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眉骨堆積的陰郁被沖淡……
第21章 第 21 章 眉骨堆積的陰郁被沖淡……
這消息太突如其來了,簡直打時煙蘿個措手不及,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無意中收留了自己的哥哥?
這怎麽可能呢?
可随後,她轉念一想,阿娘曾經說過,時煙蘿其實有個堂兄,是阿娘的兄長所生,而阿娘似乎是孤身離家的,家裏規矩甚嚴,就算她回去也要受罰。
江火那日說,彼此已無立錐之地,最好不要相認。
所以江火顯然是遇見了什麽事情,随後被他那主子捉住了。
這麽一想,時煙蘿忽然覺得豁然開朗了。
“怪不得,我對江火總有種特殊的感覺,原來這就是血液的關系。”她喃喃自語道,時煙蘿自小便渴望親情,可阿爹這邊的親人實在讓她覺得壓抑,如今卻遇見了自己的堂兄,不僅生得俊美無暇,且性情極為和善,這實在是令人高興的事情!
正當她莫名其妙有點小開心時,忽然前方傳來腳步聲,時煙蘿頭皮發緊,許久看見阿娘朝她走來。
時夫人臉色煞白,想到方才少年的反應,心裏像是紮了跟刺一樣。
他真打算将小娥當成拿捏她的籌碼嗎?
正這麽想着,眼前忽然就出現了時煙蘿的身影,時夫人神色怔忪,繼而急匆匆走過去,拽着她遠離了亭子。
“小娥,你怎麽過來了?”時夫人倒抽一口氣,語調慌張說,很害怕她聽到不該聽到的東西。
“阿娘,我是無意中看見你的身影,正奇怪你怎麽一個人,接着卻迷路了,好半天才來到這亭子。”時煙蘿讷讷道,半句不提方才聽到的消息。
她覺得,既然阿娘和江火都有難言之隐,那她索性也裝作不知吧。
時夫人腳步一頓,握着時煙蘿的手跟着收緊,沉默少許後,才試探道:“你方才聽到什麽了嗎?”
時煙蘿發現,分明是早春,可阿娘手心裏爬滿汗水,顯然是緊張極了。
阿娘這樣,她就更不敢告訴她了,于是模棱兩可道:“我才來這裏沒多久,阿娘,你呆在亭子裏說什麽呢?”
時夫人此刻心存僥幸,見她神情絲毫不見驚恐,猜測時煙蘿依然是被蒙在鼓裏的。
于是,她重重呼出口氣來道:“沒什麽,眼下天色已晚,随阿娘回去吧。”
時煙蘿乖巧地點頭,悄悄回眸望一眼,随後和時夫人離開了。
……
自從得知江火是她的哥哥,時煙蘿心裏頭許多顧慮就解除了,她恨不得天天呆在閣樓裏,纏着他撒嬌。
可卻不知為何,也許是她多心了,總感覺江火忽然冷淡不少。
之前只要她靠近一點點,他便立刻會過來,溫聲細語地和她閑聊,可近來卻只是溫和微笑,并不多說什麽話。
小閣樓裏陳設依舊,那少年美如冠玉,可一言一行皆客氣守禮,好似他們之間橫亘了什麽隔閡。
這看似溫文爾雅,實則疏離冷漠的态度,實在讓她心裏難過。
這日晴天正好,時煙蘿拿着一張請柬,又堂而皇之地走入了閣樓內,江火唇邊含笑,慢條斯理給她倒了一杯茶。
随後,他坐在了離時煙蘿稍遠些的對面,兩個人隔着很長一段距離。
少年的姿态清貴溫雅,玉白的手指捏着瓷盞,低頭啜茗時霧氣氤氲,暈染出眉眼的深邃與情致。
時煙蘿忽然難過就消了不少,忍不住盯着他的俊眉修眼,刻意嘆了口氣。
“哎,我是真不想去啊。”她嘟囔道,語調又軟又嬌,嗔怪透着股被忽視的委屈。
江火飲茶的動作頓住,默不作聲掀眸看她,眸子裏藏着讓人看不懂的情愫,唇角一慣從容的笑意,此刻略顯得僵硬。
時煙蘿眼巴巴看着他,杏眸裏流動着清澈的光芒,好似在引誘他靠近。
沉默許久,他終究放下來茶杯,溫聲溫氣道:“發生何事了,竟然讓郡主這般憂心?”
時煙蘿眉眼彎彎,可又想起來這些天的情況,以及這請柬的麻煩事,眉眼又皺得有棱有角。
“陳夫人今日開早春宴,遍邀永州的閨秀前往陳府相聚,大部分人我連面都沒見過,又因為請柬刻意提到我,為着兩家的交情,所以不得不去了。”她幽幽嘆息道。
這些日子,時煙蘿都在消化自己多了個哥哥的事情,以及江火莫名其妙變冷的态度,所以并沒有和母親提,自己不想嫁給陳興的事情。
她如今想到要去陳府,而陳雪那個性子,便覺得頭疼不已,上次她在自己手上吃虧,這回指不定要讨回來。
不過大庭廣衆之下,陳雪約莫也幹不出出格的事情吧?
江火眼皮輕微顫抖一下,眼神不動聲色地自時煙蘿臉上垂下,回落到眼前的茶盞上。
茶水泛青,清澈見底的水面上,倏忽然倒映出一雙細長溫柔的眼眸來,瞳仁黑得深不見底,可眼尾卻一閃而過殷紅,好似染着癫狂。
他用力捏着茶杯,指骨發白,指尖卻微微顫抖,極力克制自己要冷靜。
可越是看起來冷靜自持,非要雲淡風輕,病态的狠戾卻越是波濤洶湧,要用盡全力去自抑。
時煙蘿離得太遠,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見江火面容好似沉水,擡眸時卻似笑非笑。
“那郡主便早些回來吧。”他柔聲道,看似平和依舊,可眉眼卻濃重如霧。
時煙蘿點點頭,忽然起身走近,江火便下意識身子後傾,想再次拉開二人距離。
可她才露出的受傷神情,他便立時停頓,任由她靠得再近些。
時煙蘿垂眸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何介懷到如此地步。
她輕聲呢喃道:“江火。”
那人擡眸看她,喑啞回道:“嗯?”
她再次喊他:“江火。”
那人頓了頓,斂目不看她:“嗯?”
如此重複幾次,直到最後,時煙蘿再次喊了他的名字。
江火盯着她看了許久,忽然就笑了,眉骨堆積的陰郁被沖淡,含情眼裏撥雲散霧,眼角也顫抖着,透出溫柔缱绻的微光。
時煙蘿這才跟着笑起來。
小閣樓內日色正濃,清風捎來初春的暖香,浮動一陣又一陣的斑駁光陰。
……
時煙蘿是申時到的陳府,她本以為此行會相安無事,可沒想到意外頻發。
陳府距離不遠,她和阿娘坐着馬車,不消多時便到了,下車後擡眸便看見座四方寬大的宅邸,白牆黑瓦,紅漆門大開,無數奴仆護軍立在兩側,看起來顯貴井然。
不過若是尋常人,自然要誇贊一句雍容大方,可是時煙蘿卻是常年在京城,見慣了王公貴族的富麗奢華,陳府的闊氣在她眼裏只是尋常。
時夫人也只略挑了眉,并不似其他永州的婦人般目露贊嘆,含笑牽着時煙蘿進去了。
時府來此的女眷不多,時麗因着前次胡鬧,被時夫人敲打了一番,這次的宴席被母親勒令不許出門,被迫按在閨房裏修身養性。
也因此,時煙蘿才松了口氣。
母女倆一踏進陳府大門,管家才遣了下人前去禀報,沒多久,前方就傳來個清亮熱情的女聲,垂花門處響起一陣腳步細碎的動靜。
“哎唷唷,宋妹妹終于來了,可把我給等壞了!”說話的是位上了年紀的貴婦人。
她穿着石青彈墨大袖衣,行走間微露出下身的暗花梅紋玉裙,面如滿月,慈眉善眼,看着便叫人起了親近之心。
許多奴婢跟随在身後,皆斂袖低眉,舉止恭敬謙和,顯然是教養得不錯了。
時煙蘿愣了愣,行禮喚了聲伯母。
随後,她便看見阿娘唇邊的笑意真實許多,柔聲道:“孫姐姐,我帶着小娥入府便是,怎麽還親自出來了?”
孫氏掩唇微笑,親善的眉眼,看見時煙蘿也是目光柔和,點頭應了,軟聲細語道:“多年姐妹說這個?還記得早年妹妹性子恣意灑脫,帶着我女扮男裝去書院玩兒,如今為了人母,氣性還真老成不少,姐姐高興。”
時夫人神色動容,握着時煙蘿的手便松開了些,似是想去與孫氏敘舊。
時煙蘿在後面跟着,從只言片語中略得知,阿娘早年便與孫氏相識,二人雖然性情一剛一柔,可卻是無話不說的閨中好友,當年阿娘被人指責來路不明時,除了阿爹心如磐石緊追不舍,還有孫氏在私下安撫開導,這才促成了這對姻緣。
阿爹又在戰場上和陳伯父有同袍之義,多次出生入死皆彼此扶持,既是知根知底,又信得過為人,怪不得他們對陳家格外滿意。
這麽想着,時煙蘿心裏又犯難起來。
忽然,陳雪不知從哪兒碎步跑過來,見到孫氏就往她懷裏鑽,撒嬌又嗔怪,直恨不得粘在母親身上。
時夫人見她把所有人都無視了,見着她們眼皮也不擡一下,心裏頭有些不悅,可念着這是孫氏的女兒,便按下沒有表露。
孫氏摟着女兒,半憐愛半教導說:“你這個孩子,怎麽見了長輩也不喊人?”
陳雪眉心皺了皺,可也不敢拂了母親的話,低聲道:“伯母好。”
時夫人皮笑肉不笑,看似寬和地點了點頭。
正當時煙蘿要按照禮節,和陳雪打照面時,卻不料對方竟然冷哼一聲,眼神乜斜着,目光就透出股極為不善的傲慢。
時煙蘿頓時有些僵住了。
孫氏見此,原本和善的面容陡然一變,蹙眉訓斥道。
“素日教你待人的禮節,你都渾忘了?給為娘道歉!”