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丁凱複帶着餘遠洲去了趟醫院,随後把他送回了家。
餘遠洲摸了下脖子。27年的臉,都在這一宿丢完了。丁凱複就穿個褲衩,風風火火抱着他往急診裏跑,那架勢還以為他要生了。結果護士一看,這再來晚點都得愈合。翻着白眼給他貼了個創口貼。
頭暈也不是因為失血過多,是丁凱複這車太高,開起來晃得像個公交,硬生生給搖迷糊的。
沒病就走吧。餘遠洲前腳剛出急診室,就聽丁凱複良民似的跟人家賠禮:“費心了,我對象嬌氣了點。”
這給餘遠洲氣的,好懸沒當場噶過去。丁凱複這見人就顯擺的樣,活像占地盤的狗。人家大老板找個小蜜,都藏着掖着的,生怕被抓到把柄。到丁凱複這兒,關系還沒确立,喜糖都他媽發完了。
餘遠洲仿佛看到他的名聲像個敞口的氣球,放着屁打着旋地飛速離他遠去。
車開到餘遠洲家樓下,餘遠洲啪地摁開安全帶,招呼都不打就下了車。
丁凱複也下來了,穿着條褲衩跟在餘遠洲後面。
餘遠洲回頭瞪他:“你跟着下來幹什麽。”
“上樓。”
“這我家。”
“你屋裏和車裏都給我看一圈,檢查一下。”
“不用檢查。我家沒人進過。”
丁凱複上前一步,抓住餘遠洲的手腕,不容置喙道:“給我檢查。”
“丁凱複,少拿我當我傻子!這對面就是公安局,你再動手試試,我喊人了!”
丁凱複歪嘴一笑:“你喊。喊救命。”
餘遠洲知道自己擰不過,站定在原地:“我不上去了。咱倆就在這裏站一宿,看這溫度你扛不扛得住。”
丁凱複人中都凍僵了,鼻子下面亮晶晶的。他用手指肚堵着鼻孔,不讓自己在心愛的人面前從大霸總化身大鼻涕王。頂着重重的鼻音老實交代:“扛不住。”
餘遠洲看他狼狽窘迫,心裏稍微解氣點了。用另一只手比劃了一個請:“那就請回吧。”
“回哪兒。”
“回你家。”
“不知道因為誰,我有家不能回。”
餘遠洲冷笑着推眼鏡:“你活該。這比起你對我做的,根本不算什麽。”
這會兒已經半夜,北風卷着碎雪,噼裏啪啦往丁凱複身上拍。他頭發絲兒邦硬,褲衩邊兒結霜。這會兒再也顧不得什麽形象,哆哆嗦嗦地去餘遠洲兜裏摸鑰匙:“別叽歪了,我JB都要凍折了。”
餘遠洲想說凍折你更好,他感謝大自然。可丁凱複畢竟是趕着來救他,他到底還是沒狠下心。掏出鑰匙開了鎖,領着丁凱複上了電梯。
餘遠洲的住所處在正繁華的地段,窗外車水馬龍。旁邊是商業區,對面是公安局。
房子面積不大,六十平米。但住一個單身男性,算得上寬敞了。
丁凱複一進門,先環視了一圈。沒有玄關,站在門口,整個房間一覽無餘。
往左看是個客廳,白色的地板,米黃色的沙發。靠窗放着一個木頭架子,架上錯落地擺着花草。
往右看是個不小的卧室,貼着淡藍色的牆紙,放着一張雙人床。床旁邊是一張電腦桌,桌面收拾得很規整。
正對着門是廚房和洗手間。
丁凱複無比自然地拉開洗手間門,就跟進自己家似的。
不大會兒,隔間浴室裏傳出嘩啦啦的水聲。太陽能熱水器的控制盤開始播報:水溫已調至49度。
餘遠洲從籃子裏拿浴巾的手一頓。49度。哪裏是沖澡,在裏面泡方便面呢這是。
看來真是凍狠了。呵,原來瘋狗也怕冷啊。
沒兩分鐘,浴室裏傳來嘶的一聲,熱水器控制盤再度播報起來:水溫已調至40度。
餘遠洲正刷着牙,聽到這聲播報笑了。傻B玩意,讓你開49度。
趁着丁凱複在浴室裏冰火兩重天的功夫,餘遠洲換了身衣服,披了件羽絨服。走到窗邊,拉開了窗戶。
三樓的高度,樓下大娘唠嗑都能聽清楚。萬一過會兒丁凱複又要幹什麽,從這喊一嗓子,對面公安局指定能聽着。
這麽想着,餘遠洲心下稍安,給自己沖了杯咖啡,坐在沙發上休息。
丁凱複圍着浴巾剛從浴室裏出來,就被穿堂風凍得一哆嗦。扭頭去了餘遠洲的卧室,嗖一下鑽進了被窩。
餘遠洲大步過來:“別在我家呆着。叫你的馬仔來接你走。”
丁凱複拿起電熱毯的開關,給自己撥了個高溫檔。
“我凍成這樣是為了誰?”
“要不是你,我也遇不着這破事。”餘遠洲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你知道我家地址,卻沒來堵過我。是不是遇到麻煩了?和這夥人有關?”
“怎麽,寂寞了?”丁凱複對他招手,“過來,我疼疼你。”
餘遠洲對丁凱複的調戲已經免疫了,扭頭作勢要走:“你不願說就算了。”
“過來。”丁凱複又加重口氣重複了一遍,“你站那麽遠怎麽聊。”
餘遠洲既想知道自己被誰盯上了,又不想接近丁凱複。披着羽絨服站在門口踟蹰了半天。
丁凱複縮在被子裏笑:“你窗戶不開着呢嗎,怕什麽。過來。”
他的頭發剛吹幹,沒打發蠟,在發箍裏面蓬着。縮在被子裏,高大的身形被棉被遮蓋了大半,壓迫感也随之減了不少。
此刻又因為剛洗完澡,眼皮和鼻頭都微微發紅。眼珠含了活氣兒,嘴角也蕩起括號似的笑,看着很是邪魅性感。
餘遠洲被這樣的他蠱惑,真就走了過去,作勢要坐到床邊的椅子上。
丁凱複伸手一拉,把他拉到懷裏。
白色的羽絨服落到地板上,像一大朵旖旎的雲。
餘遠洲掙紮着要爬起來,丁凱複一個翻身把他壓到身下。
餘遠洲伸手使勁推他:“狗改不了吃屎!滾開!!”
丁凱複被子一拉,把兩個人都蓋住。
“你知道全國有多少家安保公司?”他一邊蓋被一邊發問。擡腿把腳下的被腳卷進來壓實,忙忙叨叨地像是絮窩。
餘遠洲撥開他往自己脖頸上捂的棉被,掙紮着把手拿出來:“幾千家?”
“5800家。”丁凱複側過身,拄着胳膊和餘遠洲臉對臉,接着道,“這其中能做境外業務的,不超過20家。”
餘遠洲看他說正經的,稍微放松了點警惕。往床邊挪了挪,和他拉開距離。
“這也太少了。中國在非洲的項目那麽多,這是塊黃金市場。”
“不是黃金市場,是鑽石市場。”丁凱複這時候瞄到桌面上的IQOS(電子煙),伸手拿了過來,“你抽這個?”
“熬夜的時候抽。”
丁凱複把煙彈盒也順道摸下來,一看還真是濃薄荷口味的。
他一邊毫不客氣地給自己裝了一根,一邊訓小孩兒似的教育餘遠洲:“電子煙也是煙,往後少碰。”
餘遠洲沒答話。重度雪茄狗跟他說電子煙有害健康,真是太有說服力了。
丁凱複吸了一口,有點嫌棄地撇了下嘴,接着說道:“市場是大,但分一杯羹不容易。牛鬼蛇神的都擠在瓶子口兒,誰也落不到瓶肚裏去。”
餘遠洲想了下,問道:“是因為我們在海外不能持槍嗎?”
丁凱複有點心虛地咳了一聲:“這不算問題,雇點當地人就行了。主要問題是人才。西方的人多數是退伍兵,上過戰場。而我們的人大多沒經驗,雞都殺不利索。沒有好的安全官,也分不着大生意。”
“我們招不到退伍兵?”
“招不到。都去當公務員捧鐵飯碗,沒人願意賣命。”
話說到這裏,餘遠洲已經明白丁凱複因為啥得罪人了。
“你挖別人牆角了?”
丁凱複沒有否認,只是笑着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點。他現在根本沒合計正事,只等着開飯。
餘遠洲心下琢磨,挖人牆角這事的确不地道。但又不是挖祖墳,不至于被人拿着斧頭追吧。他接着問:“挖走幾個?”
丁凱複又抽了口薄荷煙,得意洋洋道:“一個連。”
銀拓安保是D城最大的安保公司,哪裏還有地方讓他挖一個連?
餘遠洲問:“從哪兒挖的?”
“圓春保險。”
餘遠洲心下一震,脫口而出道:“你不要命了!”
圓春保險,是鄰省的大企業,規模體量比銀拓安保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是正經的老牌龍頭不說,背後的金主地位更是堪比天王老子。
沒想到丁凱複如此膽大包天。自己碗裏的吃完就去別的狗碗裏扒拉,也不看看那碗沿上趴着的是什麽狗!
吉娃娃就算了,柴犬也算了,就算是黑背鬥牛都成。可這大藏獒的飯,你也敢吃啊!
這土大黃瘋了。絕對瘋了。
丁凱複見餘遠洲為自己慌張,心情大好。難得用讨好的語氣說道:“所以這個月我離你遠點。”說罷嘴又開始往上湊:“刷牙了沒?”
餘遠洲推開丁凱複的臉,故作冷靜地把話題往回拐,不讓氣氛往暧昧那邊跑。
“那麽多人,你怎麽挖到的?”
“安插幾個奸細進去,透露假的薪酬消息。讓他們覺得不公平,起內讧搞革命。別躲,給我摸一個。”
丁凱複在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一點點違法亂紀的羞愧。語氣平常得就像是談論晚飯吃啥一樣。
餘遠洲看着丁凱複,心底五味雜陳。這個男人,對世間的萬物沒有敬畏,沒有尊重,沒有憐憫。有的只是玩弄,踐踏,利用。
可為什麽···
餘遠洲壓住內心的矛盾不安,說道:“惡意競争是違法的。”
丁凱複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那你在我老子公司裏自導自演,算不算違法?用照片威脅劉闖,算不算違法?拿了張寧送的包,算不算違法?”
餘遠洲眼睛越瞪越大,滿臉通紅。
他知道自己做得并非天衣無縫,但沒想到會被知道得如此詳細。他瞬間渾身無力,似乎失血過多。這種無力,不僅有來自良心的譴責,還有被看透的驚懼。
他搏命一般的戰鬥,不成想落在丁凱複眼裏,不過是場貓捉老鼠的游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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