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睜着眼睛說瞎話
第20章 第20章 睜着眼睛說瞎話。
姜廣軍心裏嗤了一聲, 并沒有把蘇廷奕的話當真，不過他既然主動說了，姜廣軍決定試一試, 反正又不搭什麽。
“蘇叔叔，其實也沒什麽要緊事, 就是我一個鄉下的朋友, 他家有兩頭豬還沒賣，這不馬上要過年了，我看他挺着急的，就答應幫忙問問咱們廠裏食堂要不要。”
“沒想到我二姨父出差去了。算了，再急也不差這兩天, 等我二姨父回來再說吧。”
姜廣軍眸子裏帶着笑, 說完看向蘇廷奕，這人是個笑面狐貍, 面慈心奸, 很多人不了解他，姜廣軍卻見識過他的手段, 很是陰毒狠厲。
還特別會說場面話，自己下鄉後再沒接觸過, 姜廣軍不覺得他是真心想幫忙。
蘇廷奕聽完眯了下眼睛，他鼻梁上是新配的銀色邊框的眼鏡, 讓他看起來很顯年輕, 但同時眉宇間也多了一絲陰郁和清冷。
“就這事兒？”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剛才一直在猜測, 姜廣軍特意來廠裏找曹永年是不是遇上什麽麻煩了。
“對，就這事兒。蘇叔叔，等我二姨父回來再說吧, 我不着急。”姜廣軍無所謂的道。
蘇廷奕背起手，定定的看着他，過了片刻才道：“廣軍，你去後勤找老高問問吧，看看食堂那邊需不需要肉，就別等你姨父回來了。”
食堂采購的事一向是由後勤的高主任負責，不歸他管，不過兩頭豬問題應該不大。
“好咧，蘇叔叔，太謝謝您，我這就去問問。”姜廣軍有些意外，他心思轉了轉，湊到蘇廷奕耳邊，悄聲道：“蘇叔叔，回頭我給您留兩個豬腰子吧，保證新鮮無異味。”
蘇廷奕身體一僵，連忙擺了擺手，“不用不用，你叔我用不上那玩意，你自己留着吧。”
這渾小子，他就是用得上這會兒也不能說，“行了，你快去吧。”
跟他睜着眼睛說瞎話，什麽朋友家裏有兩頭豬沒賣，肯定是他自己弄來的。
想倒手賺個差價，這種是事并不稀奇，而且經常有人來找他走關系。
姜廣軍“嘿嘿”地笑了，笑的一臉意味深長，這男人到了一定年齡就力不從心了，這不很正常嗎？蘇大廠長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沒看他二姨父收到他送的蛇膽酒時，笑得見牙不見眼那樣。
大家都是男人，誰還不懂啊？
不過沒事兒，改天給他送家去就是了。
而且論身體健康程度和壽命，蘇廷奕真不如他二姨父，至少他二姨父活得長久。
“您忙着吧，我先去了。”姜廣軍笑着進了機械廠大門，直接往後院去了。
蘇廠長點了下頭，背着手往辦公室走，這個姜廣軍跟泥鳅似的滑手，這麽半天了是只字沒提過接班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別的打算。
不過曹永年九月份才退休，這小子想接班還得等上半年。
只要人一天沒進機械廠，就一天不歸他管，一點面子情還是要給的。
蘇廷奕想着上樓去了，他并沒把姜廣軍放在心上，畢竟和他不是一個層次的人，姜廣軍在他心裏就如同一只蝼蟻，他看不上。
之前曹永年敢跟他叫板，是資歷在那兒呢，姜廣軍可不夠格，以後接班進廠了，他可不管誰的外甥，都得給他老實趴着！
往後院去的姜廣軍停下，回頭看了眼蘇廷奕的背影，眸底閃過一抹冷笑。
蘇大廠長屈尊降貴主動和他說話，還上趕子要幫忙，這可是前世從來沒有過的。
不過管他呢，随便他怎麽猜疑，反正二姨父說過了，不讓他來機械廠上班，他以後跟蘇廷奕對上的可能性不大。
現在沒必想太多。
眼下借着蘇大廠長的面子，替自己搞一點實惠，這不是挺好嗎？
呵呵，畢竟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去，他現在太窮了。
這人窮氣就短，不過總有一天，等蘇大廠長見到他時，就是條龍也得盤着！
姜廣軍收回視線，定了定神，繼續往後院走。機械廠院內很大，有前後兩座辦公樓，後勤科在後面這座，他以前經常來，熟門熟路的很快找到了高主任辦公室。
高主任是機械廠的老人了，跟曹永年關系一直不錯，畢竟要經常打交道。
他認識姜廣軍，姜廣軍也認識他，小時候沒少吃他給的好東西。
進門後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姜廣軍就直接說明了來意。
高主任聽完絲毫沒猶豫，既然蘇廠長讓來的肯定沒問題，他很痛快的寫了張條子，蓋好采購科的公章。
“廣軍，你定好豬直接送來就行，咱們自己宰，不過一定要保證質量。後天之前能送來嗎？快到臘月二十三了。”
要過小年了，廠裏預購幾頭肥豬，給職工們改善一下夥食，作為主管後勤的高主任這個理由找的很充分。
姜廣軍點了點頭，“應該沒問題。”就算肖慶豐那邊出了岔子，他自己去鄉下轉悠一圈也能尋摸到幾頭豬。
只不過有當地人領着事情更好辦一些。
姜廣軍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采購單，發現上面居然寫的是三頭肥豬。
“高叔，這怎麽多出來一頭？”
高主任哼了一聲，“咱們廠有上萬名職工，就兩頭豬好幹什麽？”
就算在廠食堂吃飯的只有三成工人，也有三千人。三頭豬頂天有五六百斤肉，就勉強能讓大夥嘗個味，根本分不到幾塊肉。
蘇廠長是不當家不知道人多肉少，到時候因為分配不均鬧起來，還不是他這個後勤主任最先倒黴。
“高叔，我不一定能弄到三頭豬。”他把話說在前頭，萬一湊不夠，到時候交不了差，影響多不好。
“有幾頭你送幾頭。”高主任惜字如金，廠裏的采購員一般都有自己的采購渠道，這三頭豬是他硬加進來的。
不過不影響什麽，即使蘇廠長不發話，姜廣軍來找他，看在老曹的面子上他也會答應幫忙。
姜廣軍點點頭，那他盡量吧，不過多出一頭來他也多賺一點錢。
只是這生豬的價格怕是不會給太高。
算了，他就做個二道販子吧，錢掙的少可也省心省力，還穩妥。
姜廣軍咧着嘴角笑了。
這趟算沒白跑，也是機械廠效益好不差錢，給工人的福利自然豐厚。
姜廣軍還問高主任，他定好後能不能讓廠裏派車去拉，高主任同意了。
這下姜廣軍心裏更有底了，運輸的事解決了，可省了他不少麻煩。
不過他還得去趟百貨大樓，找他二姨借些錢才行。
生豬要給廠裏送三頭，他之前定好的豬肉也想要，正好借機械廠的車一塊拉回來。
姜廣軍一路琢磨着到了百貨大樓。
直接上三樓找他二姨。
姜鳳賢在賣服裝和布匹的櫃臺，見姜廣軍過來了很是意外。
要到中午了，大樓裏顧客不多，她找人替她盯一會，拉着姜廣軍到沒人的地方說話。
“廣軍，你咋來了？房子收拾好了嗎？什麽時候搬家？”姜鳳賢一連串的發問。
“快了，就這兩天。二姨，你借我點錢吧？”姜廣軍說完撓撓頭，即使跟自己親姨借錢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嗐，我還以為啥事呢，不就是借錢嗎？行。”姜鳳賢拍了拍他肩膀，讓他不要跟自己見外。
“二姨，我借的有點多。我找人在清水公社定了幾頭豬，剛才去機械廠找我二姨父時正好碰見蘇廠長了。”姜廣軍簡單的說了一下他拿到采購單的經過。
姜鳳賢聽完臉上原本不以為然的表情立馬變成了震驚。
“廣軍，豬你定好往機械廠送就算了，咋還想自己賣肉呢？能行嗎？”
姜鳳賢有些擔憂的看着外甥，“蘇廷奕既然主動幫忙你接受就是，可你自己要宰兩頭豬賣也太多了，不能少要一頭嗎？”
“二姨，你別擔心，徐大媽的侄子今天不到一上午就賣掉了一整頭豬，他還是割開零散着賣的。”姜廣軍覺得自己比肖慶豐有門路，一天賣掉兩頭豬完全不是問題。
姜鳳賢聽完稍稍松了口氣，“你心裏有計較就好。也是快過年了，魚蛋肉這類東西賣得比平時快。”過年誰家不想多買點肉吃。
“廣軍，家裏有八百塊錢，夠不？”不夠她上儲蓄所取點去。
“夠了，二姨。”現在圈養的豬沒有後來飼養的育肥豬那麽重，八百買五頭豬足夠了，再說他手裏還有點錢呢。
“行，那咱這就回家拿錢去。”姜鳳賢邊說話邊下樓。
姜廣軍跟在她身後。
姜鳳賢想了想，又悄聲問道：“廣軍，豬肉你打算怎麽賣？”老曹今天出差了，她得幫外甥想想主意，肉可不能砸在手裏。
“我打算找幾家國營飯店問問，或者單位食堂也行，有肉不愁賣的。”
京市大大小小的國營飯店還有十來個黑市，姜廣軍知道的不少。
“那你給二姨留出些肉來，我們單位估計有不少人能買，二姨幫你問問。”能在百貨大樓上班的，家裏條件基本都不錯。
姜鳳賢自己也有些關系不錯的朋友，她回頭都去問問。
廣軍肯定是手裏沒錢了，才琢磨起賣豬肉的事，她得幫襯一把。
姜廣軍點點頭，其實兩頭豬并不愁賣，他剛才來的路上問了一家國營飯店的經理，已經定出去半頭了。
“對了廣軍，有個送蜂窩煤的活，送一趟五毛錢，你幹不幹？投機倒把的不是長事，你幹幾天差不多就行了，別一直抓着不放，這樣的錢掙得不踏實。”姜鳳賢覺得提心吊膽的，她不想廣軍老往黑市跑，萬一出事怎麽整？
“行二姨，明天賣完肉我去看看。”姜廣軍沒說不去。
他二姨說的對，投機倒把的事見不得光，送蜂窩煤倒是個不錯的遮掩。
到家後姜鳳賢立馬給姜廣軍拿錢。
這錢是她跟曹永年之前就準備出來的，擔心于紅霞買工作錢不夠，結果沒用上，就一直在家裏放着沒存，現在正好用上了。
姜鳳賢這個二姨當的比姜鳳淑那個親媽還要操心，聽說姜廣軍還沒吃飯，立馬給煮了碗挂面條，還煎了兩個荷包蛋。
曹琳琳自己煮的方便面已經吃完了，她放假沒出去玩，在家看家呢。
姜廣軍吃飽拿錢走了。
他回到雙梧胡同時肖慶豐還在徐家，去清水公社的汽車是下午兩點的。
還沒到發車時間呢。
姜廣軍想着正好跟肖慶豐一塊去清水公社摸摸情況，順便認認門。
他說了機械廠要定三頭豬的事，肖慶豐答應回去幫忙問問。
兩人商量好，坐車到清水公社時已經下午三點鐘了。
此時太陽還沒落山，街上沒什麽人，冷風不斷的迎面襲來，姜廣軍穿着軍大衣，下車後一路步行，并不是很冷。
就是此時的清水公社還沒有後世發展得那麽繁華，街面上冷冷清清的。
肖慶豐家在清水公社東營子大隊，說起這東營子大隊還挺有意思，它東邊緊鄰的就是城鄉結合部，中間只隔着一條馬路。
馬路一邊是城鎮戶口的吃着商品糧，另一邊還是社員在土裏刨食。
眼氣也沒用，一只手的五根指頭還不齊呢，一個媽生的兩個孩子也有親疏遠近之分，一個可能被當成寶，一個可能視如草。
這種現象不要太多了。
姜廣軍在心裏笑了笑，從清水公社到肖家有一段距離，他這人比較善談，路上一直在和肖慶豐說話，了解到對方不少底細。
肖慶豐是家裏的次子，他前年結的婚，有個女兒比欣欣小兩個月。
他父親在他結婚後不久就去世了，他們家就兄弟兩個，目前已經分家了，肖慶豐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他媳婦娘家是西營子大隊的，哪怕東營子大隊沒有豬要賣也不用擔心，可以去西營子大隊問問。
兩人走了半個多小時到了東營子大隊，肖慶豐家在村中間黃金位置，房子還是他父親留下的土磚房，有些年頭了。
院子很大，還有條大黃狗，姜廣軍進院就一直汪汪叫個不停，被肖慶豐呵斥住了。
進門坐了會，肖慶豐就領着姜廣軍先去他堂哥家買豬。
肖慶豐堂哥很爽快的答應賣了，生豬姜廣軍給到七毛錢一斤，這已經是天價了，再不賣就是傻子。
黑白相間的豬養得很肥，見了生人哼哧哼哧的在圈裏打轉轉。
姜廣軍目測這豬能有二百五六十斤，怪不得舍不得賣，一直等着漲價。
另外的四頭也是在東營子大隊定下的，肖慶豐在村子裏轉了一圈，就給問妥了。
這時姜廣軍才知道，肖慶豐的父親曾經是東營子的大隊長，即使已經去世了還是有些聲望在。
而現在的大隊長是肖慶豐沒出五服的堂叔，聽說姜廣軍是市裏機械廠來的，也很積極的幫忙找人聯系。
事情特別順利，不過後面的四頭豬價錢就沒那麽高了，姜廣軍也要掙錢的，每斤只比收購站多給了一分錢。
可別小看這一分錢，一頭豬能多賣近兩塊，大米才一毛二一斤。
姜廣軍特意帶了不少工業卷，來之前他二姨找鄰居給換的，這東西在鄉下有時候比錢都好用。
其中三頭豬他只交了定金，說好明天早上來車拉走，另外兩頭過了稱付了錢後，讓肖慶豐幫忙宰殺掉。
姜廣軍打算明天借機械廠的車一塊拉回去，省得他蹬三輪車過來了。
肖慶豐一頭豬抽成兩塊錢，他就是跑跑腿，費了幾句口舌，并沒出什麽力氣。
五頭豬就是十塊，要宰殺的兩頭姜廣軍又另外給十塊手工費。
他這二十塊錢賺的太輕松了，都趕上人家一個工人半個月工資了。
姜廣軍倒不覺得多，他早盤算好了，年前要一直幹這個營生，就肯少不了肖慶豐的幫忙和牽線，當然要跟他打好關系。
不然他一個外地人，沒人帶着，不知根不知底的誰會把豬賣給他？
強龍不壓地頭蛇，真要在這村裏碰上幾個村霸二流子也很麻煩。
他多花點錢不算什麽，只要這買賣做起來順利，比什麽都強。
況且肖慶豐這人挺靠譜的，他找來兩個壯實青年，都是他同族兄弟，把要宰的兩頭豬擡到他家後院。
他媳婦跟他堂嫂早就燒好了水，随着幾聲嗷嗷的聲音響過，肖慶豐他堂哥家那頭豬頭一個被宰了。
這豬的肉質不錯，肉膘有二指多厚，姜廣軍在一旁看着很是滿意。
能買到這麽肥的農家豬不容易，聽說交任務那頭豬比這頭還肥。
肖慶豐堂嫂特別會養豬，她家豬每年都要比人家多賣幾塊錢。
這越肥的豬，肉吃起來越香，姜廣軍還打算自己留幾斤呢。
看着時間不早了，他沒久留，趕在天黑透前回到了市裏。
第二天一早，姜廣軍跟運輸隊的宋輝一塊開車到東營子大隊把豬和肉拉回機械廠。
他們七點多鐘裝車，八點多回到廠裏，然後驗貨過稱，姜廣軍拿着條子去財務室領錢，廠裏有人好辦事，錢很快就拿到手了。
其實給機械廠的這三頭豬他沒賺多少錢，就是一點辛苦費。
還有宋輝要了個豬後腿和十斤排骨，姜廣軍也沒算他太貴，沒準以後還要用車呢。
把錢收好，姜廣軍用自己的三輪車拉着豬肉離開了機械廠，得趕緊賣出去，時間久了肉不新鮮了……
在銅錢胡同這邊。
于紅霞等公婆上班走了，她特意跟盧美芳說了一聲。
“嫂子，我要去雙梧胡同那邊看看，中午就不回來了。”
這樣的話，小玲小菊的中午飯就得盧美芳回來做。
盧美芳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她覺得于紅霞是故意的。
那邊炕泡￥沫￥獨￥家都沒幹呢，這麽早過去幹什麽？不想幫她看孩子就直說。
她在紡織廠上班，中午能休息一個多小時，但要回來做飯的話就緊趕着。
這幾天于紅霞在家，她不用來回跑，都習慣了，真不樂意回來。
于紅霞卻沒理會她 。
反正自己提前說了，小玲小菊中午沒飯吃也怨不着她。
盧美芳耷拉着臉上班去了。
于紅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麽人啊，不占便宜就覺得自己吃虧了，幫她帶了好幾天孩子也沒見她多感激自己，還在背後撺掇小姑子搞事，說公婆偏心。
當自己是太陽啊，什麽都得圍着你轉！
于紅霞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在心裏冷哼，盧美芳這種人就是不能慣着她。
“廣平，”見小叔要出去玩了，于紅霞急忙出聲住他，“你跟二嫂去趟雙梧胡同吧？二嫂一個人帶不了三個孩子。”
走路去太遠，得坐公交車，萬一車上沒有座位，她一個人扶不住三個孩子，孩子們都太小了，磕了碰了的不好。
李廣平停下了，沒急着出去，“二嫂，你要搬走啦？”
這兩天家裏吵架他都聽見了，大嫂心眼子多，整天算計人，他全看在眼裏二哥二嫂租了房子要搬出去住。
“今天不搬，不過頂多這一兩天就搬了。”于紅霞把東西歸置了一下，帶上想帶的。
李廣平答應了，他去看看也行。
于紅霞出門時特意錯開了上班的高峰期，公交車上人并不多，還有座位。
她帶着三個孩子，有李廣平這個半大小子幫忙，确實輕松多了。
公交車晃晃悠悠的，半個小時才到雙梧胡同，在胡同口下車。
從胡同口往裏數第二家。
于紅霞記得姜廣軍說的地址，果然很容易找到了，只是大門上了鎖。
肖秀芬正在胡同裏跟鄰居大娘閑唠嗑呢，見于紅霞一行人停在自家大門口，便隐隐猜到她是誰了。
“你是廣軍媳婦吧？”她過來問了一句，這小媳婦長得真漂亮，姜廣軍有福氣。
“嗯，您是徐大媽吧？我叫于紅霞，我帶孩子們過來看看。”
“看吧。”肖秀芬開了大門，她一個人在家，出去時習慣鎖上大門。
她開完鎖領着于紅霞進了院子。
于紅霞抱着欣欣，李廣成一手拉着一個在後面跟着，泡￥沫￥獨￥家他們都是第一次來這邊。
于紅霞跟肖秀芬道了謝，拿出姜廣軍給的鑰匙開了西廂的房門。
“媽，咱們的新家好大呀。”進門後，媛媛先發出了一句感慨。
她大一些就比較記事了。
她記得她們家在鄉下住的房子很寬敞，院子很大，還有村裏一起玩的小朋友，回到京市後奶奶家很擁擠。
她一點都不習慣，好幾天了也沒适應過來，堂姐堂妹不喜歡和她玩，還悄悄說她是小土妞，她都聽見了。
“以後這裏就是咱們家了，進去看看吧。”于紅霞摸了摸女兒的頭。
屋子裏被姜廣軍打掃得很幹淨，就是家具少了點，看着空蕩蕩的，沒有生活氣息，以後搬過來住一段時間就好了。
于紅霞打量完房子，放下欣欣跟姐姐玩，她去廚房生火燒炕，姜廣軍早上急着去賣肉都沒顧上。
廚房裏的東西都置辦齊了，新砌的竈也好用，只是看到櫥櫃裏的豬肉時，于紅霞扶了下額頭，這男人就是粗心。
這麽多肉就這麽放着，幸虧天冷，廚房裏沒生火，不然就臭了。
她先把炕燒上，然後洗手把姜廣軍新買的鐵鍋用豬皮蹭出來。
再把廚房裏的東西按照自己的習慣重新歸置一下，這一忙起來時間過得特別快。
“紅霞，你們娘幾個中午飯有着落沒？”肖秀芬用盆裝了一顆自己腌的酸菜端着過來了。
“我帶了米，一會就煮飯。大媽，這酸菜腌得真好。”看着幹淨還沒有怪味。
于紅霞回了肖秀芬一些山貨，有蘑菇木耳還有一把曬幹的山野菜，這些是她早上特意帶過來的。
“你有安排就好，我還擔心你們這邊沒什麽東西吃。”肖秀芬說着進屋看了看，這房子收拾得還挺利索，幾個孩子瞧着也乖巧。
于紅霞讓孩子們過來叫人。
肖秀芬今年還不到五十，她家大孫女跟媛媛差不多大，在新苗幼兒園上育紅班，兩個小丫頭以後可有玩伴了。
肖秀芬跟于紅霞說了會話就回去了，中午了她也要的做飯了。
忙了一上午的姜廣軍，肉賣完了也終于想起來炕還沒燒，趕緊回來了。
又在胡同口遇到了街道的鄭大媽。
鄭大媽有些偏胖，一身灰色的上衣，胳膊帶着紅袖章，在胡同口來回溜達。
她見到姜廣軍老遠就笑着打起招呼，“小姜，你還沒搬過來呢？”
姜廣軍從三輪車上下來了。
這位真是兢兢業業，風雨無阻的在附近幾個胡同轉悠，這都中午了也不歇一歇。
“鄭大媽，我這兩天就搬過來了。”
他也想着早點搬過來吧，不然兩頭跑不方便不說，還浪費時間。
“我瞅見你媳婦帶着孩子過來了。”上午于紅霞過來時鄭大媽瞧見了。
姜廣軍笑了，有些意外，同時也提防起來，這以後做事還得再謹慎些才行，這位大媽實在厲害，附近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
姜廣軍跟鄭大媽說了幾句話進了院子，于紅霞已經把飯做好了
“媳婦，你啥時候過來的？”
“早上過來的，廣平跟着我一塊來的。”于不僅把炕燒了，飯做好了，還将屋裏又打掃了一遍。
“廣軍，炕明天就能幹了。”
于紅霞想盡快搬過來，姜廣軍一個人太累了，她要照看孩子幫不上什麽忙，搬過來後至少能給他做飯。
“那明天就搬，今晚回去跟爸媽說一聲。”姜廣軍洗了手，飯菜已經擺上桌了。
“還是這邊清淨。”于紅霞道。
這邊沒有大雜院那邊人多眼雜，幹什麽都被幾十雙眼睛盯着，家裏跟安了探照燈似的，一點隐私沒有。
姜廣軍點點頭，他端着碗大口吃着飯，忙了一上午，是又累又渴又餓。
于紅霞煮了一盆大米飯，這邊只有大米，還是她早上帶過來的。
菜是肖秀芬剛才給的酸菜，用肉炖的，她還炒了一盤山野菜，姜廣軍吃得很滿足。
他摸摸欣欣的小臉，小丫頭吃飽在一邊玩呢，不用扶着東西也能走幾步，這邊客廳寬敞，她顫顫巍巍的一直在努力練習走路，都不要人扶着，誰扶她跟誰厲害。
姜廣軍就随她去了。
李廣平嘴裏吃着肉，看着他二哥問，“二哥，明天還有肉吃嗎？”
“有啊，明天你跟我去看車，我不僅給你吃肉，一天還給你五毛錢。怎麽樣去嗎？”姜廣軍看着他問。
他一個人有時候手忙腳亂的，紅霞要照顧孩子，沒辦法幫他。
帶上這個嘴饞的弟弟倒不錯。
“行，不用給我錢，有肉吃你讓我幹啥都行。”李廣平嘿嘿笑着，他不傻，已經猜到二哥在幹什麽了。
姜廣軍昨天買的五斤肉，還有一斤是肖慶豐借車給的，于紅霞給炖了有一半，剩下的肉抹了鹽放起來了。
李廣平吃的滿嘴油光，平時家裏即使買肉他也不能這麽敞開肚子吃，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總饞肉饞的不行。
“錢還是要給的，你也不小，別整天只知道玩，幹點正事兒。”他這個弟弟除了貪吃沒別的大毛病，但也沒什麽志向。
姜廣軍決定帶帶他，等以後結婚成家了也不至于像上輩子那樣庸庸碌碌的，每天只知道混日子，一點都不争氣。
讓他爸媽操碎了心。
“行，二哥，我都聽你的。”不就是賣肉嗎，有什麽難的。
“回去別亂說，嘴巴閉緊了。”姜廣軍嚴肅的叮囑道。
“放心吧，我又不傻，回去我連咱媽都不告訴。”李廣平保證道。
他都十三了，什麽不明白。
“那明天你早點起來。”他要去拉豬肉，肯定得起早，不然晚了耽誤賣。
“好，到時候你叫我。”李廣平很快幹完一大碗飯，于紅霞又給他盛了一碗。
他悶頭吃着，估計還得來一碗。
于紅霞低聲問姜廣軍，“肉都賣了嗎？”
“嗯，全賣了，二姨太給力了，幫着賣掉了大半，我剛才回來時還有人要預定呢，我明天再去一趟。”
兩頭豬今天上午都沒夠賣，有的家裏職工多是真不差錢，一買就是一只豬腿。
排骨都是五斤八斤的要。兩個豬頭，他本來想自己留一個，結果被他二姨單位的會計全買走了，說是回去送給老丈人一個。
豬蹄子就更別提了，都沒夠分。
還有人找他想買兩只老母雞，說是家裏有生孩子的，他答應幫忙給聯系看看。
雞的利潤空間小，他不太想整，再說豬肉他都賣不過來。
昨天他留了東營大隊的電話，剛才已經聯系上肖慶豐，今晚再宰兩頭豬，不過這次得他自己去拉回來，沒有順風車搭了。
吃完飯，姜廣軍略歇了會，逗了逗小閨女，又騎着三輪車出去了。
他二姨昨天找的，送蜂窩煤的活，他答應好今天去看看。
正好下午沒什麽事了。
姜廣軍到了街道的煤球銷售點，人家一聽他是姜鳳賢介紹來的，馬上就給安排活。
只裝車不負責卸車，一趟五毛錢，要是雇主要求幫忙卸車得另外加錢。
一車能拉好幾百塊蜂窩煤，一家基本一趟就送完了。等着的市民都排上號了，實在等不及就自己想辦法。
姜廣軍先給自家拉了一車蜂窩煤，才去幫別人送，只是這活幹不長久，有時間限制，也就幹到年前。
也不知道他二姨家蜂窩煤買了沒有，姜廣軍想着明天問問，他二姨父不在家，這種出力氣的活得他來。
提起姜鳳賢，她這會兒可沒閑着。
她這人性子急，自己工作都恨不得放下不管了，現在是一門心思在琢磨怎麽才能幫外甥多賣掉幾斤豬肉。
單位的人幾乎被她問遍了，當然是悄悄問的，剛才又定出去不少。
忙碌了半天口幹舌燥的，姜鳳賢喝了口水，就想起妹妹姜鳳淑來。
她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
那個男人婆，可是廣軍的親媽，自己在這急得嘴都要起泡了，她還不知道呢。
姜鳳賢放下杯子，立馬請假去木器廠，到了廠裏就把姜鳳淑叫了出來。
姜鳳淑耳朵上夾着只綠色的鉛筆，衣服上還有沾着沒拍掉的木屑，剛從工作間出來就被姜鳳賢拉住手腕往沒人的地方拽。
等停下後，姜鳳淑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二姐，有什麽天大的事班都不上了，跑單位來找她？整天瞎操心也不怕老的快！
姐妹倆面對面站着，一個高挑粗犷，一個生的嬌小圓潤，一個冷着臉不說話，一個臉上挂着急切，誰見了能說她們是親姐妹？
這差異太明顯了。
完全就是兩個不同性格的人，從長相看也不像是一家姐妹。
“小妹，廣軍他在倒賣豬肉呢，這事你還不知道吧？”
“他不說我上哪知道去？不對，姜鳳賢，他哪來的錢？”姜鳳淑才反應過來，倒賣豬肉要不少本錢，姜廣軍手裏錢肯定不夠。
姜鳳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當然是找我借的。我今天上午幫他賣掉了半頭豬，你也給聯系聯系多找幾個買家，他也是你兒子，你可不能不管。”
姜鳳淑板着臉，很是不滿的道：“他是我兒子不假，可他沒錢了去找你借，卻想不起來還有我這個親媽！反正他有你這個二姨就夠了，沒我也一樣，我才不管他！”
姜鳳淑心裏泛酸，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兒子跟她一點都不親，她找誰說理去？
“姜鳳淑，你可拉到吧！廣軍還找你借錢？你真要借了，廣成媳婦不得把你家房子作塌了！”
姜鳳賢一臉鄙夷，“你就是沒咱娘厲害，連個兒媳婦都壓制不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廣軍是為你着想，你別冤枉孩子！”
哼，這個男人婆肯定又在吃醋了。
也難怪，廣軍每次有事第一個想到的是她這個二姨，從來不找自己親媽，這擱誰身上都得生氣。
姜鳳賢不想墨跡，她還要回去上班呢，不耐煩的催促道：“行了，你跟孩子計較什麽？你認識的人比我多，老曹不在家，咱們姐倆就辛苦點，多幫幫廣軍。”
她話音一落，随後又唬道：“姜鳳淑你要敢不管廣軍，等哪天晚上我夢到咱娘一定告你一狀，哼！”
到時候讓她娘去找姜鳳淑好好唠唠，省得她連自己兒子都不放在心上。
姜鳳淑無語的看着自己二姐，一把年紀了還這麽幼稚，都是被姐夫慣出來的，這些年光長年紀了不長心眼，瞅那臉上的褶子都胖沒了，人比人氣死人，自己每天累得要命，這個月瘦了五六斤，她二姐反倒胖了。
還有她老娘都死好幾年了，從來沒給她托過夢，倒是經常找她二姐。
老太太也偏心！
“行了，姜鳳賢我怕你了，你可別讓咱娘來找我。”那老太太要是來了可不好打發走。
“回頭我找人問問，你快回去上班吧，姜廣軍他不是小孩子了，凡事心裏有數，你別操心了。”姜鳳淑聲音冷冷的，但沒說不管。
姜鳳賢“切”她了一聲，“行了，我走了。”說完轉頭就走，風風火火的。
她小妹就這德行，姜鳳賢早就習慣了。整天板着個臉，冷心冷肺的，對誰都不上心。實際上人不壞，就是心腸格外的硬。
也是，她小妹若是心不硬，人不狠，在她爹沒了以後家裏就她們姐妹倆，沒有兄弟，僅靠一個只會撒潑幹架的老娘日子很難支棱起來。
尤其是在動亂打仗的年月，家裏沒個男人，孤兒寡母的，誰逮着誰欺負。李昌順性子太軟，又是外地人，支撐不起家。
說到底她小妹也是被生活逼的，沒辦法了，不然好好的一個大姑娘誰願意當男人一樣累死累活的被人使喚？
木匠活不是一般人能幹的，別說女人了，就是男人身體要是不好也幹不動，尤其以前沒有機器很費力氣的。
她小妹吃過的苦，怕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別人根本無法體會。
姜鳳賢想起來就心疼，她父母都沒有什麽直近的親人了，老姜家就剩她們姐妹倆，當然現在還有個廣軍。
以後可都要好好的才行。
姜鳳淑看着自己二姐走遠，心裏也開始琢磨，她記得小張的弟弟好像是年前結婚，家具還是她給做的。
這結婚肯定要辦酒席，不知道要不要豬肉。
小張是姜鳳淑帶的第一個徒弟，師徒關系不錯，他說要的，家裏正愁肉票不夠呢，不過要多少他得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他還答應幫忙找別人問問。
姜廣軍第二天的豬肉還沒拉回來，就被姜家姐妹倆陸續預定出去大半。
他送了一下午蜂窩煤，在雙梧胡同這邊吃過晚飯，他蹬着三輪車拉着自己的媳婦還有孩子，頂着西斜的冬陽，在最後一抹餘晖落盡之前回到了父母住的大雜院。
“喲，廣軍回來啦！你們這一家子忙啥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姜廣軍剛進院子，在做飯的馮大媽聽見動靜從廚房裏出來了。
姜廣軍停好車，把孩子們抱下來，李廣平下午就回來了，這會兒不知道跑哪去了。
“大媽，我們在別處租了房子，明天就搬過去了。”姜廣軍輕聲回道。
馮大媽恍然，她就說嘛，廣軍這兩天怎麽一直看不見人，原來出去找房子了。
她聲音低了下去，關心的道：“搬出去也好，缺啥少啥吱聲。”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要是在家裏住的順心，廣軍兩口子不能搬出去。
“好咧大媽，你做飯吧，我進屋了。”他還沒跟他爸媽說呢。
馮大媽點點頭，嘆了口氣，接着去做飯了，她家老頭要回來了。
盧美芳這會也在廚房呢。
明天是周日，姜鳳淑和李昌順比平時回來的早，今天沒加班。
聽見院子裏的說話聲，盧美芳好奇地探出頭來，結果一下子就對上了于紅霞看過來的視線，她心虛地躲閃開了。
于紅霞心底一沉，轉身進了屋。
果然，小隔間裏放大米的櫃子，她早上走之前綁的紅布條被人解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