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 二更合一
第48章 真相 二更合一
大理寺衙門近在咫尺, 七八丈外,裴晏正與宜陽公主和驸馬崔斐說着什麽,再遠些的順義門方向, 今日來聽審的世子小姐們正三三兩兩作別。
夜雪紛紛, 寒夜如墨, 衙門外的風燈灑下暖黃微光, 為姜離與郭淑妤在這廣闊天地間隔絕處一方靜谧之所。
郭淑妤望着姜離,神情有片刻僵硬, “姑娘此言何意?”
姜離微微眯起眸子, 眉目間肅穆峥嵘, “好演技, 好籌謀,亦是好膽識, 我和大理寺這些日子竟都成了姑娘的棋子——”
郭淑妤苦笑一下,“您這是在說什麽, 我怎麽一點兒也聽不懂?”
姜離冷冷道, “姑娘以為自己的謊言天衣無縫嗎?”
郭淑妤眼眶微縮, 又迷惑地蹙眉, “什麽謊言?如今案子定了, 崔赟已認罪,吳蓮芳也認了罪,哪裏還有沒有謊言?我不明白姑娘是何意。”
姜離狹眸睨着她,“适才堂上對證, 我與裴少卿都意在給崔赟定罪, 給宋姑娘正名,可即便在剛才,也還有一處疑問未解, 若我未記錯,岳夫人說過,今歲過年前後,孟湘曾去問過那支簪子,且問了之後,神色惶恐,情志不舒,彼時我與裴少卿聽來,只推測孟湘見到了岳姑娘的遺物卻不報,由此對她産生懷疑,也猜到了謀害你們二人的兇手,可能是謀害岳姑娘的真兇……”
郭淑妤淡笑一下,“姑娘與裴大人心思敏捷,猜的合情合理,這有何不對?”
姜離牽了牽唇,眼底卻無半分笑意,“可那簪子,是孟湘問崔赟讨要而來,留作證據威脅于他,他二人最怕的便是證物暴露人前,她又怎麽會去問岳夫人簪子樣式?”
郭淑妤聽得唇角緊抿起來,姜離繼續道:“若我沒有猜錯,去問岳夫人簪子的人不是孟湘,而是你,問的時間也不是過年,而是去歲九月——”
郭淑妤聽得眼皮一跳,似有幾分不可置信,姜離見狀便知自己猜得不錯,又道:“去歲九月底,你祖母壽宴之時,孟湘問崔赟讨要發簪以做威脅,可後來簪子在二人争奪之下摔碎,而同一天,你的貓兒死在壽宴之上,前兩日雲慈來我府上時,提起了你數次意外的事,她還記得你貓兒出事時的情形,說當時貓兒口中見血,鼻頭發白,腹部鼓動,痛楚難當,我雖沒養過貓兒,但憑此狀推斷,你的貓兒當是內髒失血過多而亡。”
郭淑妤眼瞳微顫,呼吸都緊促起來,這時姜離下颌微揚,肯定道:“是那簪子,簪子的碎片被貓兒吞下,玉碎刺破了髒腑,令貓兒失血而亡……”
她說着,上下打量郭淑妤,“你秀外慧中,看似溫柔弱質,心志卻極是堅韌,亦不拘小節,極膽大冒險,那貓兒雖然是你的至愛,可它忽然意外而亡,你勢必要探個究竟,若我是你,就算将貓兒肚腹剖開,也要弄明白它是不是為人所害。”
郭淑妤攏在身前的手攥緊了絲帕,面上再無半分柔弱之态,但她抿緊唇角,仍是一言不發,姜離看她如此,了然道:“你看到了玉碎,認出了其上紋樣與岳盈秋的飾物極其相似,你不夠肯定,所以再去找岳夫人求證,求證之後,你不敢置信,好友的案子分明已經塵埃落定,可她的遺物竟然在自家被發現?你繼續查壽宴當日衆人行蹤,很快,你懷疑到了孟湘,亦或是崔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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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郭淑妤面色越來越白,姜離繼續道:“你前後生過六次意外,貓兒之死已解,那麽便還有四次,第二次,乃是去歲年底你去上香之時馬車出了意外,若我沒猜錯,這一次意外大抵真是意外,但在來年的四月去玄武湖游湖之時,這意外便不是意外了,玄武湖游湖,孟湘和崔赟皆在,但這一次,不是有人推你,而是你故意為之。”
郭淑妤目光微閃,下意識往姜離身後看去,見裴晏一邊與宜陽公主說話,一邊往她們的方向看來,她攏在袖中的雙手緊張地交疊在了一起。
姜離一笑,繼續道:“看來我猜對了,此時的你,多半已确定了岳盈秋的事與他們二人有關,而你期間種種行為,比如去畫岳盈秋幾件遺物畫樣之行,也引得孟湘主意,于是你自己跳入湖中,一來是想看看她們心中的鬼有多大,是否願意救你,二來,是想以自己的意外擾亂她們心志,試想一下,一個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仇敵差一點兒就死了,卻又沒死成,這豈非極易激發起孟湘二人的殺心?從崔赟的證詞來看,你做到了,孟湘很希望你淹死在玄武湖。”
郭淑妤面皮僵硬,牙關緊咬道:“姑娘聯想的故事的确精彩——”
“等等,”姜離不容置疑地打斷她,“還沒有講完呢……”
她上下掃量着郭淑妤,又道:“那一次落水,你幾乎肯定了孟湘二人乃是冷酷無情之輩,你生了病,大抵也害怕,在那之後以養病之名閉門不出,但你并未停止調查岳盈秋遇害的真相,這些行為,令孟湘堅定了她的殺心,而第四次,你之所以去德王的莊子賞月,只怕正是想給她機會,讓她行兇好暴露自己,但可惜,那日放火放的草率,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見沒人受傷,德王他們也草草了之。那次之後,你意識到倘若沒有人出事,就算抓到了孟湘放火,也不會引起任何波瀾,她身份貴重,崔赟也并非等閑之輩,你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幫岳盈秋複仇翻案,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說至此,姜離似乎有些唏噓,“你能拿自己做誘餌,但你也有父母哥哥,你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做代價,而你之所以不能在明面上喊冤,一來,安遠侯府與崔氏位高權重,不好對付,如此還會打草驚蛇,二來,你也确實沒有找到實實在在的證據,你甚至沒有肯定孟湘謀害岳盈秋的動機——”
臘九寒天,郭淑妤額角卻溢出一片冷汗,望着姜離的目光戒備之中亦有嘆服。
比起她的沉重,姜離則越發輕松,“好了,接下來便輪到我出場了,我剛回長安,你我二人本不相識,可你剛好聽說了我在給雲慈診病,而那新娘屠夫的案子,我也出了不少力,我與大理寺多有來往,我的醫術也被傳的神乎其技,更重要的是,我是女子,是薛氏的大小姐,我是你能接觸到的,最佳做棋子的對象——”
說至此,姜離微微眯眸,語氣帶了幾分危險意味,“慶陽公主府的意外,是你第五次意外,你認識到了前一次放火未傷孟湘分毫的教訓,打算當着孟湘的面,再來一次死裏逃生,除了刺激孟湘之外,還能與我攀上關系,當日你下樓慢,而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下樓之後,你我會站在何處,于是,你不惜拿我的性命冒險,設計出撲身救我的把戲,在我對你多有感激之後,又來找我診病,将岳姑娘的案子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我。”
郭淑妤欲言又止,姜離卻不容她辯駁,“你找到我時,的确在病中,卻故意誇大了驚妄之症,後來岳姑娘的案子有了眉目,你卻再未請我看診,是因為你也怕自己在病情上露出破綻,而無論如何,你要把自己的病情和岳姑娘之死聯系在一起,我也是女子,自然會生恻隐之心,而你也沒有想到,孟湘和崔赟二人這次的殺心,動的如此之快!僅僅三日之後,他們便一同出現在了宜陽公主的賞雪宴上……”
姜離盯着郭淑妤,肯定道:“你是在孟湘選菊花那一刻猜到了她意欲行兇,那一日人多,所有人都聚在一處,孟湘膽子再大,都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于是你也一直在等,直到散場時分,孟湘讓你陪她返回花棚之時,你明白她要下手了,你雖然不十分确定她如何殺你,可你防備之心極重,所以你回花棚後離她極遠,你也沒想到,如此剛好躲過了一劫,而她死在崔赟手上,正是惡有惡報。”
話已至此,郭淑妤僵硬克制的神色終于浮出明晃晃的冷漠,僞裝了太久,她也會疲憊,如今姜離看透一切,她再裝下去已無意義,而聽姜離推演到此處停了下來,她緊抿的唇角微松,緊繃許久的肩膀也舒展了兩分。
姜離正一錯不錯地盯着她,自然未放過她這細微的變化,她眉頭擰起,仔細回想去宜陽公主府出診那夜看到的花棚狼藉……
忽然,她驚聲道:“你看到了!那夜花棚倒塌之後,檐下碧瓦有水漬反光,你站在花棚外圍,可你……你若仔細往檐下看過,應能看到檐上積雪已有開化的跡象,你意識到了會發生‘意外’,但你沒有提醒孟湘——”
郭淑妤漠然的神色一震,人也如遭雷擊愣了住,她舒展的肩頭再度緊繃起來,似笑非笑道:“薛姑娘醫者仁心,何必橫生枝節?如今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盈秋和她父親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我自認除了差點連累姑娘有不義之處外,沒有任何一處做錯……更何況,姑娘所言一切皆是猜測,又有何處有證據證明?”
姜離看向岳夫人馬車離開的方向,“無需證據,現在我只要請裴少卿将岳夫人請回來,都無需逼供,只需從頭到尾再和夫人對一遍證詞——”
郭淑妤瞬間攥緊了指節,姜離把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幽幽道:“一年多的謀算,如今還要把所有你知道的可疑之處透露給我和大理寺,引導我們查清真相,你一個人自難成事,而要查岳姑娘的案子,怎麽也跳不過她母親,于是,岳夫人便成了你最好的幫手,可她性子不比你謹慎,适才在堂上問證之時,見到證物,她還能問一句怎麽只剩一支簪子了,可到了臨走拿回證物之時,她卻道‘終于齊全’,缺失了一支簪子,怎麽齊全得了?這自是因為你早将那另一摔碎的簪子重打給了她。”
郭淑妤呼吸粗重起來,“伯母她根本不知那麽多,她一個婦道人家,如今還是個一身病的寡婦,她能做什麽?不過是我讓她說什麽她便說什麽罷了!姑娘既能推出一切,難道不明白孟湘死有餘辜?!她和盈秋少時摯友,為了自己的秘密,那般殘忍的殺害盈秋,便是我個不知內情的,她也數次想置我于死地!我憑什麽要提醒她?!她死得其所,還是死在狼狽為奸的同夥手上!這便是她的報應,我做這一切何錯之有?”
她一口氣說完,冷冷笑道:“不知姑娘信不信報應,我反正不信,老實卑弱之人死的無聲無息,而陰險毒辣之人能錦繡榮華占得一切好處,這世道黑白颠倒,而我,我不過是利用他們的害人之心讓他們狗咬狗罷了,難道這也有錯?!”
她說的眼眶發紅,又警惕地看向周圍,生怕旁人聽見二人争執,見姜離漠然不語,她又咬牙道:“姑娘大可找大理寺裴大人揭發我,反正我手上半點兒血也未沾,無外乎是招來閑言碎語,更甚者連累我父親兄長名聲仕途罷了,可我只求姑娘莫要牽累伯母,先失女兒,再失夫君,憑何厄運轉挑苦命人?!”
姜離眯起眼睛,“姑娘費盡心思做這一切,只是為了給岳姑娘求個公道?”
郭淑妤凜然道:“六年之前,長安城生過一場瘟疫,那時長安城百姓十之七八都染了疫病,那一次很不幸,我和母親都染了病,兄長和父親彼時被困在衙門,數日未得回來,而那時城中醫藥短缺,我府上雖有藥房,可治病的那幾位藥剛好沒有,府上下人冒險遍求各處,各家各戶都值藥材短缺時,自無人施藥與我們,只有盈秋給了藥,他們府上餘藥不多,她和她母親體弱,也都染了病,僅剩三日藥材,她分了半數與我,我與母親得了藥,硬生生拖了兩日,這才把父親和兄長等了回來,這等救命之恩難道不值得我費心盡力?”
姜離聽得一怔,竟是景德三十三年那場瘧疫……
那場瘧疫起的悄無聲息,等官府發現不對時已來不及控制,病烈之人三兩日便可暴亡,一時間長安藥材皆遭哄搶,官府出面調停都無用處,連續半月,長安各處一藥難求,後來景德帝下令從四方各府調集藥材才解了缺藥之難,瘟疫爆發之時,魏旸斷腿之傷将将痊愈,魏階在太醫署連續月餘未得歸家,姜離則在外和虞清苓義診赈災,她太知道那時藥材何等稀缺,後來虞清苓赈災時染了病,若非從太醫署求了藥,連她也要缺藥而亡。
姜離陷入回憶,郭淑妤定定望着她,面上雖強撐鎮定,眼底深處卻帶着祈望,而這時,裴晏将宜陽公主和驸馬送上了馬車,直朝着她們走了過來,郭淑妤心頭劇烈地一跳,瞬間繃緊了背脊。
“二位在此站了許久,可是有何疑問未解?”
裴晏說着話,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而過,又落在姜離身上,姜離回過神來,望着如僵石一般的郭淑妤,面不改色道:“郭姑娘說,如今一切都查清楚了,要帶着岳夫人去城外給岳姑娘父女上墳,再去青雲庵小住幾日為他們父女祈福,我今日剛去過青雲庵,幫她拿主意罷了……”
郭淑妤面露詫異,姜離這時又對她道:“岳夫人本以為岳姑娘案子已定,如今卻又經歷了一回悲痛,且今日陣仗這樣大,這兩件案子也少不得鬧出滿城風雨,岳夫人去庵堂小住幾日正好靜心養神,也可避開嘈雜之聲,也利于她的眼疾,至于這些案子細節,能讓夫人知道的姑娘便告訴她,不能讓她知道的,姑娘想好說辭,不生枝節便好。”
郭淑妤怔怔愣了住,姜離這話不僅替她遮掩,還在指點她如何避禍,姜離能看出的破綻,大理寺接下來核查人證物證之後,也少不得能看出不對,而今日聽審之人衆多,若再有有心人打探案子內情,那生疑的便不止大理寺,她們去城外小住,一來拖延時間對好證供,二來也能讓岳夫人躲躲清淨,免得再說錯話露了破綻。
明白這些,郭淑妤胸口一震激蕩,她動了動唇,只點頭道:“姑娘所言極是,明日一早我便和伯母去城外祈福……”
微微一頓,她感激之色難掩,“姑娘之恩,來日必報。”
說完此言,她對二人欠了欠身,腳步利落地走向自己馬車。
看着她上了自己馬車,姜離也微微舒了口氣,眼底贊嘆一閃而過,裴晏卻冷不防道:“看來我的疑問,姑娘已幫我解了——”
姜離一愣,看裴晏一眼,擡步往衙門走去,“大人有何疑問?”
裴晏走在她身邊,“岳夫人的證詞。”
姜離腳步微頓,卻蹙着眉默然不語,裴晏看她如此,作勢便要将郭淑妤叫回來——
“岳夫人證詞的确有錯。”姜離只好出聲。
見裴晏好整以暇看着自己,她板着臉道:“但孟湘與崔赟合謀殺人無錯,孟湘是被崔赟殺死也無錯,大理寺辦案,找線索之時,人證物證繁雜,多有找錯方向被誤導之時,岳夫人年紀不小了,身體也不好,悲痛過度之餘,記憶的确會出現混亂,那些無關緊要的證詞,想來沒有那麽重要,大人以為如何?”
裴晏道:“但辦案需得嚴謹。”
姜離耐着性子,語氣柔和了幾分,“大人行事已經很嚴謹了,今日岳姑娘能翻案昭雪,實在多虧大人明察秋毫,如今兇手被繩之以法,安遠侯又找回了親生女兒,可謂天理昭昭,一切都很完美,大人連日勞累,案子了了該休養生息才是。”
裴晏聽得似笑非笑的,“姑娘所言有些道理,那我得好好看看哪些證供冗餘無用才是。”
他說完腳步輕快返回衙門,姜離落後一步,瞪了他背影一眼方才擡步跟上,二人進了大門,便見懷夕和九思等在正堂檐下站着。
九思巴巴望着懷夕,“懷夕姑娘,盤龍門早在五六年前就被滅門了,我應當沒記錯,你真不是盤龍門後人?我聽說盤龍門在江湖上多有惡名,老是偷別家武學占為己用,後來是被一衆武林人士合力讨伐滅門的……”
懷夕忍了半晌,此刻眯起眼睛道:“你也說是‘聽說’了,既然是聽說,便是未曾求證,你跟着裴大人多年,說話怎麽如此信口開河?”
九思“啊”的一聲,“我只是聽大家都這麽說罷了,我若是說錯了,姑娘與我理論不就成了……”
懷夕眯起眸子,“我不喜歡理論,只喜歡動手。”
她說着摸上自己袖袋,九思只吓得後退一步,“女俠饒命……”
懷夕輕哼,看姜離回來,連忙恭恭敬敬迎了上去,“姑娘!”
姜離點了點頭看向門內,便見吳媽媽和崔赟已被帶走,錢氏和孟谡還拉着宋盼兒的手說話,這許久功夫,二人已經接受了女兒被替換的事實,如今看着宋盼兒這些年吃了不少苦,眼底心疼快要溢出來。
見姜離和裴晏回來,孟谡拱手上前,“裴大人,薛姑娘,此番實在多謝二位,尤其是薛姑娘,盼兒适才已經說了,多虧薛姑娘注意到了那些細枝末節,否則我夫妻二人還在為女兒被害悲痛,還要一輩子蒙在鼓裏——”
說着話,孟谡看一眼宋盼兒背影,又道:“孟湘……她不是我們親生女兒,但我們養在膝下多年,對她的關愛沒有半分作假,如今得知她背地裏如此面目,我們也十分痛心,這麽多年,竟然被那刁奴和她一起蒙蔽,事到如今,她從受害者成了兇手,但她人已死,不知衙門要如何處置?”
裴晏道:“本朝無鞭屍之刑,她的遺體,侯爺和夫人自己處置便是,只是她那些私産,自是要抄沒的。”
孟谡長嘆一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幾日大起大落,我一把年紀也感慨良多,為了給盼兒積福,她的遺體我們會找塊地方好好安葬,至于吳蓮芳和她家裏人,大理寺調查詳盡之後按律法處置便可,我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裴晏應好,這時錢氏又拉着宋盼兒上來道謝,姜離看着宋盼兒也哭紅了眼睛,也道:“姑娘禍去福來,以後家人團聚,必定福澤綿長。”
此刻已近子時,見天色實在不早,安遠侯一家也不多留,又一番辭別之後,帶着宋盼兒往侯府而去,送走了他們,姜離也提了告辭。
裴晏欲令九思帶人相送,姜離搖頭婉拒,“崔赟已經被捉拿,無人對我不利,案子還需善後,大人不必勞師動衆。”
裴晏道:“今日牽累姑娘,是我之過。”
姜離看他一眼,見他模樣頗為誠懇,一時有些不慣,想了想,還是道:“是我自己想的計策,何況今日除了懷夕受傷,我也并無大礙,還要多謝大人出手相救。”
她欠了欠身告辭,裴晏站在原地看着她二人背影離去,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九思站在他這邊,直到這時才似嘆似贊道:“公子今日下手實在不留情,小人還從未見過公子的劍那般淩厲,像有奪命之勢。”
裴晏看着姜離二人消失在正門之外,幽幽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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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出門上了馬車,姜離靠着車璧輕輕嘆了口氣,料想到今日忙碌,卻不想會忙到此時,還歷經了一場刺殺,她不放心地再給懷夕問脈,又往她小腹處摸去。
懷夕癢得嗤嗤笑道:“姑娘不必擔心,姑娘知道的,這點兒輕傷對奴婢而言不算什麽。”
姜離又嘆口氣,懷夕忙不疊道:“今日實在兇險,若非裴大人來的快,奴婢真不知該如何交代,奴婢常聽說淩霄劍宗劍法大開大合,浩然飄逸,今日見裴大人出招,卻是不乏狠厲迅疾,只三招便斷了崔赟一手,真是暢快!”
懷夕面生崇拜,又不平道:“可惜這是長安,不能要了那厮狗命!”
姜離安撫地拍拍她手背,“他重罪在身,死罪難逃。”
懷夕想到這裏才算解了氣,她本是江湖人,跟了姜離之後多循規蹈矩,回長安月餘更是本本分分不敢給姜離惹來麻煩,今日崔赟刺殺,她可謂半點兒不怕,但卻不料她不夠沉穩,差點害死姜離,想到這些,只覺背脊還在發涼,如此更是對裴晏感激不已。
她不住地贊嘆裴晏劍招之利,姜離默默聽着,思緒又飄回了白鷺山書院第一次看裴晏練劍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