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丁凱複煮了南瓜粥,蒸了條踏板魚,又用芹菜清炒了個山藥。扭頭擦了把手,準備去給餘遠洲拔針。
打開卧室門就見餘遠洲已經醒了,正從枕頭上偏頭看着窗外。聽到他進來,也沒給個眼神。
丁凱複忽然有點不敢上前。他怕看到餘遠洲眼裏的厭惡和憎恨。
怕。丁凱複多久不曾怕過了。這種久違的情感讓無所适從,心裏像是有蟲子爬。
他走到床邊張了張嘴,幹巴巴地問了一句:“餓不?”
本以為餘遠洲不會理,沒想到竟得到了回答。
“我想喝水。”
雖然仍沒給他眼神,但這句話聽在他耳朵裏,已經算是句赦免。
他笑了下,摸了把餘遠洲的頭發。出去接了杯溫水,還細心地插了根吸管。
餘遠洲頭都擡不起來。只能側躺着吸,不小心嗆了嗓子,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丁凱複把他撈進懷裏拍背順氣,這一下又牽動了他後邊的傷。餘遠洲疼得直哆嗦,後背汗濕一片,像只被雨澆透的鳥。
丁凱複手忙腳亂地呼嚕着他,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他好受點。餘遠洲被他扯吧得生不如死,拼盡全力地道:“…松手…疼…”
丁凱複還在哐哐拍他後背:“哪兒疼?”
餘遠洲氣得眼睛都紅了。還哪兒疼。他身上但凡還有塊好肉,他都能說出來哪兒疼!
“…放我躺下…”
丁凱複把餘遠洲放回床上側躺,餘遠洲大倒了幾口氣兒,汗珠像眼淚似的,大顆大顆地從臉上劃過。
丁凱複看着他痛苦可憐的樣子,嘴裏暈開一股鐵鏽的腥。
餘遠洲氣喘勻了,向他伸出手:“手機遞我。”
丁凱複警惕地看他:“你要幹什麽?”
“打120。”
“我找醫生給你看過了。”
餘遠洲把手重重撂到被子上,幾乎有點歇斯底裏了:“皮外傷用人看個屁!我腕骨疼,去醫院照個CT!”
丁凱複看着被子上的手。腫得像是紅色膠皮手套吹了氣。他輕嘆一聲,坐到床邊柔聲哄道:“等會兒我送你去。先起來吃點東西,我蒸了你愛吃的踏板魚。”
餘遠洲心裏恨透了丁凱複,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更不會琢磨他怎麽知道自己愛吃什麽。從枕頭上撇過臉:“我沒胃口。”
丁凱複托住餘遠洲的手,拇指輕輕摩挲水腫的手背:“我只是想給你點小教訓,不小心手重了。”
餘遠洲聽他還在這裏叭叭狡辯,心中恨意更甚。這人究竟是自私到什麽程度,才能說出這般不要臉的臺詞?
他冷笑一聲,說道:“你給我的教訓,我收到了。往後你想聽什麽,列個單子給我,我照着背。說的時候,保證一個字兒都不錯。丁總,這個教訓的結果,您還滿意嗎?”
丁凱複瞪着眼睛看餘遠洲,心髒傳來一陣極具穿透力的刺痛,就像是被釘了釘書針。
還滿意嗎。他滿意個屁!
丁凱複俯下身,和餘遠洲臉對着臉:“遠洲,如果我說...”
餘遠洲閉上眼,把臉使勁兒往枕頭裏埋。
丁凱複愣了,看着他微微顫抖的嘴唇和眼皮。
這是丁凱複很熟悉的一種顫抖,他在很多人臉上見到過。牙關磕碰導致的,因恐懼而生的顫抖。
餘遠洲在怕他。他的接近,讓餘遠洲害怕。
這比厭惡還要讓他難受,未出口的話卡在喉嚨裏,怎麽都吐不出來了。
他掀開被子躺到餘遠洲旁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抱進懷裏。下巴尖抵着他的發頂,一下一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嘴巴張了又張,可除了一句句沉沉的「遠洲」,再也說不出別的東西。
大雪過後的晴天,亮得刺目。陽光從窗口傾瀉進來,房間裏到處都是明亮的。
所有的傷痕都攤在光下,明晃晃的,什麽也藏不住。唯一能藏得住的,就是腔子裏跳着的心。
一個想要彌補,一個義無反顧。
都各自打着主意,在愛恨交織的混沌裏彼此撕扯,互相算計。
——
傍晚,丁凱複帶餘遠洲去醫院拍了片子。所幸并沒有傷到骨頭,只是軟組織扭傷。
兩人一路無話地回了家,丁凱複在床邊叼着煙處理工作,餘遠洲躺在床上看電影。
沒多久,丁凱複扭頭問道:“你電影不卡?我郵件都發不出去。”
“提前下好的。”
“你家Wi-Fi是不是壞了?”
“路由器有點老,将就用吧。”
“沒法将就,屁都幹不了。明天換個好的。”
電影正放到懸疑的地方,屏幕一片漆黑。餘遠洲看着漆黑的反光裏,自己臉上陰沉的笑。
“你出錢吧。我網上訂個新的。”
丁凱複意外餘遠洲的好說話:“不生氣了?”
餘遠洲看都沒看他:“生氣有用?”
丁凱複臉上燃起希望的光。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啪地合上餘遠洲的電腦,湊到他臉跟前道:“遠洲,咱倆能不能像過年那陣兒一樣處?你乖一點,別惹我生氣,我好好疼你。”
餘遠洲目瞪口呆地看着丁凱複。他這個受害者還沒提條件,施暴者反倒跟他提上條件了?合着這一身傷還成了他咎由自取?
餘遠洲強壓怒火地談判:“我沒精力惹你。你不高興了,用嘴說。別上來就動手,我吃不消。”
丁凱複見他服軟,面色大好。用手指刮了把他的臉蛋,笑道:“我要真跟你動手,你那倆手就不可能還在腕子上挂着。”
餘遠洲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的意思是我還得謝謝你?”
丁凱複愣了愣,起身把煙撚到煙灰缸裏:“不是。我是說我不會打你。多生氣都不會。”
餘遠洲都要被氣樂了。綁他的手腕,掐他的脖子,強暴他一宿,然後來了一句我不會打你。他倒寧可丁凱複照着他肚子踹一腳,傷得也沒這麽憋屈。
媽的。真就是對牛彈琴。
餘遠洲翻了個身,背對着丁凱複打發道:“我餓了。”
丁凱複看了他一會兒。
“先給你上藥。完事兒我去做飯。”
一提上藥,餘遠洲臉都綠了。
“不用你。藥放這裏,我自己上。”
丁凱複用溫水泡了毛巾,擰幹後掀開了被子。自顧自架起了餘遠洲的腿,埋頭用毛巾擦掉腿裏的殘藥。
餘遠洲想踹他一腳,丁凱複忽然從他腿間擡起了頭。
“疼嗎。”他問。
那一瞬間,餘遠洲竟然在丁凱複的臉上看到了後悔之色。
就是這麽一點後悔之色,讓他剛結痂的心又開始流血。
丁凱複。你也會後悔嗎。你難道也有心嗎。
可你要是有心,為什麽要這般折磨我?!
丁凱複重新上了藥,在他腿內的軟肉上親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去做飯。
他這人雖然精神不太正常,但生活能力那是出類拔萃得強。可能跟幼年經歷有關,反正不太像公子哥兒。飯說做就做,地說拖就拖。衣服一天一洗,褲衩襪子親自手搓。搓完抻得板板正正往暖氣片上一搭,幹了都沒一點褶。
餘遠洲聽着廚房洗菜切菜的聲響,心想丁凱複要是正常點,不發瘋···
打住,餘遠洲,你別犯賤了。丁凱複是什麽人你還沒數嗎?他把你當什麽說得還不清楚嗎?
喜歡幹你。什麽叫喜歡幹你?
高興了把你當小蜜哄,不高興把你當牲口騎。
雪茄般的男人,又濃又烈,燃起來的煙頭偏得撚到別人心上才能熄火。被這麽一個混賬看上,說是人世間最狠毒的酷刑都不為過。趕緊把那點不值錢的感情收起來,該幹什麽幹什麽。背叛也好,算計也罷,都是丁凱複他應得的。
這場較量,你已經一敗塗地,萬不能再舉手投降。
作者有話說:
來啦來啦!更晚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