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周末, 去黑曜館的路上,大概是因為緊張,時田術前半段路程都在沒話找話。
“你知道我最想在黑曜館裏見到什麽寶物嗎?”
“什麽寶物?”金田一三很配合的問道。
“我母親的照片。”
時田術語氣很平靜, 但他寥寥幾句話裏表達出的意思卻并不簡單。
金田一三驚訝問道:“你難道從沒見過你母親的照片嗎?”
“從沒有見過。”時田術搖頭說:“從我記事開始,我就沒有見過她的照片, 也沒有任何有關于她的印象。”
“我說了你可不要笑,以前剛來東京讀幼稚園的時候, 我還做過把班主任老師當成媽媽的蠢事。到放學的時候, 一直抱着她的大腿吵着不讓她走, 讓她和我回家,誰來拉我都不好使, 最後,還是我父親匆匆趕來, 和老師道歉之後強行抱走了我。”
“也就是在那一天的晚上,在我哭着鬧着要一個母親的時候, 他突然告訴我, 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等再大一點點的時候, 我逐漸理解了死亡的含義, 并且接受了它。班上有同學的奶奶去世,她把奶奶的照片放在一個挂墜裏,每天都戴着它, 偷偷躲在角落裏抹眼淚。就連她那個樣子, 我也是羨慕的, 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和母親相關的物品。”
“我父親說他太對不起母親了,也并不希望我過度傷心, 所以藏起了那些物品。因為很愧疚,所以他将她的照片都收在黑曜館裏, 從來沒有擺出來過。”
時田術在自己成年後才有能力去尋找和母親相關的東西,可惜,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就連橫濱舊址都換了一波人,他漫無目的的尋找無異于是海底撈針。
“他愛你的母親嗎?”
“……”
“應該是愛的吧。”沉默片刻,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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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愛不愛她,他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她,但細節上,他似乎是愛她的。我父親生意做得還不錯,想當他妻子的人遠比我想的要多,但他除了出差以外,從來沒有在外留宿過。有一次醉酒的時候,我聽他叫我母親的名字叫了整整一個晚上,圈子裏的其他人都說他人品不好,但是個癡情種,所以……我想他應該是愛她的吧。”
事實真是如此嗎?
遠方地平線橘色的太陽逐漸升起,一點點暈染着整個昏暗的天空,兩人開始不約而同地捕捉着窗外的景色,彼此之間再也沒有深入地讨論過這個話題。
黑曜館坐落在偏僻的山林裏,并沒有公路供汽車通行,金田一三和時田術只能被動選擇走路。山腳的鄉村因為年輕人都傾向于去大城市生活而喪失了長久以來的活力,寂靜得有些可怕,就像一座死村。
他們從鄉村一路走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被行人踏足過的痕跡比之前更少了,昆蟲的聲音逐漸開始變大,時田術研究着手機上的地圖,表示:“再走五分鐘就會有一座獨木橋,從獨木橋上走過去,就差不多到了。”
很久沒爬山的金田一三累得不想和他講話。
“月橋同學,你帶來的這個背包,真的不用我幫你背嗎?”時田術猶豫的問道。
只是來聽個遺囑而已,如果不是擔心自己父親又要出什麽沒人能解答的難題,他大概除了手機和充電寶就什麽都不會帶了。但現在他也只是帶了幾瓶水,還有兩身換洗的衣服,一雙備用的鞋子而已,遠比不上金田一三背後那個差不多一人高的登山包。
他真的很好奇那個包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東西。
“不用。”金田一三搖了搖頭,謝絕了他的好意,“只剩下一點點路程了,我可以走上去。”
“好吧,那月橋同學你一定要小心點。”知道她固執,時田術放棄了勸說。
“繼承人是你不是我。”金田一三提醒他,她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如果遺囑有問題,我們就趕緊下山吧。”
時田術還挺樂觀自信的,“難道你還擔心遺囑繼承人裏混進一個殺人犯?放心吧,只是一次簡單的遺産分配而已,最大的噩夢也不過是我得不到一分錢,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好擔心的。我父親總不至于害我。”
他都說到這份上了,金田一三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通往黑曜館的道路只有一條,不過直到他們到達黑曜館,也沒有看見另外的客人,大廳裏只有一個年輕的男仆在等待着他們。
“請出示您的信件,我需要鑒別真僞。”男仆名叫小山健一,今年剛滿20歲,因為非常年輕,臉上還帶了幾顆青春痘,在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他表示自己才來這裏工作不到一周的時間。不過看他的行動舉止,雖然各項技能還有些生澀,但能看得出他在盡力做好。
時田術乖乖的将自己的信函交了上去,同時詢問道:“請問,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其他客人嗎?”
“是,已經有一些客人已經來了,此時正在房間裏休息。”只見小山健一用紫外線筆在信函上照射着,很快,時田家的家徽就顯現了出來。
“核對完成。”
看來這就是所謂的防僞标志了。
金田一三假裝對它很感興趣的樣子,借小山手裏的筆在白紙兩面都照了照,是用很普通的隐形墨水做的記號,并不難加以仿造。
她不動聲色的将信函放了回去。
隔着大大的口罩,小山健一壓根猜不到她正腹诽着信函的簡陋,客氣的問道:“因為還有其他客人沒到,兩位要不要先去樓上的客房稍作休息呢?”
時田術看了眼金田一三,主要是看了她還背在身上的巨大背包,點頭同意了小山健一的安排:“那就麻煩了。”
“請兩位跟我來。”
黑曜館從外觀看,和普通別墅差不多。金田一三原本以為小山健一會把他們兩人安排在大一點的套間裏,但到了二樓,小山健一只安排了時田術入住,并說這是老爺生前的安排。
“一間屋子只能住一個人,所有繼承人都必須入住指定的房間。”
“那她的房間安排在哪裏?”時田術不太放心。
金田一三更直接一點,“我們正在交往中,情侶不能住一間房嗎?我一個人單獨住一個樓層也太可怕了吧。”
時田術被她所謂的正在交往刺激到面紅耳赤,一個勁的咳嗽。
小山健一并不讓步:“抱歉,一個人只能住一間屋子,二樓只能住繼承人。”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其實今天來的情侶并不止你們這一對,還有一位先生也住在三樓。如果金田一小姐很害怕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在這位先生的對門居住。”
“诶……這樣嗎?”看來他是鐵了心不讓自己住這裏了。
金田一三用眼角餘光打量着旁邊的房間,房門緊閉,什麽都看不見。而小山健一還在警惕的盯着她,似乎很害怕她不守規矩,忽然沖到時田術的房間裏去。
金田一三覺得自己待在這裏,除了引起小山健一的警惕與反感,也沒其他作用了,不如上三樓看看,是哪位倒黴的情侶入住了三樓,從對方嘴裏套出點東西來才不算浪費時間。
“那好吧。”她從善如流的接受了對方的建議,臨走前還不忘隔空送給時田術一個飛吻:“達令,我先上樓了,待會見~”
語調一拐三彎,油到時田術都不敢擡頭,假裝自己并不認識她。
“你們感情還真好。”小山健一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是當然,我最喜歡我們家親愛的了!”金田一三壓根不在乎自己浮誇的口吻到底能惡心到多少人,打算摩拳擦掌的給小山健一來一套她事先編好的愛情故事,半真半假的說道:“我們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是青梅竹馬的關系,上學的時候,我們暗戀着彼此,卻又一直壓抑着內心的喜歡。有一天,我遇上了一個醉漢……”
“金田一小姐,這是你的房間。”小山健一完全不想聽她喋喋不休的故事,腳步加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她送到了指定的房間,“對門住的是琥珀小姐的男朋友。”
“他們很恩愛嗎?應該沒有我們恩愛吧。”金田一三已經打算先把戀愛腦人設給穩住了。
“……”詭異的沉默了幾秒,小山健一誠懇的說道:“我不知道,不過,你們之間應該會很有共同語言。”
“?”
“在你的故事裏,你遇上了一個可怕的醉漢,但時田先生從天而降拯救了你。在對面的故事裏,他喝了點酒,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被一個女生污蔑成了癡漢什麽的……”
金田一三:“……”她感覺小山健一在嘲諷她和對門的爛梗,但是沒有證據。
就在這時,對面的門開了。
昏暗的走廊裏,暖色的燈光傾斜而下,勾勒出男人英俊的五官,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暈染出一片深邃。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老熟人,金田一三本來準備好的招呼都有點用不上了。
“你們認識?”小山健一絕對是氣氛十級選手,鬼知道他這麽能從一秒不到的時間裏看出他們認識彼此。
金田一三放棄了本來的說辭:“路上偶遇的可怕醉漢。”
“任性刁蠻的女高中生。”諸伏高明也跟着接了一句。
“呵呵呵,兩位還真是有緣啊……”
小山健一擦着額角的汗,悄悄後退了幾步。
好在兩個人也沒搭理他突兀的舉動,四目相對,兩人的眼神都充滿了懷疑,死對頭的氣氛拿捏得很妥當,哪怕他們之間任何交流,但眼神就已經勝過千言萬語了。
“兩位慢慢聊吧,待會還有客人,我先下去了。”
他腳步很急,活像背後有人追趕一樣。
閑雜人一退場,金田一三率先說話了:“高明先生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是上一份工作已經辭職了?”
“雖然不清楚金田一小姐你為什麽這麽關心我的就業情況,但我暫時還沒辭職,目前正處于合法的假期裏。”
“和英勇的女朋友一起度過一個圓滿的假期,實在浪漫啊。”
“和厲害的男朋友一起開啓一次難忘的旅行,真是幸福啊。”
狹窄的走廊裏,兩個人一口氣将虛僞的糖衣全部丢完,接下來就頗有些圖窮匕見的架勢了。
“金田一小姐,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如果想要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還是遵守一下公序良俗比較好。”
“高明先生你把我當成了什麽人。”聞言,金田一三冷笑一聲,“我倒想要提醒一下高明先生,東京太複雜,你還是早點回老家吧。不然,多遇上幾件倒黴事,你好不容易升上去的職務也要掉下來了。這可不劃算。”
兩個人什麽都沒談攏,也知道對方根本不會透露自己過來的真正目的,虛與委蛇了一番之後就關上了房門。
金田一三将背上的包丢到沙發上,坐在床邊唉聲嘆氣,“真是倒黴……”出門還要遇見她不喜歡的警察,精明能幹擅長推理都是優點,但是看向她的眼神總是冷冰冰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給她戴上一對銀手镯。
她好像和他八字犯沖。
這要是換成是目暮警官他們在,她也不至于這麽如臨大敵。
不過,按理來說他此時應該是回長野了,突然出現在這裏的理由是什麽呢?
金田一三眼珠轉了轉,必須要先弄清楚他的來意,還有和他同行的那個女人的背景。
另一邊,諸伏高明也在想金田一三的事情。
他對這位跡部家表小姐的評價一路從高走低,現在已經差不多跌到谷底了。
盡管頭腦聰明,也很會推理,但她似乎有些居心不良,也并不像是願意免費發善心的類型。在跡部家住得好好的,為什麽會突然跑來這種偏僻的別墅?
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理由。
不管怎麽樣,金田一小姐是個很大的變數,他必須要盡快弄清楚她的想法,并且對跟她同行的男人做嚴格的調查。
懷着“把一切危險扼殺在搖籃裏”的想法,仿佛心有靈犀般,兩邊同時關上的房門又重新打開了。
“金田一小姐。”這次,率先說話的是諸伏高明,“我覺得我們之前對彼此都有不小的誤會,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化幹戈為玉帛,我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巧了,我正好也是這麽想的。人不能總是帶着有色眼鏡,之前的誤會完全可以先放到一邊,不如我們先來談談眼下的事情?”
兩人迅速順着對方給的臺階達成了脆弱的同盟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