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肅王 單更
第104章 肅王 單更
“霈兒在何處?!”
肅王李昀人未至聲先到, 段國公和戴氏一聽他的聲音,面上悲色更甚,下一刻, 披着鴉青蟠龍紋鬥篷的李昀大步走了進來, 他今歲三十有七, 劍眉高鼻, 身形高壯,再加上洪鐘一般的聲音, 給人勇武粗豪之感。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 是披着竹青蘭紋鬥篷的肅王妃段顏, 她比薛蘭時年輕兩歲, 尚未滿三十四,生得一張清瘦容長臉, 鼻梁高挺,鳳眼微挑, 因來的匆忙, 發髻低挽, 只飾青玉, 此刻眼眶微紅, 唇角緊抿,悲痛之中又有一股子懾人的愠怒,她快步跟進門,身邊的侍婢想扶她一把, 卻被她一把揮了開。
“王爺, 王妃!你們要給霈兒做主啊……”
“拜見肅王殿下,拜見王妃。”
屋內人齊齊禮拜,李昀先皺着眉頭看向血跡斑斑的北面長榻, 眼見段霈仰躺着毫無生息,他不由腳下一滞,而他頓足的功夫,段顏越過他走向長榻,待看清段霈渾身是血的樣子,眼底瞬時蓄滿了淚水。
她抹了一把眼角,轉身厲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誰害了霈兒?”
眼見跪了滿地,李昀道:“都起身吧,鶴臣,這是怎麽回事?”
衆人起身來,裴晏簡單道明今夜因果,直聽得段顏和李昀雙雙色變,段顏先道:“被羅剎刺死?!這絕不可能!這地方雖晦氣了些,可哪有那麽多神神鬼鬼作祟?!咦,高晗也在此地?”
高晗青白着臉,“是,王妃,今日我們一行十二人來此同樂,誰也沒想到出了事,事發之時,我們确是眼睜睜看着段霈倒在演臺上。”
段顏臉色分外難看,戴氏悲哭道:“我也不信是什麽神鬼羅剎作祟,怎麽可能呢?定是有人要害霈兒……”
話音落下,盧卓出現在了門外,“大人,其他人都問完了。”
裴晏點了點頭,便聽見一衆腳步聲靠了過來,李同塵走在最前頭,先驚道:“王爺和王妃來了,同塵有禮了——”
其他人陸陸續續跟在他身後,也都惶恐見禮。
李昀掃過衆人,“事情的前後因果鶴臣适才說過了,你們其他人也是一樣的說辭?霈兒出事之時,你們都在露臺之上?下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李同塵紅着眼點頭,愧疚道:“殿下,今夜本是我做東,都怪我,怪我沒有照看好段霈,我向王爺和王妃請罪——”
李昀擺了擺手,“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他話音落定,段顏卻道:“同塵若想請罪,不若好好想想是誰害了霈兒,好端端的,怎麽會出這樣的惡事,還是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寄舟,碧君,你們沒有一人覺得何處有古怪的?你們也認為是那羅剎殺人?”
李策表情沉郁,“王妃,我也不信是羅剎殺人,可我也實在想不明白。”
蕭碧君上前道:“當時我們中了毒,所見多有虛幻之處,我也未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段顏忙道:“中毒?何以見得是中毒?”
蕭碧君看向姜離,“是薛姑娘幫忙探出的。”
此言一出,段顏和李昀都看向了姜離,裴晏道:“今夜薛姑娘和其表兄幾人本來要來看下一場幻術,不想到仙樓之時,樓裏卻出了亂子,恰逢高氏子舊傷複發,我念着薛姑娘醫術高明,便請她來給高氏子看診,是她在看診之時發現了屋內衆人的中毒之狀。”
段顏長眉揚起,“原來,這位就是近日名動長安的薛氏小神醫,倒也是巧了,你既然發現他們中了毒,那你可能看出是何人下毒?”
姜離福了福身,“回王妃的話,臣女是醫家,只能看出病狀。”
段顏定定打量了她片刻,一旁肅王李昀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裴晏這時道:“如王爺和王妃所見,段霈這樁案子,若只有衆人證供,那便成了神神鬼鬼之辯,但如今薛姑娘幫忙發現了毒物的可能,那這案子便明了了許多,只是這屋子如今狼藉一片,衙門要搜證還需要些功夫……”
李昀颔首道:“不錯!一定是兇手下毒!鶴臣,此事本王就全權拖給你了,你務必最短的時間之內找到兇手!至于你們其他人……”
李昀擰緊眉頭掃過其他人,“你們若是知道什麽,最好早點說出來。”
衆人或悲痛或惶恐,哪裏能說得出古怪來,裴晏道:“王爺放心,所有人都已經仔細問了證供,到底有無作假,只能交給大理寺探查了,今夜時辰已晚,他們留在此已無用,可以令他們歸家待命了,近日案子未查清之前,所有人不得離開長安。”
李昀點了點頭,“只能如此了。”
李同塵哽咽道:“我還是先留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高晗舊傷還在痛,他也知自己深受懷疑,索性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兄妹就先告辭了,請國公爺節哀,改日我們登門吊唁。”
這話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難辨,但段國公聽着,只覺更為憤懑,然而定西侯府權高勢大,此刻并無證據,他們也不可能将人扣下不放。
高晗拱了拱手,帶着高晖與高清芷先走一步。
有他們開了頭,其他人也知此時走為上策,遂也提了告辭,最終只有李同塵和李策留了下來,姜離眼珠兒輕動,這時也道:“既然還要搜證,那我留下也無用,若需幫忙裴少卿吩咐便是,我也先告辭了。”
裴晏颔首,“今日有勞姑娘。”
姜離欠了欠身告退,禮數極是周全,段顏和肅王看着她離去,倒也并未多言,只與段氏商量起段霈會為何人所害來。
姜離快步下樓,便見一樓大堂中人已經散去大半,只有簡思勤幾人還在等她,見她下來,虞梓桐立刻迎上來,“怎麽回事?怎麽這麽久?”
姜離看了看門口肅王府的守衛,“出去再說。”
虞梓桐幾人深知利害關系,連忙應是,姜離離開之時,又不禁回頭望了一眼樓中布局,待出樓門,幾人先往薛氏的馬車而去。
幾人一同上的馬車,剛上車虞梓桐便急急問:“真是段霈死了?”
姜離點頭,又将羅剎殺人之事道來,付雲慈聽得面色發白,“這怎麽可能呢?段霈自小習武,又在金吾衛當值——”
付雲珩也道:“是啊,他武功不弱,入了金吾衛之後升得快,便是因他立過兩次不大不小的功勞,再加上肅王殿下,大家也不好多說什麽,怎麽可能會被那些人偶殺死?神神鬼鬼的說法更不可信,雖、雖說這樓裏從前也的确死過不少人了。”
虞梓桐撇嘴,“今日若不是阿泠相請,我是不來此地的,這裏确是多有晦氣,這下好了,差點沾上人命官司,阿泠,那你說的中毒可是真的?”
姜離心知虞梓桐所言晦氣為何,心底苦笑一瞬道:“衙門還沒找到證據,不過我的推測不會出錯,這案子還是得先破解兇手下毒之法。”
付雲慈道:“兇手是專門為了殺段霈?今日同行的這些人裏頭都是熟識的,有誰會想殺了段霈呢?真是古怪極了,他們眼睜睜看着段霈遇害,怎沒有一個人阻攔一二?”
虞梓桐道:“對啊,他自己走下去已經夠古怪了,那麽多人也沒一個清醒的!”
簡思勤神情古怪片刻,道:“其實,段霈此人性子頑劣,就像他們說的,就算當時發現不對,只怕也會想着是他故意作鬧,且他本就喜歡戲弄人,誰能想到會出意外呢?”
付雲慈聽出不對,“簡公子,莫非你知道什麽?”
簡思勤輕咳一聲,尴尬道:“我在他手上吃過虧,被他戲弄出醜過,且他是段氏嫡長子,實在寵溺太過,但要說殺人,這些同行的我還真想不出來。”
姜離蹙眉問:“戲弄出醜?”
簡思勤看看衆人,幹脆道:“就是三年前,那時我還在白鷺山書院,段霈也被段國公送去那裏進學一載,有一天晚上,我們都已歇下,卻忽然聽見外頭有人喊進賊了,我一聽立刻持劍而出,出去便見一人身上罩了一張黑布,段霈幾個都對那人拳打腳踢,我一看真以為是賊,立刻持劍相擊,又将那人狠狠踩在腳下,他們見狀退開,我便以為是我制住了賊寇他們才撒手,可……”
簡思勤面露赧然,“可這時,那被黑布罩着的人,一把掀開黑布露出了自己的頭臉,你們猜那人是誰?”
姜離忍俊不禁道:“自是書院的夫子。”
簡思勤大驚,“妹妹如何知道?!”
姜離攤手,“你講的如此分明,自然不難猜到。”
簡思勤長嘆道:“白鷺山書院不許私攜武器,他們是故意誘我的,那次我被狠狠罰着抄了百遍院規,自此,對段霈避之不及。”
姜離擰起眉頭,她在書院時段霈還未去求學,倒不知此人實有些劣根之性,但就算喜歡捉弄人,也不足以令兇手報複殺人啊。
虞梓桐道:“我也不喜歡段霈,此人仗着國公府的出身,那性子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此前不是還和小郡王起過争執嗎?說不定啊,就是那張嘴招惹了是非,可他自己卻不知道……”
付雲慈性情謹慎,“他身份不凡,今夜肅王殿下也來了,定西侯那幾位也在,依我看,此事咱們今夜問問就行了,可莫要多打聽。”
簡思勤點頭表示贊成,虞梓桐卻忍不住問姜離,“你适才去樓上,可發現了什麽異樣?段霈身份不凡,我實在好奇誰會害他。”
姜離搖頭,“就片刻功夫,什麽也沒發覺。”
簡思勤掀簾往樓裏看一眼,“今日一出事,這仙樓多半做不成生意,咱們這幻術是看不到了,只能等段霈這事了了再議,這會兒時辰也晚了,大家早些歸家,改日我們在別處再聚好了。”
衆人紛紛點頭,一番告辭後下了馬車,姜離掀開車簾看着衆人各自離去,目光又不禁落在了登仙極樂樓上。
懷夕上得馬車,見她看得出神便問:“怎麽了姑娘?”
姜離道:“這樓與六年前大不一樣了。”
懷夕不覺有他,“重修的想來也難完全複原吧?那可是比六年前更華美巍峨了?登仙極樂樓沉寂多年,如今重開自是想比當年更紅火的,此前奴婢沒有問,當年那個林瑕,後來可逃出火場了?”
姜離緩緩搖頭,“沒有,不僅他沒有,當年的花魁憐娘和登仙極樂樓的幾個夥計、樂伎也未逃的出去,那場火燒了三天三夜,後來清理火場時,籠統确定死了至少十二三人,因有些人被燒的屍骨殘缺,便讓旁人以為我也死在了火場內。”
懷夕眨了眨眼,“那得是多大的火!閣主竟安然把姑娘救出來了!”
姜離下意識去抓手臂上的癢處,“是啊,多虧了小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