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餘遠洲扭頭一看,一個穿着黑馬甲的男人,正順着斜坡往下小跑。
逆着光,看不清臉,染黃的中分頭跑得一颠一颠,像個振振欲飛的大瓢蟲。
餘遠洲眯起眼睛打量,這時就聽黑馬甲大喊一聲:“大嫂!!”
那架勢就跟孫悟空救唐僧似的。
這聲大嫂喊得餘遠洲腦袋嗡隆一聲,他知道這誰了。這是丁凱複身邊的小馬仔,傻強。
傻強,薛定谔的傻,薛定谔的強。你說他傻吧,他跑到餘遠洲身邊,假借着松綁往他手裏塞了個追蹤器。你說他強吧,就沖着剛才那個扔蘋果的出場,還以為他能有多大本事。沒想到三兩下就被撂倒了,抱着頭在地上直滾。
到最後還是餘遠洲看不下去,自己站起來了:“別打了。我跟你們走。”
餘遠洲攥着傻強給他的東西,跟着上了車。前腳剛踏進去,就發現裏面坐得滿滿當當。心裏數了一圈兒,總共七個。全都不像好餅,人手一件作案工具。
餘遠洲再怎麽冷靜,此刻也是沁了一後背毛毛汗。
他究竟是得罪了哪路黑社會,居然派這麽一車面包人來收拾他?!
再回頭看躺在地上的傻強,正偷摸眯縫着眼睛瞅他。和餘遠洲對視的瞬間,又唰地把眼睛給閉上了。
餘遠洲苦笑。原來如此。
這個傻強啊,傻是假的傻,強說不定是真的強。
估摸本來是想救他,跑下來後發現車裏還有幾個,所以故意裝慫。再怎麽能打,一對三勉強能行,一對七絕對沒戲。索性躺平示弱,換點外傷向老大交差。
将心比心,餘遠洲一點也不反感傻強的耍心眼。反而感謝他,同情他。車開過傻強身邊的時候,他順着車窗戶喊了句謝謝。
這聲謝謝,讓傻強呆了兩秒。随後緊着從地上轱辘起來,狠命追着車跑。但人腿怎麽跑得過車輪,只能眼睜睜看着面包車消失在路口。傻強懊惱地抹了把臉,沖着身旁的垃圾桶踹了一腳。吸了長長的一口氣,掏出手機撥了丁凱複的號碼。
“枭哥,大嫂被劫走了···銀灰長安,車牌F9038···追蹤設備四個零···是···七個人···暫時沒有受傷···枭哥,對不起,這回是我的責任···枭哥?喂?枭哥??!”
——
群狼環伺的車廂裏,餘遠洲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裏的東西。他不知道那是啥,但攥着就比空手安心。現在他已經恢複了冷靜,開始在心裏抽絲剝繭。
他不會傻到以為傻強是碰巧路過,見義勇為。
丁凱複在派人盯他。還盯到了家門口,說明丁凱複對他并沒有死心。但一次都沒到他家堵過,說明他不能來。
肯定不是為了遵守道德法規,而是另有原因。什麽原因?
還有這夥人,這麽目的明确的綁架,不像奔財,而像是奔他這個人。他這個人有什麽用?
丁凱複,和綁架他的這夥人,有沒有利害關系?
餘遠洲扭頭向旁邊的矮黑胖套話:“你們要是想利用我威脅誰,那可就打錯算盤了。”
矮黑胖呸了一口,用匕首背拍了拍餘遠洲的脖頸。拽得二五八萬地道:“臺哥我從不打算盤,只幹實事兒。你把嘴閉上老實呆着,我要是不高興給你臉劃兩道,你下半輩子可就完了。”
餘遠洲不再說話,扭頭看窗外斑斓的樹杈子。
只有繁華地段才有小彩燈,等車子駛出了市中心,樹杈子又變得樸素起來,在寒風中微微搖晃。
這路越來越荒,哪裏像是去吃飯,這是要去滅口啊。
餘遠洲手心緊緊攥着那個小塊,心慌意亂。傻強給他的到底是什麽?會有人來救他嗎?
眼看着車要上高速,他徹底坐不住了:“你們到底要什麽!要錢的話我有!”
黑輪胎順手抄起一塊抹布塞他嘴裏了:“你有個屁你有。消停呆着!”
這塊布一股陰幹的捂臭,熏得餘遠洲胃裏一陣陣翻騰。就在他覺得自己要被活活熏死的時候,一個急剎車,他腦袋拍到前排椅背上。這一下倒是把嘴裏的抹布給控出來了。他倒了幾口氣,哇啦一聲吐了。
黑輪胎正罵罵咧咧地扒着座椅拍司機腦袋:“你他媽撞鬼了?!”
司機面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嘟囔道:“你媽三個六的大G···是丁···丁···”
“你媽才6...”黑輪胎一邊罵一邊往前看,話還沒說完,臉先白了。
餘遠洲也伸出迷糊的腦袋,咳咳嗽嗽地從擋風玻璃往外看。
就見面包車前橫着輛奔馳越野大G,車型硬得硌牙。兩個貓頭鷹眼似的前照燈,中央夾着個大車标。标下挂着高調的車牌號:NM666。
車門開了,下來一個人。将近一米九的大個兒,戴着個紅色波浪發箍。穿着酒店的白浴袍,趿拉着一次性拖鞋,拎着個黑色狼牙棒。那棒子一米半長,形狀像個棒球棍,粗頭上鑲滿錐形鋼釘,在車燈下晃着密密層層的寒光。
正是丁凱複。
一車人都愣了。沒人告訴他們,今天這趟活兒,和D城大瘋狗有關。
黑輪胎一把抓起餘遠洲的脖領子,吓得破了音兒:“你是大瘋狗什麽人!!”
餘遠洲看到丁凱複,也是有一瞬間的怔愣,反問道:“你們綁我,難道不是為了報複他?”
“艹!我他媽要知道這活跟他有關,我我我···”
這時候就聽外面兩聲響亮的噴嚏。丁凱複已經走到車前,一邊揩鼻涕一邊招小狗似的對車裏招手,示意他們下車。
下個屁車。那大瘋狗拎着個大棒,舔着臼齒瘆笑,像個來索命的白無常。
誰敢下車。下輩子做個刺猬吧,窟窿眼這輩子先給你紮好,投胎的時候直接按刺兒就行。
黑輪胎先反應過來,狠命拍司機腦袋:“開車!!快!快!!”
司機本就被吓得大腦空白,再被這麽一拍,腦漿徹底變豆漿,搗鼓了好幾秒也沒把車轟起來。
忽然哐當一聲,玻璃碎了。司機往椅背上一歪,頂着血糊糊的一張臉。緊接着噗的一聲,車斜了。
哐當!哐當!哐當!!!
不過十秒。
玻璃盡碎,輪胎癟了倆,車身傾斜了四十五度。
車裏的人都吓懵了,呆頭呆腦地擠着,就像是看到了喪屍一樣。
丁凱複指了指副駕駛的光頭,扭頭吐了口痰。
副駕駛上的光頭一把抄起腳底下的斧頭,踢開了車門。
“回來!”黑輪胎剛想拽他,他已經下了車。那光頭膀大腰圓,頭皮上一道蜈蚣疤,看着就像性染色體上挂倆Y。
就見他氣勢洶洶地指着丁凱複瞎比劃,唾沫橫飛地放狠話。丁凱複把狼牙棒放腿邊戳着,手指團成爪放嘴邊哈氣兒。
趁着這個空檔,光頭掄起斧頭沖着丁凱複一個正劈。
沒人看清丁凱複是怎麽還手的。
就聽铛啷一聲,斧頭掉到柏油路上。光頭蜷在地上抽搐,嘔出一大灘東西。
還沒等他爬起來,丁凱複照着他腦袋來了個點球射門。繡着金鹿的拖鞋飛了,光頭也不動彈了。
丁凱複活動了一下脖頸,跳着在地上踩了踩,像是跑步前的熱身。随後就見他雙手掄起狼牙棒,照着光頭的脊背狠抽了上去。
他殘忍得像逗耗子的貓。專挑光頭要起不起的時候抽,來回幾次光頭就徹底起不來了。身體随着狼牙棒的起落震動,像菜板上被松肉的豬裏脊。被打得噗噗直響,血沫四濺。
這捶年糕似的打法,看着就是沒打算留命。
黑輪胎坐不住了,大喝一聲,拽着餘遠洲下了車。匕首尖抵着他的脖頸,把他擋在胸前當肉盾。
剩下幾個人也抄起家夥,哆哆嗦嗦又虛張聲勢地下了車。
這時候丁凱複又打了兩個噴嚏,拎起黏血的浴袍領子擦了擦嘴。一邊用腳碾着光頭的臉,一邊直勾勾地盯着餘遠洲。
餘遠洲也回看他。四目相對的瞬間,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火種。
丁凱複或許不是标準意義上的帥哥。
沒二兩肉的臉架子,刀片似的薄眼皮,白人一樣的大高鼻。但自有一股特別的氣場,讓你覺得他就是帥哥。尤其那對眼珠子,在噓出的白氣裏一錯不錯。帶着一股奇異的,高高在上的專注,活像是狩獵中的猛禽。
餘遠洲和這雙眼睛對視着,耳畔轟隆作響。緊接着臉皮發燙,一路燒到心髒,把他燙得恍惚不已。
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類似于一種渴。
這是怎麽回事?他對丁凱複,應該是恐懼而憎惡的,為什麽會···
餘遠洲慌張地錯開眼神,額上沁了一層細密的汗。
丁凱複一步一步地走近,黑輪胎勒着他半步半步地後退。
一米六五的黑輪胎,勒着穿鞋一米八的餘遠洲,還死活不肯踮腳。餘遠洲被迫往後仰着,覺得要被他給勒斷氣。再加上嘴裏的抹布味兒還沒散幹淨,他頭一偏,又吐了。
丁凱複看到餘遠洲吐,面色變了。吊起眼角,眉頭和上眼皮幾乎貼在一起。從牙縫裏擠出一個腥臭的問句。
“誰打他胃了。”
作者有話說:
周四啦 俺想死你們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