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羅剎殺人 二更合一
第102章 羅剎殺人 二更合一
“……死人了?!”
跳下馬車的姜離神色大變, 再往不遠處車馬擁擠之地一看,果然瞧見了簡家的馬車,她暗道不好, 忙往登仙極樂樓門口去。
“分明是羅剎殺人, 你們還想攔阻我們!!”
“就是羅剎殺的人!你們這樓裏的羅剎活了, 還會殺人, 卻把我們攔在這裏,還有沒有王法了?!讓我們出去——”
付雲珩在前逆着人群開路, 但還未到門口, 便聽見廳內傳來酒客滿是驚恐的呼喊, 七八個石青布衣的登仙極樂樓夥計拿着棍棒攔着門口, 不許裏頭的人再往外跑。
“什麽殺人?”虞梓桐吓了一跳,“羅剎殺人?!我沒聽錯吧……”
姜離也聽得滿腹疑問, 這時虞梓桐一把攔住個高鼻寬額的年輕公子,“敢問公子, 樓裏到底出什麽事了?”
“死人了!他們的羅剎像活了!殺人了!”
這年輕人高喊出口, 周圍之人更吓作鳥獸散, 姜離不太信這話, 幾步擠到樓門口想進去, 一個領頭的夥計攔住她,“不好意思了客官,今日本店謝客了。”
姜離看向廳內,只見錦繡華美的廳堂已是一片狼藉, 不僅酒客們驚慌做怒, 正廳中央演臺上的幾個樂伶,也一臉驚恐地看着亂象竊竊私語,又不住往樓上望去, 姜離看不到樓上,忙道:“當真死了人?我是大夫,若只是傷人,我或可幫忙施救。”
這領頭的夥計一愣,臉皺作一團道:“您來晚了姑娘,若是兩刻鐘之前或許還有希望,眼下我們得等官府來人——”
“什麽官府來人!在你們這裏消遣還要被官府抓不成?!”
“你們敢不放人?!”
“大家快走!這樓裏從前不知死過許多人,有鬼!定是有鬼作怪!”
堂內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本還忌憚棍棒的酒客立時朝外沖撞起來,一衆夥計攔阻不及,硬讓幾個當首的男子沖了出來,付雲珩和姜離站在最前躲避不及,連連後退還被撞的踉跄。
一片推搡辱罵的嘈雜中,忽有一陣馬蹄聲疾馳而至,避至一旁的姜離幾人轉頭看去,便見竟是裴晏帶着一隊大理寺武衛趕了過來,而他身邊還跟着個一臉急色的小厮,竟是李策身邊的空青。
“都站住!等官府查驗!”
九思看着亂局率先大喝一聲,裴晏老遠便看到了姜離,下馬之後先走朝姜離走來,“你們怎會在此?”
姜離語速極快道:“我們和表哥有約,來的時候正遇上這亂子,表哥人在樓內還未出來,到底出了何事?”
姜離問完,空青跟在裴晏身後道:“裴大人,我們先進去說話吧,我們小郡王只怕急死了!”
姜離驚道:“小郡王也在裏面?”
裴晏深深看她一眼,“你們先跟來吧。”
裴晏大步往樓門口去,一衆酒客見大理寺來了,一時再不敢妄為,幾個夥計也喘着大氣放松下來,裴晏大步進門,掃了一眼樓內亂局,喚道:“盧卓,你帶人問樓下客人證供,留下四人封鎖一樓,其餘人封鎖各處出口不得亂走。”
話音落下,盧卓應是,姜離幾人也跟了進來,她掃視一圈,便見主樓與從前布局大有不同,只裝潢仍華美奢靡,她正舉目四望,忽見簡思勤站在三樓西側廊道之中!
“妹妹,我在這裏——”
簡思勤招了招手,忙往下走,裴晏看了眼簡思勤,道:“你們先在此稍後片刻。”
言畢,他帶着空青直奔三樓,至二樓時與簡思勤打了照面,簡思勤拱手避在一旁行禮,“裴少卿。”
裴晏點了點頭快步而上,簡思勤也一路小跑下來。
姜離迎上去,“表哥,到底出了何事?”
簡思勤語速極快道:“我是兩刻鐘之前來的,想着來迎你們,我來之時還好好的,可當時第一場幻術尚未演完,咱們的雅間還未騰出來,我便在二樓西廂點了一壺茶等着,可我那壺茶剛上來,便聽見了一串驚叫之聲,那聲音隔着木板牆,像是三樓,又像是二樓,我一聽便猜到是演幻術那邊出了事。”
簡思勤指了指後樓方向,“這樓裏的幻術有專門的演堂,就在這大堂之後,有兩三層樓那麽高,裏面暗布機關奇門——”
他又看向三樓,“此番看幻術的三處雅間則在三樓,我先是聽到了驚叫,但往樓下一看,卻見一樓笙歌樂舞毫無所覺,正以為自己聽錯了之時,又聽見三樓天字一號雅間的門被打開,有人急聲吩咐了兩句什麽,我只聽見‘請太醫’、‘衙門’之類的說辭,再然後,我便看到幾個小厮瘋了一樣跑下了樓……”
“沒多時,隔壁雅間的門也被打了開,有人驚慌跑了出來,大喊什麽‘羅剎殺人了’,‘死人了’,這一下才驚動了樓上樓下,有人跑上樓來看,又有人害怕的往樓下去,一時亂成一鍋粥,沒多時,這仙樓的蘇掌櫃便急匆匆帶人到了,仙樓的大夫也被請了來,瞧見這動靜,那幾個道‘羅剎殺人’的越喊越兇,大家懼怕不已,便陸續往樓外跑,大抵怕消息傳出去鬧得不好聽,蘇掌櫃命人守住樓門不讓大家離開。”
簡思勤一口氣說完,虞梓桐忙道:“那到底是誰死了?小郡王也在?”
簡思勤道:“樓裏亂了一陣子,我也不知到底是誰死了,是看樓上的人跑的差不多了才上去的,剛到門口你們就來了,門緊閉着,但瞧外頭侍立的随從,應确是小郡王在,義陽郡王世子也在,還有段氏和定西侯府之人,另還有三四個世家子弟,哦,還有安國公家的小姐和定西侯家的小姐多半也在。”
虞梓桐揚眉,“竟是他們……怎會死人?真是羅剎殺人?”
一聽多是舊識,付雲慈也擔心起來,“也不知是誰出了事……”
旁的人倒也罷了,但知道李策和蕭碧君都在,姜離一顆心還是高高提了起來。
簡思勤望向三樓道:“如今仙樓掌櫃、大夫,還有他們一衆看幻術之人都還在那廳閣裏頭呢,我雖和他們認得,但出了事大家多有忌諱,我也不好打探,眼下裴少卿上去了,想來很快就能知道出了何事……”
簡思勤話音落下,樓門外再度傳來車馬聲,衆人循聲看去,便見一輛朱漆寶蓋的馬車停在了樓外,車夫掀開簾絡,先是個錦衣公子跳下馬背,緊接着,他将一對錦衣華服的夫婦從馬車上撫了下來,三人面色皆是蒼白,那位婦人更是眼紅氣短,像随時都能暈過去。
付雲慈驚得掩口,“段國公和夫人怎來了?!”
年輕公子是段國公府二公子段淩,被他扶下來的正是段國公段冕與夫人戴氏,三人由小厮引路,急匆匆進門,段淩經過時看了一眼姜離幾人,卻也顧不得招呼,直往樓上趕去,戴氏面白如紙,走路都有些不穩,全靠段淩攙扶,姜離幾人一錯不錯地注視着三人上了三樓廊道,又匆匆進了天字一號雅間。
底下幾人面面相觑片刻,虞梓桐正要發問,一道撕心裂肺的悲哭從三樓雅間傳了出來,姜離心頭一跳,“難道——”
一言未盡,九思從樓上跑下來,“薛姑娘,我們公子請您上去。”
衆人皆訝,虞梓桐先道:“請阿泠上去做什麽?”
九思面上一片凝重,“上面有位病人頗為不适,我們公子請您上去看看。”
微微一頓,他低聲道:“出事的是段世子。”
幾人倒吸一口涼氣,姜離當機立斷,“我随你去!”
姜離直跟着九思行上三樓,又左轉,快步到了西面一處錦繡奢華的廳閣之前。
“公子,薛姑娘來了。”
九思禀告一聲,帶着姜離踏入廳內,剛一站定,便有十多道目光落了過來,姜離眼風掃過,便見在場之人果然是簡思勤說的那些,蕭碧君紅着眼眶站在仕女屏風之前,李策眉眼陰沉的立在東面櫃閣之下,其他人或惶恐或悲痛,襟前與袍擺上無不沾染大片血色,北面靠窗的矮榻上,段霈鮮血淋漓地仰躺着,早已沒了呼吸。
“霈兒,我的霈兒……”
“是誰這般狠心啊!”
癱軟在榻邊的戴氏哭的撕心裂肺,忽然,她似想到了什麽,“薛姑娘?薛中丞府上的小神醫?那個辛夷聖手?!”
話音落下,她立刻轉過身來,“薛姑娘!你是辛夷聖手,都說你能起死回生!求求你救救我兒!你若救了她,我們段氏滿門結草銜環來報!”
她攬着段霈已滿身是血,此刻踉踉跄跄起身,想來拉姜離似的,段國公長嘆一聲,哽咽着拉住戴氏,“夫人——”
戴氏淚如雨下,一旁登仙極樂樓的掌櫃蘇泉拱手道:“夫人若不放心,讓薛大小姐看看也好,我們這裏的大夫到底比不上薛大小姐。”
姜離看向裴晏,裴晏道:“麻煩姑娘。”
姜離快步上前,待走到榻邊,便見段霈面色煞白,已被鮮血染透,他墨色袍衫微敞,胸口露出兩個初凝血洞,姜離挽起袖子探脈觸頸,細細查看,但不過片刻,她直起身來,“請夫人節哀,段公子已殒命,無生還之機。”
戴氏瞪大眼瞳,她看看姜離,再看看滿身血污的段霈,仍不願放棄,“怎麽會呢,你能救,你一定能救,他才斷氣半個時辰啊——”
像瀕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猛地跪下,“姑娘,死了七日的人你都能救,我兒身上還是熱的,你再想想辦法,什麽靈丹妙藥我們都能去找,求求你姑娘——”
見她還要磕頭,姜離忙退避幾步,“夫人請起,非我不救,是段公子心腔破裂,失血過多,他心脈盡絕,已無複生可能。”
段冕和段淩見狀上來扶戴氏,裴晏也上前一步擋在了姜離身前,“醫家并非神仙,夫人節哀,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查清楚段霈為何所害。”
戴氏捂着心口哭的直不起身,李同塵忙拉過一把敞椅讓戴氏坐下,這時裴晏對姜離道:“請姑娘上來,是想請姑娘幫忙看看定西侯世子。”
高晗?姜離心底生疑,忙往西廂看去。
此處雅間由多寶閣與一架銀紅珠簾隔出了一廳一廂,高家三兄妹,此刻一個躺着兩個站着,正在西廂之內。
姜離穿過簾幕走入西廂,便見西廂與正廳一般闊達,亦是黼黻鋪地,錦繡華美,南面靠牆一套榻幾,北面則是一處置有精巧坐席的露臺,露臺半淩空,前下方便是華麗的挑高演臺,坐在此處品美酒佳肴,賞奇詭幻術,自是極樂。
然而剛死了人,這西廂中座椅淩亂,茶點瓜果狼藉翻倒,地上亦有血污點點,可以想象半個時辰之前,露臺上生了怎樣的兵荒馬亂。
定西侯世子高晗,此刻白着臉躺在南側羅漢榻上,滿頭冷汗,其堂弟高晖、堂妹高清芷正擔憂地陪在身邊。
見姜離和裴晏過來,高清芷道:“薛姑娘,我兄長此前胸口受過傷,傷勢還未大好,适才受了驚吓,這會兒舊傷複發,心口絞痛難止,請你看看!”
蘇泉恭敬道:“世子的舊傷傷口頗深,我們的大夫不敢輕易下針,已經去請太醫了,可只怕還有一會兒功夫才能到……”
姜離挽袖近前,“請世子伸出手來。”
高晗粗喘着氣伸手,姜離傾身請脈,又令高晗解開衣襟看傷處,檢查一番問道:“可有銀針?”
蘇泉看向身邊大夫,那瘦高着灰長衫的中年大夫忙道:“有有有。”
姜離便道:“世子傷勢未愈,心脈氣滞不通,不通則痛,我為世子施針便是,世子這樣的傷勢,最好還是靜養為要。”
“本來是要靜養的……”
姜離話音落下,一旁的高晖低低抱怨了一句。
比起李同塵淚眼汪汪,高晗和高晖兩兄弟可謂悲色最淺之人,聽着戴氏陣陣哭嚎,高晖甚至露出不耐之色,姜離不着痕跡打量着二人,待接過銀針,為高晗施針。
有姜離在,無需再擔心高晗,裴晏便道:“同塵,你繼續說下去——”
李同塵抹了一把眼淚,因手上沾了血,抹得面上也染了血紅,他哽咽道:“就是剛剛說的,今日是我做東,是為了勸和,三日前高晗和段霈在這裏打了一架,當時鬧得頗不愉快,今日我是來當和事佬的,段淩是知道的!”
李同塵看向段淩,段淩咬緊牙關悲憤地望着哥哥的屍首,未做反應。
李同塵繼續道:“雖說是為了當和事佬,可也不想鬧的太難看,這才多請了些人,想着人多了,大家說說笑笑看一場幻術,看、看完了也就心照不宣算了,今日是我來的最早,我是酉時過半便來了,當時天色剛見黑,我來了之後沒多久,一銘和馮筝也到了,我們先點了茶果說話,又一會兒,龔旭、章桓和高晗他們同時到的,最後才是段霈和碧君,他們是亥時初來的,剛坐下飲了兩盞秋葉白,這幻術便開始了。”
他指了指西廂,“這裏的幻術是在露臺憑欄而觀,我們先看了神仙索和黃龍變,看到第三出目蓮救母時,我們擠在圍欄邊正看得興起,卻忽然不知誰喊了一聲,說段霈下去了,我定睛一看,竟然看到段霈出現在演臺上——”
“目、目蓮救母講的是目蓮入地獄大戰羅剎惡鬼,将母親迎回人間的故事,那演臺中央,正好有兩個會動的羅剎人偶,本是術士表演幻術的死物,可那時,那羅剎竟真的活了,他們看到段霈,将他當做入地獄的目蓮刺殺——”
“在我們衆目睽睽之下,段嚴與羅剎打鬥起來,沒兩個回合,他便被刺了兩刀,慘叫着倒了下去,起初,我們以為這也是幻術的一環,可等我們笑鬧完了回頭一看,竟發現段霈當真不見了,覺出不對,我連忙含着大家下樓救人,等我們踉踉跄跄奔下樓去,便見段霈真被刺死在地,胸口血流如注,原來那不是幻術,是、是那羅剎,那羅剎真的要殺段霈!”
段淩聽了半晌,此刻喝道:“羅剎殺人?!這怎麽可能!馮筝!一銘!你們也來說,到底是不是這樣?!”
被喊的趙一銘乃是鴻胪寺卿家的公子,其人生的英武高大,此時紅着眼道:“的确是這樣的,我們所有人都看到段霈一個人去了演臺上。”
馮筝抹了一把眼淚道,“二公子,是真的,我們就在露臺上,您可以去看,從那裏看下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當真只有世子一個人下去了!”
龔旭乃是刑部侍郎龔銘之子,此刻煞白着臉道:“是、是真的,同塵沒有說錯,都說他們樓裏那個幻術師傅可以以假亂真,什麽都能變,我們起先還以為是幻術師傅變出來的,中間其實我覺出兩分不對,覺得太真了,可我又想,段霈的性子喜歡與人玩笑,萬一是他想上去看看那幻術到底有何玄機呢?便只顧着笑鬧了。”
一旁的章桓也點頭,“我還聽到了他的、他的慘叫,那慘叫聽起來……虛虛實實的,很像是故意捉弄人的樣子,看到他倒地,我也有一剎以為他是在玩笑,等他們喊起來的時候,我才覺得有些怪。”
裴晏掃視了衆人一圈,“是誰第一個下去的?”
李同塵紅着眼睛舉手,“是我,當時我站在樓梯間最近的位置,看着不對勁,我第一個跑下去,不知是不是飲多了酒,我搖搖晃晃走不穩路,還跌了一跤,我到了底下演臺,看到段霈胸口已是大片血色,吓得跌坐在地,等我去拉他的時候,他就已經一動不動了。”
“見他不動,我更吓得沒了魂兒,他們後面跟來的也吓得不輕,都去又喊又抱又叫人請大夫,再後來便是我們七手八腳把段霈擡了上來,擡得時候,他似乎還是有點兒氣的,可上來之後,人就真不行了,他的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我按傷口也按不住……”
李同塵剛止住眼淚,此刻說着說着又哭起來,蕭碧君和高清芷聽着,也都抹起眼淚,屋子裏一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泣聲。
姜離已給高晗進完了針,先往露臺西面的樓梯間看了一眼,又見高晗和高清芷衣袍之上幹幹淨淨,這時,裴晏看向一直沒開口的李策,“寄舟,當真如此?”
李策一臉的沉郁,“确是如此。”
落下四字,他又擰眉揉了揉額角,“今日的酒似乎有些古怪。”
此言一出,章桓忙道:“不錯不錯,分、分明飲的不算多,可我下樓之時,也東倒西歪走不動,上樓之時更是費力極了,且看幻術之時,似乎格外忘情,眼下讓我想,我竟有些想不清前前後後我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李同塵跟着點頭,其他幾人也頗為贊成。
裴晏颔首,遂看向這登仙極樂樓明面上的掌櫃蘇泉,“蘇掌櫃——”
蘇泉是個年過不惑,細眉豆眼的微胖男子,見裴晏眉目寒峻,他立刻跪倒在地,“裴大人明鑒,小人招,我們今日的幻術術士名喚楊慈,今日的幻術,其實……其實多為障眼法,只是術士手法極好罷了,再靠許多機關配合,所有操縱機關之人都藏在對面樓裏和演臺之下,那羅剎人偶的确會動,可動也只是動胳膊,力道極小,成年男子就算被刺,也絕對刺不出致命傷口,能劃破衣裳就不錯了,怎麽可能剛好刺中心口呢?”
裴晏聞言看向九思,九思會意,立刻轉身出去。
裴晏又繼續看向蘇泉,“那酒呢?”
蘇泉連忙搖頭,“不敢不敢,我們怎麽敢給貴人們放下三濫的東西到酒裏?是……是香,屋內用的香裏頭加了一點兒曼陀羅,藥效頗微,不傷人身,也極難發覺,這東西能讓人起興,興致高了,便更容易沉浸在幻術之中,便也看不出有何破綻了。”
“這、這是我們這些地方的慣用伎倆,到處都是一樣的,我們從去年開始演幻術之時就這樣做,也沒出過什麽事,今天是絕不會因為這點兒東西出亂子的,這東西也好解,只需飲兩杯濃茶即刻,我們每日都會送客人們茶湯……”
死的是段國公世子,蘇泉即便善于和權貴人家打交道,此刻也真是怕了,他紅着眼磕頭道:“小人沒有一句假話,您可以讓人查驗屋內之香,小人絕不敢欺瞞!”
裴晏一眼看向屋內角落裏的香爐,上前仔細查了查,又朝姜離走過來,“請姑娘幫忙看看。”
姜離接過香爐聞了聞,點頭道:“含曼陀羅與苦艾草,再加沉檀,聞起來與普通香并無二致,但蘇掌櫃也沒有說錯,這點兒劑量不足以中毒,有輕微致幻之效,再加上飲酒,或許會讓人腿腳發軟,但不會意識不清。”
李同塵癟嘴道:“這裏我來過多次,往日的香也沒有如此叫人難受的,薛姑娘,你不如也給我看看,我腦袋也好、好痛,像有斧子在鑿。”
裴晏見狀上前兩步,打量他兩眼道:“你既來過不止一次,那今日幻術開始之後有何不同?除了頭痛,身上還有何種不适?”
李同塵清了清嗓子,道:“幻術都相差無幾,非、非要辨別和往日不同之處,那便是今日那、那黃龍變格外五彩斑斓,尤其到了目連救母一出,黃龍變的幻象似乎還未消失,哦,對了,那雕梁帷帳上的神仙彩畫,似乎活了,到中間甚至分不清我人在何處、身側之人有誰,真像到了極樂之境……”
他說着,目色略顯迷離,似還有回味,章桓也點頭道:“你別說,他們的幻術我年前就看過一次,雖不是同一種,但今日所見的确比那日更為精彩。”
李同塵說着也揉起額角,滿臉難受道:“今日樂是樂了,但那秋葉白似乎格外醉人,我記得黃龍變剛演完我便有些發暈,眼前之物格外炫目,他們說看到段霈,我仔細辨了好久才認出,但我一開始只以為是幻術……”
他使勁拍了拍額頭,哀恸道:“所以才眼睜睜看着他倒在了羅剎身邊,我、我現在頭還很疼,就好似宿醉一般……”
取針還有一會兒,姜離起身道:“世子跌過一跤,莫不是傷到了哪裏?”
李同塵摸了摸後腦勺,“你別說,這裏有些痛。”
李策見狀忙拿過身旁一盞油燈上前來,“你怎不早說?”
他拿着油燈,本想是仔細給李同塵看看傷處,可李同塵轉眼看到那油燈靠近,卻忽然面露驚恐連退兩步,“拿遠點拿遠點——”
衆人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李同塵痛苦道:“這燈看着血紅血紅的,我……”
他說着又低頭看自己滿是血色的手,眼底驚懼非常,然而裴晏和姜離聞言卻雙雙一愣,心念電閃間,姜離狹眸道:“不,不止是曼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