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 23 章
宗夏槐知道謝宜年生得好看, 但頭一回覺得一個男人可以好看到令人心驚。他眼下那顆淚痣生得最妙,他就那樣看着她,宗夏槐挪開了視線。
謝宜年被她一誇, 心率又在往上走, 他喝了一口飲料, 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夏槐醫生今天也很好看。”
謝宜年不會花言巧語,實在是他沒有掌握這項技能的需要,一張臉足以說明一切。也正因為如此,他說話極真誠。
最打動人的語言往往不經修飾,謝宜年的誇贊直白, 再用那雙不經修飾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你, 即使是宗夏槐也有些難以招架。
和美人吃飯,總是叫人心情愉悅。網上有段關于“情緒價值”的議題, 其中有句是這麽說的:有的人僅僅是坐在那裏, 就已經在提供情緒價值了。
第一道菜是烤鴨,服務員詢問是否要幫忙卷餅,宗夏槐微笑着婉拒:“不用了,謝謝, 我們自己來。”
她終于找到了話題,她向謝宜年介紹:“這家的烤鴨很出名, 我一開始還以為周末訂不上位置, 你嘗嘗。”
謝宜年記住了,原來宗夏槐喜歡這家店的烤鴨。
食物向來是容易切入的話題, 謝宜年漸漸放松下來, 問:“夏槐醫生喜歡燒鵝嗎?我知道有家做燒鵝出名的店。”
果然, 對方眼睛一亮,詢問是哪家。
謝宜年說了個名字, 宗夏槐說:“哦,這家,我也聽說過的,但是位子太難訂了。”
謝宜年自告奮勇,說自己認識那家店的老板,可以幫忙訂座位。宗夏槐沒有客氣,莞爾一笑:“那就謝謝謝醫生了。”
謝宜年的心率又有往上飙的趨勢,手表報警提示他壓力過載,謝宜年後悔沒關個幹淨,對方的目光果然追過來。
宗夏槐猶豫了一下,問:“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這不是宗夏槐第一次注意到謝宜年的手表報警,但是他們泛泛之交,作為同事,問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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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又是他們兩個人獨處,宗夏槐不好再裝瞎了。
“沒事。”謝宜年強裝鎮定:“就是突然想起來有個領導的任務……”
難怪壓力報警。
宗夏槐表示理解。
謝宜年卷了個鴨肉卷給她,宗夏槐用盤子接過來,說了句“謝謝”,一會兒的功夫,宗夏槐的盤子裏多了三個烤鴨卷。
宗夏槐:“……”
宗夏槐:“謝醫生,你也吃。”
謝宜年的烤鴨卷卷得很工整,是一個個小方塊,像他這個人一樣,透露出一種規整的可愛。
謝宜年這才停手,把新的一卷放進了自己的肚子裏。
于是宗夏槐也低頭,用筷子夾起一個小方塊,放在嘴裏咬了一口,肉和黃瓜、蔥的比例剛剛好,蘸了一點醬,很清爽……宗夏槐的眉眼舒展開,話也多了幾句:“我吃過最好吃的烤鴨是讀大學時附屬醫院門口那一家。”
謝宜年問:“是那個傳聞沒有一只鴨子都活着走出去的A城嗎?”
宗夏槐被他逗笑了,點頭說:“是,不過A城最有名的其實是鹽水鴨……”她有些懷念:“我好久沒回去了。”
“這個我知道的。”謝宜年打聽:“是哪家店?我也記一記,下次去的時候一定嘗嘗能被夏槐醫生誇的店。”
宗夏槐報了個名字,“如果店主不是那個胡子花白的老爺爺,大概就是店轉讓了,味道不一定正宗了。”
他們借由食物打開話題,氣氛變得輕松,于是聊了更多工作之外的事情,比如現在神經外科留院和升主治的要求,謝宜年有私心,問她是否之後也留在這個醫院。
其實他還有些其他問題,他之前很好奇宗夏槐為什麽回國,但自從知道了徐同和的存在後,他就不太想問了。
“是的吧。”宗夏槐竟也開起玩笑來:“不過要是你們再開刀開這麽狠,我可不幹了。”
宗夏槐這時候的狀态是放松的,像冬雪初化,比起在手術室時多了一分鮮活,謝宜年挪不開眼,又不敢看得明目張膽,只想絞盡腦汁和她多說幾句話。
他恨不得這頓飯吃到明天早上……要是這個時候他還不明白,他脖子上的東西就算白長了!
他喜歡上宗夏槐了,他想和她吃更多的飯,就像現在這樣,他聽她聊一些大學時期的故事或者讨論最新的臨床指南……謝宜年掉進了粉紅泡泡裏。
宗夏槐在來之前也沒想到和謝宜年能聊得這麽愉快,外科和麻醉,向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是麻醉醫生之間都有不同的用藥理念,當年她和徐同和也有分歧,聊到具體事情時總會不歡而散。
但是她和謝宜年聊得很輕松,他們可以聊臨床之外的事情,也可以聊臨床的事情,謝宜年不是個會給人帶來壓力的人,和他聊天就只是聊天,而不是辯個對錯。
謝宜年是外科醫生,他不太懂麻醉的事情,但是他會認真傾聽,還極為捧場:“夏槐,你懂得好多。”
宗夏槐懂的不僅僅是書上的知識,她有紮實的理論基礎,更有日積月累的臨床經驗。有很多東西是書本不會教的,是靠個人一點點摸索總結出一套自己用得最順手的理念。
最關鍵一步是用心。
醫者仁心,對于一個醫生來說,最重要的還是以人為本。
随着醫療專科化的推進,各科都有了自己的“模板”,按照模板做,不會錯,但也不會更好。要想做更好,就要個人多花心思。
謝宜年懂這其中的門道,所以他看向宗夏槐的眼神更熾熱,夏槐有能力有仁心,實在是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
而對宗夏槐來說,她對自己在專業上的能力是有些自負的,她一直用高标準要求自己:麻醉學相關的每一本書,她都翻得爛熟于心;專碩三年,她幹的是一線的活,幾乎住在了醫院,三甲醫院不缺病人,她也積累了大量的病例和急診經驗。
當有人認可她的專業能力,她是有些小得意的,不過這是不對外人展露的部分,所以她只是笑着說:“過獎。”
謝宜年好喜歡看她笑,他覺得她發自內心笑起來的時候十分可愛,他清清楚楚地聽到心裏有句聲音:你栽了。
吃到後半程,謝宜年見她還沒開口說事,怕她忘了,便主動開口:“夏槐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宗夏槐一愣,知道他誤會,解釋:“這次請謝醫生吃飯,主要是道謝。”
謝宜年:“啊?”
宗夏槐說:“謝謝你之前送的補品。”
謝宜年忙說:“應該的,是我們組的疏忽。”
宗夏槐覺得他太實在,擔憂地嘆氣:“但又不是你的錯。”這傻子,組裏給他發幾個錢,讓他把錯都攬自己身上?
宗夏槐覺得他的性格容易吃虧,忍不住傳授經驗:“不是自己的鍋,不要主動攬,會累死的。”
謝宜年說:“我知道的。”
宗夏槐看他笑得沒心沒肺,覺得自己話白說。這傻子,日後有他的苦頭吃。算了算了,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大家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吃過幾次虧,就長出心眼了。
“還有一事,是為那個喚醒病人。”宗夏槐帶有一點抱歉:“那天,我對你的态度太兇,是我沒控制住情緒。”宗夏槐覺得這很不該,更何況後來謝宜年幫她把話轉達給主任了。
“沒事,這算什麽。”謝宜年說:“我覺得夏槐說得很對,我心裏也很認同。”他說得那樣認真,很難不讓人恍神。
“真的。”他強調說:“我們……也不是眼睛裏只有開刀。”
“好啊。”宗夏槐開玩笑說:“那我支持你以後當上帶組教授。”
謝宜年心裏被燙了一下,飛快挪開與她對視的目光,默默答應了一句“好。”
所以宗夏槐真的只是請他吃頓飯,她說為了感謝他,可他覺得自己之前做的微不足道……夏槐真的是個很善良很細膩的人,謝宜年心想,她只是看着冷而已。
但其實她今晚笑了許多回,所以她只是在工作上認真,私底下是個很可愛的人啊。
飯快吃結束的時候,謝宜年悄悄去把賬結了,他們在準備走的時候,宗夏槐才發現對方搶先付了錢。
對方神色無辜:“怎麽能讓你付錢?”他謝宜年怎麽能讓喜歡的女生付錢?
宗夏槐無奈:“本來是我謝你。”現在謝宜年結賬算怎麽回事?她豈不是白吃人家一頓飯?宗夏槐不喜歡欠人。
謝宜年巧妙地領會到這一層,說:“那麽,夏槐下次幫我們拆臺好不好?”
宗夏槐:“……”
宗夏槐低頭掏手機:“飯錢多少?我轉給你。”加班是絕對不行的。
謝宜年趕緊攔住:“我開玩笑的,那個……下次再說嘛。”
哪知宗夏槐異常固執,摁着他的手把錢轉他支付寶了。
謝宜年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萬分懊悔,看着支付寶多出的轉賬,覺得未來一片灰暗。可他手上還留着那溫軟的觸感和溫馨的香氣,謝宜年的心情過了好一陣過山車。
“女士!”追來的服務生打斷謝宜年飛到天邊的思緒:“您的東西落下了。”
是一捧鮮花。
服務生看一男一女來吃飯,年齡相仿,容貌相配,先入為主地以為他們是情侶,那麽花當然是男生送給女生的。
宗夏槐看向謝宜年,目光疑惑:你的?
謝宜年先把花接了過來,要送嗎?好像不合适。他迅速編了個理由:“來的路上遇到一個賣花的阿婆,她老人家挺辛苦的,我就買了一束。”
謝宜年試探地問:“我拿着好像太奇怪了,要不然你帶回家吧?”
宗夏槐說:“不用了,謝謝,我花粉過敏。”
于是謝宜年帶着一捧花回了家,謝媽媽嘲笑他連花都沒送出去,說他實在是暴殄天物,浪費她和他老爸的好基因。
謝宜年坐在沙發上,對着鮮花發呆,沒心思理老媽,蔫蔫地揪花瓣,心想她對自己到底是有好感還是無感又或者讨厭?
讨厭不應該吧?
最多是無感?
謝媽媽看他糟蹋花,把他的手拍開:“我去拿瓶把花插起來。”
謝媽媽盛了一瓶清水,把花插好了放窗臺,回客廳的時候看着她傻兒子捧着手機傻笑,不由得搖頭嘆氣:“年年啊,看來你是真的挺喜歡這小姑娘啊。”
謝宜年也不知道怎麽了,晚上吃完飯送她上出租車,看着出租車開遠,心裏忽然就空空的,剛才她發消息告訴他已到家,他看着她的消息又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謝宜年有點想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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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謝宜年的輾轉難眠,宗夏槐回家睡了個好覺,她今晚吃了頓美味的晚飯,聊了一場令人愉快的天。
她對謝宜年的印象不差,但是可惜她的情感經歷也不比謝宜年豐富多少,宗夏槐只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暧昧,甚至還沒冒芽,她就認清了對方的懦弱。
宗夏槐是個需要對方打直球的人。
周末轉瞬即逝,宗夏槐周一有個特殊的病人,做腦幹腫瘤活檢,特殊在是個小孩子,女孩,只有5歲,身長106cm,體重18kg。
兒童的生理解剖和成人不同,用藥也不能當作“縮小版”成人來用,是個需要麻醉醫生費心的活。
腦幹這個部位也很特殊,它被稱為“生命中樞”,神外很少開這個部位的刀,只做活檢明确腫瘤性質,後續做基因檢測、腫瘤放化療。
小女孩被推進來的時候很乖,有着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成熟,宗夏槐給她綁兒童袖帶的時候,她十分聽話,她躺在病床上,仰頭看這個年輕的女醫生:“姐姐,你眼睛好漂亮……”
宗夏槐心裏一軟,心裏生出無限憐惜。長在腦幹這個部位的腫瘤,不會是什麽好東西,小女孩現在還沒什麽明顯的症狀,可是小孩子代謝快,腫瘤進展得也快,她的生命已經在倒計時了……
今天的巡回護士嚴老師常年做小兒組,小女孩一進來,嚴老師就熟練地開始哄孩子:“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今年幾歲呀?昨天晚上十點之後有沒有吃東西喝水……你真勇敢,我要打電話告訴病房的護士姐姐,等回了病房,讓她獎勵你星星貼紙,叫其他小朋友向你學習!”
小兒組的特殊更在于他們心智還沒有成熟,他們甚至無法理解生病這個概念,沒有辦法像成年人一樣配合。
眼下的這個小女孩雖然瞧着一副小大人模樣,可打靜脈輸液針的時候還是哭了,等她“睡着”後,嚴老師把她懷裏的玩偶拿走,嘆:“這小孩子已經算很乖了,不過不管多乖的小孩子,打針總要哭鬧的。”
上級推了藥,小女孩已經“睡着”了,宗夏槐插了管,連上呼吸機,調參數,一氣呵成。
護士和外科閑聊,問小姑娘的情況,外科說:“家長可以再要一個了。”他也搖頭,雖然具體還要等術中冰凍,但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外科醫生已經有了基本判斷。
過床的師傅久叫不到,外科說:“算了,這是個小孩子,我們自己來吧。”
腦幹在後腦勺那一塊,要翻俯卧位,宗夏槐脫了管子,讓他們把小女孩整個翻過來,她聽見嚴老師說:“真輕。”
宗夏槐跟了一句:“才5歲的小孩子呢。”她之前去問家長病史,問身高體重,家長說106cm,不是100多這種含糊的數字。
宗夏槐心裏悶悶的,大約是年輕生命的流逝總更讓人難以接受。
因這件事,宗夏槐中午去手術室食堂吃飯的時候,心情一般,她本就冷着一張臉,如今看上去更生人勿近了。
偏偏有“不知死活”的往上撞,謝宜年端着飯盤坐她對面,聲音清亮:“夏槐醫生!”
他看出她似乎精神不佳,詢問她是否昨夜沒有休息好。
或許是因為前天那場愉快的聊天,宗夏槐覺得他人不錯,便說:“今天第一臺是個4歲的小朋友,看着怪難受的。”
謝宜年一下不說話了,他變得束手束腳的,吃飯的時候瞟她好幾眼,同為醫生,他知道她的感受,卻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讓她心情好一點。
謝宜年十分着急。
他摸摸口袋,從裏面摸出一沓貼紙,那是他昨天去小兒組順的。
“這是什麽?”
謝宜年說:“星星貼紙。”他眼疾手快地在宗夏槐衣服上貼了一張。
宗夏槐低頭看,這一看就是小兒組的手筆,該說不說,小兒組這些東西弄得挺漂亮。
謝宜年也往自己身上貼了一張,他怕宗夏槐生氣,所以先“下手為強”,也不知道是個什麽道理。要是謝媽媽知道,必然要說一句“幼稚”。可不是幼稚的行為嘛!
謝宜年身上貼了這麽張貼紙,過于顯眼了,果然,回手術室的時候被眼尖的護士先發現:“小謝,你什麽時候成了小兒組的人?”
黃朝在臺上笑呵呵:“我覺得師弟的性格挺适合在小兒組哄孩子的,不是說小孩子都喜歡長得好看的,師弟肯定受歡迎!”
後來嚴老師來這個房間串門,也瞧見了謝宜年的貼紙,說起房間裏的麻醉也有,大家的眼神就不對了。
嚴老師走後,護士打趣:“小謝啊,你什麽時候和麻醉科的人有貓膩了?”
黃朝樂見其成:“下次讓小夏醫生幫我們拆臺呗。”
謝宜年嘴笨,不知道說什麽,心裏卻不太想讓師兄借這層關系叫夏槐幫忙拆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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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夏槐今天下班時下午四點半,她怕撞上晚高峰便沒在手術室洗澡,只換了個衣服,她撕下衣服上的貼紙,本來想扔掉,不知怎的轉頭卻貼在了櫃子上。
這樣的貼紙不只适合哄小孩子,哄成年人也很有效。
脫了這身洗手服,宗夏槐就不再想醫院裏的人和事了,回家之後她先洗了個澡,然後打開電腦開始辦公,再擡頭揉揉酸痛的脖子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
宗夏槐決定下樓走走,家附近有個小公園,晚上常有人遛狗,十分熱鬧。宗夏槐很喜歡毛茸茸的動物,譬如狗,只是工作原因,她暫時沒辦法養。有時候她手術到晚上才結束,回家遛狗,不知道是她遛狗還是狗遛她。還有值班不能回家的時候,她怕狗把家拆了,還是算了算了。
不如來公園撸一撸免費的狗。
今天宗夏槐在公園裏遇到一只異常熱情的阿拉斯加犬,幾乎要撲到她懷裏讓她給順毛,宗夏槐忍不住摸了兩下,十分順滑,就是阿拉斯加犬盯着她的模樣略眼熟。
她實在是很喜歡這種熱情親人的大型犬。
與這只親人的阿拉斯加犬依依不舍地告別後,宗夏槐繼續繞着公園走,遇到賣花的阿婆,阿婆頭發花白,重點目标是那些小情侶,宗夏槐不在她的目标對象之內。
宗夏槐也是臨時起意,腿不聽使喚地走過去,問阿婆花怎麽賣,既然問了價錢,看着阿婆期待的眼神,她不好意思不掏錢,于是掃了碼,拿了一束小雛菊。
晚上,謝宜年刷朋友圈,看到宗夏槐的新動态,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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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年是個底色溫和的人,這和他的家庭及成長經歷有關。
當年,謝媽媽是家境優渥的富家小姐,對父母雙亡的窮小子謝爸爸一見鐘情,不管不顧地結了婚。
謝宜年的性格更像母親,他心思純善,被家裏養得有些不知人心險惡,加上他天資聰穎,從小到大,他幾乎不費什麽力氣就可以獲得前幾的好名次。
至少謝宜年自己覺得他沒費什麽力氣,他也懶得費力氣。他這個人攻擊性很低,身上沒有尖銳的刺,喜歡與人為善,最大的願望是世界和平。
他會為自己的目标去努力,但不會“不撞南牆不回頭”,總之謝宜年這二十多年來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非要不可的人或者物。
就是這樣一個活得很松弛很幸福的人,活了二十八年,突然一腳栽進了愛情的河流裏。謝宜年開始有了長久的心事。
剛開竅的謝宜年有滿腔的熱情,又怕吓着人家,只好捧着人家近一個月來唯一一條朋友圈看了又看,得出一個結論:原來她不喜歡玫瑰花,她喜歡雛菊。
謝宜年最近回家回得勤快,他沒有女性朋友,關系最好的異性是他老媽,他企圖從老媽那裏打聽“女孩子都喜歡什麽”諸如此類的事情。
這引來了他老爸的強烈不滿,謝爸爸吐槽兒子不争氣,說:“喜歡人家姑娘就要大膽去追,自然界的雄性求偶還知道展示自己,你這樣畏畏縮縮像什麽樣子!”
謝宜年“虛心求教”。
謝爸爸被他一噎,畢竟當年是謝媽媽女追男,謝爸爸給不出什麽經驗。
謝媽媽幽幽地說:“你爸能讓我倒追他,也是他的本事。總歸是先栽的人多受累些。”
謝媽媽拿自己舉例子:“當年,我都能舍得下面子去倒追你爸,你一個大男人,現在還不能主動了?”
謝宜年是慢熱的性子,可遇上喜歡的人,他并不敢慢熱,要是慢上一步,宗夏槐喜歡上其他人怎麽辦?
他恨不得跑到宗夏槐面前,問問她喜歡什麽樣的人,能不能給自己一個發展機會;他恨不得寫一份個人介紹投過去,他其實對自己的長相能力很自信,卻又怕不夠……第一次動心大約都是這樣,沒有來回拉扯的技巧,只有莽撞的本能。
謝宜年很想這麽做,不過好在他還有些腦子,知道在表露心意之前要先鋪墊、先培養感情。
謝宜年作為外科,宗夏槐作為麻醉,他們見面的次數并不少,但是單獨相處的機會基本上沒有,原本楊組一周三天手術日,固定有19和23兩個房間,最近楊主任病人收的多,工作日基本上天天開。
手術室的規定是這樣的:楊組一周有三天正臺,19和23就歸他們組,随他們排手術,反正超時了罰半天;其他兩天,手術中心沒有房間單獨給他們組,但是他們可以和其他組拼一個房間。外科人有自己的“拼單”。
而每個房間的麻醉醫生是不固定的,每天随機。所以謝宜年能碰見宗夏槐完全看運氣。
不過顯然,謝宜年最近的運氣不太好,他一連一周都沒有和她搭臺子,唯一的一面是在手術中心走廊,匆匆打了個照面。他那聲招呼還沒打完,人家就匆匆走了。
謝宜年回自己術間的時候,大家正在等術中冰凍結果,黃師兄和臺下麻醉閑聊:“哎,小兄弟,這周見你好幾回了,你是今年新來的?”
年輕的麻醉醫生說自己是規培一年級。
黃朝說:“我看你蠻喜歡來我們手術間的,要不以後和你們住院總申請常來我們組好了?”
麻醉:“……”敢怒不敢言。
還好巡回護士仗義執言:“黃教授,人家不是喜歡來,是住院總排過來的,你們家每天搞這麽遲,誰願意來啊?”所以只能排這些低年資的醫生過來。
現在19和23已經被打入“爛房間”之列,大家輪流來,共擔這份“苦差事”。
黃朝聽懂了:“哦,這麽個事,我說難怪看不到之前的美女麻醉醫生了。”
黃朝問:“你們那個宗醫生現在是什麽階段?小高年?”
小高年指的是高年資住院醫師,一般從事住院醫師崗位工作3年以上(或碩士畢業取得執業資格并從事住院醫師2年以上或博士畢業從事臨床1年以上)。
一般小高年下一步就是升主治。
宗夏槐是專碩+海外學博,專碩三年按住院醫師身份在臨床輪轉三年,現在入職醫院後,這3年算進工齡,說是小高年也沒錯。
房間裏的麻醉提起宗夏槐時,言語中有敬佩:“夏槐師姐今年是專培第一年,她科研很厲害,聽說做完住院醫就可以升主治了。”
升職稱,一看年資,二看科研。前者是前提,但不過是熬年紀的事情,後者才是關鍵。
他們這些規培一年級的,剛進醫院,還不清楚科室裏那些複雜的彎彎繞繞,只知道宗夏槐實力強勁。
黃朝口罩之下是意味不明的笑,宗夏槐是老梁的學生,老梁已經退了,要是老梁還在,宗夏槐升主治是很順暢的事情,如今就不知道新主任會不會卡她。
但是這話黃朝不能說,他只說:“那看來宗醫生沒幾年就要做主麻了,要和人家打好關系……”
主麻和副麻,一字之差,待遇卻千差萬別。主麻就可以稱一句“老大”了,基本上外科主任也會給幾分面子。
當然,肩上的責任也更重了。
“麻醉救命”這句話可不是胡亂說的,術中緊急情況發生時,全靠麻醉醫生保命,也為外科醫生争取更多時間。
謝宜年也聽明白了。
宗夏槐是小高年,也具備升主治的資格,現在只等做完住院總之後。所以譚月理論上可以“安排”宗夏槐,實際上不得不考慮更多,當然不會把宗夏槐天天塞進“爛房間”裏。比如19和23間。
就是不知道是她主動不想來還是譚月沒排。
黃朝收到了師弟頗“幽怨”的眼神。
按照謝宜年的計劃,他們總有搭臺子的機會,那麽他就有理由請大家吃飯喝奶茶,他們組結束得遲,他就有借口請她吃飯“賠罪”……
然而計劃很美好,現實很殘酷,謝宜年快一周沒和她說話了,他又沒麻醉科的排班表,總不好一間一間去找她。
今天謝宜年有些忍不住了,趁提到她的時候不着聲色地問了一句:“那宗醫生這幾天在哪個手術間?”
“在樓下或者樓上吧。”今天的麻醉回他:“好像昨天在胃腸鏡,今天是骨外吧。”
謝宜年心裏瞬間敲起了警鈴,他可太清楚骨外那群人的花花腸子了,別說他職業歧視,他自己也是外科,但是骨外的花邊新聞确實層出不窮。前不久還有受害者來醫院門口拉橫幅呢!
簡直不堪入目!謝宜年狠狠批評道。
謝宜年和黃朝打招呼:“那師兄,我先下去休息會兒,等會兒關的時候叫我?”
黃朝在胸前無菌區比了個“ok”的手勢。
骨科手術間和普外挨一塊,在樓下2和3號間,謝宜年“順路”去兜了一圈,假裝不經意地路過,不經意地進去打招呼。
“夏槐?你今天在這裏?”
其實也不是擔心骨科的人怎樣,謝宜年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這一周莫名的焦躁忽然被撫平了。
他想,他只是有點想和她說話。
其他都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