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 56 章
宗夏槐問:“吃什麽醋?”
原來謝宜年心情不佳并不是她的錯覺, 宗夏槐往他的碟子裏分肉,擡頭看見鍋的熱氣熏紅了謝宜年的眼尾,甚至他的額頭都開始冒汗。
宗夏槐摸摸他的手, 滾燙, 像鍋裏的火炭一樣。謝宜年今天穿得并不厚, 只穿了一件長袖襯衫,和宗夏槐的衣服不在一個季節。
男生好像大多都怕熱不怕冷,宗夏槐有些走神,在手術室裏,那些男外科醫生總愛叫護士把空調溫度達到最低, 搞得房間跟冰窖一樣。
謝宜年這會兒正對着銅鍋的熱氣, 快熱成了蒸籠上的包子。
宗夏槐看他還沒說答案,也不着急, 拍拍他的手:“我和你換個位置。”
謝宜年有些遲疑, 因為他覺得他現在坐的位置并不舒服,所以不想和夏夏換。
然而夏夏把他拽起來:“我在這裏正好烤烤火。”
但是謝宜年再坐這裏就要烤熟了。
兩個人換了位置,謝宜年感覺溫度驟降,舒服地嘆了口氣。他想起她剛才說要烤火, 摸了摸夏夏的手,果然有些冰, 于是自覺地裹住她的手, 直到夏夏也變得溫暖起來才放開。
謝宜年有些擔心:“夏夏的手怎麽這麽冷?貧血好些了嗎?上次我給夏夏買的補品吃完了嗎?我再給夏夏買一點……”
宗夏槐說是老毛病,又說女生多多少少有一點貧血的毛病, 并不是很要緊的事。
然而謝宜年頭一回打斷她:“我才不管別的女生怎麽樣, 我只知道夏夏。”
謝宜年看起來憂心忡忡:“貧血會導致心髒缺血缺氧, 時間長了會發展成缺血性心髒病……”氧氣通過血紅蛋白運送至髒器和組織提供氧供,而貧血時, 沒有足夠的血紅蛋白,運送氧氣到相應組織器官,組織器官就會發生缺血、缺氧改變。
“咦?”宗夏槐說:“看來你的內科知識還沒忘幹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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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年不開心:“夏夏,你要重視自己的身體健康!”
“好,我知道。”宗夏槐說:“我有在補鐵劑。”
宗夏槐的貧血是月經量過多導致的,屬于缺鐵性貧血。再加上她平時愛喝咖啡奶茶,咖啡因茶多酚都會影響鐵離子的吸收,所以需要額外補充鐵離子。
謝宜年仍不放心:“我再買一點送到你家裏去。”
宗夏槐看他大有一副不讓他送就不罷休的架勢,只好答應。
謝宜年繼續把宗夏槐的手放在自己懷裏捂着,又點了一份小炒羊肝說是給她補補血氣。
謝宜年說:“以前本科的時候聽血液科主任說,貧血會影響壽命,血紅蛋白每下降10克,壽命就會減少5年。”
宗夏槐說:“真的假的?”
她當然知道貧血影響身體健康,但還是第一回聽到這麽具體的數字。
“具體下降多少減少多少,我記不清楚了。”謝宜年認真地說:“但是我希望夏夏健健康康活很久,夏夏不可以不珍惜身體。”
最開始的話題徹底歪掉了,宗夏槐又将它拉回來:“剛才在吃什麽醋?”
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仍不老實,宗夏槐反過來玩他的手指,謝宜年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是一雙天生該做外科醫生的手。
謝宜年不是很好意思說,然而夏夏等着他的答案,他又不想騙夏夏,最後還是如實說了。
“有人和你搭讪,還和你要微信!”謝宜年說這話的時候,緊張地看着夏夏,大約是怕她說他。
宗夏槐說:“可是我又沒加。”
這時候聽謝宜年說:“夏夏剛才在來的路上感慨大學生朝氣蓬勃,是不是覺得我年紀大了?”
宗夏槐:“……”
所以到底在吃哪門子的醋?別人和她搭讪的醋?還是年齡的醋?
宗夏槐掙出手來,兩只手一起捧住謝宜年的腦袋,使他轉頭面向自己。
謝宜年:“夏夏?”
宗夏槐嘆道:“你這年紀也不大,怎麽就老眼昏花了?”
謝宜年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宗夏槐“用魔法打敗魔法”,幽幽地說道:“我看宜年也像男大學生,怪不得剛才在學校裏有人來要微信呢!”
這話一出,謝宜年後背就開始冒冷汗了,他急急地說道:“我沒加!”
宗夏槐說:“看來宜年也覺得我沒有校園裏的女孩子年輕了。”
謝宜年心裏摸不着底,“我沒有……”他的眼神裏都寫着委屈和冤枉。
謝宜年乖乖認錯:“我錯了,我不該和夏夏老婆生悶氣,不該瞎吃醋。”他只是有點不開心,他希望夏夏只是他一個人的。
所以愛一個人好矛盾,既希望她開心快樂,又希望她只屬于自己。
宗夏槐輕輕搖頭:“這又沒有什麽對錯之分,不要自己一個人生悶氣,我又不知道。”
“怕夏夏覺得我太小氣。”謝宜年忽然聯想到:“所以夏夏剛才不開心,是因為在食堂的時候有人和我要微信嗎?”
宗夏槐猶豫了一下後承認:“是吧。”
這種事情不能算是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也沒辦法去解決。因為他們無法阻止對方被別人喜歡,甚至也無法控制對方的反應,只能保證自己知分寸,懂界限。
無論是宗夏槐還是謝宜年都懂得這個道理,但是情緒不會因此消失。
在這一刻他們都懂了對方的不開心,該怎麽辦呢?
謝宜年說:“夏夏親一口我,我就不胡思亂想了。”
宗夏槐說好,又說涮羊肉店裏人多,等吃完出去散步的時候再親。
宗夏槐說:“那你等會兒陪我去買一杯果汁,不對,請我喝一杯果汁。”
謝宜年說:“請請請!我最喜歡看夏夏吃得香香的,喝得飽飽的!”
大家都不是聖人,允許彼此在感情中有負面的情緒反而會更好,有時候表達自己的感受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
這時,謝宜年卻看宗夏槐放下了筷子。
宗夏槐說:“那我談戀愛之後,每長一斤肉都要算在你身上了。”
謝宜年如遭雷擊:“啊?不要啊,夏夏老婆。”
謝宜年垂下腦袋:“好吧,夏夏老婆多吃點,生我氣也沒有關系,但是不要生太久好不好?”
宗夏槐問:“多久算久?”
謝宜年說:“三分鐘!不行,三分鐘也太長了,三秒鐘好不好?”
這頓火鍋吃完,兩個人都吃撐了,宗夏槐和謝宜年結賬出門的時候,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
這些人看上去都是學生,有一個宿舍的好朋友蹲在那裏打撲克,也有情侶挨在一起分享手機視頻……令宗夏槐感到了久違的青春活力。
從羊肉店裏出來,帶有寒意的風迎面吹來,不由得讓人一個激靈。
謝宜年右手攬住夏夏的肩膀,左手給她取暖,兩個人在街頭慢慢散步。
大約是因為附近大學雲集,所以街上大學生含量過高,走幾步就能撞上幾個。
學生和已經工作的人還是有明顯的差別,他們臉上還有未踏入社會的天真和稚氣。用當下流行的一句話來說——身上還沒有“班味”。
宗夏槐忽然懷念起來:“感覺上學的日子已經離我好遠。”
她仰頭看謝宜年:“可惜我上大學的時候不認識你,要是早些時候認識就好了。”
謝宜年說:“我也想,我想早點遇到夏夏,早點和夏夏談戀愛。”
可是宗夏槐又改口:“算了,我那時候和現在很不一樣,你未必會喜歡我,我也未必會喜歡上你。”
謝宜年好奇問:“那夏夏那個時候是什麽樣的?”
宗夏槐委婉地說:“比較冷酷無情。”她上學時是有名的冰美人,對于追求者們向來不假辭色,如果碰上一些沒有禮貌的男生,她說起話來也毫不客氣。
謝宜年說:“那夏夏對我也冷酷無情嗎?”
宗夏槐說:“不好說。”
看對方神色失落,宗夏槐補充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宜年長得這麽好看,要是我那時候認識宜年,應該也不忍心太冷酷。”
謝宜年說:“那我就要猛烈追求夏夏,就是不知道夏夏那時候會不會喜歡我。我知道夏夏不喜歡幼稚的男生,可是我以前比現在更幼稚。”
想到這裏,謝宜年就笑不出來了。他突然意識到夏夏說的是對的,如果他們更早的相遇,反而不會在一起。
那會兒夏夏嘴毒,而他幼稚又驕傲,他覺得他仍然會對夏夏動心,但他大約只會勇敢一次,被拒絕之後就不會繼續追求。
網上都說被拒絕一次就放棄的不是真愛,可是世上哪有那* 麽多真愛?哪有人第一次見就愛得死去活來的?
如果真的有,那這種人的“愛”一定來得快,去得也快。
大家都是天之驕子,都有自己的驕傲,怎麽會對另一個人死纏爛打?
哪怕是現在,謝宜年都得承認,他對夏夏的感情遠比追求階段要深厚得多,甚至說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感情需要相處,謝宜年覺得自己每一天都比昨天更愛夏夏。
“我想和夏夏早點談戀愛,但是又怕太早了會錯過。”
“所以現在剛剛好。”宗夏槐微笑着回答他:“現在就是最好的時間。”
謝宜年猛猛點頭:“夏夏說得對極了!”
走過幾條街,小路轉大路,視野逐漸開闊,商鋪也變得密集起來。
這裏是足球場地鐵站,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商圈。
他們在一家水果店買了兩杯甘蔗汁,又買了一包糖炒栗子。
排隊等栗子的時候,在他們前面的是一對大學生情侶,說着等會兒去看電影的事情。
這給宗夏槐和謝宜年來了一些“靈感”,兩人一拍即合,訂了最近場次的電影票。
這回,宗夏槐選的座位在電影院正中間,前後左右都是人,導致看電影時謝宜年想“偷香”,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謝宜年把兩個人座位之間的把手提上去,這樣他和夏夏就可以靠得更近。他伸手攬住夏夏的肩膀,一開始是宗夏槐頭靠在他身上,後來又變成謝宜年的腦袋靠在夏夏的肩膀上。
中間有一陣時間,謝宜年熬得十分難捱,夏夏倚在他懷裏,頭發披散開,發絲的香味拼命往他腦子裏鑽,他低頭就可以親到夏夏,于是他低下腦袋親到一嘴頭發。
他不滿足于此,還想更進一步,卻被夏夏按住手:“別鬧。”
謝宜年只好放棄,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到電影上面。
可是他昨天剛值了24小時班,做了三場急診手術。他聞着夏夏的味道,覺得很安心,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直到電影散場,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宗夏槐才輕輕地推他:“宜年,電影散場了。”
謝宜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大腦還沒完全運行起來,他以為自己在夢中,直接捧着夏夏的臉親了一口。
于是宗夏槐的腦袋也重新加載了,她猛咳兩聲,臉頰上飛起兩朵紅雲:“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
謝宜年下意識點頭:“好啊好啊,我和夏夏一起回家。”
瞧這樣子還是沒睡醒,宗夏槐只好伸手,揪他的耳朵:“宜年!”
這回謝宜年揉揉耳朵:“夏夏,你在夢裏好兇……”
過了大約一分鐘,謝宜年徹底醒了,但他仍舊沒起來,坐在那裏說:“不想走,想和夏夏一起睡覺……”
宗夏槐說不行。
謝宜年這回沒有失望,而是說:“我是說和夏夏以後嘛,以後在一起睡覺好不好?等我和夏夏訂婚以後。”
謝宜年向她伸開雙手:“要夏夏抱一下。”
宗夏槐嘴裏說着幼稚,卻還是順着謝宜年抱住了他。誰知道謝宜年突然站起來,抱着她轉了個圈。
雖然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但宗夏槐被他放下來的時候心率直接飙到了110。
“我做了個夢,夏夏。”
謝宜年回憶夢裏的內容,整個人洋溢着快樂的氣息。
“我夢見我小時候就認識夏夏了,我和夏夏青梅竹馬,高考後我倆就在一起了。”
本來聽到這裏,宗夏槐還不覺得有什麽。直到謝宜年說:“我覺得,就算更早遇到夏夏,我還是會愛上夏夏,因為我注定會愛上夏夏,無論什麽時候。”
謝宜年說得無比認真:“我之前想了一下,如果是大學時候的我,可能被人拒絕一次就不會再追了,但如果被夏夏拒絕的話,我應該是傷心一陣子,然後繼續來纏夏夏。”
謝宜年強調:“但我也只追過夏夏!”
在遇到夏夏以前,他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追別人,甚至在被拒絕以後還會忍不住“死纏爛打”。
“夏夏,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謝宜年自打和宗夏槐談戀愛以來,一天要說800遍“我好喜歡你”。
一開始是謝宜年先喜歡宗夏槐,他的熱情把她也卷進了這場愛情的漩渦中,讓她慢慢放下防備,放縱自己一起沉溺。
“我也好喜歡你。”
遇上謝宜年,宗夏槐才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喜歡。
算了。
親上去的那一刻,宗夏槐聽到心裏認命的嘆息。
不清醒就不清醒吧,戀愛腦就戀愛腦吧,為這一刻她所感知到的真心,她願意毫無保留,全力以赴。
從電影院出來後,謝宜年送宗夏槐回家,謝宜年的車還停在羊肉館附近,但是大家誰也沒提明天要早起上班的事情,一起走路去拿車。
因為剛才那個激烈的吻,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但此時他們也不需要說話,緊緊握着的手就足以傳遞情緒。
帶着寒意的夜風吹走了臉上的紅暈,宗夏槐喊謝宜年的名字:“宜年。”
謝宜年:“嗯,我在。”
宗夏槐問:“你是真的想好要和我結婚嗎?”
謝宜年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啦,我不和夏夏結婚,和誰結婚?”
宗夏槐好一陣沉默,她沒有謝宜年想得那麽堅決,但也并不是完全沒想過。她擡頭看身邊這個人,她習慣獨來獨往,不習慣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私人空間。但如果是謝宜年的話,和他一起生活,聽上去也沒那麽可怕。
宗夏槐說:“那……等我做完住院總再說吧。”
“好。”謝宜年一口答應,他和她擊掌:“祝夏夏明天開始的住院總生活順利!”
從周一開始,宗夏槐就要當住院總了,宗夏槐一想起這事,就頗為生無可戀。
回家路上,她癱在謝宜年的副駕上,刷了會兒手機的工作消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通知她要幹什麽。
謝宜年安慰她:“不是說安排徐同和帶你嗎?是不是讓你先在旁邊學習?”
宗夏槐納悶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是有點驚詫于他提起徐同和,這個醋罐子不是一向最吃徐同和的醋嗎?
對此,謝宜年是這麽說的,“夏夏又不喜歡他,我才是夏夏的初戀,而且他老婆孩子都有了……”
這些理由聽上去非常無懈可擊,宗夏槐沒注意他的神色,“哦”了一聲:“對的,是這樣的。”她繼續為明天的工作苦惱。
回家之後,宗夏槐洗澡上床,并沒有苦惱太久就進入了夢鄉。
苦惱無用,麻醉科不會因為她就不能運轉,反正她也是被人推到這個位置上的,該如何就如何吧。
第二天一大早,宗夏槐在麻醉科晨會上看到了徐同和,他主動同她來打招呼:“恭喜師妹。”
宗夏槐伸手制止:“這話還是留着我卸任的時候說吧,謝謝。”
徐同和哈哈大笑:“師妹別緊張,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你腦子聰明,适應個一兩天就好了。”
晨會結束的時候,宗夏槐的手機開始彈消息了,她被上一任住院總拉進了6個新群裏。
有專門和外科聯絡的群,也有專門和急診聯絡的群……譚月順便把麻醉科工作大群群主的權限轉讓給了她。
從今天開始,宗夏槐就要開始負責麻醉科的每日排班了,她需要在每天下午5點前把排班表發到群裏。
晨會結束後,宗夏槐坐進麻醉科辦公室,看着電腦上多出來的10多個會診申請,無聲地嘆了口氣。
似乎是老天爺嫌她還不夠糟心,call機也響了。
宗夏槐伸手接電話:“你好,麻醉科……好的,病人什麽情況……好的我來了。”
她一轉頭,看見徐同和在身後,說:“急插管,我先去了。”
急插管屬于麻醉科的急會診,是比較緊急的情況。一般來說是病房的病人在高流量吸氧的情況下,氧飽和度不好并持續下降,這時候就會請麻醉科來急插管上呼吸機。
徐同和想了想說,“我和你一起去吧,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