袖,只有她嚴嚴實實的把自己蓋住了,還一直在躲避着鏡頭。”
“大夏天看見一個人化濃妝,穿長袖的話,無論如何也會在心裏疑惑一下這是為什麽吧。但家裏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到她的反常,只将一切緣由怪罪在她沒有開口……她怎麽會開口呢?一旦被人洩密,自己,女兒,甚至是娘家人都會有生命危險。哪怕她面對的那個男人實際上只是一個需要爸爸肯定的爸寶男,但長期被禁锢在牢籠裏的她,哪裏還有分辨真假的能力。”
“她不提是因為她害怕,而你們沒發現,純粹是因為你們不在乎罷了。”
時田麗莎和時田大介一時間無言以對。
諸伏高明出口岔開了話題:“那麽,時田錯先生塗掉妻子的照片,難道也是因為他無法離婚所以産生了怨恨之情嗎?”
“但他人在橫濱,又被逐出了家族,我想,即使他要離婚,也沒人能攔得住他吧?”
和時田家大夫人不一樣,時田錯分明是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妻子的照片以他為中心,媒體的采訪拿他當賣點,濫賭時可以直接把岳父家的家産都當掉,家業沒有了,岳父和妻子也就恰到好處的被他氣死了,還給他留下了兩份高額的保險金,怎麽看,他都不算弱者。
但如果單從塗抹痕跡上看,他的确是懷着怨恨之情的。
印記透過紙張,經歷了這麽多年仍舊能摸得到凸起,可見當時的力度。并且他塗抹的方向顯然是按照一定的順序走,連背影都不放過更說明了他的細致,他并不是一頭熱或者心裏慌張胡亂塗一塗,他完全知道他自己在幹什麽,卻仍舊樂此不疲地堅決抹殺妻子一家所産生的全部痕跡。
他的妻子,到底做了什麽事讓他這麽生氣呢?
懷着這樣的疑問,他們選擇了繼續翻看。
金田一三發現,時田家老爺子是非常傳統的那種封建大家長,他不僅僅是堅持每年都要拍攝全家福照片以彰顯家庭內部的其樂融融,事實上,每年的祭祖也是他非常重視的環節。
時田大介解釋說:“爺爺好像還挺相信佛教和基督教混合的那一套說法。認為人生下來都有罪,哪怕下到地獄也是有罪的。如果兒孫不能行善積德,在地府的長輩就不得安寧,如果兒孫在上面努力的行善積德,每年祭拜先祖,那已經在地獄受苦的長輩也就有機會升入天堂了。所以他很看重家中晚輩的教育,從大伯到五叔,他們全是名牌大學畢業,每次一見到我們,前三句裏也肯定有一句話是問學業,也就只有六叔叛逆,是個意外了。”
諸伏高明從他的話裏,聯想到的是時田錯與時田術的奇怪關系。
時田術會不會也是基于這個原因被留下的呢?父親替他選擇的妻子,正統血脈,品學兼優的繼承人……站在時田家的角度,不考慮別的因素,時田術的确符合時田錯父親的高标準。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未能得到父母認可的人,也很可能一輩子都在苦苦追求來自父母的認可。
但還是有些矛盾的地方無法解釋。
他們繼續翻找,這回找到的,是一個文件袋。
文件袋上的字體莫名讓人有種不安的感覺,這是黑曜館的買賣提案。
時田麗莎眼睛一亮:“我聽說過這個!”
說着,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它。
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份拟好條件的合同。
上面給出的價錢非常優厚,明明黑曜館地勢夠偏,周圍景色也沒有到能開一家度假村的平均水平,但那邊還是大方地給出了五十億的價格,希望時田家能将這片土地賣給他們。
“五十億……”時田麗莎倒吸一口涼氣,仿佛看見了無比美好的生活在向她招手。“黑曜館原來這麽厲害嗎?”
“別想了。”時田大介一張嘴就打破了她的美夢,“你也不看看這是多少年前的提案,現在再想賣,那家公司也未必會要吧,”
二十三年前……
時田麗莎哭喪着臉,“爺爺肯定是不同意賣的,但那家公司難道沒有在之後和六叔談談嗎?”
金田一三單瞄了一眼就不感興趣了,這家公司她又不認識。
倒是諸伏高明看着那份合同若有所思。
大家又在房間裏找了一陣,也只是翻出了時田錯後期的一些照片而已。和以前不同,現在的他,熱衷于濃密胡須,胡須幾乎占了臉的二分之一,這種照片看得多了,都很難記得住他以前到底是什麽樣子了。
除此之外,大家別無所獲。
于是,他們來到了第三間房。
門剛一打開,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非常濃郁的奶香味。
金田一三不動聲色的将自己的面罩再扣緊了點。
“好香啊!”時田麗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裏之前存放的一定都是奶制品。”聞到這個香味,她都有點餓了。
不過貨物應該都被搬空了,所以屋子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他們探究了一下,确定沒有其他東西後,就退出了這間房,朝第四間房出發。
有了前三間房的鋪墊,時田麗莎對第四間房的期待值簡直拉滿。
結果,剛一進門,她就被一股濃郁的金屬味給熏了出來。
“咳咳咳……怎麽這麽大的臭味!”她不斷地扇着風,“我第一次覺得金屬的味道這麽惡心。六叔不會以前在這裏加工什麽器材吧?”
她說得無比天真,金田一三和諸伏高明對視一眼,都發現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就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時田大介冷不丁開口了,“你們兩個人一直互相打量,是有什麽想說的嗎?”
時田麗莎也猛地回過了頭,涉及錢財,她總會變得異常精明:“你們發現了什麽?快點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